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明外史·第二部分(張恨水經(jīng)典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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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萍水約雙棲非雞非鶩 釵光驚一瞥疑雨疑云
第1章 萍水約雙棲非雞非鶩 釵光驚一瞥疑雨疑云
卻說王天白黃別山正在討論陳若狂身后,,不料就得了他的死信,。黃別山對王天白道:“現(xiàn)在沒有別的話說,第一要定一口棺木,。只要把死人裝殮了,,其余都不妨待他家里人來了再說,這事就望你擔(dān)任一下子罷,?!蓖跆彀缀鋈灰惑@道:“一口棺木,這還了得,,至少也要一百塊錢啦,!我現(xiàn)在這幾天,正鬧饑荒,,哪里去籌這筆款子,?”黃別山道:“我也知道錢數(shù)過多,你現(xiàn)在或者拿不出來,但是只要你肯出面子,,我盡有熟識的壽材鋪,,可以賒他一口。然后緩緩的籌款子還他,?!蓖跆彀椎溃骸澳慵扔惺熳R壽材鋪,很好,,你就去賒一口得了,,何必又要我出面于?”黃別山道:“我這個窮鬼,,是出了名的,,越是熟人,越發(fā)和我斷絕銀錢的往來,。你究竟是幸福報的社長,,就把這社長兩個字去賒口棺木,盡可沒有問題,。再說北京的壽材鋪,,都是有眼睛的,他不打聽別的,,只要看見你報館門口常常停著一輛社長的馬車,,他就可以把棺木賒給你了?!蓖跆彀椎溃骸拔覄偛挪皇钦f了嗎,?倘若他家里人來了,不認(rèn)這筆賬,,我不免要墊出來,,倒教我做了陳若狂的孝子慈孫,那不是冤枉嗎,?”黃別山聽了這話,,只冷笑一陣。談到這里,,只聽見門外軋軋的汽車聲響,,接上門房就拿進(jìn)一張名片進(jìn)來,說道:“有人要見社長和黃先生,?!蓖跆彀捉舆^名片一看,上頭印著“惠工銀行經(jīng)理陳竹平”兩行字,。王天白忽然臉上一現(xiàn)笑容道:“他找我做什么,?我們并沒有交情啊。”因問黃別山道:“別山,,你認(rèn)識嗎,?”黃別山道:“我并不認(rèn)識?!遍T房道:“那么,,我就去回他,,說都不在家罷,?”王天白道:“胡說,人家銀行里的經(jīng)理,,親自來見我,,把人回掉了,這是什么話,。你做事,,簡直越做越回去了,還不快請客廳里坐,?!遍T房答應(yīng)著去了。王天白和黃別山,,也隨后到客廳里來。
這時,,門房已經(jīng)把那位惠工銀行的經(jīng)理陳竹平,,請進(jìn)來了,。彼此見面,,少不得寒暄一番,。陳竹平先說道:“兄弟這回來,不是別的事,,因為朋友傳說,舍侄已生重病,,蒙二位送到醫(yī)院里去,,特來送點款子來接濟(jì)他。但不知病得怎樣了,?”王天白心里一驚道:“難道陳若狂還有這樣一個叔叔?這真是我一時過于大意了,。”便問道:“若狂先生,,就是令任嗎,?”陳竹平嘆了一口氣道:“不瞞二位說,,我和他是嫡親的叔侄,只因先兄去世以后,,他母子吵著要我分家,,就此分開了,。不到十年,先兄的遺業(yè),,他們就花得干干凈凈,。前年舍侄到北京來找我,,我念他系骨肉至親,把他安置在銀行里,,他反終日花天酒地鬧個不休。只幾個月工夫,,虧空銀行里一萬多,。是我氣他不過,,和他斷絕往來。后來聽見說他在貴報,,又在部里有點事情,,我也很喜歡,以為浪于回頭,,尚非不可救藥,。不料這兩日,又聽見人說,,他害了很重的花柳病,,諒他是胡鬧來的,我也不好意思去見他,,所以帶點款于來,請二位交給他去用,?!闭f著就在身上掏出一沓鈔票來,,交給王天白說道:“這是二百元,大概醫(yī)藥費也就夠了,。”黃別山接嘴就道:“陳先生這一來,,正是雪中送炭了,。剛才接著醫(yī)院里的電話,,令侄已經(jīng)于今日早上去世了,我正在這里籌劃,,怎樣料理他的身后呢,?”