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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5評論第1章
爸爸“出嫁”
在遼西的南面,有個小山村叫金家店,,這里四面青山環(huán)繞,,形成一個盆地,像一個巨大的綠色大鍋,。少年金鎖的家,,就住在東面的“鍋”邊上。
金家店環(huán)境閉塞,交通不便,,坑洼不平的石頭路面,,非常難走。有人戲稱,,去一趟金家店,,等于進(jìn)行一次全身按摩,整個身體會隨著車子的顛簸而上下起伏,,前仰后合,。因?yàn)樵谲囎蟻砘匾苿樱闪艘苿悠ü?。鑲假牙的,,得把牙摘下來攥在手里,稍不留神把假牙從口里顛出去,,真就滿地找牙了,。
金家店人過著自給自足的日子,衣食住行,,與季節(jié)息息相關(guān),。春天吃咸菜疙瘩黃豆芽,夏天吃園子里的豆角黃瓜,,秋天吃白菜土豆子,,冬天吃酸菜蘿卜。人們很少出山,,整日在山里摸爬滾打,,添加一件新衣服,沒穿壞,,放壞了——因?yàn)闆]有機(jī)會穿出去溜達(dá),。
條件好的人家,在臘月底會殺年豬,,把肉大卸八塊,,切成小肉丁兒,放在大鍋里熬,,再放上兩袋精鹽,,掏進(jìn)大圓缸兒里,封上口,,放在閑屋子里,,凝成潔白的一大坨兒。這是全家一年的美食,。無論什么菜,,挖一勺子葷油,夾雜著肉丁兒,熬菜就香噴噴的了,。
村里很少有用冰箱冰柜的,,認(rèn)為那東西耗費(fèi)電字兒,是敗家玩意兒,。在金家店,,冰箱和冰柜只是一種擺設(shè),是炫富的奢侈品,,很少有人使用,。如果誰家有一個小壇子,里面有幾塊咸肉,,那就不錯啦。
金家店人整日如耗子一樣在山里鉆尋,,人和人之間很少有見面的機(jī)會,,以至于上了年歲的老人,見了年輕人先問:“你姓啥,?你是誰家的,?”在金鎖的那句經(jīng)典的話沒有傳播之前,金家店人很少有人注意到金鎖,。
偶爾有人見了金鎖,,見他小眼睛眨巴眨巴很嘎的樣子,特殊大的鼻子像長勢很好的獨(dú)頭蒜,,根據(jù)這個特點(diǎn),,隨口問一句“你是老料的孫子吧?”還沒等金鎖回答,,人家就沒影了,,誰會在意一個臟兮兮的丑八怪是誰家的呢。
凡是嫁到金家店的女人,,好看的沒有好身體,,好身體的沒有好模樣,爺爺說都是“歪瓜裂棗”,,或者“八分熟”的女人,。這樣的女人要么有點(diǎn)兒小殘疾,要么虎了吧唧,,腦袋里少了一根筋,。總之,,金家店的男人很難娶到頂呱呱的媳婦,。
只是少數(shù)條件好的人家,比如林曉美的爸爸就娶了林曉美的媽媽這樣的漂亮又能干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在金家店鳳毛麟角,。
金鎖的媽媽長得不太俊,,大鼻子、小眼睛,,右腿伸不直,,走路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走遠(yuǎn)路很費(fèi)勁,。金鎖沿襲了媽媽的典型外貌:大鼻子,、小眼睛??山疰i媽媽很能干,,每日進(jìn)山,手不閑著,。生了金鎖之后,,見是一個健康的男孩兒,干得更來勁兒,。山里人生下男孩兒就是負(fù)擔(dān),,因?yàn)闆]有哪個女孩子愿意嫁到金家店來。所以,,金鎖的降生,,讓爸爸媽媽更加拼命地干活。
沒有料到的是,,媽媽在一次山洪中,,為了救一只小雞不幸落水遇難。走那年,,媽媽才20歲,,金鎖才1歲,還沒斷乳,。家里天塌地陷了,,依仗有奶奶照顧金鎖,金鎖才得以順利長大,。體弱多病的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著金鎖。前半夜怕炕太熱,,后半夜又怕炕太涼,,奶奶把金鎖包裹起來放在肚皮上,只有體溫是平衡的,,才熱不壞凍不透,。奶奶沒有睡過一夜安穩(wěn)的覺,,一連幾天不脫衣服。金鎖是含著奶奶的乳頭入睡的,。金鎖咿呀學(xué)語的時候,,第一聲喊的就是“奶奶”。
金鎖的爸爸在金鎖4歲那年,,有個鄰村女人看上了他,,條件是,必須去她家生活,。
這個女人的男人因?yàn)橐粓鍪鹿嗜ナ?,留下兩個孩子,女人無力撫養(yǎng),,需要招一個男人幫她撐起家來,。
爸爸面對年幼的金鎖、日漸蒼老的父母,,沒有答應(yīng)這門婚事,。
“我早就料到你不同意,難道跟我們朽在家里,?沒出息的玩意兒?!?
