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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錯過真相

和傅哲道別后,,李之然獨自坐車回傅森公司,,中途給傅司衍打了個電話,不過無人接聽,。李之然想他大概在忙,,把手機(jī)重新揣回兜里?;氐焦?,剛邁進(jìn)法務(wù)部的大門,就被叫去經(jīng)理辦公室和幾個資深老律師一塊開會了,。

說是開會,,李之然覺得這更像是一場針對她的問話,把她之前和王林打交道的經(jīng)歷從頭到尾,、方方面面摳得一點兒不剩,。最后,他們讓李之然做中間人,,聯(lián)系上那幾個被王林拖欠工資的民工后,,就讓她出去忙了。

李之然離開經(jīng)理辦公室后,,仔細(xì)想了想,,自己實在沒什么好忙的。作為高級外聘員工的她,,工資是按天算的,,比部門經(jīng)理的日平均工資還高,她已經(jīng)白拿了一天,,良心上很是不安,。所以,她決定自告奮勇,、毛遂自薦,,去問問經(jīng)理有什么事她能幫上忙,。

她出來時沒把經(jīng)理辦公室的門關(guān)緊,還沒走近,,就聽見里面的爭執(zhí)聲飄了出來,。

“你們難道不知道她的來歷?杜金王律所的合伙人過來我都未必看得上,,她一個小律師能有什么能力,?眼下這事有多重要你們不是不知道,讓她辦,,她能辦什么,?”這是法務(wù)部張經(jīng)理的聲音,。

“可她是傅總……”

張經(jīng)理冷笑譏諷:“就因為她是傅總特地關(guān)照的人,,更不敢讓她去做什么了。她要是做好了,,就是領(lǐng)頭功,,做不好,到時候黑鍋全是我們背,,她甩甩袖子就回去了……”

李之然沒再聽下去,。她這個從天而降,卻沒什么驚人實力的外聘律師拿著高額工資,,自然會引來閑話,,這些她是有心理準(zhǔn)備的??伤粼谶@兒干什么呢,?聽這些閑話,浪費時間,?

李之然忽然覺得自己答應(yīng)傅司衍做這個外聘律師的行為有點兒傻,,純屬被錢迷了眼。還是杜金王律所那個小地方,,比較適合她這種小人物待,。

她臨走前決定去董事長辦公室碰碰運氣,看傅司衍在不在,。出了電梯,,就看到了辦公室外面的何巖。

“何助理,?!?

何巖看到她先是一愣,而后友好地打招呼:“李小姐,,你怎么上來了,?”

李之然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傅司衍辦公室緊閉的門,。

何巖說:“里面在開小會,你可能要等一下,?!?

“噢……他還好嗎?”

何巖如實說:“一點兒皮外傷,?!?

李之然點點頭:“麻煩你告訴傅總一聲,說我回律所了,,有什么事給我個電話,,我立刻就過來?!?

“李小姐,。”何巖叫住她,,“你不等一會兒,,和傅總見一面嗎?”

老實說,,李之然是想見傅司衍的,,她想近距離看看他,也想告訴他,,今天他父親去工地看他了,,甚至還想說兩句沒什么用的安慰話……但最后,她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了,,他現(xiàn)在太忙,我一個閑人還是不要打擾得好,?!?

何巖苦笑,有點兒無可奈何,。

“我還是希望你這個閑人能多在他身邊陪陪他,,讓他也沾點兒空閑?!焙螏r眼里有心疼,,他低聲告訴李之然,“傅總這幾天忙得跟陀螺一樣,,加起來睡了不到六個小時,。”

傅司衍本來睡眠情況就很糟糕,現(xiàn)在公司又走到了關(guān)鍵時刻,,進(jìn)一步,,就可以拿下方億,擴(kuò)大商業(yè)版圖,;但如果失敗了,,傅森會元氣大傷。傅司衍作為公司的掌舵人,,在這種時候更要穩(wěn)住,,他的壓力可想而知。

對于每天一定要睡夠七個小時的李之然來說,,傅司衍簡直就是在經(jīng)歷酷刑,。

“他真是不要命了!”

正說話間,,辦公室的門打開了,,阮亦晴和徐磊平從里面走出來??匆娎钪怀霈F(xiàn)在這,,阮亦晴的表情有些微妙,。

“李律師你不在法務(wù)部幫忙,,跑上來干什么?”

徐磊平不管這些,,只看了李之然一眼,,先走了。

“我來找傅總,?!崩钪徽f。她還是打算進(jìn)去看看傅司衍,。

“你找傅總有什么事,?”阮亦晴打算刨根究底。

李之然覺得好笑,,朝空中一指,。

“看見了嗎?”

阮亦晴莫名其妙:“什么,?”

“有只母蚊子飛進(jìn)辦公室去了,,您要不要攔住問一問它干嗎?”

何巖被逗笑了,,公司里能讓阮亦晴吃癟的人,,除了徐磊平又多了一個。

阮亦晴氣得一張俏臉變了色。

“阮總監(jiān)辛苦了,,加油,!我先進(jìn)去了?!?

李之然說完,,和她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走向董事長辦公室,。門是虛掩著的,,她輕輕推開,人進(jìn)去了才叫了聲:“傅總,?!?

傅司衍聽見她的聲音,抬起眼簾,。

“怎么過來了,?”

“啊……”李之然撓頭,撒了個善意的謊言,,“律所那邊有點兒事,,我要回去了。工資你給我結(jié)一天的就行,,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你叫人給我打電話,我立馬就過來,?!?

傅司衍握筆的手漸漸慢下來,抬頭看向她,。

“被人背后說閑話了,?”

這位先生是兼職算命的吧?

“你怎么知道,?”李之然忍不住問了句,。

“從我了解的情況來看,你們律所不會有什么事重要到把你從傅森叫回去,。那就是你自己想離開,,你想走的理由,除了聽見什么話傷了自尊之外,,我想不出別的,。而且你還提到了錢。我猜猜,,他們說你拿高薪又不做事,,是個關(guān)系戶對嗎,?”

這猜得也太一針見血了吧?

