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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焚身自安

我叫柳相安,,貌若潘安的安,,是今年的殿試的探花,是京城女子們的春閨夢里人,,是紅顏知己滿天下的俊美公子,,歌坊里的姑娘常半是埋怨,半是玩笑的打趣,,“要換柳公子的一顆真心,,怕是比登天還難?!?。

今日是在下二十六歲的生辰,是我向心儀女子表明心意的時(shí)刻,,也是我命喪黃泉之日,。

一炷香前,我執(zhí)起手她的手,,山盟海誓,,眼底心頭具是柔情蜜意,發(fā)誓今后定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下一刻,,前胸就被她狠狠插入了一把匕首,我深吸了一口氣,,強(qiáng)撐著露出一抹笑容,,握著她的手,接著說我沒說完的誓詞:“紅葉之盟,,白首之約,,生死不棄?!?

隨后我的身體逐漸發(fā)沉,,眼前開始模糊,往日種種走馬燈似的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喉嚨里涌出血沫,,生命的最后一刻鐘,,我嘆道:終究是留不住。

臘月的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的人皮膚生疼,,漫天的鵝毛大雪棉絮一般的蓋在地上,踩下一腳軟乎乎,,膩歪歪,,好似女人的臂彎。

下了早朝,,日頭從檐角上冒出來,,金光四射,襯在一地的白雪上,,仿佛撒了一地的金銀富貴,,我心情尚好,虛披著斗篷,,叫小童牽著馬,,隨我一路步行。

小童嫌我走的慢,,催促道:“爺,,歌坊里的趙姑娘已經(jīng)派人來催好幾次了,您再誤了時(shí)辰,,挨罵的又是小人,。”

我點(diǎn)著他的腦袋笑道:“美人連唾液都是香的,,逗你幾句又不虧,。”

小童縮著后頸,,害怕道:“可那吐出來的話,,句句指向我祖宗,就當(dāng)是為小的祖宗求個(gè)平安,,求爺爺您快上馬吧,。”

我拗不過他,,只能放下一路的白雪紅墻,,臘梅搖曳,快馬疾馳,。行至半路,,卻被一位跪臥在地上的美人攔住了去路,。

我下馬過去,,詢問道:“敢問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難事,,竟臥在路中央?”

此女抬首那一瞬,,我心神微怔,,端的一幅水翦雙眸,丹臉生花的容貌,,她穿著一件青色襦裙,,看起來分外單薄,玉白的臉頰被凍的發(fā)紅,,十指交叉僵硬地握在胸前,。

我心生憐惜,取下斗篷披在她身上,,將她扶起來,,“姑娘如此狼狽,如不嫌棄,,在下府邸就在前方,,可稍作歇息?!?

這女子眼含淚光,,動人的像是一株惹人憐惜的梨花,行為舉止皆是恪守禮節(jié),,她向我微微點(diǎn)頭,,在后方跟著我,與我保持著三步遠(yuǎn)的距離,。

我?guī)亓烁?,讓小童給她沏了杯熱茶,又命人給她取了個(gè)暖手銅爐,,這女子自始至終都緊蹙著眉頭,,眼睛里含著憂愁和驚恐。

我見她這般模樣,,不好多問,,便坐在一旁靜靜等她開口。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那女子如驚弓之鳥一般,,猛然跪在我的面前,聲淚俱下道:“求公子救命,!”

我連忙將她扶起,,“姑娘有話直說,,在下定盡微薄之力?!?

那女子望了望我,,又看了看門外,掩面痛哭起來,,末了我才知道此女名叫黃輕鸝,,原是蘇州絲綢商人之女,因家道中落被人賣入青樓歌坊,,她蟄伏多日,,昨晚逃了出來,如果不是遇到我,,便要凍死在路邊街頭了,。

“求公子大發(fā)慈悲,救奴脫離苦海,,奴愿終身為婢伺候左右,。”這女子在我面前凄然叩首幾縷鬢發(fā)下垂,,顯出嬌弱病態(tài),。

我嘆了口氣,示意小童去門外看看那門外的群人是否離開,,猶豫了片刻,,想起自己身邊確實(shí)少個(gè)貼心的婢女,于是道:“既如此,,我替你贖身,,在我身邊伺候可成?”

黃輕鸝美睫微顫,,眨落了一滴眼淚,,她向我深深伏首,姣好秀麗的面容好似雪天紅梅中那一抹嫩黃的花蕊,。

小童到青樓里打聽了一下,,黃輕鸝剛好是趙十娘畫舫里出逃的女子,昨日正要賣個(gè)好價(jià)錢,,人卻逃跑了,,龜公正帶著人在京城里挨家挨戶的尋找。

我?guī)е藖淼疆?dāng)家老鴇處,,“我來替這姑娘贖身,。”

老鴇滴溜著眼睛上下打量著我,,最后剜了眼輕鸝,,“倒是小瞧了你這丫頭的手段了,。”

輕鸝有些畏懼地躲在我身后,,扯了扯我的袖子,,我輕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老鴇的目光落在我們相交疊的手背上,,輕哼了一聲,,笑道:“探花爺,你可真是會挑人,,這小娘子可是我這兒的新討過來的寶貝,這別人還沒見過呢,,您就收走,,我這可虧大了?!?