爺爺用激將法把爸爸激走了,,爸爸就這樣“出嫁”了。
爺爺奶奶不能因?yàn)榧依镓毨?,拖累年輕的爸爸打一輩子光棍兒,。
金鎖由爺爺奶奶撫養(yǎng),捧在手心里,,愛在心坎上,,讓爸爸一個人放心地去那個家過日子。奶奶叮囑爸爸,,如果兜里有了錢,,偷著給金鎖攢點(diǎn)兒,長大還得去上學(xué)呢,。
就在爸爸走的第二年,,奶奶因病去世了,那個時候,,金鎖快六歲了,,能幫助爺爺撿碗撿筷了。金鎖失去了媽媽,,失去了爸爸,,失去了奶奶,,跟爺爺相依為命。他每日跟在爺爺屁股后面滿山跑,,掏鳥窩,、抓螞蚱、撿蘑菇,、拾柴,,過著野孩子一樣的生活。
村里有迷信的人,,說金鎖這孩子命太硬,,把媽媽和奶奶克死了。爺爺氣得瞪著眼睛,,跟這些亂說話的人大聲吵罵:“少放驢屁,,誰不死?誰能活一輩子,?”爺爺沒文化,,說話向來是粗粗拉拉的。
金鎖有爺爺照看,,有幾畝山地為生,,有大山做后盾,有柴燒,,有雞鴨鵝,,有毛驢,餓不死,,凍不壞,。山里的孩子都皮實(shí),不怕風(fēng)不怕雨,,像溝邊兩沿兒的荊條,,越打擊越茂盛,個子噌噌往上躥,。
金鎖常常記得爸爸離開家時候的樣子,。爸爸走的那天,4歲的金鎖,,把當(dāng)時的鏡頭記得牢牢的,,那天的情景深深扎在金鎖的心里。
正是夏天,,爸爸卷著袖子,,露出健壯的胳膊,爸爸推著破舊的自行車,,馱著幾件舊衣服,。
爸爸望著跟在后面的金鎖,,金鎖大鼻涕流淌出來,爸爸蹲下腰給他擦了,,因?yàn)橛昧^大,,金鎖疼得哇哇大哭,金鎖發(fā)現(xiàn)爸爸也流淚了,。
爸爸望著金鎖,,放下了自行車,扛著包裹上路了,,他要把家里唯一值錢的東西——這輛破舊的自行車給金鎖留著,。金鎖長大上中學(xué),這么遠(yuǎn)的山路,,沒有自行車怎么行呢,?爺爺推著自行車追上爸爸,叫他騎走,。
爸爸死活不要,。
爺爺說:“你先騎著,金鎖現(xiàn)在還小,,有時間回家來看看,,有自行車方便?!?
爸爸覺得在理,,最后騎著自行車走了。爸爸一步三回頭,,不住地回頭看著金鎖,,這眼神到今天還在金鎖的腦子里閃現(xiàn),。
“唉,,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放出去對勁兒,。我和孫子苦著點(diǎn)兒吧?!睜敔斂粗职蛛x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地嘆著氣。
爸爸走后,,金鎖開始有了心愿,,盼望自己快點(diǎn)兒長大,長大就能騎自行車了,。在夢里,,金鎖騎著自行車滿大街亂竄,,甚至在各家各戶的房頂上騎著,有時候騎著自行車穿越千山萬水,,或者跌進(jìn)萬丈深淵,。
“爺爺,我總在夢里騎著自行車飛,,飛得可快了,,有時候從天上掉下來,嚇一跳,?!?
“鎖子,你這是長大個兒呢,??禳c(diǎn)兒長吧?!?
其實(shí),,金鎖想擁有一輛自行車。
老趙的計劃
金鎖的爺爺有個死對頭,,倆人見面頭不抬眼不睜,,彼此視而不見,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這個人,,就是老趙。
老趙的老伴兒去世了,,兒子考上了大學(xué)在市里工作,。老趙是一名退休的老教師,喜歡看書,,喜歡寫作,,是遼西一帶小有名氣的作家。老趙不喜歡在城里生活,,他喜歡在山里居住,,種花種菜,養(yǎng)雞養(yǎng)鴨,,每個月好幾千塊錢的退休金,,過著優(yōu)哉游哉的小日子??梢哉f,,老趙是金家店的名人,是德高望重的文化人,。
老趙的故事很多,,一般人不知道,。老趙給人的印象是神神秘秘的,態(tài)度溫和,,卻又有拒人千里的感覺,。總之,,一般人不敢跟老趙說話,。
可這樣一個很有威嚴(yán)的老頭兒,金鎖敢趴在他的后背上磨人,,讓很多人費(fèi)解,。
有人說,小孩兒是屬貓的,,給點(diǎn)兒好吃的就上套兒,。老趙就用了這個方法,隔三岔五就把金鎖招呼到屋里來,,要么給金鎖幾塊兒軟糖,,要么給金鎖一個小面包,面包里還有雞蛋黃兒呢,。
老趙喜歡金鎖,,喜歡給金鎖講故事,慢慢地,,金鎖對故事感興趣了,,甚至達(dá)到了癡迷的程度。見到誰就讓誰給他講故事,。人家都講完了,,人散去了,唯獨(dú)金鎖留下來,,跟人家刨根問底追半天,,所以金鎖總能收獲一些故事以外的故事。當(dāng)然,,都是講故事的人為了打發(fā)他順口瞎編的,。有時候編故事的人把自己都逗笑了,。
“那孫悟空在山下壓了五百年,,豬八戒干啥去了,咋不來救他,?”
“豬八戒嘛,,他拉屎去了?!?