王天白生怕他將“出十塊錢,不肯代賒棺材”的話說出來,便搶著說道:“兄弟和令任同事一場,,他中途相棄而去,我好像少了一條臂膀,,十分傷感哆呢,,我也不敢說,我正預(yù)備三百元辦理他的身后。陳先生既來了,,這越發(fā)好了,。”陳竹平聽說侄兒已死的話,,早是含著一包眼淚,不過在生朋友前未便哭出來。只嘆了幾口氣道:“這個孽障就這樣去了,,叫我怎樣對得起他的父親?王先生這番盛意,我很感激,,我要不來,他少不得連累朋友了,。”王天白說道:“若是陳先生不來,,若狂兄身后的事,,自然是我們應(yīng)當(dāng)盡力的,。就是現(xiàn)在,,兄弟還可以幫同料理料理?!标愔衿降溃骸澳堑共桓耶?dāng),,盛意很為感激,,兄弟現(xiàn)在就要到醫(yī)院里去先看看,,擇日再談罷,。”說著就站起身來,。王天白只好把剛才接收過來的那一沓鈔票,,依舊交還了陳竹平,陳竹平和他兩人拱拱手,,就辭著走了。他自會去收殮他的侄兒,,這卻不用我們掛慮的。
單說黃別山自從陳若狂死后,,看透了王天白不是一個朋友,,便想另謀打算,脫離幸福報。有一天下午,,楊杏園在會館里沒有出門,黃別山特地走到他院子里去,,找他說話,。只見楊杏園躺在一張睡椅上,,歪著頭向里,,左腿架在右腿上,,只是搖曳不定,好像在那里推敲什么章句似的,。看看他書桌上,,墨盒蓋掀開在一旁,一枝墨汁猶潤的筆,,架在墨盒上,。桌面前鋪著一張貢川紙,,上面歪歪斜斜,寫了許多字。黃別山不聲不響,,走到桌子邊偷眼一看,原來是幾首無題詩,,那詩寫道:
碧海精禽事有無,,揚(yáng)州塵夢總模糊,
畫屏幻影疑蝴蝶,,隔座春風(fēng)感鷓鴣。
小鳥依人方解恨,,梨花帶雨不禁扶,,
銷魂最是微醺夜,偷看春棠睡后圖,。
江南豆子太相思,杜牧年來尚有詩,。
如我本難消艷福,古人卻不少情癡,!
高燒紅燭吟桃葉,細(xì)格朱欄寫竹枝,。
搗麝留塵余熱在,,佳期優(yōu)阻目成時。
退遞家山不可提,,云箋十版寫無題,。
垂簾問字留香去,剪燭談心掩袖啼,。
黃別山看到這里,,不覺失聲道:“此福卻難消受!”楊杏園回頭一看,,笑著跳起來,,就把詩稿一把搶了過去。黃別山說道:“這何必藏起來,,充其量,不過幾首艷詩罷了,。有什么不可給人看的,?!睏钚訄@笑道:“我不是不公開,,我嫌它做得不好,所以不給人看,?!秉S別山還未答言,只見吳碧波慌慌忙忙的走了進(jìn)來,,說道:“還好,!杏園在家里?!睏钚訄@道:“什么事,?你這樣抓不著頭腦似的。”吳碧波道:“你說奇怪不奇怪,?長了二三十歲的人會給丟了,。”楊杏園道:“不用說,,這又是誰跑了姨太太了,。”吳碧波道:“跑了姨太太,,那很不算奇,,現(xiàn)在可是丟了一個男的。我先把這事由的緣由告訴你,。上星期六,,我有一個同學(xué)李俊生,他邀我去逛新世界,,我本來不愿去的,,無奈他死拉活扯,只得去了,,先和他看了一陣?yán)?,后來我到大鼓書場,一轉(zhuǎn)身就不見他了,。戲散之后,,我找不著他,只得就先回寄宿舍,。到了第二日,,他還是沒有回校,我以為他住在城外了,,大概是再玩一天,,可以回來的,也沒有理會,。誰知今天整整一星期,,連一點消息沒有,這不是很可怪嗎,?我這天不和他一道出門,,我也不負(fù)什么責(zé)任,現(xiàn)在他失蹤的時候,,就是我和他同逛新世界的晚上,,我焉能脫離得了關(guān)系?昨天我還是干著急,,今天我在桌子抽屜里,,發(fā)現(xiàn)幾封婚姻問題的信,,我怕他自殺了,那就糟糕了,。我特地跑來,,和你們商量,想在報上登個找人的啟事,?!睏钚訄@道:“他果然自殺了,你登啟事找他,,有什么用,?若是沒有死,他自然會回來,,也無登啟事之必要,。但是你能料準(zhǔn)他為婚姻問題嗎?”吳碧波道:“那我不敢斷定,?!秉S別山道:“你發(fā)現(xiàn)的信,內(nèi)容說些什么呢,?”吳碧波道:“我沒看見信的內(nèi)容,,我只看見幾封女子大學(xué)劉絨的信封。