長安城近在咫尺了,，雪千行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回望終南山，南山與夏空,，氣勢兩相高,。藝滿下山的這一天,，大順元年六月二十三日，是雪千行十六歲的生日,。驕陽似火,，碧空如洗，沒有一絲纖云,，空明清澈,，宛如一汪碧綠的翡翠。

雪千行從興慶宮東面的春明門,，進(jìn)入了古老蒼涼的長安城,。雖然長安城歷經(jīng)戰(zhàn)火的洗禮，卻依然不失雄偉壯闊,。

雪千行要進(jìn)入皇宮,，利用皇帝名義，結(jié)束大鳳朝的亂世,。如何才能接近皇帝,，實(shí)在理不出頭緒。踟躕間,，一絲絲芬芳馥郁的香味飛入心中,。雪千行抬眼望去，輞川酒肆出現(xiàn)在面前,。輞川酒肆是一座三層樓閣,，飛檐斗拱，八棱形狀,，一樓有八個(gè)小門,，二樓三樓各有八扇窗戶。據(jù)說世間只有四個(gè)人有資格上三樓飲酒,。

輞川酒肆是長安城最聞名遐邇的酒肆,，許多達(dá)官顯貴不遠(yuǎn)千里到此，只為了品嘗“輞川小樣”這道名菜,。大詩人王維創(chuàng)制了輞川二十景繪圖,，而且配詩二十首。一個(gè)叫梵正的尼姑,，根據(jù)王維《輞川圖》的景色,，每道菜拼成其中的一景，用二十個(gè)碧玉盤,，簇成山水形狀,，合起來稱為“輞川小樣”。

既然酒肆是達(dá)官顯貴出入之地,，雪千行或許可以找到進(jìn)宮的捷徑,。想到這里，彈了彈身上的微塵,，緩步進(jìn)入了酒肆,。

下山前，雪千行著意地裝扮了一下,，既不能失于浮華,，又不能顯得小家子氣。一身月白長衫,，腰中斜挎一柄長劍,，紫水晶劍柄，高貴典雅,，低調(diào)奢華,。手里搖著一柄沉水香折扇，端的是俊逸瀟灑,，倜儻風(fēng)流,。

雪千行隨手扔給酒保一個(gè)金葉子，“賞你的,，勞煩為我找個(gè)雅靜的位置,。”

精明事故的酒保立刻眉開眼笑,，“公子,，二樓請?！?

雪千行坐在窗邊的一個(gè)雅座上,，環(huán)顧周圍的食客，大多是紈绔子弟,，激不起雪千行些許興趣,。不過廳中央的一個(gè)十二歲左右的女孩，頗是耐人注目,。

她鬢發(fā)如云,，半額鵝黃，黛綠長眉,。蝶練裙小巧精致,，鳳綃衣光彩奪目。通身上下,，雖然沒有佩戴一件珠玉,，任誰也不敢小瞧了她。

她恬靜地飲著酒,，雖然不言不語,，卻自是春山脈脈，幽妍清倩,。

須臾間,，輞川小樣陸陸續(xù)續(xù)地?cái)[在檀香木桌子上。雪千行低頭一看,，真是秀色可餐,。但見二十個(gè)碧玉盤子里，亭臺樓榭掩映于青山綠水間,，古樸優(yōu)雅,。山下云水交融，舟楫飄過,。舟上三兩人下棋飲酒,，投壺流觴。

仔細(xì)瞧著,，每一道菜自成一景：文杏館,、宮槐陌、臨湖亭,、柳浪,、白石灘——真是山谷郁盤，云飛水動,。

香氣暈染,，雪千行不忍心下箸。每道菜仔細(xì)品嘗了一下,，果真是唇齒留香,，才知道每一道菜的食材。顧不及許多,，雪千行大快朵頤起來,。

忽然，女孩站起身來,，蓮步姍姍,，往樓下走去，被酒保攔住了,，“姑娘,，請留步！”

“你攔我作甚,？”小女孩的聲音仿若翠鳥穿林,，迷惑不解地看著酒保。

酒保笑道,，“姑娘還沒有給錢呢,？”

女孩婉轉(zhuǎn)輕盈道：“吃飯還要花錢嗎,，這是什么道理，休要聒噪,，快把路給我讓開,?！?