“你騙人,,告訴我,,告訴我嘛,豬八戒干啥去了,?”
“豬八戒撿蘑菇去了,。”
“還是騙人的,?!?
金鎖愣是不信了。
人們永遠(yuǎn)不能夠滿足一個孩子的好奇心,。
金鎖常常趁著爺爺不注意,,偷偷跑到后街去,只要金鎖去,,老趙馬上放下手里的活計,,把金鎖抱到膝蓋上,用他溫?zé)岬拇笫帜ㄈソ疰i鼻子下的臟鼻涕,。老趙跟變戲法兒似的,,總能從他的西下屋里,變出好東西來給金鎖,。過年的時候,,老趙買了一掛響鞭,用剪子剪了好幾段兒,,金鎖每次來,,老趙都給金鎖一段兒,金鎖樂得直拍手,。
“回去告訴爺爺,,就說老趙頭子給響鞭啦?!?
“我才不說,。我說了爺爺會罵我?!?
“你爺爺會罵你什么呢,?他是咋罵你的?”
“啊,,又去那個老東西家了,,離他遠(yuǎn)點(diǎn)兒的?!苯疰i學(xué)著爺爺?shù)目跉?,惟妙惟肖的。小孩子?shí)心眼兒,不會撒謊,。
老趙哈哈大笑,,心想:老料啊老料,你這死腦瓜骨一輩子也改不過來,。
“鎖子,,你爺爺不讓你來,你咋還來我家呢,?你不就成了不聽話的孩子了嗎,?”老趙故意逗金鎖。
“我,,我不告訴爺爺,,爺爺就不知道我來?!?
“那你不成了撒謊的孩子了嗎,?”
“那我也不知道了?!苯疰i如實(shí)地回答,。
老趙跟變戲法兒似的,從西下屋里掏出一塊長方形蛋糕來,。
金鎖早就饞了,,跳起腳來:“給我,給我,?!?
“你記著,要別人家的東西,,得說謝謝,,要有禮貌。你說謝謝我就給你,?!?
“謝謝老趙?!?
“你這么小,,不能管我叫老趙。這是沒有禮貌的,,老趙是大人叫的,,你得叫我大伯。重來,?!?
金鎖臉紅了,眼皮耷拉下來,,眼睛顯得更小了,,干脆什么也不叫了,蛋糕也不要了,,起身就走,。
“倔子,十足的倔子,,跟你爺爺一樣,,太隨了?!?
老趙最終把蛋糕給了金鎖,,給得有點(diǎn)兒勉強(qiáng)。
金鎖掐著蛋糕,,塞了滿嘴,,腮幫子鼓脹著,金鎖很難吃到這么香甜的蛋糕,。金鎖吃完了,,邊跑邊回頭喊:
“謝謝大伯?!?
老趙笑了,,孩子還是懂事的??粗@個調(diào)皮的搗蛋鬼跑了,,老趙心里美滋滋的。從這個孩子的身上,,老趙似乎看見老料年輕時候的樣子,。
“老料命好啊,有這么一個寶貝孫子,?!?
別看金鎖才7歲,心眼兒挺多,,特別鬼道,,聰明伶俐。老趙看著金鎖黝黑锃亮的小眼睛,,滿目慈祥,,有這么個小毛孩兒隔三岔五來鬧鬧,清凈的院子顯得活泛許多了呢,。
老趙捏著下巴沉思著:不行,!好孩子不能毀在他老料手里。
別看老料不搭理老趙,但老趙不在乎,。和一個沒文化又愚鈍的農(nóng)村大老粗,,有什么計較的?
金鎖是個好孩子,,不能讓他毀在這個貧困的家里,。一個孩子的成長,吃不是重要的,,穿也不是重要的,,甚至自然環(huán)境也不太重要,而人的環(huán)境太重要了,,跟什么人學(xué)什么人,,從小灌輸什么思想,長大就決定是什么人,。
年輕的時候,,老趙與老料是好朋友,后期發(fā)生的事情讓老料變了,,但是,,老趙決定不計前嫌,暗中幫助老料一下,,一個長遠(yuǎn)的計劃在老趙的心中醞釀著,。
金鎖上學(xué)啦
金鎖家住在山里最東邊,獨(dú)占一頭兒,,沒有鄰居,,房東就是大山根兒。三間石頭房窩在山下的小凹槽里,,冬天不冷,。東墻根兒下的姜菜辣花,到了十二月份還開得火紅火紅的,,葉子碧綠,,與季節(jié)對著干,盡量把花期延長,,給這個破敗的院落增加幾分色彩,。
西房山墻體倒塌了好多次,爺爺從河套撿回來別人扔的舊磚頭兒堵著,,石頭中間夾著幾塊紅磚,,房墻好像打了補(bǔ)丁,很不協(xié)調(diào),。
爺爺是個出了名的笨人,,啥活計都干得稀里糊涂,。房頂上的煙囪,像個漆黑的土猴兒蹲在一邊,,那是爺爺根據(jù)風(fēng)向箍的泥巴,,有些歪了,還鼓出了大包,。黑天一看,,好多人以為房頂上來了野猴子,,好信兒的,,還往房頂上撇過石頭呢。
“猴兒”的腦門兒上,,總是冒著稀稀拉拉的白煙,,與山里的云霧交融在一起,分不清是炊煙還是云霧,。
金鎖喜歡看煙囪冒煙,,他有戀煙情結(jié)。
看房頂上不冒炊煙,,證明爺爺不在屋里燒火,,那種清冷會冷到骨子里。
煙囪里有煙,,證明爺爺在家燒火,,鍋里說不定會有好吃。不過這種情況很少出現(xiàn),。
金鎖9歲那年,,被爺爺哄著、打著,、嚇唬著,,終于弄去了學(xué)校,金鎖終于走出了那個石頭小屋,,走進(jìn)了課堂,。
在金鎖家的西邊,是個下坎子,,有個馬大奶孤身一人居住,,算是鄰居。馬大奶針線活極好,,心地善良,。她給金鎖縫了小書包,還用藍(lán)紅格子的破雨傘布縫了一個筆袋,,安上了紅色拉鎖,。金鎖背在身上,,感覺挺美呢。
馬大奶沒文化,,看不懂墻上的老式掛鐘,。但馬大奶會聽聲。大掛鐘當(dāng)當(dāng)響兩聲,,馬大奶知道是兩點(diǎn)了,,響三聲,知道是三點(diǎn)了,。
有一天兩點(diǎn)半了,,馬大奶的兒子二小還沒回來吃飯。馬大奶站在門口的臺階上那么一喊,,這句話馬上長了翅膀,,飛到了金家店所有人的家里,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的笑料,。
“二小哇,,都兩下零一下了,快回來,?!?