我頷首輕笑,,拿出荷包,“開價(jià)吧,?!?

老鴇命伙計(jì)拿來算盤,啪嗒啪嗒的算著,,時(shí)不時(shí)地覷我一眼,,忽然她抬頭定定地看著我身后。我轉(zhuǎn)身,,是滿眼怒氣的趙十娘,。

十娘是歌坊里的頭牌,一顰一笑皆是風(fēng)情萬種,,此時(shí)的一雙遠(yuǎn)山眉卻虬結(jié)成一團(tuán),,星眸恨恨地望著我,她眼中帶著濃濃的悲傷,,一汪眼淚將出未出,。

“好一個(gè)闊綽郎君!日盼夜盼,,倒盼來了與君長絕,!”十娘珠淚落腮,身體微微發(fā)抖,。

我一時(shí)無言,,遞過去一張帕子幫她拭淚,卻被她側(cè)身躲開,,“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柳郎,你好生薄情,,只怪奴輕信了你,!”語罷,十娘決絕離開,,只留我一人干立在原地,。

我看著她單薄消瘦的背影,不由得有些頭痛,,這男女之事原就是天下最復(fù)雜之事,,拎不清,說不明,,原本是兩情相悅,,現(xiàn)如今成了怨侶。既然相絕,,那邊到此為止吧,,天長日久的,總歸還有別的恩客,。

路上,,我與輕鸝一道歸家,她默然走在我身旁,,我看著地面,,陽光反射出點(diǎn)點(diǎn)金光,耳邊是細(xì)碎的踏雪聲,,輕鸝的裙擺勾勒出朵朵浪花,,忽然她旋身一轉(zhuǎn)來到我前面:“爺,您從未喜歡過她,?”

我看到她漆黑的瞳孔里帶著探究,,瑩白的小臉上因?yàn)楹L(fēng)的吹拂,鼻稍帶著一抹微紅,,于是我?guī)退o了緊衣領(lǐng),,“親近的時(shí)候自然喜歡,可男歡女愛求的無拘無束,,若非要加上禁錮,,索要承諾,那未免太沉重,,太無味了,。”

輕鸝似懂非懂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奴就好生待在爺身邊,,什么也不要,。”

我笑了笑,,拉起她的手快步向前走去,。

開春時(shí)節(jié),草長鶯飛,,屋檐下的燕子又來了一波,,輕鸝像只喜鵲一樣整日里在我耳邊嘰嘰喳喳說個(gè)不停,初春的日光落在她明朗的笑容上,,顯的愈發(fā)可愛,,相處時(shí)間長了,她的性格也日益活潑起來,,我樂得身邊有這樣一個(gè)活寶,,對她十分寵愛。

“這是劉大人送來的白馬毛尖,,今年的頭一茬呢,爺快嘗嘗,?!陛p鸝有一雙細(xì)膩修長的雙手,指甲圓潤透明,,輕翹著蘭花指把青茶盞送至我面前,。

我就著她的手清啜了一口,“茶是一般,,可小鸝兒送過來的卻多了十二分的甘甜,。”

輕鸝低首雙頰微微泛紅,,“奴新學(xué)了一首曲子,,彈給爺聽?!?

我愜意地躺在紅木梨花椅上,,半瞇著雙眼看著她撥弄琴弦,流水般的琴音在泄在院子里,,驅(qū)散了周遭的聒噪,。

我瞧著她皙白的雙手在琴弦上飛舞,想著空了給她指甲上涂些蔻丹,,那樣一來微翹的指尖上像是朵朵鮮花綻放,。見我看的專注,輕鸝撫琴的手又柔了幾分,,臉上也含了一抹羞赧的笑容,。

我還沒享受多久,,就被小童焦急的聲音打斷了,“爺,,李姑娘來了,。”

我坐起身,,詫異道“嫣然,?”

小童點(diǎn)點(diǎn)頭,話還未說完,,我便看到了一襲水紅色衣裙的嫣然從門外翩遷而至,,我立刻起身來到她身前,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她菡萏般的臉頰上淚痕斑駁,。

我扶她坐在椅子上,,命一旁的輕鸝上茶,誰知輕鸝頭一扭,,便跑的不見了蹤影,,小童會意,默默退了出去,。

官場里的事是一灘渾水,,每個(gè)人都濺的一身泥濘,男人的事,,何苦又要拉女人下水,。

“柳郎,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求你救救爹爹,,救救我?!?