李之然干笑兩聲:“我的自尊雖然不那么脆弱,,但這次的確覺得有點兒受傷,。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主要原因還是我覺得我留在這兒太浪費時間了,,不如等你們有需要了再叫我,,我隨叫隨到。這樣雙方效率都能提高,,我也能挽回點兒自尊,。”

“對不起,?!备邓狙艿吐曊f,“我當(dāng)時沒有考慮周全,,只想著請你過來,,一可以增加你的收入,二可以幫傅森點兒忙,?!?

李之然走到他的辦公桌前,他坐在椅子上,,難得可以從高處看著他,。傅司衍的頭發(fā)上沾了些灰,應(yīng)該是從工地上帶回來的,。他那張臉還是像平時一樣,,神情淡漠,一切情緒,,一切壓力都隱藏在平靜的外表下,叫人捉摸不透拿捏不準(zhǔn),。

她忽然有點兒心疼,。

“你是人,又不是神,,哪里能面面俱到,,每件事都考慮周全?”李之然伸出手,,輕輕拂掉他發(fā)間的灰塵,,然后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

“能不能麻煩你抽點兒時間,,陪我聊聊天,?”

她想自己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一定相當(dāng)無理取鬧。

傅司衍看了眼腕間手表:“十分鐘?!?

“好,。”她屈起手肘撐在桌面上,,掌心托著腮,,對他說,“今天你爸也去了工地,,他還問我,,你有沒有事?!?

傅司衍哼了聲:“他應(yīng)該是想知道我有沒有被打死,。”

“你不要把你爸想得那么壞行不行,?”李之然認(rèn)真地告訴他,,“他是因為關(guān)心你才到工地上去的?!?

傅司衍沉默了幾秒,,開口問:“你感受過他的內(nèi)心吧?”

問完也不等李之然回答,,就自言自語道:“應(yīng)該沒有我的位置,,與我無關(guān)?!?

怕等不來希望的答案,,就先否定了自己。

“作為獨生子,,你有點兒自信行不行,?”她忍俊不禁,“你爸還是很在乎你的,?!?

傅司衍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沒再說什么,,只伸手去撫摸腕間的表,。相對于他身上永遠(yuǎn)干凈筆挺看起來嶄新的襯衣,手腕上那塊表就顯得有些陳舊了,。

“這是我二十歲生日的時候他送我的禮物,,也是我成年以來,從他那里收到的唯一一件生日禮物,?!?

他不習(xí)慣傾訴,,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和人談起自己的家事,不免覺得別扭,。但李之然神情專注,,似乎聽得很認(rèn)真。

傅司衍繼續(xù)說下去:“也就是那一年,,我?guī)鸵患壹瘓F(tuán)公司做了份收購計劃,,以低價收購了一家運營發(fā)展困難的連鎖酒店,又把它們拆分轉(zhuǎn)賣,,從中賺取了一筆可觀的利潤,。那家酒店原來的大批員工被迫下崗,包括一個剛被提拔為副總經(jīng)理的男人,。那個男人覺得自己十來年的奮斗和付出就這樣毀于一旦,,他沒有勇氣從頭來過,跳樓了,。那個男人是我爸最喜歡的學(xué)生之一,,也是我們家的親戚,當(dāng)然,,這層關(guān)系我是后來才知道的,。”

說起往事,,傅司衍顯得很平靜,,平靜得甚至有幾分冷血。

“我爸要我把那次賺的錢全部捐給死者家屬,,做撫恤金,,我沒照辦。我是個商人,,不是慈善家,。生意場本來就是沒有刀光劍影的戰(zhàn)場,他自己抗壓能力太差,,經(jīng)歷點兒挫折就扔下老婆孩子去跳樓,,我為什么要為他個人的懦弱買單?”

這番話聽起來就像是一個極致的利己主義者的觀點,,但李之然知道,傅司衍不是,。

李之然說:“你和你爸就是因為這件事鬧僵的,?”

傅司衍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只是扯下袖口蓋住了腕間那塊表,,淡漠地說:“我絕對不會為弱者失敗的人生負(fù)責(zé),?!?

李之然笑了笑:“作為律師,我好像一直都在補(bǔ)救別人的人生,?!?

傅司衍說:“如果得到的報酬與付出不對等的話,那我建議你辭職,?!?

當(dāng)律師這些年,李之然順口接話已經(jīng)成為習(xí)慣,,她玩笑道:“辭職了你養(yǎng)我?。俊?

傅司衍卻認(rèn)真思考了幾秒,,點頭:“可以,。”

李之然哈哈笑起來:“你到時可不能反悔??!”

“不會反悔?!彼嵵氐卣f,。

李之然止住笑,他鄭重的樣子讓她心里有點兒暖又有點兒心疼,,她沒再繼續(xù)玩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傅司衍不合時宜地提醒:“還有三分鐘,?!?

李之然沒理會時間,“你上次不是和我說你有點兒發(fā)熱,,吃藥了嗎,?現(xiàn)在好了沒有?”見他眼里布滿血絲,,臉上疲態(tài)明顯,,不禁有些擔(dān)心。

“嗯,?!彼笱艿貞?yīng)了聲。

李之然伸手過去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不熱,,反而有些偏低,在他額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一本正經(jīng)地對他說:“累了就要休息,,生病了就該吃藥,。我這個人朋友比較少,你對我來說就像國寶一樣珍貴,,知道嗎,?”

“國寶?”傅司衍不太明白自己和國寶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

李之然看出他的困惑,,無奈一笑,耐心地跟他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你要照顧好自己,,對自己好一點兒,,不然我會擔(dān)心?!?

傅司衍覺得耳根有點發(fā)燙,,生硬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超時七秒了,?!?

“知道了,你一定要注意休息,,我走啦,。”

李之然離開沒多久,,何巖就端著杯溫水和感冒藥進(jìn)來,,看了眼傅司衍,有點兒奇怪:“傅總,,你耳朵怎么紅了,?”

傅司衍也不太明白。

“可能是有點兒熱,,把冷氣調(diào)低一點兒,。”

“再調(diào)低你感冒就該加重了,?!焙螏r把藥推到他面前,“吃了藥再繼續(xù)忙吧,?!?