由此類推,,這位劉女士必是他的好友,,但他家里可是有老婆。如此說來,,兩兩印證,,就很像為的是婚姻問題了?!睏钚訄@道:“你這人說話太武斷了,。難道和女人有信件往來的人,就都有婚姻問題嗎,?你的推理,恐怕根本錯誤吧,?我來問你,,你所說的李俊生,是不是和你同室住的那個小白臉,?”吳碧波道:“是的,。”楊杏園道:“那就沒有問題了,。前天晚上,,在十二點多鐘的時候,我到西河沿陽臺旅館去會朋友,親眼看見他從外面進(jìn)去,。我心里還想著,,這不是碧波的同學(xué)嗎?他一個人在這夜深的時候,,為什么到這里來呢,?不過我想不起他姓什么來,你這一說,,我就明白了,。”吳碧波道:“這話當(dāng)真嗎,?他看見你沒有,?”楊杏園道:“我何必冤你,自然是真咧,。至于他看見我沒有,,我可不知道,他反正也不認(rèn)得我呀,?!眳潜滩ǖ溃骸叭羰钦娴模蔷秃脴O了,。我到要到旅館門口去偵探偵探,。”黃別山道:“這個做不得,。凡一個人無緣無故的,,藏在旅館里頭整個星期,絕對沒什么好事,,你要是撞破了人家的秘密,,于你一點好處沒有,恐怕反要惹出別的枝節(jié)來呢,?!睏钚訄@道:“這話倒是真的,你卻不可亂來,?!眳潜滩ǖ溃骸拔遗履憧村e了人,所以要去訪個實在,,若是真的,,我也可以不必問他?!睏钚訄@道:“千真萬確,,決不會錯,,你放心罷!”吳碧波見他說得這樣實在,,也就把心放下,。楊杏園道:“天已經(jīng)不早,你難得出城,,我請你吃了晚飯再回去罷,。”吳碧波道:“吃飯可以,。你們常常光顧那個冰艷春,,我是不領(lǐng)教,東西又臟,,口味又不好,,僅僅一個便宜而已。況且它那里吃飯的人多,,叫起伙計來,,只是聽見其嘴,不見其人,,我就不耐煩,。”楊杏園道:“離我這里不遠(yuǎn),,有個統(tǒng)一西南園,,菜很有湖南的風(fēng)味,到那里去如何,?”吳碧波道:“我也吃過兩回,,但是它那個菜來得太緩,只好平均半點鐘一樣罷了,。我也是受不了,。”黃別山道:“這個統(tǒng)一西南園,,名字倒有點意思,。從前原名望鄉(xiāng)園,生意十分不好,。到了冬天,,朔風(fēng)慘厲,街上行人稀少,,遠(yuǎn)望它那個三層樓上,點一兩盞電燈,,窗子里頭人影依稀,,冷淡不堪言狀,!加上它又有一個屋頂,上面蓋了小亭子,,很像一座塔,。有些善說挖苦話的人,說這不是望鄉(xiāng)園,,改為望鄉(xiāng)臺,,倒名副其實呢?!睏钚訄@道:“這是人家常常笑它的,,不過改了名字以后,,把西南的菜,,給它統(tǒng)一了一番,有些好奇的人,,故意前去嘗嘗,,生意倒還不錯?!眳潜滩ǖ溃骸安灰懻摿?,要吃晚飯,,講究合味點,,還是到香廠錢德興去罷。它那里人也少,,也不算十分貴,?!睏钚訄@道:“好罷,,就去它那里罷,。”說定了,,黃別山有事不肯去,只有他二人前往了,。
到了錢德興,揀了一間傍街的屋子坐了,,二人隨便要了幾樣菜。楊杏園抓著南瓜子慢慢的嗑著,,一聲不響。吳碧波道:“兩個人吃飯,,沒趣得很,,找個熟人來坐坐罷?!睏钚訄@道:“找誰呢,?”吳碧波笑道:“有是有個人,怕你不能十分同意,?!北隳每曜?,在茶杯子里濕了一濕,在桌上寫了一個“梨”字,笑著問道:“好不好,?”楊杏園笑道:“算了,,我們隨便吃飯,,請她們做什么?”吳碧波道:“要是隨便吃飯,,她們來了,,才肯隨便的說說笑笑。如果真是在大宴會場上,,那我又不主張,。我知道你兩人的交情,有一個電話就行了,,這個我還可以代勞呢,。”說著就跑去打電話了,楊杏園要攔阻也來不及,。一會兒,,吳碧波笑著轉(zhuǎn)來道:“我猜得很準(zhǔn),果然答應(yīng)著來了,?!睏钚訄@聽了這話,便站到欄桿邊,,朝馬路上望去,,不大工夫,果見梨云乘著一輛膠皮車,,飛也似的來了。她在樓下望見楊杏園便笑著點點頭,,楊杏園轉(zhuǎn)身告訴吳碧波道:“來了,,并且還是一個人?!