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一,，臨安

是夜，

臨安城下了入冬來的第一場雪,。飛雪如柳絮，紛紛揚(yáng)揚(yáng),，漫天漫野,。

入夜宵禁，大街上除了打更人漸行漸遠(yuǎn)的吆喝聲,，便只余得少許雪消冰釋之聲,。

回雪齋門前，白衣女子輕衫薄紗,，若不是那如瀑的青絲垂散肩頭,，就仿佛與皚皚白雪融為一體。如此寒夜,，衣著又這般單薄,，令人不禁心生惻隱。

“云夕姑娘,，云夕姑娘,。”白衣女子匆匆敲著回雪齋的大門,，在這天寒地凍的時(shí)節(jié),，額間眉角竟布滿了細(xì)密的汗珠。

“吱呀”,，半柱香的時(shí)間過去,，大門終于開了,，只露出一雙惺忪的睡眼。

開門人揉揉眼睛,，看清了敲門者,，才將大門半開，跨了出來,。開門人是一十五六歲的少女,，兩頰緋紅，還穿著褻衣,，一眼就看得出是剛從被窩里爬起來的,。

“阿蘿姑娘，你家小姐可在府中,？”白衣女子神色焦急地道,。

未等少女開口，便聽得門內(nèi)有人說話：“夜深露重,，風(fēng)雪迫人,，阿蘿，請沈姑娘進(jìn)屋小坐吧,?！闭f話之人，聲音清麗,，既非綿軟,，也不凌厲，有如清泉之落于石上,，和風(fēng)之過于林間,。

回雪齋是臨街的一間五門的鋪面,，平日里做著成衣的生意,，鋪面后連著宅院。阿蘿引白衣女子進(jìn)門,，隨手從柜上拿了件披風(fēng),。

“沈姑娘，先穿著暖和下吧,?！北粏咀靼⑻}的少女，笑著遞給了白衣女子,。

“有勞阿蘿姑娘了,。”白衣女子道,。

這白衣女子,，本姓沈,，名素馨，秦陽人士,。三年前隨夫遷居臨安經(jīng)營綢緞莊,。回雪齋本就是成衣坊,，與馨娘夫家綢緞莊多有生意往來,。

回雪齋鋪面與廂房之間隔著一個庭院，庭西一角有一小池,，栽種著些白蓮,。夏日里，池中錦鯉白蓮,，相映成趣,。可惜,，轉(zhuǎn)眼冬季,，云夕早已裁去蓮葉，池面上也付了一層寒冰,。在這雪夜清月的映照之下,，給人一種孤寒寧靜之感。此刻,，云夕正坐在池畔石桌之旁,，素色衣衫，裹著一襲絳紫披風(fēng),，看向來人。

沈素馨方才見到阿蘿時(shí)已是十分驚訝,，此刻看到云夕,，心中卻隱隱泛起些許后怕。十年了,，自己都已從無知孩童變作婦人,，可眼前的女子卻絲毫未變，仍是十八九歲的容顏,。若是有人天生麗質(zhì)得以容顏不老,，便罷了，可這主仆二人十年容貌皆無改變,，真的難以相信,。難道，當(dāng)年的傳言是真的,？

“沈姑娘,，天寒地凍,，喝杯溫酒暖暖身吧?！痹葡汛骄徠?，微笑看向沈素馨。那目光不惹塵埃,，干凈剔透到仿佛將人心全都已經(jīng)看透,。

沈素馨似還未平復(fù)情緒，十指微顫地接過酒杯,，道：“奴家夫君姓謝,，還請?jiān)葡媚锊灰Q呼奴家為姑娘了?！?

“早前聽說,，祺祥綢緞莊謝老板的夫人秀外慧中，才貌雙全,，沒想到原是馨娘你,。”云夕放下手中酒杯,，示意沈素馨坐下,，“我們，也有好多年未見了吧,?！?

卻見沈素馨霍然跪下，兩眼含淚道:“云夕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夫君吧,，來生我愿意做牛做馬，報(bào)答你今日的恩情,?！?