傅司衍抗拒地皺了下眉。

何巖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輕咳了聲,,望著天花板:“李小姐應(yīng)該還沒走遠(yuǎn),,現(xiàn)在打個電話……”

話音未落,傅司衍就拿起藥利落地吞了下去,,又喝了幾口水,,然后擺擺手:“你可以出去了”。

何巖露出滿意的笑容,,心里感慨萬分,,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李之然要是能再早兩年出現(xiàn)該多好,。

何巖走出辦公室,正好碰上來找傅司衍的公司“吉祥物”———副總楊康,。

“楊副總,。”他點頭致意,。

“何助理辛苦啊,。”“吉祥物”樂呵呵地道,。

“吉祥物”最大的本事,,就是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不管大小,,他都能笑呵呵地樂觀面對,,心態(tài)好得出奇,和日理萬機(jī),、事必躬親的傅司衍完全是兩個極端,。

“傅總?!睏羁倒ЧЬ淳吹刈叩睫k公桌前,,也不坐,低眉順眼地站著等傅司衍說話,。

他知道自己能在副總這個位置上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著,,全賴頭頂這個傅總。他很清楚自己在公司擔(dān)任的角色,。董事長做事一向雷厲風(fēng)行,,平時一張面癱臉不茍言笑,把他這個親民的副總襯托得越發(fā)和善可親,。雖然公司高層他唬不住,,但在基層員工里,他人氣還是很高的。

傅司衍問:“稽查局和稅務(wù)局那邊怎么樣了,?”

“您放心,,都打點好了,今晚我還要請稽查那邊的相關(guān)負(fù)責(zé)人吃個飯,?!?

雖然楊副總沒什么大本事,但在人際交往方面卻有點兒能耐,,是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主兒。

“行,,這兩天匿名舉報信就會送過去,,你全程盯著,能打聽到的消息一個也別放過,?!?

“我知道我知道?!睏羁迭c頭哈腰,,“傅總您放心,只要方億真有什么東西可查,,他們是跑不了的,。”

接下來幾天,,關(guān)于傅森公司明珠苑用材質(zhì)量的事可以用峰回路轉(zhuǎn)來形容,。傅森公司公布了用于明珠苑的建材采購清單后,又公布了公司近兩年的會計報表,,里面說明了傅森每一筆資產(chǎn)收益和資金走向,,比一些上市公司年終發(fā)布的報表還要詳細(xì)。全力證明了傅森有足夠的財力選購優(yōu)質(zhì)的建材,。最后傅森還點名與此事相關(guān)的方億,,希望對方也表個態(tài),公布一下相關(guān)材料讓關(guān)注此事的大眾放心,。

一時間,,輿論又調(diào)轉(zhuǎn)槍頭,指向了被這突然一擊打蒙了的方億,。

方億不回應(yīng),?不要緊,傅森董事長公開向方億老總發(fā)出邀請,,請他參加下周三的新聞發(fā)布會,。

戰(zhàn)帖都遞到家門口了,所有人都等著看他回應(yīng),方迅當(dāng)了縮頭烏龜,,簡直是老臉丟盡,。這還沒完,隨后,,傅森公司委托律師以誣告陷害罪和侵犯商業(yè)秘密行為起訴了王林,。

表面的事情已經(jīng)夠熱鬧了,殊不知私底下,,還有更熱鬧的。

稽查局接到舉報,,方億地產(chǎn)董事長方迅涉嫌幫人洗黑錢,,數(shù)額巨大,舉報人同時提供了相關(guān)材料,?;榫趾芸炝覆樘帯?

方迅四面楚歌,,每日在家懊悔得頭發(fā)都白了,,他不是后悔自己洗黑錢的行為,而是嘆不該貿(mào)然去動傅森,。

一向甚少關(guān)注網(wǎng)絡(luò)動態(tài)的李之然,,這段時間密切關(guān)注各方在網(wǎng)上對傅森及傅司衍的評價,充分見識了網(wǎng)民跟風(fēng)和變臉的速度有多快,。短短幾天,,傅森從萬人唾罵的垃圾企業(yè)變成了房地產(chǎn)行業(yè)的佼佼者,被罵是無良奸商的傅司衍,,轉(zhuǎn)眼被稱贊為良心天才企業(yè)家,,甚至還有人在微博上建起了傅司衍的小粉絲團(tuán)。

十幾歲的少女對傅司衍突如其來的狂熱追捧,,李之然理解不了,,也沒空理解,因為她很忙,。知道傅森轉(zhuǎn)危為安后,,她只偶爾給何巖打個電話,向他打聽傅司衍的身體情況,。

大部分時間,,她都蹲守在明心心理診所附近。

雖然聯(lián)系上了梁榮軒,,但她很快發(fā)現(xiàn),,想從梁榮軒那里打聽蘇妍的消息實在太難,不過也不是半點收獲沒有,那個叫蘇妍的女人現(xiàn)在還是診所的病人,,她的心理醫(yī)生是沈術(shù),。于是,她一有空就來診所附近轉(zhuǎn)悠,,希望能碰上蘇妍,。

一連幾天,她都沒有收獲,。周尋逸那邊反而傳來消息,,小野和吳斌DNA比對的結(jié)果出來了。

“小野就是吳斌的兒子,!”周尋逸顯得很興奮,。

李之然提醒道:“就算是,吳斌也不能帶小野走,。你別忘了,,三年前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被判給了蘇妍,而吳斌是禁止靠近孩子的,?!?

“那你打算怎么辦?”

李之然正在書店閑逛,,她抬頭透過窗戶看著斜對面的心理診所,,陰森森地說了句:“我準(zhǔn)備去拔蘇妍幾根頭發(fā)!”

周尋逸笑道:“聽你這口氣,,我還以為你要擰下她的腦袋呢,。”

“哪能啊,?!崩钪灰残Φ溃澳阆让Π?,我掛電話了,。”

“嗯,,有事隨時找我,。”

“好,?!彼笱艿貞?yīng)著,突然想起什么,,叫了聲,,“周尋逸,!”

“嗯?”

“你帶吳斌再去做個精神鑒定吧,?!?

周尋逸對這個提議表示認(rèn)同:“好,這也是個辦法,,總比什么都不做強(qiáng),。”

“那就這樣,,我們分頭行動,,保持聯(lián)系?!?

周尋逸聞言笑說:“你這話說的,,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兼職做特工了?!?