在金家店,誰還把兩點(diǎn)半叫兩點(diǎn)半,?都叫“兩下零一下”,。
可惜馬大奶命運(yùn)多舛,唯一的兒子發(fā)生了事故,,在山里撿蘑菇的時候不慎墜入懸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扔下馬大奶一人艱難度日,。
金鎖上學(xué)了,,爺爺去了一塊心病,也有時間去地里干活了,。他也不指望著金鎖能有多大出息,,出門認(rèn)得男女廁所,下雨知道往屋跑,,能算個零頭小賬,,就行了。
每當(dāng)吃完了晚飯,,金鎖端著書本有模有樣地念著課文,,爺爺看著美滋滋的。爺爺壓根兒就沒有太大的理想,,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念很多書,,讀完了小學(xué),、初中、高中,,還有大學(xué),、研究生、博士生之類,。
“掙口飯吃就行唄,。”這是爺爺對金鎖的盼望,,就好像老牛對牛犢子一樣,,呵護(hù)著、喂養(yǎng)著,,但不能給金鎖更大的精神世界了,。
“那是誰呀,?不愛上學(xué),。跟抓豬崽子似的,撕心裂肺地號叫,,還張嘴罵人呢,。那是誰干的好事呀?”
爺爺背著小書包,,牽著金鎖的手,。他低頭瞅一下眼淚汪汪的孫子,笑得很壞:“小毛驢這回套上小夾板了,,在學(xué)校有老師管教啦,。”
“上學(xué)去呀,,老料頭兒,?”
“嗯哪,我也上學(xué)啦,?!?
金鎖聽見人們的問話,抬頭看著爺爺,。
“爺,,人們咋管你叫老料頭兒?”
“一邊兒去,!我早就料到你會這樣問我,。”
金鎖笑翻了,,本來就小的眼睛,,成了一條縫兒,,兩顆門牙好像老品種的白苞米,又大又白,。大大的蒜頭鼻子一笑起來,,鼻子尖兒快頂著嘴唇了。
度過了懵懵懂懂的一年級,,金鎖的讀書生涯才算走向正軌,,每日不用爺爺督促著起早掀被窩了。
趁著爺爺不注意,,金鎖總是偷偷往老趙那里跑,,進(jìn)屋就待半天。他往往是空腹進(jìn)去,,撐著出來,,打著飽嗝。爺爺覺察點(diǎn)蹤影,,追問金鎖:“在哪里吃的飯,?”
金鎖想了想說:“馬大奶家?!?
“那行,,以為你又不要臉去老趙那里蹭飯。我告訴你,,窮死,,餓死,都不要去他家,。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老奸巨猾的東西?!睜敔斣阶柚菇疰i去老趙那里,,金鎖就對老趙越著迷。所以金鎖必須騙爺爺,,跟爺爺撒謊,,爺爺就信以為真了。
爺爺曾經(jīng)背后調(diào)查過這件事,,特意跑去西坎下問馬大奶金鎖是否在她家吃飯了,。馬大奶知道爺爺?shù)钠猓陆疰i受苦,,謊稱是在她家吃的飯,,這樣爺爺才放心。
“爺爺,,問你一個事兒,。大漠孤煙直,,下一句是啥?”
“你問我,,我問誰去,?你在學(xué)校不學(xué)了嗎?”
“爺爺,,什么叫銳角,,什么叫鈍角?”
“你爺爺是睜眼瞎,,書上的事,,以后別問我?!?
“那我問誰去,?”
“愛問誰問誰去,反正我黑紙畫白道兒,,越瞅越招笑兒,。它認(rèn)得我,我不認(rèn)得它,?!?
“那我去問趙大伯,,他知道,,他啥都知道?!?