嫣然的爹是戶部尚書,,前段日子朝內(nèi)黨爭,戶部尚書因?yàn)檎惧e(cuò)了隊(duì),,因?yàn)橐黄鹭澪郯溉橇死为z之災(zāi),,我爹是當(dāng)朝太傅,我又是今年的探花,,封了個(gè)不大不小的官職,,在朝中算是有一席之地。

我與嫣然自幼一同長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嫣然自幼喪母,由伯父一手撫養(yǎng)長大,伯父現(xiàn)下出了事情,,嫣然一個(gè)人無依無靠,,這些日子盛傳丞相府的三公字要納嫣然為妾,嫣然是才貌雙絕的名門閨秀,,知書達(dá)理,,蕙質(zhì)蘭心,怎可委身于一屆紈绔子弟,,更何況折辱的意味如此明顯,。

幼時(shí)的情義浮在眼前,我于心不忍,,可朝中政黨之爭又怎會如此簡單,,我?guī)退亮瞬裂蹨I,寬慰道:“你莫要著急,,我替你想些辦法來,。”

嫣然斂了斂眼眸,,臉上帶著些微愧疚和無措,,她握住我的手道:“柳郎,我知曉你不愿參與朝堂之爭,,沾染官場雜事,,可是身在這片泥沼中,又能清白幾時(shí)呢,?丞相一黨假公濟(jì)私,殘害無辜,,柳郎也要想想唇亡齒寒的道理,。”

我緊了緊她的手,,蹙起眉頭,,嫣然說的不無道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雖無意黨派之爭,,但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在兩派之間動搖,,著實(shí)不是個(gè)聰明的法子,,須得早日穩(wěn)定立場才好。

嫣然的一汪水眸看向我,,“柳郎,,你我自幼相識相知,你可愿娶我為妻,,我雖不能像男人一樣任職官場,,但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必跟你死生同穴?!?

我聞言微怔,,心頭像是擲進(jìn)了一顆石子,慌的不成樣子,,我松開她的手,,背過身道:“你放心,伯父的事情就交給我,,我定當(dāng)竭盡全力,。”

我沒有回答嫣然的問題,,對于娶妻,,我從來沒有任何打算,突如其來的話,,讓我神思慌亂,,嫣然也沒有再多問,當(dāng)我轉(zhuǎn)過身的時(shí)候,,她已經(jīng)離開了,。

此時(shí)輕鸝端著茶盞走過來,上面放著一只冰裂紋的杯子,,“爺,,時(shí)候不早了,可以用晚膳了,?!?

我看了看門外,失神地嗯了一聲,。

戶部的案子著實(shí)棘手,,查閱起來也多有阻攔,嫣然在這段日子多次出入府中,,京中已有流言升起,,我擔(dān)心她女兒家的名節(jié),嫣然卻淡淡一笑,,淺淺的梨渦讓萬物失色,,冰消水解。

“你我之間無需顧及這么多,,這些日子勞煩你為父親出力了,。”

我瞧著她有些消瘦的臉龐,心里有些動容,。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我找到了破綻,一舉扯出一條長線,,但也將周圍人掀了個(gè)徹底,。我便徹底確定黨派立場,與丞相站在對立面,,樹敵頗多,,朝堂局勢也日漸不穩(wěn)。

當(dāng)今圣上是少年天子,,對丞相的專斷獨(dú)行頗有不滿,,見我行動迅速出人意料的滅了丞相的囂張氣焰,不由得大為歡喜,,我一連官升兩級,,在朝中一時(shí)間風(fēng)頭無兩。

登門拜訪的人絡(luò)繹不絕,,父親卻面露難色,,眉間含著濃厚的擔(dān)憂,“皇上雖然年幼,,但心思頗為深沉,,現(xiàn)在如此抬舉你,不見得是件好事,,行事還需更謹(jǐn)慎才好,,你莫要與丞相他們針鋒相對?!?

我不以為然地抿了口茶水,,“父親,大丈夫立身于天地間,,為的是守滄桑正道,不是當(dāng)一個(gè)求穩(wěn)圖平的縮頭烏龜,?!?

輕鸝在我旁邊候茶,聽到這話的時(shí)候,,抬頭看了我一眼,。

父親長長嘆了一口氣,“也罷,,你自己的路自己走,。”說完他起身離開,經(jīng)過輕鸝的時(shí)候,,他忽然道:“這丫頭長的標(biāo)志,,不像是奴仆?!?

輕鸝慌然跪下,叩首拜別,,我護(hù)著她道:“我瞧上的就是她這張傾人城的臉,。”

父親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再未多說,轉(zhuǎn)身離去,。

輕鸝有些后怕道:“是奴做了些什么惹老太爺不開心了?”

我笑道:“他身邊的丫頭體己的沒你好看,,好看的又沒你體己,,嫉妒我罷了?!?

輕鸝聞言,,虛捶了我一下,“爺又取笑奴了,,不過爺真就是為這張臉,,才留下奴的嗎?”

我看了看她,,“你想要因?yàn)槭裁???

輕鸝側(cè)過身,侍弄茶具,,沒有說話,。

好景不長,果然應(yīng)了父親的話,,沒過多久,,我因?yàn)橐黄鸢讣系氖д`,遭到了貶謫,,離京千里,,無召不得返回,受牽連的還有戶部尚書,。

圣上是年少,,獨(dú)立于無人之巔,,性格乖張多疑,但比起丞相的老謀深算還是略輸一籌,,不小心踏了陷阱,,將我們貶了出去,待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于事無補(bǔ),,只叫小童悄悄向我通信,定會找個(gè)機(jī)會將我召回來,。

勝敗乃兵家常事,,雖然內(nèi)心有些不甘,但在這種局勢中能保住性命實(shí)為萬幸,,我愧對父親的撫育之恩,,可父親卻只是輕拍了我的肩膀,輕聲囑咐道:“你身邊的這個(gè)女人不簡單,?!?