“沒工資啊?!蓖嫘^后,,李之然掛了電話。

馬路對面依然沒有什么動靜,,她低下頭,,慢慢地挪步,目光從眼前一排心理書籍上挨個掃過,,最后落在一本叫《亞斯伯格綜合征完全指南》的書上,。

她想起了傅司衍,順手將書抽出來,,一頁一頁地翻看,。忽然,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小姐你是心理醫(yī)生,?”

李之然搖搖頭算是回應(yīng)。

那女人卻沒有就此打住話頭,。

“你身邊有得這種孤獨癥的人嗎,?”

這句話引起了李之然的注意,李之然側(cè)過頭去,,女人三十五歲左右,,很瘦,那張臉如同一張畫皮貼在面骨上,,顴骨高高聳起,,仿佛隨時可能戳破黏在上面的那層皮,。但讓李之然感覺不安的是女人的那雙眼睛,她透過那雙眼,,感受到女人內(nèi)心一片沉郁陰暗,,好像她此刻正陷在最深的黑暗里未曾醒來一樣。

在這樣悶熱的夏天,,和這樣一個女人對視,,李之然脊背隱隱發(fā)涼,好像有一滴冰水,,沿著脊柱一路下滑……

“打擾了,。”

那女人已經(jīng)和她作別,,轉(zhuǎn)身走了,。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李之然才猛地意識到什么,,放下書追了出去,。女人已經(jīng)過了馬路,走到心理診所門口,。

“蘇妍,!”

李之然叫了聲,那女人卻沒有回頭,,等她穿過馬路,,女人早已經(jīng)走進(jìn)診所不見了。

李之然站在診所門口,,想著自己上次來這里是什么時候,,快四年了吧?恍惚間,,日子如流水,,什么都沉在水底,表面卻依然風(fēng)平浪靜,。

大廳的前臺小姐已經(jīng)換了人,,但規(guī)矩沒變,她還是和前任一樣,,問明來客的身份,,只有確定是提前有預(yù)約的才會放行。

李之然知道這里四處都是監(jiān)控,,警報器則連著最近的派出所,。她要是敢鬧事,用不了十分鐘就會被帶去派出所喝茶,。

該怎么辦呢,?李之然眼珠一轉(zhuǎn),,有了主意。

她直接走進(jìn)去,,笑瞇瞇地對前臺小姐說:“你好,,我來找沈術(shù)沈醫(yī)生,他在里面嗎,?”

“請問您有預(yù)約嗎,?”果然是這一句。

“我找他有點兒私事,?!崩钪坏皖^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告訴她,,“你最好讓他出來見我,,不然的話,今天這里可能會有一場慘烈的醫(yī)患糾紛,!你知道有些心理疾病患者容易沖動,,拿刀進(jìn)來血濺三尺就不好了,萬一濺到你身上……嘖嘖,?!?

李之然適時打住,露出一臉惋惜的表情,,留下畫面給前臺小姑娘自己想象。

果然,,姑娘年紀(jì)小不經(jīng)嚇,,臉色都白了?;琶ι焓秩芴柎a,,直接打進(jìn)了沈術(shù)的辦公室。

“沈醫(yī)生,,大廳里有位小姐有急事找您……對,,很著急,麻煩您盡快下來看看……好的,?!惫媚飹炝穗娫挘倏聪蚶钪?,眼里還帶著懼色,。

“小姐,麻煩您到前面的休息室等一下,,沈醫(yī)生馬上就來,?!?

李之然朝她露出一個溫和無害的笑容:“別報警,別擔(dān)心,,不會有事的,。謝謝了?!?

她在休息室沒等多久,,沈術(shù)就出現(xiàn)了。

李之然在看到他的瞬間,,天靈蓋上如遭雷劈,。眼前的沈術(shù)和她那天在工地上遇見的,走在阮亦晴身邊的奇怪男人擁有同一張臉,,只不過鼻梁上多了副眼鏡,。

李之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勁,明明是同一張臉,,身上的氣質(zhì)卻判若兩人,。如果那個男人是憂郁儒雅的話,面前的沈術(shù)則透著股迂腐的書卷氣,,再加上鼻梁上那副古板的眼鏡,,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沉靜無趣。

他們……完全是兩個人,。李之然幾乎要推翻自己第一眼的判斷,。

“小姐,你找我嗎,?”沈術(shù)已經(jīng)走到她跟前,。

“啊……”李之然一時有些無措,下意識地抓了抓頭發(fā),。

沈術(shù)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你是李之然李小姐,?”

“是我,,沈醫(yī)生你還記得我?”

“剛才是有點兒沒認(rèn)出來,,但是……”沈術(shù)模仿她的動作,,抓了一下頭發(fā),而后靦腆地朝她笑了笑,,“這個動作,,你以前經(jīng)常做?!?

四年前他曾和梁榮軒一起為她治療,,換句話說,,沈術(shù)當(dāng)年也是她的心理醫(yī)生之一。

提及從前,,兩個人之間的生疏感被沖淡了不少,。李之然一時間不知道怎么開口和他提那天工地上的事,她甚至懷疑自己記錯了當(dāng)時那個男人的樣子,,又或者,,他們僅僅只是長得有點像而已。

她有點別扭地說道:“呃……沈醫(yī)生,,我冒昧問一下,,你認(rèn)不認(rèn)識一個叫阮亦晴的女人?”

沈術(shù)已經(jīng)走到飲水機(jī)前,,接了兩杯水回來,。

“你說的是那天在工地上的事吧?”

“真的是你,?”李之然有些驚訝,,“我還以為我認(rèn)錯人了?!?

“當(dāng)時沒有,。”沈術(shù)輕笑,,把一杯水遞給她,,“當(dāng)時看你的表情,以為你認(rèn)出我了,,還怕你在她面前說出我的身份呢,。真是不好意思,我當(dāng)時的舉動沒把你嚇到吧,?”

“還好?!崩钪蝗鐚嵳f,,又疑惑地問道,“為什么怕我說出你的身份,?”

“因為我想追阮小姐,,可她好像對心理醫(yī)生這個職業(yè)比較排斥,而我平時的樣子似乎不太吸引女孩子,,所以就想換個風(fēng)格試試看,。”沈術(shù)喝了口水,,補(bǔ)充道,,“我連名字都換了,。”

“噢,?!崩钪焕斫獾攸c點頭。

這樣的話,,事情就解釋得通了,。

“李小姐,這件事……麻煩你替我保密,?!鄙蛐g(shù)看上去有點兒不好意思,“這是我的……一個私人秘密,?!?

