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于一九五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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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仙去——紀念我的朋友大仙
李承鵬
二十三年前一個昏濁的夜晚,,大仙帶著一個面黃肌瘦,、心事重重的外省青年在三里屯啤酒吧瞎晃瞎喝,他忽然嚴肅地說:“中國足球太臟了,,你別跟丫混了,。”
那個情景有點像古龍《歡樂英雄》里的高手王動,,在教育江湖的一個雛,,“江湖太臟了,比秦淮河的洗腳水還臟,,你還是回家殺豬吧,。”
所以我離開足球是有原因的,。只是那時我還不知道,。
我跟中國足球又玩了十二年。大仙卻早生倦意,,像懶而武功奇高的王動,,飄得不知去向,多年以來,,只遙遙從江湖中嗅到一絲酒味,。聽說從啤酒轉(zhuǎn)為單一麥芽,,又轉(zhuǎn)為啤酒,后來不喝了,。
直到昨天傳來他走了,。
大仙有點古龍的意思,喝酒是為了寫字,,寫字是為了喝更好的酒,。長得也像,每回我看到他,,都幻覺是一只碩大的羊皮酒囊向我綻開笑臉,熱情奔來,,說:“來,,大眼,今兒咱得好好喝一宿,?!?
那時候,我和大仙喝酒不是以杯或瓶記,,是一宿,,兩宿。有次筆會,,我倆喝過三宿,,基本沒睡。
彼時,,我因懟足協(xié)被迫離職,,沒了單位,沒了收入,,朋友避之不及,,每天假裝上班以免家人知道……只有大仙為我仗義執(zhí)言,請《足球報》嚴老板幫我,。
就像古龍說的:這世上隨時為我備著一堆酒的,,一定是大仙。
那些年,,我時常去光明橋他家投宿,,外省青年的我對他家一個小橡皮球很感興趣,就是一個頂燈的感應(yīng)式開關(guān),,捏一下“吱”,,燈就亮了,,再捏一下“吱”,,燈滅了,。這太神奇了。我倆喝著酒,,聊著翡冷翠,、紐卡索和辦一張體育報,賺了錢買酒喝,,也聊《金瓶梅》,、古龍、海子,、狗子,,燈忽明忽滅,大仙那張胖臉像極一個無窮大的善意世界,,依次明亮,,循環(huán)往復(fù),向我打開,。
這次是真滅了,,光明橋,沒了那張明亮的胖臉,。
大仙沒正經(jīng)上過大學(xué),,但寫過無數(shù)名篇,“裁判像發(fā)撲克牌一樣發(fā)著紅牌”,,“咖啡尚有伴侶,,何況你我”,“悶騷就是有禮貌的淫蕩”,,“人可就一輩子啊,,人有多少床被子也只有一輩子”。但他對棋哥說,,最滿意的是——“為指向你,,我的手指不再彎曲!”
你才知道,,那只羊皮酒囊內(nèi)膽,,有一枚鋒利的標槍。
那時,,大仙還沒有醉到像崔衛(wèi)平寫的那樣:喝多了,,爬到了一個肉案子上睡覺,“肉案上有一層大油,,大仙得使勁把著肉案兩邊,,才能保持得住平衡”,這是一個力學(xué)奇跡,。
那時,,他還可以和我一起為了打一輛面的,,狂追一百米,半道車沒油了,,我們一起把車推到加油站,,差點被當成偷車的。
他還有虛榮,,趁去英國采訪范志毅時,,跑倫敦牛津街逛一整天,淘了一堆大小名牌,,整齊地鋪在席夢思上,,點上一支煙,深邃地念了半句濟慈的詩:“美,,就是真……哥們我現(xiàn)在也穿正牌巴伯瑞了,!”
漸漸地,大仙就沒那么歡騰了,,我懷疑是因為酒。古龍也是,。
我的記憶出了些問題,,才想起我最后一次見他其實是四年前,成都M99酒吧,。他仍愛酒,,卻喝不了太多,孜哥送了他兩瓶極好的單一麥芽,,說好過幾天去北京喝,,他抱著情人一樣,歡快地走了,。
那兩瓶酒,,還沒到雙流機場,他就喝光了,。
也許不因為酒,,大仙是那個風花雪月時代結(jié)出的一枚舍利子,那是北京城流竄著無數(shù)才子的時代,。
朋友們走著走著,,隊形就散了,組的酒局熱度還夠,,言不由衷了,。
再沒有一九九九年冬,張斌,、劉建宏,、龔曉躍,、大仙、畢熙東,、老六,、賀曉龍等在廊坊一簡陋房子開會開到午夜,餓成狗,,開著破捷達跑外面找吃的,。
那晚上霧很大,城墻似的,,有誰一嗓子大喊:“有給革命青年來點肉吃的嗎,?!”熱血澎湃,,聲至墻開,,前途清晰。
那一次,,大仙寫了中國足球唯一一首好歌:《我的世界為你留住春天》:
在你身邊
我用情太專
在你背后
我目光流連
往日繁榮溫情不勝寒
癡迷心中還是很情愿
……
我們忽然就老了,,聚少離多,偶爾碰在朋友圈,,點個贊都心懶,,彼此看到對方發(fā)際線漸漸后退,古怪冒出嫌棄和安慰的混雜念頭,。
再也看不到軒哥背著村支書的包招呼大家涮肉,,棋哥開著奧迪請大家捏腳,龔曉躍用小布爾喬亞優(yōu)雅文筆書寫體育精神,,苗煒以三聯(lián)體控訴晚清時代的足球,,老畢鐵肩擔道義,大仙那一刀不能兩斷,。
數(shù)了下,,這兩年,走了三個,。忽然到了一個酒桌上的朋友越喝越少的時候,。
我們還沒開始年輕,就老得開始參加追悼會了,!
大仙說:我活的不是生命,,我活在肉中,活在鮮血中,,活在女人的喘息中,,活在靈魂的激流中。生來就活著,,死去還活著,。我活著活著,,就沒了。
我昨晚對老沉說:趁彼此沒了之前,,多見一面,,三杯兩盞淡酒,遙想當初傻逼青春的容顏,。
1999年,,在波特蘭,我和大仙深夜喝完酒,,一步步走回宿舍,,他大聲唱著跑調(diào)的《鏗鏘玫瑰》,驚起了漫天飛鳥,。
我曾經(jīng)酒后說過,,大仙死后,我為報答知遇之恩,,必須親手為你寫墓志銘,。
可是,你為什么唱歌這么跑調(diào)呢,?你跑著跑著,,就特么讓兄弟們找不著你了?,!
謹以濟慈詩句獻給我的朋友大仙:
此地長眠者,聲名水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