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從四層下到三層，姐妹倆輕輕敲門，飛飛聽見自己的心眺著,，開門的正是葉小文。

你們,，怎么來了,？

看到姐妹倆，他蒼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紅潤,，眼中卻透出一絲光亮

我們怎么不能來,？

佟蕊平靜地說。

飛飛接住小文那探詢的目光,，心中一陣狂跳,，又一陣刺痛。

落魄中的葉小文,，依然是斯斯文文,。

進(jìn)到葉家客廳，但見從前溫馨的客廳,，到處是廢紙和書籍,。客廳中間,，放著幾只箱子,，葉小文的母親藍(lán)姨和妹妹葉小玉，默默坐在客廳沙發(fā)上,，面帶凄涼,，一見佟家姐妹，趕緊起身相迎,。藍(lán)姨面容白晰清秀,，雖容顏憔悴，可依然穿著整潔,，沉靜似水,。

她和老伴葉大夫都出身中醫(yī)世家，兩人從小青梅竹馬,，后來結(jié)成夫妻,，在父輩的診所中行醫(yī)，解放后和老葉一起進(jìn)了公立醫(yī)院,。她雖然也繼承了祖?zhèn)鞯尼t(yī)術(shù),，是頗有名氣的婦科大夫，可一直默默陪在丈夫身后,，充當(dāng)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夫妻倆只生了一兒一女，女兒小玉從小聰明懂事，且立志未來學(xué)醫(yī),，深得她的歡心,，兒子小文興趣廣泛，琴詩書畫無所不愛,。心底里,，藍(lán)姨像很多當(dāng)媽的一樣，對葉小文更偏愛一些,，何況,，兒子從小就身體孱弱。

葉大夫被一班嫉妒者算計,，一天深夜,，葉大夫被關(guān)進(jìn)監(jiān)獄，她覺得天都要塌了,。丈夫生死未樸,，不讓探望，而單位又開除了她的公職,，勒令她一家搬出宿舍,，回葉大夫老家去務(wù)農(nóng)。

幾天的時間,，藍(lán)女士的頭發(fā)白了一半,。望著整天沉默不語的兒子，和眼淚不止的女兒,，藍(lán)女士鎮(zhèn)定下來,。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兒女說,，人家不讓咱們活,，咱們偏要活下去，你們的爸爸才能放心,。小玉終于也振作起來,，擦干了眼淚，拉著小文幫母親一起收拾停當(dāng),。他們只能帶走最必要的東西,，所有從前珍惜的書，畫冊和唱片,，只能丟棄了,。

如今藍(lán)女士出門時，都是低頭而行,，省得看鄰居們憐憫的眼神,，看見佟家姐妹,，她心中一陣溫暖，謝謝你們,，明天一早我們就啟程,，我會想念你們的。

阿蕊要和我們一起走,。小文說,。

哪怎么成？藍(lán)姨堅決地說,，昨天于嬸找我，我已經(jīng)向她保證絕不會答應(yīng)佟蕊跟我們一起走,，不能連累人家,。

蕊姐你萬不能沖動，前程要緊,。藍(lán)小玉說,，

小玉和蕊同年生，生日要小幾個月,，可那沉穩(wěn)的神態(tài),，卻像比佟蕊還成熟。她雖非花容月貌,，卻眉眼清麗,，氣質(zhì)清純。那是從小詩書浸洇的緣故,。

我已經(jīng)買了那趟火車的車票,。阿蕊說。

大姐蕊真夠莽的,，也真夠爽,！飛飛心想，暗自吃了一驚,。

藍(lán)夫人又驚又怕,，又有一絲絲喜悅，如今我家前途茫茫,，一個鮮活美麗的姑娘,，卻沒有拋棄我們，

阿蕊,，你真要跳這個火炕,？聽藍(lán)小玉問

我愿意。

佟蕊說,，心中有一種義無反顧的興奮,。

兩個姑娘的手緊握在一起,。

葉小文的眼睛也潮濕了。對佟蕊的付出,，他既不安,，又欣慰。葉小文從小得過一場肺結(jié)核,，在家整整躺了兩年,，激發(fā)了那耽于幻想的天性，他像是普魯斯特一樣,，當(dāng)沉迷在層層疊疊牟書本中,，和那無盡的遐想中時，便是個無所不能的強(qiáng)者,，可一走出家門,，接觸到世事風(fēng)塵，便有了一種恐懼,。那溫文爾雅的外貌之下是一顆玻璃般的心,，透明，易碎,。有時充滿青春的希望,，有時又跌入悲傷的深谷。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被佟蕊這樣一個陽光女孩吸引的,。