我對上父親渾濁的目光,眼皮跳動了幾下,。

我遣散了府中所有的仆人,,歸家時(shí)卻看到輕鸝一人依然照舊如常地收拾屋子,我有些奇怪道:“你為何還不走,?”

輕鸝聞言,,有些生氣地把衣物整理起來,打成一個(gè)死結(jié),,“奴說過這輩子要永遠(yuǎn)陪著爺,,爺去哪兒奴就去哪兒,爺不走,,奴怎么走,!”

我被她嗔眉瞪眼的樣子逗笑了,“那你可知我現(xiàn)在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管他是刀山火海,,奴就跟著爺?!?

不知為何,,看著她水泱泱的眸子,我內(nèi)心一陣波濤洶涌,,不自覺伸手拂了拂她的臉頰,“別一口一個(gè)奴了,,往后仰仗你的地方還有很多,。在此,,多謝了?!蔽页罹弦还?,輕鸝連忙將我扶起。

途徑城門口,,忽聽到一人喚我,,我轉(zhuǎn)身看過去,是許久未見的十娘,。

十娘對我欠了個(gè)安,,眼中帶著不舍,她上前一步道:“你就不愿再搏一搏嗎,?明明還有一線生機(jī)的,!”

我笑著搖了搖頭,我何嘗不知,,這一線生機(jī)就是踩著嫣然父女的尸骨,,反口撕咬,這是他們最想看到的樣子,。

我將十娘曾經(jīng)贈與我的帕子遞還給她,,“十娘,我知你恨我,,有意讓我吃吃苦頭,,可是劉大人委實(shí)不是個(gè)簡單的人物,你莫要玩火自焚,?!?

十娘愣愣地看著我,一行清淚忽然從眼角溢出,,“你知道,?你一切都知道!”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十娘忽然瘋了一般地抓住我,“那你為什么不反擊,,你就心甘情愿的被我害,!”

輕鸝忽然上前推開了十娘,滿眼憤怒:“爺是憐惜你,!你一個(gè)青樓妓子有多大能耐可以左右官場之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值不值得爺跟你計(jì)較!”語罷,,輕鸝拽著我上了馬車,,扯上簾子,,再不見外人。

外面哭,,里面也哭,,我不由得頭大,捧著輕鸝的小臉,,給她擦了擦,,“好了,你又哭什么,?”

輕鸝抽著氣,,埋怨道:“這事本就怨不著爺,替人背鍋不算,,還要被一個(gè)妓子在大庭廣眾之下拉扯推搡,,爺就不屈?”

“屈,,簡直是太屈了,。”我扼腕嘆氣,,“往后捉襟見肘的苦日子,,怕是要委屈死我們家輕鸝了?!?

聞言,,輕鸝一頓,最后無可奈地甩了一下帕子,,“爺總沒正形,。”

行途七天,,到了家驛站,,可算是找到能歇腳的地方了,輕鸝扶著我下車,,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活動了一下已經(jīng)發(fā)僵的指尖。

進(jìn)門的時(shí)候看到了一張萬分熟悉的臉,。

“柳郎,。”

妙音傳來,,嫣然露出一張燦如春花的笑臉,,她衣著不再是華麗的繡緞,裙擺處簡簡單單繡著幾朵淡色的云景紋,,頭上別著一根素釵子,,如出水芙蓉般秀美動人,。

舊人重逢,又是遠(yuǎn)離故土,,實(shí)乃一大幸事。

我和戶部尚書都被貶謫,,中間有段重復(fù)的路程,,可相伴而走。

當(dāng)夜,,我與伯父喝了個(gè)盡興,,嫣然在旁添酒,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琵琶演奏,,珠落玉盤,,宛若仙音,依稀間好像返回了繁華的京都,,懷里溫香軟玉,,口中是玉液瓊漿,活的那叫個(gè)逍遙快活,。

木門猛然被人踹開,,闖進(jìn)一群窮兇極惡的山匪,一連斬殺了數(shù)十人,,我被鮮血驚的一身冷汗,,瞬間酒醒,第一反應(yīng)是去找輕鸝,,輕鸝在情急之中花花了臉,,攥著包裹縮在了我身后,嫣然也是死命抓著我的袖子,,雙眼滿是驚恐,。

為首的山匪扛著一把砍刀,惡狠狠地劈在木桌上,,威脅我們把錢拿出來,。

伯父立刻把錢雙手奉上,以求平安,,山匪毫不滿足,,眼睛兜轉(zhuǎn)了一圈,落在了嫣然身上,,不懷好意地靠近,,我擋在她面前。

山匪斜睨著我,,“文弱書生也敢送死,?”