李之然忙保證:“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對外說的,?!?

“謝謝你?!?

“小事一樁,?!彼腿钜嗲绲氖戮痛朔?,李之然說起自己今天來的目的,,“沈醫(yī)生,我來找你,,其實是想找你打聽一個病人的情況。”

“李小姐你不要為難我,,病人的資料是不能外泄的?!?

“你聽我說完?!崩钪缓攘丝谒?,看著他說,,“沈醫(yī)生,,我知道這樣問有點兒不合適,但是這事關(guān)系到一個孩子的人生和未來,。我也是沒辦法了才來打擾你,,你的那個病人蘇妍,她……究竟是什么情況,?”

“抱歉,,關(guān)于患者的任何事情,我都不能泄露,。”

李之然早就做好了碰釘子的準(zhǔn)備,,畢竟這事關(guān)系到別人的職業(yè)操守,,但她沒打算就此放棄。

“梁醫(yī)生把我的情況泄露給了傅司衍,,這事你知道嗎,?”

沈術(shù)的臉微微漲紅,焦急地解釋:“李小姐,,那件事其實怪我,。我整理資料時,不小心把你的那份掉了出去,,剛好被在場的傅先生看見了?!?

李之然板起臉:“我開始是有點兒生氣,,不過后來還是體諒你們了,那現(xiàn)在你能不能也體諒體諒我?”

沈術(shù)仍是一臉掙扎的難色:“實在對不起,,李小姐,,你的事,我可以盡我所能補(bǔ)償你,。但其他的,,我無能為力?!?

李之然嘆了口氣,,最終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說:“那我不耽誤你時間了,打擾了,,再見,。”

“沒事,,你慢走,。”

李之然走到門口,,身后忽然傳來沈術(shù)的聲音:“三年,,躁郁癥?!?

“什么,?”她回頭。

沈術(shù)微笑看著她,,就像剛才的聲音只是李之然的幻聽一樣,。

“三年……躁郁癥……”李之然低聲重復(fù)了一遍,猛然明白過來,,她感激地看了沈術(shù)一眼,,“謝謝你沈醫(yī)生!”

這就是蘇妍的問題,,她有躁郁癥,,在這治療三年了。

“慢走,?!鄙蛐g(shù)目送她走出休息廳,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處,。

他低下頭,,取下眼鏡,從口袋里掏出眼鏡布,,一下一下擦拭著鏡片,,露出的那雙眼睛里流露出深沉而陰郁的氣息。

“看到了嗎?”他低聲對自己說,,“她什么都沒看出來,。”

沈術(shù)重新回到辦公室,,蘇妍正躲在窗邊,,靜靜地望著樓下的女人穿過馬路,走向?qū)γ娴臅?。沈術(shù)關(guān)上辦公室的門,,上鎖,走到窗邊形銷骨立的女人身后,。

“她來打聽你的消息,。”他低頭輕嗅著她的發(fā)香,,在她耳畔喃喃地低語,,“她好像,已經(jīng)找到你的兒子了,?!?

蘇妍身體一僵,表情變得驚恐起來,,本能地抗拒著,。

“不……不,我不想見他,!”

“沒臉見他是嗎,?”沈術(shù)兩手捏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體扳過來,,笑意陰柔,,“我當(dāng)年給了他選擇,他選擇離開你,。我也給了你選擇,,你選擇放棄他,并且待在我的身邊,,讓我?guī)湍銛[脫痛苦,。”

他撫摸著她的臉,,輕聲說:“蘇妍,,我現(xiàn)在依然給你選擇,你可以選擇找回你的兒子,,和他重新生活在一起,,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或者,,你繼續(xù)留在我的身邊,為我完成最后一件事,。”

他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兩手環(huán)抱著她的腰,,輕輕地哼起那首童謠。漸漸地,,他感覺到女人的身體開始顫抖,。

“我……我要留在你的身邊?!碧K妍抱住他,,空洞的眼里流下滾燙的淚水,“阿燁,,我要留在你身邊,。”

“很好,?!鄙蛐g(shù)微笑著,貼在她耳邊輕聲安慰,,“別怕,,這是你最后一次做選擇了?!?

李之然返回書店買下了那本《亞斯伯格綜合征完全指南》,,靠在店門口靜靜地翻。兩個小時后,,她終于看到蘇妍從診所里出來,。為了保險起見,李之然還是用手機(jī)偷拍了幾張?zhí)K妍的照片,,然后發(fā)給周尋逸,,經(jīng)他確認(rèn),照片里的人就是蘇妍,。

李之然不需要大費周章地去拔她幾根頭發(fā)了,,沒人會無聊到整容成那副瘆人的模樣。只是,,她奇怪蘇妍內(nèi)心的情況,。一個人若是無欲無求,她能通過對方的眼睛,,感受到他內(nèi)心的平靜,,一如何巖,。反觀蘇妍的內(nèi)心,里面空無一物,,沒有任何感情,,就好像她的七情六欲完全處于沉睡狀態(tài)。這太奇怪了,。

不過這些話,,她自然不會和周尋逸說,否則周尋逸會帶上她和吳斌一塊去做精神鑒定,。

李之然在回家的路上給王校長打了個電話,。她最近調(diào)查的這些和小野有關(guān)的事,都沒向王校長透露過?,F(xiàn)在小野父母的身份都確定了,,李之然想,她還是應(yīng)該把事情告訴王校長,。至少在校長和小野不得不分開之前,,讓老人有時間做心理準(zhǔn)備。

王校長靜靜地聽李之然說完小野親生父母的事情后,,沉默了很久,,才說了句:“我知道了?!?

她的聲音在發(fā)抖,。李之然不可自制地想起上次在王校長心底感受到的陰暗。

“那就這樣了,?!狈畔率謾C(jī)時,李之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也在顫抖,。

她輕輕閉了閉眼睛,,忽然覺得身邊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滑向失控的深淵……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

李之然在離家還有段距離的地方,,看見了那輛熟悉的白色寶馬停在家門口,,何巖站在門邊,拿著手機(jī)似乎正準(zhǔn)備打電話,,抬頭看見她,,放下手機(jī)站在原地等她。

李之然小跑過去,。

“何助理,。”她眼角余光掃向旁邊的車窗,。

車窗是放下的,,里面空無一人,。李之然臉上那一瞬的失望何巖看得很清楚,他只微笑著并未說破,。

“李小姐,,我來給你送點兒東西?!?