眳潜滩ㄐΦ溃骸澳蔷秃脴O了,,我最怕她屋子里的阿毛,語言無味,,面目無憎,,她要跟著來了,實在煞風(fēng)景不少,?!睏钚訄@道:“她那阿毛罷了,究竟是房間里的人,,不難對付,。梨云的領(lǐng)家無錫老三,真是風(fēng)流場中的惡魔,,看見她滿面是笑容,,眉目中都含有一股殺氣,真是叫近也近不得,,遠(yuǎn)也遠(yuǎn)不得。我認(rèn)識梨云的時候,她正到上海去了,,自從她回京以后,這一個多月,,我到松竹班去,總是樂不敵苦,,所以我也去的少了?!睏钚訄@話沒有說完,只見門簾子一掀,,梨云笑著進(jìn)來道:“好哇,!你們在這里罵我姆媽,我回去告訴她,,不答應(yīng)你們,?!睏钚訄@道:“你怎么不聲不響的就上來了,?!崩嬖频溃骸拔疑蟻戆胩炝恕N艺泻舨璺?,叫他不要做聲,特為偷著聽你們說什么呢!”楊杏園便把下手方的椅子拉攏一點,,梨云一挨身坐下,。笑道:“今天我要痛痛快快吃一餐,,你二位,,到底誰做東啊,?”吳碧波道:“你沒有來是杏園請我,,你來了呢,,是我請你夫妻倆?!崩嬖菩χ屏藚潜滩ㄒ豢冢阎兄讣诐窳艘稽c茶,,把大指頭接著,隔著桌子對吳碧波一彈,,濺了他臉上幾點水珠,。笑著說道:“你們總喜歡瞎說,。”吳碧波揩著臉上的水笑道:“你不要害臊,,總有那一天喲,。你既然要痛痛快快吃一餐,你說,,你要吃什么,?”梨云問楊杏園道:“是不是你的東?”楊杏園笑道:“管他誰的東,,反正不要你請我們得了,。”梨云道:“不是那樣說,。要是你的東,,我就不必客氣了,?!睏钚訄@道:“正是我的東,你就不必客氣罷,?!崩嬖葡葐柫艘粏査麄兂缘牟耍缓笠艘粋€涼拌鴨掌和一個乳湯鯽魚,。楊杏園道:“你要痛痛快快的吃一餐,,這就夠了嗎?”梨云道:“我說的痛快,,不是要多吃東西,,說的是沒有人管,我要自由自在的吃一餐,?!睏钚訄@道:“我正要問你,,今天這位怎么要你一個人出來?”說著把右手伸出三個指頭,。梨云道:“阿毛病了,,不能出門,姆媽又不能親跟著出來,,只好讓我一個人來了,。”楊杏園道:“我這幾天,,沒有上你那里去,,老三沒有說我嗎?”梨云把嘴一撇道:“哼,!你以為人家很歡迎你嗎,?”楊杏園道:“既然不歡迎我,今天怎樣又讓你來呢,?”梨云道:“戇大,!她心里盡管不歡喜你,面子上也不能得罪你呀,?!睏钚訄@點點頭。大家說笑了一陣,,剛吃了幾樣菜,,茶房進(jìn)來說道:“松竹班來了電話,請梨云姑娘說話,?!崩嬖频溃骸安槐亟釉捔耍愀嬖V他,,我就回來,。”茶房去了,,梨云發(fā)氣道:“真是見神見鬼,,難道這一會兒工夫,人家就把我吃下去不成,?”吳碧波道:“你準(zhǔn)知道電話是叫你回去嗎,?”楊杏園道:“那是自然?!窃龠^十分鐘不到家,,恐怕第二次電話來了?!庇诌^了一會,,果然來了一個電話,。楊杏園道:“怎么樣?我不是猜中了嗎,?”因?qū)嬖频溃骸傲T罷罷,!你去罷。不要讓我們把你吃下去了,?!闭f得梨云倒笑了,因起身漱漱嘴,,擦了~把手巾,,笑著問楊杏園道:“吃完飯過去坐一坐,好不好,?”楊杏園沉吟著道:“再說罷,。”梨云道:“不要再說,,你就去一回罷,。”又對吳碧波笑笑道:“對不??!”這才走了。吳碧波道:“沒趣得很,,沒談幾句話就走了,。”楊杏園道:“我說了不必多此一舉,,我是有經(jīng)驗的,,你不信,我也就沒法子了,。我現(xiàn)在把風(fēng)月場中的情形,,已看得十分透徹,只是像佛一樣,,拈花微笑,?!眳潜滩ǖ溃骸八懔?,你這些道德經(jīng)在我面前念,我是不聽的,?!睏钚訄@道:“這是真話,你們當(dāng)學(xué)生的人,,尤其是不可胡來,。因為你們學(xué)生為了經(jīng)濟(jì)問題,,常常降入二等,這是最危險的事,?!币虬殃惾艨窈蠲范舅懒说囊欢喂适拢丛幢颈靖嬖V吳碧波,。說道:“這不是一個很好的風(fēng)月寶鑒嗎,?”吳碧波聽了,也只笑笑,。兩人把飯吃畢,,已經(jīng)八點多鐘,吳碧波道:“我要進(jìn)城,,不能陪你上梨云那里去了,。”楊杏園道:“我并不去,,也不要你陪,。”吳碧波笑道:“你總是嘴硬,,其實何苦呢,?”兩人一笑而別。