突然，他注意到佟蕊身邊的飛飛,，小姑娘那悲傷的眼神,，吸引了他的目光，原來,，這個從沒有注意過的小丫頭,，她也為我們擔(dān)心。

藍(lán)小文走過來,，握住那纖細(xì)的小手說,，阿蕊跟和我們走了，以后伯父伯母就交給你啦,，你得把他們照顧好,。

飛飛的手像是觸電一樣，放心吧,，飛飛從嗓子里擠出這句話,，淚水涌進(jìn)眼眶，嗓子也似乎有點兒噎住了,。

飛飛和盈盈現(xiàn)在都能干得很,，媽媽也喜歡她們,。佟蕊說。

見佟蕊鐵了心,，藍(lán)姨知道攔不住,，只能嘆息一番，說,，那就對不住于嬸啦,。她四下望望，看了地上幾個小箱子,，突然想起什么,，走過來扶住飛飛的肩膀，指指地上一摞摞東西,，飛飛,，這些書和唱片和畫冊我們帶不走，就都送給你吧,！

當(dāng)真？飛飛的眼睛忽地亮了起來,。

當(dāng)然,，你不取，造反派收房時,，會一把火都燒了,。

藍(lán)小玉說著，把一把鑰匙塞給飛飛,。

事已至此,，藍(lán)姨也就不多說什么。于是幾個人都坐下來,，討論明天啟程的事,。因為阿蕊的加入，客廳剛才的愁慘氣氛淡了很多,，融入了一種向生活挑戰(zhàn)的勇氣,。

飛飛坐在一邊聽，心想,，大姐真幸運,，上學(xué)時是學(xué)霸，又找了全院最帥的男朋友,，如今要自我放逐,，卻還是那么瀟瀟灑灑，若我有一雙妤腿,，我也要一個這樣的人生,?？上覜]有這樣的緣分。

大家商定,，明天清晨早早動身,，今晚上就把箱子集中在一起。

阿蕊就起身拉了飛飛,，說回家去取箱子,。順便幫飛飛抱走兩大摞書。

五

姐妹倆回家悄悄上樓進(jìn)了家,，一進(jìn)靜靜的臥室,，姐妹倆征住了，佟蕊的箱子竟不翼而飛,。蕊立即意識到是母親把箱子拿走了,。

怎么辦？她急得要跳腳,，飛飛快哭出來,，箱子里除了佟蕊的衣服雜物，還有她所有的錢,。

找媽去,！佟蕊一跺腳。

飛飛拉住她,，去了你更走不了,。

佟蕊止住步，是呵,，除了和媽打一架,，沒任何用處。

她知道母親拿定主意的事兒,，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怎么辦？佟蕊的大腦一片空白,。也罷,，我就這么走，現(xiàn)在就走,，天無絕人之路,，這個屋頂我是呆不下去了。

飛飛的小腦袋飛快地轉(zhuǎn)著,，猛然間,，她撲向姐妹共用的壁櫥，鉆進(jìn)去一陣子翻找,，手中拿著一個信封,，還有一個小包,。

她把信封塞到佟蕊的手上，姐,，這是姥姥從前給我的錢,，我一直收著，你帶走吧,。

佟蕊打開信封,，里邊竟然有厚厚一摞錢，都是十元一張的,。在1969年,，豬肉才幾角錢一斤。

你怎么有這么多錢,？

姥姥年年都悄悄塞給我的,，說讓我以后用，不讓告訴媽媽,。也有奶奶的,。

我全都存著，從來沒有花過一分錢,，現(xiàn)在你都拿去吧,，以后缺少什么，我再給你寄,。

阿蕊的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手中攥著錢,，不知該收還是不收,，

阿蕊知道，因為飛飛的殘疾,，姥姥特別疼愛她,。可沒有想到,，竟悄悄給了飛飛這么多錢,，幾乎是一小筆財產(chǎn)了。

姐拿了錢,，你就什么也沒有了,。

我有姐呵，你拿著,，我才心安,。

飛飛的臉漲得通紅。她知道,，奶奶早想到了她未來的難,，才給她積錢,，每次她往小盒里放上一兩張紙幣,，心里都會踏實一點兒，沒想到，這錢現(xiàn)在卻派了這么大的用場,。此時，她心里不僅裝著佟蕊,，還有個身影,，就是小文，一想到她的錢能讓佟蕊和小文一起遠(yuǎn)走高飛,，她就激動不已,。她不再是個小可憐，而是能幫助大姐了,。

阿蕊把錢收起來,，緊緊地?fù)肀Я嗣妹靡幌隆ｏw飛又把那個小包遞給大姐,，姐,，這是我的幾件新衣服，都還大了些,，從沒有穿過,，你穿著正好。

佟蕊打開小包,，見里邊除了幾件新的內(nèi)衣外衣之外,，還有一件嶄新的毛衣。不覺生出對飛飛的無限感激,，飛飛,，這下你的箱子底都沒有了。

她把所有東西裝進(jìn)一個舊旅行袋,。又緊緊的抱了一下飛飛,，轉(zhuǎn)身離開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