“小兔崽子,,據(jù)我所料,你在這兒堵著我呢,。難道學(xué)校的老師都不會,?老師都不會還去上學(xué)干啥?回家吧,,別上學(xué)了,。”
金鎖真是服了,,爺爺放橫了,,耍臭無賴,真是榆木腦袋不開竅兒,。
有些問題,,金鎖經(jīng)常偷偷去請教趙大伯,金鎖感覺,,趙大伯比學(xué)校里的老師知道的還要多呢,。
村里人都知道老趙與老料井水不犯河水,,也愿意為金鎖打掩護(hù),跟著老趙多接觸,,耳濡目染,,總比跟老料學(xué)得多,明白事理,。
這真是個笑話,,外號老料的爺爺,卻怎么也料不到,,全村人合起伙兒來騙他,。
老趙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被老趙欣賞的孩子,,那是孩子的榮幸呢,。村里有好多的孩子來老趙這里看書,問些問題,,有的孩子家長怕給老趙找麻煩,,或者怕老趙多想,阻止孩子來老趙家,。畢竟金鎖是窮人家的孩子,,沒爹沒娘的,其他孩子和金鎖比不起,。所以,,多數(shù)時候,老趙家里只有金鎖一個人,,金鎖站在書柜旁翻來翻去地看著,、學(xué)習(xí)著,像個飛進(jìn)花叢中的小蜜蜂,,貪婪地吸吮著營養(yǎng),,一站就半天,看得忘了時間,。
女大十八變,,男孩子大了也變好看了。金鎖到11歲的時候,,飯量大增,,個子猛長,擺脫了那個干巴瘦小的毛孩兒的樣子,。因?yàn)閷W(xué)習(xí)好,,頭腦聰明,老趙更加喜歡他,經(jīng)常給金鎖講大道理,。
金鎖很懂事,,也勤快。山里道路不好走,,遇上上坡路,,有人費(fèi)勁地推著車子,不管是誰,,金鎖總要搭把手,,幫助推一把。金家店的人都夸獎金鎖好有眼力見兒,,會來事兒,,在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的路上,都會收獲好多“謝謝,、懂事”之類的夸獎詞兒,。
林曉美
幾天前,金鎖砍柴回來,,發(fā)現(xiàn)路上有一個女人,,推著小推車費(fèi)力地往家走。車上裝著一袋子玉米面,,她去糧米加工廠磨面去了,,山路坑坑洼洼,實(shí)在難走,。就在她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金鎖上來幫忙,幫助她把車推到家,。這個人是金鎖同學(xué)林曉美的媽媽,。
為這事,林曉美的媽媽經(jīng)??洫劷疰i怎么懂事、怎么學(xué)習(xí)好,,扛了多么大的一捆山柴,。
林曉美早就知道媽媽的那點(diǎn)兒小心思,媽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旁敲側(cè)擊,,給女兒樹立榜樣,借機(jī)敲打女兒呢,。林曉美實(shí)在是太懶了,,啥活都不干,每天就知道臭美。
林曉美經(jīng)常纏著金鎖不放,,金鎖躲狗屎一樣躲著她,。
林曉美,是金鎖的克星,,她跟金鎖一個班,,總是跟金鎖作對。因?yàn)樗母婷?,金鎖沒少挨批,,金鎖防賊一樣防著她,可總是落入她的魔掌,。
金鎖真弄不懂,,上輩子造了什么孽,遇上這個冤家,,整天像個小巫婆一樣跟著他,,甩都甩不掉。這讓金鎖有一個錯誤的判斷:女生都是煩人的,。他內(nèi)心里恨死了女生,。
上學(xué)路上,林曉美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截住金鎖就問:“金鎖,,你家煙囪早早冒煙了,做啥好吃的了,?”
金鎖躲開她,,冷冷地回答:“烀肘子,燉肉了,,小雞蘑菇粉兒吃夠了,。”
“哼,,學(xué)會吹牛了,。”林曉美當(dāng)然不信,,金鎖家能烀上肉,?