“送什么呀,,還特地跑一趟?在這等很久了嗎,?怎么不先給我打個電話?”

“我也是剛到,?!焙螏r從口袋里取出一張精美的邀請函,“公司的發(fā)布會定在明天上午十點舉行,,我替傅總來給你送邀請函,。”

“請我去,?”李之然眨眨眼,,“我沒參加過那樣的會……”

“沒關(guān)系?!焙螏r寬慰她道,,“我特地給你選了個比較隱蔽的位置,容易出去,,也容易被忽略,。”

“那就謝謝何助理了,?!崩钪活D時笑了,大方地接過邀請函,,順口問道,,“他這兩天怎么樣?”

何巖說:“不算太好,,這兩天是公司最忙的時候,,他幾乎在辦公室里住下了,沒日沒夜地忙,?!?

李之然臉上笑意一僵,手里的邀請函忽然變得分外沉重,,里面裝載著傅司衍的心血,。

“是不是每個所謂的成功人士都像他那樣辛苦拼命,?真是要錢不要命了!”

何巖嘆了口氣,,回顧這些年傅司衍一步步走來,,旁人都以為他是商業(yè)奇才,只有跟在他身邊的人才知道,,他的每一步,,都是拿出全部的心血和精力在走,也可以說他是拿命在往上爬,,不給自己留一點兒后路,。

“司衍他啊……”這是李之然第一次聽何巖用長輩的口吻說起傅司衍,“他的確是愛錢,,因為他一直認(rèn)為除了握在手里的金錢,,他沒有任何東西任何人可以依靠。在你出現(xiàn)之前,,他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那個男人就像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用工作麻痹自己,在名利場拼命往上爬,,以此給自己一點安全感,。

“李小姐,我們靠近不了他,,但你不一樣,,你本來就是住在他心底的人。希望你多幫幫他,?!焙螏r語氣曖昧起來,“李小姐心里是不是也有他呢,?”

“何助理你胡說什么呢,?”李之然臉騰地紅了,手足無措地解釋,,“我只是……”

何巖微微一笑,,沒讓她繼續(xù)尷尬下去,“李小姐別介意,,我胡說八道的,。公司里還有事要忙,我先走了,?!?

“快去忙吧,,辛苦你特地跑一趟?!?

何巖坐上車,,忽然想起一件事,探出頭來提醒李之然,,“對了李小姐,,明天是傅總?cè)畾q生日?!?

留下這句話,,何巖便駕車揚長而去,留下李之然一個人握著邀請函,,站在夾雜著汽車尾氣的風(fēng)中凌亂了半天,。

明天傅司衍過生日,他現(xiàn)在才提醒她……她上哪兒去給他準(zhǔn)備禮物?。坷钪幌肫鸢锏哪潜緯乱幻胨痛蛳诉@個念頭,。

她握著邀請函回到家沒多久,,就接到了明日壽星的電話。李之然不知為什么心虛起來,,磨蹭了半天才接起來,。

“喂……”

“邀請函收到了嗎?”

“嗯……”

傅司衍覺得她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你嗓子不舒服,?”

“沒有沒有?!崩钪贿B連搖頭,,清了清嗓子,問他,,“對了,,你以前參加過發(fā)布會嗎?”

“沒有,,人太多了,。”

“那你這回怎么辦,?”李之然有點兒擔(dān)心,。

“把稿子背熟,提前練習(xí)十幾次發(fā)言就可以了,?!?

“噢,。”

接下來是一段詭異的沉默,,然后傅司衍在那邊緩緩開口了,。“今天……我爸來公司了,?!?

李之然不自覺地挺起背。

“你們見面了,?”

“沒有,,他沒直接來見我,只是找何巖聊了會兒就走了,?!?

李之然揣摩不出他此刻的情緒,試探著說:“過去的事如果可以翻篇的話,,就放下吧,。”

“什么意思,?”傅司衍困惑地問,。

李之然把話里意思掰碎了,進(jìn)一步說明:“我是說,,我不知道你和你爸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事,,但是,我想,,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讓那些事情都過去?”

“如果不可以呢,?”傅司衍反問,。

“不可以那就記著?!崩钪徽\懇地說,,“我只是覺得過去的事都已經(jīng)成定局了,無法改變,。我們唯一能做的,,是讓未來幸福一點兒?!?

“我不知道,。”傅司衍茫然而無助,“然然,,我一直都不懂,,怎么做才能幸福一點兒?”

李之然心里有些難過,,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些,。

“要不然,你明天的發(fā)布會也邀請你爸過去吧,?!?

“我再考慮一下?!?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李之然和他說起小野的事,告訴他自己今天調(diào)查得到的消息,。傅司衍靜默著聽完,。

蘇妍———那個幽靈一樣的女人,那張臉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他皺了皺眉,。

“你打算把小野交給他媽媽?”

“蘇妍有躁郁癥,,三年前就開始接受治療了,,如果現(xiàn)在她精神狀態(tài)還是不穩(wěn)定的話,肯定不能讓小野跟著她,。另外周尋逸已經(jīng)帶吳斌去做精神鑒定了,我現(xiàn)在只能等結(jié)果出來再考慮下一步的事情,?!?

“如果小野的父母都精神不正常的話,那讓他繼續(xù)留在聾啞學(xué)校才是最理性的選擇,?!?

“可那是小野的人生,我們憑什么幫他做選擇,?如果他想回到父母身邊呢,?”

傅司衍覺得李之然在某些方面固執(zhí)得可怕。

“隨你吧,?!彼f。

他對這些事并不在意,。李之然也不想和傅司衍在這件事上多糾纏,,他最近太忙了。

“明天上午發(fā)布會十點召開,你今晚早點兒休息,?!?

“我盡量?!?