單說吳碧波雇車進(jìn)城,,剛走到煤市街口,,只見迎面一輛車于,飛也似的跑了過來,。兩乘車子,,相讓不及,碰在一處,。兩方面的車夫,,正要開口相罵,吳碧波一看來車坐的不是別人,,正是失蹤一星期打算登報去找他的李俊生,。吳碧波不由得嚷起來,說道:“密斯脫李,!好呀,!你這七天上哪里去了?”李俊生道:“我上天津去了,?!眳潜滩ǖ溃骸昂我阅翘焱砩希憔筒晦o而別?”李俊生道:“這話很長,,等我回來再說罷,。”這兩邊車夫,,見主顧是熟人,,也就各自把車?yán)_,沒有吵起來,。吳碧波再要問話時,,李俊生的車子,已經(jīng)拉起走了,。
李俊生他順口說他真是上天津去了,,那全是謊話。楊杏園說在陽臺旅館看見他,,那倒是真事,。原來李俊生那晚在新世界逛的時候,看了兩出坤戲,,隨便上二層樓兜兜圈子,。他走到新戲場門口,被人踏了一腳,。正待發(fā)作幾句,,只聽見嬌滴滴的聲音說道:“勞駕!勞駕,!”李俊生定神一看,,原來是個很標(biāo)致的女子,她上面梳一個卷發(fā)西式頭,,身上穿了一套印花嗶嘰的衣裙,,袖子短短的,挖著一個方式套領(lǐng),,露出那雪白的脖子來,,她年紀(jì)看去好像有二十多歲,可是她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和那白里翻紅的鴨蛋臉,,很有幾分風(fēng)韻。她的高跟皮鞋,,也不知怎么那樣巧,,踏了李俊生一腳。她一面說勞駕,,一面拿一塊淡紅洋縐手絹,,捂著嘴只笑,。這時李俊生一肚子氣,,也不知消到哪里去了,。只說:“不要緊,不要緊,!”那女的對李俊生瞧了一眼,,又笑了一笑,慢慢的上三層樓去了,。李俊生身不由己的,,也跟了上去。走到三層樓口,,那女的回頭一望,,看見李俊生跟上來了,只格格的笑,。一直上到四層樓屋頂上,,四圍已經(jīng)沒有人,那女的便站住了腳,。李俊生膽怯怯的,,還不敢十分走近,那女的倒走過來迎著他,,笑著說:“你怎么這樣膽?。俊崩羁∩€沒有開口,,那女的又道:“你在哪個學(xué)堂讀書,?”李俊生還是破題兒第一遭遇著這個道兒,倒是一老一實的說了,,在京都大學(xué),。那女的道:“你貴姓?”李俊生又說了姓李,。便轉(zhuǎn)間她貴姓,,那女的卻只笑笑,不肯說出來,。歇了一會兒,,女的說道:“站著這個地方怪累人的,找個地方坐一會兒罷,?!闭绽恚@個時候,,李俊生就應(yīng)該說,,請她去吃大菜。無奈他是一個十足的外行,一點兒不知道,,隨手一指道:“那邊有一張露椅,,那里坐坐罷?!蹦桥陌阉浑p俊眼,,對李俊生上下打量一番,倒覺得他是個未經(jīng)此道的人,,反而歡喜起來,。當(dāng)時那女的見李俊生不懂她話里有話,把一個指頭戳著李俊生的額角道:“你這個人怎么這樣死心眼兒呀,?”李俊生倒羞得臉通紅的,。好得是站在黑影里頭,那女的瞧不見,,不然,,倒有點難為情呢!那女的道:“我?guī)闵弦粋€地方去談?wù)?,你敢去嗎,?”李俊生心想,再不讓她說我死心眼了,。便道:“你能帶我去的地方,,我總可以去?!蹦桥男π?,握著他的手,輕輕的對他說道:“我?guī)闵衔骱友芈灭^里去,,好不好,?”這時李俊生被她握著的手,只覺手里一陣熱烘烘的,,身上就像觸了電一樣,,心里反而慌做一團(tuán)。鼻子聞著她身上一陣濃香,,不由得神魂飄蕩起來,。那女的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就走罷,,免得回頭散戲的時候,,門口怪?jǐn)D的?!闭f著就轉(zhuǎn)身走下樓來,。李俊生正像給鐵石吸住了一樣,,一點兒也不會移動,只跟著她走,。兩個人出了新世界,,雇了兩輛膠皮車,就往西河沿來,。到了陽臺旅館門口,,那女的給了車錢,,大步走進(jìn)旅館,。李俊生看見旅館里的人,進(jìn)進(jìn)出出,,都把眼睛對他望著,,心里懷著鬼胎,十分害怕,。