“男子漢大丈夫可堪一戰(zhàn),。”

隨后,,我就被狠狠揍了一頓,,嫣然被山匪大力拽了出去,凄厲地聲音時(shí)刻撕扯著我的耳膜,,伯父跪在我面前,,老淚縱橫,求山匪放過嫣然,。

我咬牙沖了出去,,跟山匪廝斗在一起,或許是抱著必死的心態(tài),,我竟傷了那山匪,,山匪捂著血流不止的胳膊,一腳將我踹翻在地,,我受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爺!”輕鸝尖叫著撲到我身邊,,嫣然也是衣衫半掩地從地上爬起來,。

我起身護(hù)住嫣然,“你若再動她一根毫毛,,我就跟你同歸于盡,。”

山匪人多勢眾,,我這話絲毫沒有威脅力,,說出來也只是為了壯膽而已,到此,,我覺得已經(jīng)是窮途末路了,,沒想到轉(zhuǎn)機(jī)忽然來了。

有人匆匆跑來在山匪耳邊說了句什么,,山匪罵了句娘,,將砍刀狠狠地劈在一旁,“算你們走運(yùn),,帶走,!”

隨后便有人把我們綁了起來,連夜趕往山林,。

五,、

我們雖是任職官員,但護(hù)衛(wèi)已經(jīng)被悉數(shù)斬殺,并沒有人上京報(bào)信派遣救援,,被困在著狼窩里,,一時(shí)間滿是絕望。

伯父被山匪折磨,,年級大了受不住,,幾次暈倒,都被他們暴力喚醒,,嫣然一屆弱女子別無他法,,只能抱著父親無助的流淚。

肩膀上細(xì)嫩的皮膚已經(jīng)被麻繩勒出道道紅印,,殷殷滲血。

子時(shí),,山中一片寂靜,,我睡的昏昏沉沉,耳畔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喚我,,睜眼發(fā)現(xiàn)是輕鸝,。

輕鸝也有著一張不俗的容貌,若不是她眼疾手快在臉上涂抹了臟物,,也逃不過一劫,,此時(shí)她除了臉上有些灰白之外,并沒有什么傷口,。

輕鸝擦了擦我臉上的血漬,,悄聲道:“爺,你怎么樣,?”

我胸膛火辣辣的,,喉頭一股腥甜,為了不讓她擔(dān)心,,搖了搖頭,,“我無妨,你呢,?”

“我也沒事,。”

說著,,輕鸝忽然伸開了自己的雙手,,麻繩悄然而落,我驚訝萬分,,“你怎么做到的,?”

輕鸝迅速地解開我手上的繩子,手心里露出一塊鋒利的鐵片,柔軟的手掌上已經(jīng)被割出道道血口子,。

我心疼至極,,“你這定十分疼吧?!?

輕鸝抿唇搖頭,,“爺不用擔(dān)心我,咱們快些走吧,?!?

我正欲離開,卻看到在一旁和伯父依偎在一起,,沉沉睡去的嫣然,。

輕鸝看出我的仁慈,立刻阻攔道:“一個(gè)閨中千金,,一個(gè)年邁老伯,,帶著他們,我們根本逃不掉,?!?

我看了看昏睡中的嫣然,臉上還帶著兩行淚痕,,思考了片刻,,我從腰帶解下一枚玉佩放在輕鸝手中,“這是我的信物,,你到最近的官府報(bào)官,,我們等你?!?

“爺,!”輕鸝緊張道:“我們一起出去也可以報(bào)官?!?

“你快些離開吧,,天亮了就走不了了?!蔽掖叽佥p鸝離開,,再次坐回了嫣然身邊。

嫣然忽然睜開雙眼,,透著明火,,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我有些心驚,,問道:“你醒了,?”

嫣然道:“你為何不走?”

“你我青梅相識,我怎能丟下你不管,?”

嫣然輕笑了一下,,“是為我留下的?”

我的目光倏然沉了下來,,四目相對,,眼神里帶著探尋。嫣然非常疲憊地靠在石壁上,,“你放她走,,不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脫下外衣疊在她的后背上,,“這一行是我連累你了,。”

嫣然道:“你留下來也無濟(jì)于事,,我和父親只會拖你后腿,,不如早些離開,還能來為我們收個(gè)全尸,。”

我比了個(gè)噤聲的手勢,,“別說這些晦氣的話,,會獲救的?!?

我們等了三天,,沒有等到援兵,卻等到山匪頭子的娶親,,他們粗魯?shù)陌焰倘患芷饋?,鎖在房門里打扮。伯父跪地求饒叩首,,全沒了半點(diǎn)體面,,我去扶他,卻被人一掌推開至幾米,,眼睜睜地看著伯父被這群禽獸折磨致死,,卻無能為力。

我從胸腔里發(fā)出一陣低吼,,拼命掙脫,,卻再次被人綁了起來。

震天的銅鑼響徹在夜空,,我看到門房里身穿喜服的嫣然被喜婆拉扯著送上花轎,,嫣然死白的臉,沒有絲毫生氣,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我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鞭炮上面,。

當(dāng)天晚上,山中徹夜狂歡,,我利用輕鸝留下來的鐵片割開了繩子,,暗中潛入新房,嫣然聽到腳步聲,,立刻拿出匕首準(zhǔn)備自盡,,我猛然沖上去握住她的手腕。

“嫣然,!”