“你別不把自己的身體當(dāng)回事,。”李之然有點兒生氣了,。

“嗯,。”他的態(tài)度仍然是老樣子,。

“算了,,不說了?!崩钪粴獠淮蛞惶巵?,粗暴地掛了電話,然后窩在沙發(fā)里琢磨起近在眼前的問題,,明天該送什么生日禮物給傅司衍比較好,?

三十歲啊,是大生日呢,。

李之然想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決定出門逛逛。她在街上漫無目的地瞎逛,,什么店都進(jìn)去看一圈,,看什么都覺得適合當(dāng)禮物,但仔細(xì)一琢磨,,又認(rèn)為都不適合送給傅司衍,。

就這么磨蹭了半天,她最后在一家服裝店相中了一條灰色領(lǐng)帶,。真絲面料,,手感好,光澤度也極佳,,配他應(yīng)該很合適,。她一咬牙接受了標(biāo)簽上那個讓她看得直吞口水的價格,轉(zhuǎn)頭對旁邊的導(dǎo)購說:“麻煩你,,幫我把這個包起來,。”

“好的,?!?

“等一下,。”李之然拉住導(dǎo)購小姐,,“這個,,多長時間包退啊,?”

傅司衍未必會喜歡……

“三十天之內(nèi),,出具購買憑證,退換商品沒有損壞或物理變化,,都是可以退換的,。”

“噢噢,,那就好,。”李之然放下心,,“麻煩你幫我包起來吧,。”

李之然提著禮物走出店門,,一抬頭就看見對面中央廣場上的廣告顯示屏,,她意外地挑眉笑了起來。

顯示屏里正好出現(xiàn)格魯吉亞的悲劇愛情雕像,,兩尊雕像緩慢地靠近,,然后親吻、擁抱,,融為一體……李之然看到這里,,迅速將視線移開了。

她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忽然很難過,,不愿意再看見那兩尊雕像悲傷地分離,。于是她低下頭快步往前走,躲過了那對愛人彼此告別的瞬間,。

就像一場倉皇的逃離,。她在這個夜晚,,逃離千里之外那場愛情悲劇,,卻在冥冥中,奔赴一場未知的悲劇,。

李之然帶著禮物回到家,,低頭從包里掏鑰匙打算開門,就在這時,,一道猶猶豫豫的聲音在距離她不遠(yuǎn)的地方響起,。

“之然。”

李之然嚇了一跳,,一回頭,,見王校長正站在她身后幾步遠(yuǎn)的地方,手捏著衣角,,目光飄忽,,看上去很不安。

“王校長,,你怎么來了,?”李之然不免詫異。

雖然她和王校長相識多年,,彼此都知道對方的住址,,但王校長一心撲在學(xué)校工作上,很少去別的地方,,更別提親自上門來找她,。

“我有件事想和你說?!蓖跣iL慢吞吞地朝她走過來,,她整個人被巨大的忐忑和恐慌籠罩著。

相比之下,,李之然顯得異常平靜,。

“進(jìn)來說吧?!彼鲨€匙開門,。

一進(jìn)屋,王校長就急急地開口了,,生怕下一秒自己就會失去勇氣,,“之然,我要和你說有關(guān)小野的事,?!?

李之然給她倒了杯水,在她對面坐下,,目光透過她那副無框眼鏡,,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她感受到王校長心底的恐懼,,害怕失去的恐懼,。李之然微微垂下眼簾,視線落在王校長捧著水杯瑟瑟發(fā)抖的手上,。

“您說吧,?!?

“小野他……”王校長一咬牙,狠下心說出實情,,“他不是我在校門口撿到的,,而是別人把他送到我這兒來的?!彼旨泵忉?,“不過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家人是誰,我……”

王校長說不下去了,,她的手抖得越來越厲害,,杯子里的水濺出來幾滴落在手背上。李之然抽了張紙巾遞過去,,王校長沒接,,她把杯子擱在茶幾上,摘掉眼鏡用手揩了兩下眼睛,。她疏于保養(yǎng),,那雙手上的皮膚皺巴巴的,老態(tài)盡顯,。不止如此,,她整個人也在這兩天迅速蒼老,仿佛身心俱疲,。

李之然很難把她和那天在晨光下陪小野玩耍的女人聯(lián)系到一起,。

“把小野交給你的人是誰?”

王校長支支吾吾:“這個……這個我不能說,?!?

李之然“騰”地站起身:“校長,您知不知道拐賣兒童情節(jié)特別嚴(yán)重,,可以判死刑,?”

王校長也惶惶不安地跟著站了起來:“我沒有拐賣孩子……那個人把孩子交給我的時候說了,說孩子親生父母不會來找他的,?!彼幕挪灰眩噲D去握李之然的手,,嘴里還在不住地說話,,好像說得越多,小野就越有可能留在她身邊,,“你也知道,,我把小野照顧得很好不是嗎,?你知道的,,他在我那兒過得很開心,。這些你都是親眼看見的。之然……之然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求你幫幫我,,別讓小野被他家人帶走!”

李之然任由她抓著自己的手,,神情冰冷得可怕,。

“你想讓我?guī)湍闶裁矗孔鰝€拐賣孩子的幫兇,?”

王校長被這樣的李之然嚇住了,,抓著她的雙手不自覺地松開了稍許,但她很快又重新抓緊了,,像是攥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之然啊,你幫幫我……我跪下來求你了,,我舍不得那個孩子,,我舍不得啊……”

李之然想用手揉揉眼睛,但兩只手都被人死死抓著,,她只能出聲打斷那復(fù)讀機(jī)一般的“舍不得”,。

“你知道小野的父親因為失去孩子,都快瘋了嗎,?”