其實(shí),林曉美的衣兜里,,藏著一塊法式小面包,,里面還有雞蛋黃兒呢。她不缺少吃的,,總想偷偷給金鎖留著,,希望看到高傲的金鎖因?yàn)樗氖┥岫吲d的樣子,。
金鎖自吹自擂的話、冷冷的態(tài)度,,讓林曉美的小面包沒法拿出來,,在衣兜里捏個稀扁、稀碎,,最后掏出去扔了,,地上像下了一層白雪。山里的山喜鵲特別多,,它們看見食物,,一群一群地俯沖下來,嘎啦嘎啦叫得歡快,。
金鎖一路小跑,,離開林曉美,他發(fā)誓,,如果林曉美再這樣無聊就揍她一頓,。但他始終沒敢揍她。
林曉美像個小公主,,她穿得最好,,吃得最棒,長得最美,,是班里的班花,。她爸爸在金礦當(dāng)班長,媽媽是街里民營企業(yè)鑄造廠的會計,,每月都有大把的現(xiàn)金收入,,全村她家最先買的轎車,盡管那是二手車,,也讓金家店人羨慕不已,。
金鎖暗中挺羨慕林曉美,別看她學(xué)習(xí)不好,,考試在班級里排在最后,,可她毫不在乎,每日騎著藍(lán)黑相間的山地車,,書包上掛著時髦的小飾物,,好像雜志里的時尚女孩兒一樣。
她的飯盒里總是雞鴨魚肉,,她周圍總有三四個跟屁蟲拍她的馬屁,她也特大方,,給他們買方塊兒雪糕,,比普通雪糕貴五毛錢呢。
她還偷偷抹口紅,畫眉毛,,小臉擦得粉白粉白的,,一頭烏黑的秀發(fā),變換花樣地編辮子,。不得不承認(rèn),,林曉美確實(shí)如她的名字一樣,一笑兩個小酒窩,,真的很美,,不愧是班花。
在班會上,,老師多次不點(diǎn)名批評過她,,說某某同學(xué)不把心思用在學(xué)習(xí)上,熱衷于穿著打扮,,抹口紅,,梳奇形怪狀的發(fā)型,以后大家監(jiān)督,,發(fā)現(xiàn)就報告老師,。
全班同學(xué)幾乎都扭頭看林曉美,可是,,他們都吃過林曉美買的東西,,沒有一個舉報的。
林曉美有個特長,,就是能唱歌,,可以自豪地說,她是金家店的“百靈鳥”,。她的嗓音嘎嘎脆,,清澈干凈,學(xué)校搞個文藝節(jié)目啥的,,她高興死了,,那是屬于她的舞臺,她被稱為小歌星,。
誰家辦喜事,,如果被她趕上,總要被拉到音響面前,,唱上一曲,,比聘請的專業(yè)歌手還有氣場呢。主人一高興,,賞賜她十塊二十塊的,,她就樂滋滋地裝在衣兜里,,人家條件好,不用“上繳國庫”,。
金鎖很羨慕林曉美的家庭條件,,也羨慕她能唱歌獲得掌聲,這掌聲在金鎖的心里很華麗,,它能使一個人更有尊嚴(yán),。別看林曉美學(xué)習(xí)不好,可是使她有錢,,長得好看,,又能唱歌,好多人都特別喜歡她,。
能夠獲得掌聲的人,,是不平凡的人。金鎖經(jīng)常在老趙那里看書,,心里想的事情比以前豐富多了,。好多關(guān)于鼓掌場面的描寫,讓金鎖十分心動,,他希望有一天也能獲得嘩嘩的掌聲,。
金鎖故意氣林曉美,撒謊說烀肉了,,可內(nèi)心對肉的幻想更強(qiáng)烈了——什么時候能吃上一頓肉就好了,,哪怕是肥肉片子,也能吃一大碗,。
金鎖自己都奇怪,,肚子好像是橡皮做的,咋這么能吃???總也填不滿似的。爺爺太煩人了,,非得在潔白的大米里摻雜點(diǎn)兒小米煮飯,,想吃一頓一色白的大米飯,比要他命還難受,。最好的伙食,,就是撿塊豆腐拌飯,摻點(diǎn)兒葷油,、蔥花,、醬油,金鎖一頓吃五碗,。
現(xiàn)在,,在金鎖的心里,,除了吃的,,其他都不想,,因?yàn)槠渌聦疰i來說,不算個事兒,。
比如數(shù)學(xué),、語文、英語,,凡是在學(xué)校里學(xué)的,,都不是個事兒,金鎖連鬧帶玩兒著,,都學(xué)會了,,這點(diǎn),讓全校師生對金鎖刮目相看,。特別是數(shù)學(xué)老師,,那個頭發(fā)花白但年齡不大的老師,見了金鎖就瞪大眼珠子,,好像金鎖是外星人,,那眼神滿是憐愛。
有一次,,金鎖惹禍了,,課間玩耍的時候,有個球滾到他的腳下,,他當(dāng)?shù)囊荒_踢出去,,那球跟他作對似的,朝玻璃飛去,,嘩啦啦,,玻璃的破碎聲很慘烈。老師追問兩天也沒有查到結(jié)果,。這個事讓金鎖百感交集,,覺得同學(xué)們太夠意思了。
林曉美是個欠兒不登,,她到底偷著跑到辦公室,,去老師那里告密了。當(dāng)金鎖看著她邁著驚慌的步子從老師的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金鎖下定決心,,教訓(xùn)林曉美的時刻到來了。
可當(dāng)班主任吳老師把金鎖“請”到辦公室的時候,,第一句話便問:“金鎖,,你的語文基礎(chǔ)知識這么牢固,,幾乎一個字都不差,在家誰教你,,吃了小灶兒吧,?”
班主任每次查閱金鎖的卷子,都啪啪啪敲打幾聲,,驚喜地把卷子捧給辦公室里其他老師:“看,,這個金鎖,長得又憨又悶,,這卷子答的,,無可挑剔!看這字兒寫的,,別看大小不一,,但有風(fēng)骨。這孩子背后肯定有高人指點(diǎn),?!?