雪千行忍不住笑出聲來,，女孩要么是不食人間煙火，要么是裝傻充愣,。輞川酒肆是按照九宮八卦修成的,，內(nèi)含奇門遁甲之術(shù)，背景肯定不簡單,，還敢來這里吃白食,，不要命了嗎？

“莫說姑娘你,，就是皇帝老兒來這吃飯也要給錢,。”酒保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我從來不知道吃飯是要用錢的,。再說了,，我進(jìn)來的時(shí)候，你也沒有告訴我吃飯是要花錢的，你也沒有問我有沒有錢,，總而言之，就是你的不是了,?！迸Ⅴ局碱^說道,，“多少錢,？”

“不多，才一萬枚開元通寶,?！本票５卣f道。

“可是我一枚錢也沒有,?！迸⒄J(rèn)真地說道，“不如這樣,，我先回去,，再打發(fā)人給你送錢來，可好,？”

食客們哄堂大笑,，紛紛側(cè)目觀看這一幕好戲,。

“不行！”酒保陰冷著臉說道,，“如果姑娘實(shí)在沒有錢,，辦法倒是有一個(gè)?！?

“什么辦法,？”女孩興致闌珊地笑道。

酒保一字一頓地說道,，“留下你身上所有的東西,，赤著身子從輞川酒肆里爬出去?！?

要一個(gè)如花似玉的小女孩脫下衣服從酒肆里爬出去,！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這似乎不可想象的事情,，馬上就要成為現(xiàn)實(shí),。

酒保揚(yáng)了揚(yáng)手，旁邊立刻閃出兩名黑衣壯漢,，抓住了小女孩的香肩,，就要動手脫她的衣服。

“且慢,！”小女孩淚眼婆娑道,，“有哪位哥哥肯借給我錢，我一定雙倍奉還,?！?

沒有人回答，畢竟這玉盤珍羞直萬錢呢,。更有一些落井下石之徒聒噪個(gè)不停,。

“看小姑娘細(xì)皮嫩肉的，不如陪哥哥一晚,，我出一萬枚,。”

“我出兩萬枚,！”

“你倆都是銀樣镴槍頭,，都不要跟我爭，我出三萬枚,。”

雪千行暗自揣度,，絕不能讓這小姑娘受此奇恥大辱,。落入那些紈绔子弟之手，還不如赤著身子爬出去,。

“我不愿意,！”小姑娘怒沖沖地說道，“不如這樣,，哪位兄臺可敢與我斗酒,，如果我贏了,，替我付酒資,。如果我輸了，任憑你隨意處置,，可好,？”

那些紈绔子弟頓時(shí)失去了聲響，與其冒著失去一萬枚開元通寶的風(fēng)險(xiǎn),，還不如坐看一場好戲,。

雪千行淡然一笑，“我來和你賭,?！?

女孩莞爾一笑，來到雪千行的桌前,，抄起和田羊脂白玉酒壺,，將四只碧玉蟠龍杯斟滿，酒一倒下去,，杯中雕刻的蟠龍飄若浮云地游動起來,，她嫣然笑道，“兄臺瞧清楚了,，這是四面楚歌,。”話音剛落,，她右手伸出,，水蔥似的手指間夾住了四杯酒，玉腕輕揚(yáng),，四道酒柱先后從杯中瀉出,，落入她的口中，無一滴酒珠濺出。

“好,！”酒肆里爆發(fā)出一片掌聲,，看不出，女孩還真是有點(diǎn)門道,。

雪千行二話不說,，右手一伸，夾起四杯酒,，抬手,、翻腕、張嘴,，四道酒柱落入了雪千行的口中,，動作瀟灑自如，也未曾有一滴酒濺出,。雪千行戲謔道,，“姑娘如果沒有別的招數(shù)，恐怕你真要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了,?！?