兩只腿,,好像在三九天受了凍一樣,只是抖個不住,。但是到了這里,,也不容他退回去,只跟著那女的進(jìn)去,。這時早走過來一個茶房,,低低的向李俊生道:“樓上有大房間,請上樓罷,?!崩羁∩犃耍睦锘卮鸬冒雮€字出來,。那女的便搶著說道:“好罷,。你給我開了,等我看看,?!蹦遣璺磕弥话谚€匙向前走,他兩人隨著上樓,。茶房走到一間門口,,先將房門上電燈一扭,房里的電燈,,頓時通亮,,從玻璃窗里放出光來。茶房拿著鑰匙,,將門開了,,便把身子一閃,,把門往里一推,讓他二人進(jìn)去,。李俊生一看,,里面除了桌椅洗臉架之外,床上的帳被枕頭俱全,。那茶房問道:“這房間怎么樣,?”那女的點點頭道:“好罷,就是這里罷,?!辈璺哭D(zhuǎn)身出去,打了一面盆水進(jìn)來,,又泡了一壺茶,。垂手站著道:“沒有別的事嗎?”這時那女的把她手上繞著的銀練皮錢袋,,解了下來,,在里面掏出一張鈔票來,也不知是幾元的,,交給那茶房道:“你去罷,。”茶房接了鈔票,,把一雙眼睛笑得成了一條縫,,一屈腿,對女的請了一個安,??诶镎f道:“您啦多禮!還要您先賞錢,?!闭f著退出去,順手把門往外一拉,,就關(guān)上了,。
茶房拿了賞錢出去,喜歡得眉開眼笑,。有一個新來的茶房,,是天津來的,便說道:“伙計們,,你別樂了,,你惹得起她嗎?”這個茶房道:“她是誰,?”那個茶房道:“我在天津,,伺候過她,,她的歷史我是知道的。她不是太太姨太太,,不是少奶奶,,也不是小姐。凡是她手下的差役,,都稱她一聲大人,,背著她的時候,恭維她一點,,又稱她一聲妹督,。嬌滴滴的妹字下面,加上一個雄赳赳的督字,,這個人的資格,,你也可以想起來呀,。她有四個哥哥,,都是大官,在民國元二年的時候,,她的大哥,,不過是一個團(tuán)長,駐扎黃河沿岸,。直到了二次革命,,袁世凱大殺革命黨,她大哥就立了一點汗馬功勞,,不上兩年的工夫,,一直就巴結(jié)到一個師長。這時候也就把她大哥姚慕唐的姓名,,常在報上搬來搬去,。這樣幾年下去,老二幕虞,,老三幕商,,老四慕周,也都抖起來了,。這里頭要算慕周最厲害,,人家都叫作姚屠戶,人家說起來,,都是怕的,。又過幾年,姚慕唐已經(jīng)得了一個都督,,他的三個兄弟,,也稱二督三督四督起來了,。這時他四兄弟在一省里面,無所不為,,人家都說他弟兄四人,,是四個兇神??墒歉呦灎T臺,,照人總不能照己。他的令妹,,在家里比他又厲害些,,爺兒們不做的事她都能做。當(dāng)她大哥作團(tuán)長的時候,,隔壁有一家裁縫鋪,,她家上上下下的衣服,都是這裁縫鋪做,。這鋪子里有一個徒弟,,叫小毛子,送接衣服,,都?xì)w他辦理,。因此上,他在姚家走的很熟,。這孩子那時不過十二三歲,,雖是窮人家孩子,卻生得十分清秀,,一張嘴尤其會說,。因此上姚家的人,上上下下,,沒有不喜歡他的,。也是這小毛子,活該走運(yùn),,有一天送衣服來,,正碰在姚慕唐高興的時候。他看見小毛子白白凈凈一個小臉蛋兒,,就摸著他的頭說:‘很好一個小孩子,,可惜在裁縫鋪糟蹋了?!δ教频钠拮釉谝贿呅φf:‘你要喜歡他,,何不收他做個干兒子?那末,,他以后是團(tuán)長的少爺,,就不糟蹋了,。’姚慕唐還沒有答話,,也是這孩子福至心靈,,聽了這話,他趁著姚慕唐夫妻站在一處,,就口叫干爺干娘,,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頭,。這時倒弄得姚慕唐不好收拾,,又覺得他這一點小心眼兒很玲瓏可愛,只得將錯就錯,,承認(rèn)了,。后來以為干少爺在裁縫鋪里學(xué)徒,總不很好聽,,索性向裁縫鋪掌柜商量,,認(rèn)作義子,收在家里,,脫離裁縫鋪關(guān)系,。這孩子本來沒有父親的,,裁縫鋪樂得答應(yīng)了來巴結(jié)團(tuán)長大人,。從此以后,這小毛子,,就成了姚家的少爺了,。這時妹督還小啦,時常和這位義侄,,在一塊兒玩耍,。