嫣然見來者是我,,眼淚撲朔朔的往下掉,整個(gè)人泣不成聲地趴在我懷里,,“爹走了,,我一個(gè)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么意義?!?

我扶住她的肩膀,,“嫣然,你還有我,,我不會拋下你的,。”

我?guī)еB夜出逃,,臨走的時(shí)候,,將所有鞭炮放在油罐倉庫處,將山匪窩炸了個(gè)徹底,。

嫣然痛不欲生地跪在山腳,,向已故的父親叩了三個(gè)響頭,我扶著她,,一時(shí)間默然,,我想起來了一去不返的輕鸝,想起了慘死匪窩的伯父,。眼眶有些酸澀,,往日金貴的生活仿佛上一世了。

我和嫣然都受了不少的傷,,腳程也慢了許多,,好在出來的時(shí)候,我拿走了些金銀錢財(cái),,這才不至于餓死在路邊,。

來到另一個(gè)鎮(zhèn)子,,我找人打聽了一下,距離我上任的地方還有十幾天的路程,,為了預(yù)防萬一,,我決定走水路,租了一艘船,,換了身衣服,,跟嫣然一起上船。

“柳郎,,你我做夫妻吧,。”我?guī)玩倘徽砗梅块g后,,正欲離開,,聽到這么一句話。

嫣然從背后抱住我,,我轉(zhuǎn)身看著她波光瀲滟地雙眸,,最后輕輕推開她,“時(shí)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嫣然再次擁住我,,“柳郎,,經(jīng)山匪一劫,我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你就算不娶我,讓我有個(gè)托處也好,,否則下次再遇到些什么,,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抗的住?!?

“莫要說些胡話,,我定會好好保護(hù)你的?!?

“你以什么身份來保護(hù)我,?”嫣然的聲音忽然放大,她下床赤腳來到我身邊,,“柳相安,,你心里的人到底是誰!”

我恍惚了幾分,,沒有說話,,把嫣然抱起來放在床上,,打了盆水,幫她洗了洗腳,,“早些休息,。”

我獨(dú)自一人來到甲板上,,看水浪濤濤,,映襯出周邊的街景,明晃晃的熱鬧,,可船上卻如此的寂寥,。嫣然是好的,容貌才情與我都是匹配的,,一起經(jīng)歷的一遭生死,,可我到底還在想些什么?

沒等我思考出個(gè)所以然來,,脖子上就落了一個(gè)冷冰冰的劍刃,,側(cè)頸處劃了一個(gè)小口子,我“嘶”了一聲,,朝旁邊挪了挪,。

“別動!”低沉沉的女聲在我耳畔響起,。

“姑娘功夫可真是頂流,,居然能在船上藏匿這么久?!蔽也灰詾槿坏爻袛S了一顆石子,,蕩出一片片漣漪,打碎了一江的燈火,。

那女子有些驚訝,,“你不害怕?”

我轉(zhuǎn)身面向她,,“姑娘,,人不可能總跌跟頭的,再一再二不再三,,你們著實(shí)欺人太甚,!”

我的語氣陡然變冷,仰面朝水中倒去避開劍鋒,,船上出現(xiàn)層層包圍,,把女刺客活捉。

我不會武功,,但熟識水性,,在江水里避開了刺客的劍鋒,,雖然后面爬上來的時(shí)候有些狼狽,但好歹成功了,。

“柳郎快些把這熱姜湯給喝了,。”嫣然半夜起床為我煮了驅(qū)寒的姜湯,。

我換了身干凈的衣服,,靠在火堆旁,靜靜地看著被羈押在我面前的女子,,這女子眉眼清麗,,不似嫣然牡丹般的富貴,也不像輕鸝海棠般的嬌艷,,就像是一棵屹立不倒的竹子,,周身散發(fā)著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抬頭看了看我,,生硬道:“石頭?!?

我不由得笑出聲來,,“石頭?哪有女子叫自己石頭的,,敷衍人都不會,。”

石頭的臉色似乎有些發(fā)紅,,挪開了目光,,盯著地面。

“也罷,,你不愿說就不說,,回去告訴丞相,我無意朝堂之爭,,只求一條生路,?!?

“那你把東西交出來,。”

我微微抬眉,,“何物,?”

“明知故問?!笔^帶著些微怒氣,,“今日落在你手,,是我技不如人,要?dú)⒁獎(jiǎng)幦文闾幹?!?

見她如此嘴硬,,我來了興趣,俯身捏住她的下巴,,慢慢貼近,,“任我處置?”