面對老師的問題,金鎖懸著的心放下了,,馬上答道:
“老師,,我家沒有小灶兒,就一口大鍋,。爺爺說等有錢了買個電磁爐,。”
所有老師都笑翻天,,把金鎖笑毛了,。
“金鎖,你是不是故意的,?”老師笑岔氣兒了,。
老師指的“小灶兒”不是金鎖理解的“小灶兒”。
從辦公室回來,,金鎖想,,既然老師沒有批評他,這次就放過林曉美,。
金鎖就是饞,,對每日雷打不動的小米粥高粱米粥咸菜疙瘩,吃得厭煩透頂,,每日面對這些單調(diào)的飯菜,,表面看吃得狼吞虎咽,其實(shí)是金鎖在跟飯菜做斗爭。
你不就是高粱米飯嗎,?破咸菜疙瘩嗎,?看我怎么收拾你們。吃飯跟上戰(zhàn)場打架似的,,得先下決心,,吃著吃著就吃上癮了,吃得飽飽的,,吃得壯壯的了,。
爸爸的家
暑期到來的時候,正是農(nóng)閑,,家里沒什么事情,爺爺除了給毛驢割草,,就是睡覺,。這個時候山柴青綠,不適合打柴,。春花謝落,,青青的果子掛在枝頭,只有知了在樹林里孤獨(dú)地叫著,。各種鳥兒做了媽媽,,每日忙著捕捉食物喂養(yǎng)小鳥。
金鎖在一個星期之內(nèi)就把作業(yè)全部做完了,,這讓他玩兒得省心,。可家里實(shí)在是沒什么好玩兒的,,屋里屋外地閑逛,,無所事事。
別的同學(xué)被家人領(lǐng)著,,趁著假期去看大海,,去北京看天安門,去各種地方游玩,,金鎖只能自己爬上家門口的大山,,站在山頂上遠(yuǎn)眺。
這里的大山是醫(yī)巫閭山的余脈,,山里有明長城遺址,,有紅臺山點(diǎn)將臺,還有九仙洞呢,。各種化石層層疊疊,,金鎖每一次上山都會有不同的感受,山之大,,山之偉,,讓金鎖震撼,。金鎖望著蒼茫的遠(yuǎn)方,若隱若現(xiàn)的村落,、城郭,,心里總是升騰起無法言說的絲絲哀愁,說不清道不明的,。
金鎖想去看看爸爸,,想去那里住幾天,總?cè)ペw大伯家感覺不好意思,,有時候金鎖正在跟大伯聊著,,發(fā)現(xiàn)大伯已經(jīng)發(fā)出了鼾聲。畢竟,,大伯也和爺爺一樣,,是上了年紀(jì)的人。
爸爸那邊托人捎信兒來,,讓金鎖去,,盡管金鎖和爸爸接觸得不多,甚至感覺爸爸很陌生,,但“爸爸”這個稱謂在心里始終最為神圣,,高如大山,深如大海,。金鎖嘴上說不出來,,但是對爸爸總是牽扯出一根連著血脈的線,這根線讓金鎖時時地疼著,、念著,。
有些事,金鎖以前不在乎,,現(xiàn)在金鎖特別在乎,。每到開學(xué)的時候,學(xué)校要交錢,,爺爺總是讓人給爸爸捎信兒去,,叫他給金鎖拿錢來。
爸爸總是在忙碌中急三火四地回家一趟,,當(dāng)爸爸把錢從內(nèi)衣兜里掏出來,,交給金鎖,金鎖接過帶著爸爸的體溫,、帶著爸爸的汗水的錢,,就感覺欠了爸爸太多,爸爸一身疲憊的樣子讓金鎖也很疲憊。
肩負(fù)兩家,,也苦了爸爸,。
金鎖下定決心,終于上路了,,跑得大汗淋漓,,看見了那個小山村。爸爸家和金鎖家隔著兩個山梁,,不太遠(yuǎn),。個家里比金鎖家寬敞一些、明亮一些,,大概是因?yàn)橛信旱木壒拾?,墻上粘貼著明星圖片,他們是電影明星,,還有歌星,。圖片上明星們美麗且時尚的穿戴、發(fā)飾,、造型,把時代的氣息以這樣的方式傳達(dá)出來,。盡管家里的條件與這些相距甚遠(yuǎn),,但人們的心里有了這樣的暗示,心里會不由自主地把歌詞與電視劇里的內(nèi)容與明星聯(lián)系在一起,。生活,,還可以是那個樣子的,多么令人興奮,、富有激情,、富有生氣,讓人懷想,。
金鎖被爸爸和那個阿姨強(qiáng)行拉去洗了澡,,剪了發(fā),從里到外,,買了新衣服,,還給爺爺買了好吃的、旱煙和鞋帽衣服等,。阿姨對金鎖很好,。金鎖心里管這個女人叫“后媽”。
但是,,金鎖不喜歡爸爸家的兩個女兒,,她們嘰嘰喳喳,無法無天,金鎖每次去,,都被她們欺負(fù),,而爸爸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先打金鎖,把錯誤都?xì)w到金鎖的身上,。
“金鎖,,你去把豬糞收拾了?!?
“金鎖,,掐蔥葉去?!?
“金鎖,,給我寫作業(yè)?!?