一直到姚慕唐作了都督,小毛子也當(dāng)了一位軍官,,每遇沖鋒惡仗,,總是他上前。因此姚慕唐更十分喜歡,,情同當(dāng)真的父子一般,,穿房入闥,一概不忌,。他倚恃著干爹幾分歡喜,,也就和他的姑母,格外親密起來,。后來妹督更膽大了,,硬在老太太面前說,,要嫁這位義侄。姚慕唐聽了這話不肯,,說道,;‘他雖然不姓姚,是我的義子,,誰不知道,。妹妹要嫁了他,那豈不成了笑話,?’妹督見她哥哥說得有理,,無法駁他,便發(fā)氣道:‘你不肯就不肯,,反正我和他要好定了,,我跟著他一百歲也不嫁啦?!瘡拇艘院?,妹督和小毛子,是怎樣一個情形,,不必我細(xì)說了,。又過了兩年,姚慕唐給廣東軍隊趕跑,,小毛子也被人家拘留起來了,,妹督見他哥哥丟了官,倒不算回事,,只是小毛子被拘,,眼看性命難保,如何是好,,只得親自出馬,,前去講情。人家便說:‘我知道你們很刮了些地皮,。你要我放他,,非二十萬贖款不可?!f來說去,,到底出了十萬,才把小毛子弄回來,。這些錢卻是她在家里,,硬把她哥哥的財產(chǎn)變賣出來的。你說她厲害不厲害?她就常喜歡帶著小白臉住旅館,,今天大概又是新弄上一個了,。她花錢可是不在乎,得罪了她,,也受不了,,你留一點心罷?!边@茶房聽了,,倒捏著一把汗。那邊屋子里李俊生是個沒有經(jīng)過世故的學(xué)生,,他哪里看得出來,,還只是盤問妹督的來歷。妹督笑著道:“你不要問我,,我告訴你,,也沒有真話,你要多管閑事,,那我馬上就走了,。”李俊生聽了這話,,就不敢再問,。
到了次日,他們直睡到一點多鐘才起來,,旅館里有的是現(xiàn)成的梳頭老媽,,妹督就吩咐茶房,叫一個老媽進(jìn)來,,給她梳了一個頭,。李俊生卻買了幾份日報,坐在一邊看,。頭梳完了,妹督給了老媽一塊錢,,說道:“你明天來,,我明兒還住在這兒呢?!崩蠇屪又x著去了,。妹督笑著對李俊生道:“到了白天,旅館里就不方便了,,胰子擦臉粉一點也沒有,,梳了頭,就這樣隨隨便便的,我卻弄不慣,。我現(xiàn)在急于要到親戚家里去拾落拾落,。我們就是依著昨晚那個話,今天晚上在新世界會面罷,?!闭f著她把茶房叫了進(jìn)來,說道:“你暫為不要開賬,,我這里給你十塊錢,,你把房間給我留著?!闭f畢,,就在錢袋里,拿出一張鈔票,,交給茶房,。茶房答應(yīng)了幾個“是”,退了出去,。妹督笑著握住李俊生的手,,又摸摸他的臉道:“好孩子,別忘了我的話,,晚上再會罷,。”說畢,,一撒手,,提了她那個錢袋,挺著胸脯子走了,。李俊生坐在屋子里,,就聽見她那高跟皮鞋的響聲,由樓上回廊里直響到樓梯邊去,。心里想道:“這婦人到底是個什么路數(shù),,真叫人看不出。說她是姨太太吧,?看她又不是下賤出身,,而且舉止動靜,又很有些大派,。說她是小姐少奶奶吧,?決不能這樣沒有拘束。說她是拆白的吧,?我有什么可拆的,,況且從昨晚到今天,,她差不多已經(jīng)花了二三十元,她又圍著什么呢,?”猜了半天,,還是猜不出來,心想,,“管他呢,,反正是樁便宜事,且和她在一處混混再說,。到了今晚,,我總可以看出一點形跡來的?!彼蚨ㄖ饕?,也就處之坦然。洗洗臉,,吃吃飯,,已經(jīng)兩三點鐘了,正是到新世界去的時光,。雇了車子,,一直就到新世界去。到了晚上,,妹督自會來找他回旅館,。這樣一禮拜下來,雖說不到什么戀愛,,兩個人已經(jīng)混得極熟了,。李俊生因?qū)掖我剿膩須v,都被她嚴(yán)詞拒絕,,只好罷了,。但是彼此天天在一處,說來說去,,妹督少不得要露出些破綻來,,李俊生也猜透了幾分,都擱在心里,。到了第七天晚上,,妹督笑著拍著李俊生的頭道:“你這孩子,跟著我玩,,大概有好幾天沒回學(xué)堂去了?!崩羁∩溃骸爸灰悴幌游?,我一輩子跟著你,也是情愿的。管他學(xué)堂里作什么,?”妹督笑道:“看你不出,,也會灌起米湯來了?!闭f著在錢袋里掏出一沓鈔票來,,交給李俊生道:“這幾天,你也瘦了許多,,這一點子錢,,給你買點大補(bǔ)的東西吃?!崩羁∩溃骸澳闱疤旖o我的二十塊錢,,我還沒有用一半啦,怎樣又要使你的錢,?!泵枚降溃骸澳銊e管,我給你,,你收了就得了,。”李俊生當(dāng)真收下,,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也就有點不好意思查點數(shù)目,只塞在床上枕頭底下,。晚上依舊和妹督說說笑笑,,到兩點多鐘才睡。