我感受到這女子的身體在微微顫動,,耳廓明顯的紅了一圈,,石頭想要后撤,卻被我攔腰抱了起來,。

“你干什么,!”她驚慌道。

“你不是說任我處置么,?”我笑的不懷好意,。

“你!”石頭瞪著我,,無奈她身上被逼服了軟筋散動彈不得,,氣的眼眶發(fā)紅,最后干脆閉上眼,,不再說話,。

沒想到還有女人將我這探花郎視作洪水猛獸,我啞然失笑,,把石頭放在了床上,,給她加了一床被子,悄悄離去,。

這一折騰,,便弄了一晚上,我找了另外一個(gè)房間,,沉沉睡去,,夢里有京都的奢華放松,還有輕鸝的笑容和體貼,,最后是被插在胸口的匕首痛醒的,。

我倒抽著涼氣,不可思議地看著出現(xiàn)在面前的石頭,,她咬著牙撲過來要補(bǔ)刀,,我堪堪躲過,卻被她一腳踢下了床,。

“好毒的娘子,!”我勉強(qiáng)支撐起身體,,朝門外呼救。

嫣然帶著人沖了進(jìn)來,,一陣混亂后才把石頭制服,,這次再不敢掉以輕心,我命人將她五花大綁,,每個(gè)半個(gè)時(shí)辰喂一次軟筋散,。

嫣然幫我包扎傷口,抹著眼淚道:“這種賊人就該千刀萬剮,,你留著她做什么,?”

我遞給她一張帕子,安慰道:“好歹是條人命,,小傷而已,,不用擔(dān)心?!?

“按我說,,就該把她丟在江里喂魚,何必留作禍害,?!辨倘豢诳诼暵曇尨炭蛢斆耶?dāng)她是氣極了,,便握住她的手,,讓她冷靜一下。

嫣然抱住我,,“柳郎,,你娶了我吧,我們永遠(yuǎn)連在一起,?!?

這是嫣然第三次說讓我娶她,對于女子來講,,這已經(jīng)是全不顧的臉面,,更何況她還是飽讀詩書的名門閨秀。

我張了張口,,還是沒能說出來,。

變動是在三天后,在我們即將靠岸的時(shí)候,,船艙忽然炸了,,我整個(gè)人幾乎被轟了出去,,身子重重地砸在了刺骨的江水里,。

窒息感喚回了我的一絲神智,。

我拼命地游上去抓住一塊木板,抹黑去觀察江面,,嫣然的求救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飄在空中,,我屏息凝神確定她的方向,隨后迅速朝她游過去,。

游上岸的時(shí)候,,我?guī)缀蹙A撸U(xiǎn)些虛脫,。

此時(shí),,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江風(fēng)寒冷,,凍的人瑟瑟發(fā)抖,。

可我沒有力氣再做出任何動作了,嫣然在一旁昏迷不醒,,我咬牙爬到她身邊,這才發(fā)現(xiàn)她半個(gè)身子都被燒的不成樣子了,,皮肉被泡的外翻,原本絕代傾城的容顏,,一夕間毀滅的徹底。

我的心又驚又痛,,說不出任何話,,流出的淚水燒的我臉頰發(fā)疼,,我立刻背上她,,要去鎮(zhèn)子里找大夫,卻忽然看到江面隱隱約約漂浮著一個(gè)人,。

我趟進(jìn)江水,將那人拽了上來,,居然是這個(gè)鐵石心腸的女刺客,。

我恨極了她,想要再將她拋回去,,但她忽然吐出一口水,猛然睜開了雙眼,愣愣地看著我,伸手抓住了我的衣擺,。

我大力抽了回來,,強(qiáng)撐著最后一口氣帶著嫣然跑向鎮(zhèn)子里的醫(yī)館,。

嫣然的命是救回來了,,可是臉卻毀了,,連帶著還跛了一只腳,如今嫣然再不復(fù)容光,,我心痛至極,握著她完好的左手道:“嫣然,,我們成親吧,。”

嫣然怔怔地看著自己被燒的體無完膚的右臂,,像是沒聽到我說的話一般,僵硬地動了動手指,,“怕是再彈不了琵琶了,?!?

我再不知說些什么好,只能日日守在她身邊,,可恨自己當(dāng)初為何心軟沒除了那個(gè)女魔頭,。

身上的銀兩為了救治嫣然已經(jīng)用光了,我必須早點(diǎn)趕到地方任職,,還有十天的路程,,后面不知道等著的還是什么,,可我必須要走。

“你自己走吧,,我是拖累,?!辨倘浑p眸無光地戳著藥罐,。

我知她在說氣話,,要背起她,,嫣然卻側(cè)過身,“何必呢,?!?

“我愿意,。”我不想再做些無味的口舌之爭,,直接背起她向門外走去,,結(jié)果迎面撞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石頭看到我的時(shí)候,,眼睛里有些喜悅,,“終于找到你了?!?

我冷眼看著她,“又來殺我,?”

“你救了我,,我不會殺你,我來保護(hù)你,,我的任務(wù)失敗了,他們肯定還會派人來,!”

我繞過她,,徑直向前走去,,石頭焦急地跑過來,“你不能走這條路,!”

我的耐心徹底告罄,,橫眉冷目,“你還想耍什么花招,!船已經(jīng)被你炸了,,嫣然被你連累成了這副模樣,我不會再相信你,?!?