金鎖是個勤快的孩子,,被爸爸家的兩個小姐姐支使來支使去的,這倒沒什么,,男子漢大丈夫干點(diǎn)兒活算什么,?可是吃飯的時候,她們倆把菜碗放在自己身邊,,金鎖站起來夾還費(fèi)勁,。實(shí)在夠不到,金鎖干脆不吃菜,,干吃飯,。
后媽吆喝她的兩個女兒,可兩個女孩子嘻嘻笑著霸占著菜碗,,就是不給金鎖吃,。
金鎖從林曉美身上總結(jié)出來的“女生都是煩人的”的結(jié)論,這兩個姐妹正驗(yàn)證了金鎖的判斷,。
金鎖跟她們吵起來,,金鎖當(dāng)然不是兩個小姐妹的對手,兩人合起伙兒來欺負(fù)他一個人,,金鎖又不敢下手打她們,,氣得要爆炸了。特別是老大,,總是挑起事端,,巴不得一輩子看不見金鎖才安心。
金鎖看見她們圍著爸爸叫得親,,金鎖總感覺爸爸是她們的爸爸了,。
金鎖氣得哭著跑回來,,望著哭紅了眼睛的金鎖,爺爺不讓了,,打他大孫子等于要了他的命,。
爸爸回來的時候,爺爺故意甩了臉子,,在爸爸面前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我這么大歲數(shù)老頭子,,伺候一個孩子又吃又穿的,我容易嗎,?也不知道可憐可憐孩子,,你們不關(guān)心也就罷了,還打他,,讓他活不活,?”
爺爺這樣上綱上線地數(shù)落爸爸,爸爸生氣了,,沖金鎖吼道:“就你事兒多,,以后就在家待著,哪兒都別去,?!?
金鎖蔫蔫地躲在墻角里,想哭,,但是又哭不出來,,把一本書噼里啪啦地摔來摔去。
“據(jù)我所料,,都是你這個小禍害惹的事?!?
“閉嘴,!”金鎖終于控制不住爆發(fā)了,書飛到天棚上去了,。
金鎖很少去爸爸家了,,很長時間見不到爸爸了。
金鎖也不去老趙家了,,很長時間沒有見到趙大伯了,。
大亮超市
在村子的最西頭,有一家大亮超市,,這個超市,,是唯一的吸引金鎖的好去處。
超市里賣各種各樣的東西,,這些東西把金家店的生活從原始古樸引到現(xiàn)代化上來,,盡管都是便宜的地攤貨,,但不影響人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
比如房頂上掛著的小衫,,非常時尚,,15塊錢一件,與市里新瑪特的品牌貨一模一樣,,就是價格之差,。
超市里開始有各種各樣的小食品了,辣條,、薯片,、香腸、雞翅,、果凍,,各種小吃,價格便宜,。有一種香腸,,五塊錢四根,有人說是城里人喂狗喂貓的,,可村里的孩子當(dāng)寶貝一樣,,有時還吃不到呢。
大亮超市也是新聞的發(fā)布現(xiàn)場,,哪國跟哪國整起來了,,哪個國家發(fā)生了地震,村里誰家母豬下羔子,,誰家毛驢賣了多少錢,,哪個孩子學(xué)習(xí)好……大到國家大事,小到雞毛蒜皮,,都在大亮超市散布開來,,也都在大亮超市帶回去,茶余飯后,,神侃一通,。
大亮兩口子是身材矮小的人,夠不上侏儒癥,,但都在一米五以下,,胖墩墩的,走路咚咚響,。他們兩口子都特別善良仁義,,知道金鎖家的情況,金鎖買一塊錢的豬肉,,大亮媳婦也賣給他,。隨便切下一塊,,連肥帶瘦,也不上秤,,用塑料袋一包遞給金鎖,,大亮媳婦就瞪著圓圓的小眼睛笑瞇瞇地看著金鎖。如果上秤稱,,恐怕五塊錢也不夠,。
一般情況下,家里唯一能改善伙食的,,就是雞蛋,。實(shí)在饞得咽不下飯的時候,爺爺打了一個雞蛋炸醬,。金黃的雞蛋塊兒被爺爺攪和稀碎,,這真是爺爺?shù)谋臼拢B玉米粒大的雞蛋塊兒都找不到,。用筷子點(diǎn)點(diǎn),,放在嘴里嗍拉嗍拉,算是下飯的美味了,。
雞蛋簍里,,其實(shí)有好多雞蛋呢,那是給大亮超市攢的,。
大亮去城里進(jìn)貨,,順便把金鎖家的雞蛋拉到城里去,城里人管農(nóng)村雞蛋叫“溜達(dá)蛋”或“笨雞蛋”,,這是綠色食品,,小雞在山上自然覓食,雞蛋特別香,。他們花高價買這種雞蛋吃,。農(nóng)家雞蛋確實(shí)是好吃,蛋黃焦黃焦黃的,。
金鎖已經(jīng)四年級了,花銷明顯增大,,這錢全是賣雞蛋攢下的,。
金鎖也有使勁兒吃一頓雞蛋的時候,那是六月一日兒童節(jié)這天,。
爺爺“老奸巨猾”到頂點(diǎn),,把金鎖的生日改在了六一兒童節(jié)。
其他孩子在這天里有去城里下飯店的,,去游樂場玩兒的,,這事兒金鎖想都別想,。
這一天爺爺很開恩,一咬牙給金鎖煮了一瓢雞蛋,。金鎖靠著炕沿兒,,扒開一個,一掰兩瓣兒,,一口半拉黃兒,,一口半拉清兒,一個雞蛋吃四口,。一瓢雞蛋全都扒光吃沒了,,晚上睡熱炕,金鎖打嗝會冒出雞糞味兒來,。連續(xù)一個月,,金鎖看見雞蛋就惡心,吃傷了,。
幾個月后,,爺爺跟人聊天,說起這個事兒,,原來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讓金鎖吃傷,讓金鎖看見雞蛋就躲著,。
那個時候,,金鎖第一次對爺爺產(chǎn)生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