女孩的臉色略微有些尷尬，她萬萬沒想到雪千行也有如此高明的手法,。她極力地保持冷靜,，斟滿了六杯酒。她右手指尖捏住四只酒杯,，在右手虎口處再放上一只酒杯,，她手指成了一個(gè)斜度，五只酒杯的杯口緊密相連,。

她左手拿起第六只杯子,，湊到右手虎口處的酒杯邊沿處，然后低下頭,，嘴唇低在第六只酒杯上,。她香汗淋淋，唯恐濺出一滴酒,。她開始吸氣,，小心地汲著杯中的酒。酒在杯中蕩漾了幾次,，險(xiǎn)些濺落出來,，終于化作一條酒線流入她的口中。

酒由下而上倒流,，第一只,、第二只——六只酒杯都空了,，沒有一滴酒濺出！

女孩如釋重負(fù)地出了一口氣,，“這是六宮粉黛”,，她笑吟吟道，“兄臺,，輪到你了,。”

這女孩真不容小覷,，然而雪千行有深湛的武功和術(shù)法,，想難倒雪千行怕是不容易。雪千行斟滿酒,，抓起酒杯,，只不過雪千行的速度更流暢，暗中運(yùn)用內(nèi)力,，酒如飛練一般,，全部落入雪千行的口中。雪千行抿了一下嘴唇,，“姑娘,，你輸了?！?

“怎么可能？”女孩喃喃地說道,。

一縷悅耳的鈴聲傳來,，由遠(yuǎn)及近，斷斷續(xù)續(xù),，好像近在咫尺,，又宛若遠(yuǎn)在天涯,。

女孩緊蹙的眉毛隨即舒展開來,，咯咯笑道，“兄臺贏了,，但你能為我付酒資嗎,？”

“哦，如果我要是不答應(yīng)呢,？”雪千行打趣道,。

“那你也走不了了?！迸⒄f罷,，伸出纖纖素手，酒壺和六只酒杯都被她打翻在地。

饒是雪千行見過世面,，也不禁為碧玉蟠龍杯和羊脂白玉壺的碎片而感到可惜,，真是暴殄天物。雪千行回頭沖酒保笑道,，“結(jié)賬,，不過酒壺和酒杯是她弄碎的，怪不得我,?！?

“對不起，公子要賠償酒壺和酒杯,?！本票＠淅涞卣f道，“因?yàn)檫@是你桌子上的酒壺和酒杯,?！?

什么？豈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雪千行柳眉倒豎，杏眼圓翻,，“你要這么說,，我也犯不上和你講道理了，我也沒帶錢,。我不但不付錢,，還要帶她一起走！”

雪千行拉住女孩的手,，飛窗而下,，雙腳剛一落地，就被八個(gè)黑衣大漢圍了起來,。雪千行面不改色,，沒有人能看清雪千行是如何出手的，彈指間,，八個(gè)大漢被雪千行打倒在地,。

“好！”女孩忍不住喝彩起來,，可她話音剛落,，二人立刻被三十多個(gè)武弁圍了起來。一個(gè)頭戴鹖冠的宦官趕上前來,，鹖雞之兩翅分展左右,，鹖頭朝下,，作俯沖之勢，他身穿長袍,，袍長及膝,，面部白嫩沒有胡須，他尖著嗓子說道：“神策軍中尉副使劉朝恩在此,，何人膽大妄為,，敢來輞川酒肆滋事生非？”

雪千行暗自叫苦,，下山前,，師父曾憤恨地告誡過不要惹神策軍，勢力龐大的神策軍由宦官控制,，神策中尉楊忠賢更是權(quán)勢滔天，當(dāng)今的皇帝都是他冊立的,。不知為何,，師父每每提及神策軍，都怒火中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