次日李俊生醒來,,忽見床上少了一個人,,心想今天她怎么先走了,正不解緣故,,一眼看見枕頭上擺著一張紙條,,急忙拿過來要看,卻被一根小金針兒插住,。李俊生把金針拔起來,,拿過紙條,就枕頭上一看,,上面寫道:“我現(xiàn)在回天津去了,,何日再來,很說不定,,若要有緣分,,自然會見面的,,你別惦記我。留下金針一根,,就當(dāng)紀(jì)念品罷,。”李俊生擦擦眼睛,,重新一看,,可不是那幾句話嗎?摸了摸枕頭底下的鈔票還在,,拿出來數(shù)一數(shù),,一共是六十塊錢。李俊生想道:“這明明是她絕我而去了,。我說哩,,她昨天晚上,于嗎給我這些錢,?原來她是大有用意呀,。”自己想著呆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事得罪了人家,。但是仔細(xì)想起來,又像不對,,因為人家要見怪,,也不會給許多錢呀。自己一個人想來想去,,究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一面穿衣服,一面下床,,便按著鈴叫茶房進(jìn)來,。茶房一進(jìn)門,先不讓李俊生開口,,便帶著笑容說道:“李先生,,所有的賬,太太都算清了,,您今天不走嗎,?”李俊生隨口答說:“不走,”但是看那茶房的臉色,,他心里很懷著鬼胎似的,。便把話扯開,叫茶房倒水泡茶,。洗了臉之后,,喝著茶,,也照往日一樣,,買了幾份日報看,。誰知心上有事,報盡管看不下去,,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上面說什么,上面二號字的大題目,,還會念不出句子來,。把報一丟,自己躺在一張沙發(fā)椅上,,眼睛望著天花板,,只是呆想。想了半天,,只想出一個主意,,是在這陽臺旅館再住一天,或者人家回來,,也未可知,。這天晚上,李俊生也依舊到新世界城南游藝園混鉆,,希望將妹督碰著,。那晚吳碧波在煤市街口遇見他,就是這個時候了,。他在新世界游藝園戲場站在男座上,,伸著一個脖子,把一雙眼睛,,對女座里飛電也似的去望,。只要是梳著燙發(fā)的,就拚命的釘上幾眼,,看他是心上的人也不是,。鬧了一晚,結(jié)果,,一點影子也沒有,,仍舊回旅館住了一宿。到了次日,,李俊生一想,,這完全是絕望了,在旅館里多住一天,,便要多花三四塊錢,,還是回學(xué)校去罷,。決定了主意,他就垂頭喪氣的回去,。白天雖然上課,,到了晚上,他還是放心不下,,總要跑出城來,,在新世界游藝場兜兜圈子,以為總有一天碰得著那婦人,。直鬧了一個多星期,,才慢慢淡下去。日后有一天,,在第一舞臺看戲,,出門的時候,也遇著那婦人一回,。他也慢慢的挨上前去,,把眼光射在她身上,很想招呼一聲,。誰知那婦人揚(yáng)著頭睬也不睬,,走出大門,坐了汽車,,飛也似的徑自去了,。從此以后,他才死心塌地,,不害這個單相思,。也究竟猜不透這婦人是什么人物,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后來他告訴吳碧波,,吳碧波仔細(xì)想了一想,說道:“我們同鄉(xiāng),,有這一個怪物,。照你所說的模樣兒,和她的舉止動靜,,那是姚慕唐的妹妹無疑,。你沒有發(fā)生什么意外,那是你的萬幸了,?!崩羁∩犃诉@話,倒抽了一口涼氣,從此不敢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