王校長低下頭不敢看她,,也不敢吭聲,五十歲出頭的人了,,看起來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大人處置。

李之然說:“我調(diào)查過了,,小野的父母是三年前離的婚,,離婚后,小野被判給母親撫養(yǎng),。而你撿……你得到小野的時候,,也是在三年前。不過小野的母親蘇妍當(dāng)時沒有報警找他,,這里面應(yīng)該另有隱情,。”

王校長從她的話里聽出一線轉(zhuǎn)機(jī),。

“之然,,之然你會幫我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這孩子最重感情,,你一定能體諒我,,不,,你要體諒我,之然,,你一定要體諒我……”

王校長再也沒有平日里的和藹從容,,她低聲下氣地想從李之然那里得到憐憫。她只有一個目的:讓李之然幫她留下小野,。

為了這個,,她可以不要尊嚴(yán),可以當(dāng)壞人……做什么都無所謂,。

“我真的,,真的不能沒有小野那孩子。我孤獨得太久了,,太久了……”她抓著李之然的手緩緩地蹲在地上痛哭起來,,那哭聲揭開了她的傷疤,從未真正愈合的傷口再次被撕開,,流出殷紅的血,,她痛不欲生。

李之然聽說過王校長的故事:兒子和懷孕的兒媳死在一場意外車禍中,,她悲痛欲絕,,后來在聾啞學(xué)校找到了寄托,把一切都奉獻(xiàn)給了學(xué)校,。

“然然,,你要體諒媽媽?!苯阏涞穆曇舨缓蠒r宜地冒出來,,這句話像一顆毒瘤長在她心底,常在她以為已經(jīng)不痛的時候,,忽然發(fā)作,。

李之然終于抑制不住積存多年地憤怒和難過。

“為什么……要我體諒,?”她低聲問道,。她質(zhì)問的對象不是王校長,而是十四年前那個扔下她,,轉(zhuǎn)身決絕離開的女人,。

一滴溫?zé)岬臏I水從眼眶滑落,一路滑進(jìn)嘴角,,又苦又澀,。李之然掙脫王校長,伸手抹去臉上的淚痕,也抹去了自己所有的情緒,。

“您先起來,。”她連拖帶拽地把王校長從地板轉(zhuǎn)移到沙發(fā)上,,“我必須要知道把小野帶給您的那個人是誰?!?

王校長就勢重新拉住她的手,。

“你同意幫我了?”

“您聽我說,?!崩钪粚⑹虑槔潇o地分析給她聽,“王校長,,現(xiàn)在的情況是這樣,,有人私下把小野送給您撫養(yǎng),那么蘇妍當(dāng)時沒找孩子就有兩種解釋:一是她知道孩子被送走了,,但她默認(rèn)了這種行為,;二是她對這事壓根不知情,出于別的什么原因所以沒大張旗鼓地找孩子,。如果是第一條,,那還好辦,至親送走自己沒能力撫養(yǎng)的孩子,,你接手了,,這不觸犯法律。但如果是第二條,,收買被拐賣的兒童,,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李之然單手握緊她的肩膀,一字一字沉聲說:“所以您必須告訴我,,是誰把小野送給您的,!”

王校長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囁嚅道:“這……這我不能說,?!?

搭在她肩上的手倏然一松,“對不起王校長,,您什么都不說,,那我也什么都不能為您做了。到時候您只能讓小野跟他媽媽走了,?!崩钪坏穆曇魶]了溫度,。

如此公事公辦的口氣徹底嚇壞了王校長,她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再度手足無措,,一臉不安。

“之然,,之然我知道你心腸最好,,你不能這樣……我們都希望小野能過得幸福啊,!他回到他媽媽身邊不會開心的,,他喜歡我,他依賴我,!”

李之然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王校長太熟悉李之然那雙眼睛了,那雙眼睛常常是帶笑的,,看起來明媚又溫暖,,但她一直覺得這姑娘的眼睛深處是涼的。并不是說她認(rèn)為李之然的笑是假的,,相反,,她知道李之然是溫暖的。但她也清楚,,這個姑娘的溫暖只能用來暖別人,,暖不了她自己,裹在她如同小太陽般燦爛的外表下,,是顆結(jié)冰的心,。

王校長的人生已經(jīng)走了大半輩子,在這漫長的時光里,,她苦過,、痛過、失去過至親至愛,。她很清楚,,那些不能消融的痛楚終會結(jié)成繭,困住自己,。

她聽見李之然說:“王校長,,我和您不一樣,您只不過是想讓您自己幸福而已,。我沒有那么自私,。小野他有家人,他有選擇的權(quán)利,而您卻想讓他只留在您身邊,?!?

這幾句話把王校長最后一塊遮羞布撕得粉碎。

“最開始我覺得人生無望,,想著要是有個理由能活下去就好了,。可活著活著有一縷光透進(jìn)來,,我就想,,能活得再好一點兒就好了。然后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又想著,,能不能有更多的光,?能不能活得更幸福一點兒,?”王校長緩緩把臉埋進(jìn)掌心,肩膀微微聳動著,,“人就是這樣,,經(jīng)歷再多苦難也能活下來,再多痛苦也會抱著活下去的心,,一步一個腳印地被時間推著往前走,。可是,,一旦他們得到了一點兒溫暖,,嘗到了點兒幸福的甜頭,就會變得貪婪,?!?

李之然一低頭就能看見她頭頂花白的頭發(fā),她壓抑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從指縫間溢出來,。李之然聽著不是不難受,,她想出聲安慰兩句,但忍住了,,她轉(zhuǎn)身去陽臺把那盆清香宜人的茉莉花轉(zhuǎn)移到室內(nèi),。

一朵朵潔白淡雅的小花從綠葉中冒出頭,那么小一點,,卻芬芳怡人,。她低頭狀似專心地用剪刀打理起花的枝葉,其實耳朵卻豎起來時刻留意著王校長那邊的動靜,。

她在等,,等時間和逐漸積累的情緒壓斷王校長心里緊繃的那根弦,讓她說出究竟是誰把小野送到她身邊。

“那個人……”王校長終于開口了,。

李之然停下手里的動作,,等著她把話說完。

“那個人,,是我侄女,。不過我們有好多年沒來往了,她也是個律師,,三年前,,是她把孩子送到我身邊的?!?

李之然眼皮一跳,,心里隱隱有了預(yù)感。

“她叫什么名字,?”

“謝芳菲,。”

“哐當(dāng)”一聲,,李之然手里的剪刀掉在地板上,,她立在原地許久不動,整個人陷在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中,。

過了好一會兒,,王校長才聽見她的聲音緩緩響起,“你知道在三年前那起離婚官司里,,謝芳菲就是蘇妍的代理律師嗎,?”

“啊,?”王校長驚駭不已,。

李之然彎腰去撿地上的剪刀,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謝芳菲那張臉……那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品牌:天下書盟
上架時間:2020-11-23 16:17:57
出版社:臺海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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