云夕頓感莫名，一邊起身去扶沈素馨,，一邊說道：“馨娘你的話,，云夕不太明白?！笔诌€未碰到,，沈素馨突地怒目而視，淚也在瞬間止住,，十指有如鷹爪,，向云夕抓去。云夕一時(shí)不注意,，竟被重重扭了下手腕,。

卻只見一道青煙,，馨娘已倒在桌前，而云夕身旁赫然站著一位紫衣男子,。那男子,，器宇不凡，蕭朗清舉,，正是天界神君北辰星主闕寒,。

“你怎么來了？”云夕看向闕寒,，聲音溫和淡然,，輕輕地揉著手腕，好似剛才的一切從未發(fā)生,，沒有半點(diǎn)驚慌,。

“今日無垢宮小婢不慎打翻雪女寶瓶，凡間大雪,，我來看看你如何,。幸好未鑄成大禍。若釀成雪災(zāi),，就不知又有多少凡人會流離失所了,。”此時(shí),，阿蘿已將沈素馨扶進(jìn)廂房,，庭中只剩云夕與闕寒兩人。

“星主素來高高在上,，天界諸事已是不暇,，怎么關(guān)心起人間冷暖了呢？”云夕微微一笑,，略有狡黠,，不如方才清冷，甚是可愛,。

闕寒拉過云夕左手,，手掌輕輕附在腕上,，畫著圈揉著,，眼底盡是溫柔。

“我看襲擊你的那女子,，眉心泛青,，定有妖邪作怪,?！?

云夕抽回手,，從暖爐上取下溫酒的壺,，斟了兩杯，自己仰頭全飲了,，然后才緩緩開口：“你當(dāng)我看不出來么?她進(jìn)門時(shí)我就察覺到的有些不對勁，不過沒想到她居然會對我出手,，我還以為是百寞的人借著她想進(jìn)來回雪齋呢,！”

百寞,。闕寒聽在耳中,，心頭卻是不由一顫。什么時(shí)候這個丫頭居然能如此淡然的說出這個名字了,。

“你莫要忘了,，除了百寞,，這世上還有千千萬萬妖魔覬覦著你這塊瑤池仙石吶,。這百年刑期只剩最后一年,，你要當(dāng)心啊,。況且天劫將至，就連我,，也不知該如何助你,。”

“天劫將至這話說了得有幾十年了吧,，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赡苌咸煲呀?jīng)忘了我了,，就算百年過去,，也不知道能不能重回天界了?！痹葡[弄著手里的玉盞,，心中有一些無奈。

闕寒一時(shí)也不知該說什么,，默默也喝了一杯,。

“云夕，只剩最后這一年了,，最后一年,，只要過去了，你一定就可以重返天界了,?！?

“闕寒,，你說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錯？為何我跟其他人不一樣,？平平淡淡無風(fēng)無浪,，這歷的到底是個什么劫？我真的在這凡間呆滿百年就能回天界嗎？天界與人間有何不同,？”

“而且百寞也好像從未真的想要我的心石,，他，他只是無事可做,。和我一樣”

闕寒聽著云夕說話,，心頭不禁一緊,，什么時(shí)候云夕居然能平平淡淡地談?wù)撟窔⑺倌甑陌倌?，還為他辯解,？

“我去看看沈姑娘，一起嗎,？”

云夕放下玉盞，問道,。

“宸華宮還有事，一個凡人你應(yīng)該可以應(yīng)付,，我先回了,?！标I寒看著云夕，又嘆了口氣道：“你還是小心些百寞,?！?

說罷，便消失在了雪夜繁星之中,。

望著夜空中闕寒消失之處,，云夕的眼眸蒙上了一層陰郁。還差一年就滿百年,，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從未衰老的容顏，從未消失的法力,，平淡如水的日子,。自己根本就不像是闕寒口中下凡渡劫的，反而像是在這凡塵茍且偷生的,。

闕寒真的在騙我嗎,？云夕自問，卻不想去相信,。反正還剩一年而已,，這一年過去，一切就該有分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