石頭微怔,她猛然看向嫣然,,我側(cè)身讓嫣然避開她的目光,,嫣然一向在意自己的容貌,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被一個(gè)女子如此逼視,,心中定然無法承受,。

“我沒有!”石頭辯解,。

我不再聽她言語,,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期間果然遇到了刺客,,石頭一人上前阻攔,我?guī)е倘欢惚?,嫣然從始至終冷眼看著石頭的一舉一動,,唯有看向我時(shí)候,眼神才微微放軟,。

我每日幫她換藥,,擦身,洗腳,,摟著她入眠,,緩和她在江中落下的寒疾,“嫣然,,嫁給我吧,。”

嫣然只是淡淡地看著我,,隨后又看向走過來的石頭,,恨恨地別過身。

“你來做什么,?”我皺眉看向石頭,。

石頭臉上還帶著鮮血,,有些體力不支地靠在墻上,她粗喘了一口氣,,咳出來一些血沫,,反手扔給我?guī)讉€(gè)飯團(tuán),“干糧,?!?

我默然看著手里的東西,心口一陣糾結(jié),,最后放輕了語氣,,“你傷怎么樣?”

石頭瞥了眼嫣然,,“比她強(qiáng),。”

嫣然的眼里射出一道冰冷的目光,,看的我有些驚心,,“你莫要拿她開玩笑了?!?

石頭盯著我,,許久嘆了口氣,“罷了,,說也是白說,。”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嫣然,,最后抱起嫣然睡了下去,可嫣然卻再次脫離了我的懷抱,,我攬著她的腰身,,再次道:“我要娶你為妻?!?

“我不嫁你,。”

“為什么,?難道我做的還不夠,?”我沒由來地有些生氣,起身覆上嫣然的軀體,,“我什么都不在意的,,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只有我會娶你。”

旁邊忽然想起咳嗽聲,,石頭神色冰冷地看著我們,,最后憤然轉(zhuǎn)身離去。

嫣然眼眶發(fā)紅,,她背過身,,閉上眼道:“我累了?!?

我胸口像是壓了塊頑石一般,,通氣不暢,我知道自己剛才話說重了,,可嫣然這么些日子總是對我淡漠疏遠(yuǎn),,我心里也極為不好受。

“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

聞言,,嫣然睜開了一雙水眸,她靜靜地看向我,,眼中含著數(shù)不清的話,,但卻一個(gè)字不吐。

“石頭要的東西在你里衣內(nèi)繡著,,你和伯父為了這么一份名單拿命去守,,為了殺掉她,你不惜炸掉船艙,,毀掉容貌,,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嫣然緩慢坐起身,,她嘆了口氣,,聲音依舊溫婉,,但說出來的話卻好似刀子一般凌遲著我的心?!笆前?,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黃輕鸝是細(xì)作,,還依然放她走,,你知道會有危險(xiǎn),可以你仍舊選擇前行,,我和父親不過你跟皇帝的墊腳石而已,,你們的功業(yè)要讓我和父親來獻(xiàn)祭,名單在我這里,,但我誰也不會給,,我是故意炸掉船艙的,,我就是要?dú)⒘怂N也恍枰憧蓱z,,我就算是什么都沒有了,,我依然是李嫣然?!?

我的心像是捅進(jìn)了一把刀子,,呼吸有些困難,嫣然身上的傲骨被我折煞了,。

我們是在兩日后抵達(dá)的,,在林蔭小道上再次出現(xiàn)了一波刺客,石頭擋在面前拼死護(hù)著我們,,但是寡不敵眾,,我腰腹中了一劍,疼的倒抽一口涼氣,,背著嫣然踉蹌了幾下,。石頭的身上有多處劍傷,衣服被鮮血染得通紅,。

正當(dāng)我以為命絕之時(shí),,生機(jī)出現(xiàn)在前方。

那是張久別重逢的臉,,輕鸝帶著官兵沖了過來,,救我們于水火之中。

“爺,!”輕鸝跑過來,,看著我瘦削的臉頰,失聲哭了出來,。

看著她依舊動人的臉龐,,我生出一種欣慰之感,“別哭了,,快走吧,。”

石頭是在兩日后毒發(fā)身亡的,,她死時(shí)緊抓著我的手,,一向堅(jiān)毅的眉眼,覆滿了濃厚的悲傷,,“我沒有炸船,。”

我點(diǎn)點(diǎn)頭,“我信你,?!?

“你怨我刺殺你嗎?”

“不怨,?!?

石頭有些不舍的靠過來,她半闔著眼眸虛弱道:“公子,,我不叫石頭,,我芒星,星子的星,,我會在天上繼續(xù)保護(hù)你的,。”

懷里的尸體逐漸冰涼,,我坐在一旁,,大腦一片空白。

我本來是個(gè)閑散度日的探花郎,,受了天子的青睞,,走上了這條生死險(xiǎn)途,這條路尸橫遍野,,鮮血淋漓,。我若再一味躲藏,死的人只會更多,。

我替芒星蓋上被子,,讓人收尸入殮,看著尸體在烈火中化為灰燼,,嫣然站在我身旁,,火光蒸騰著她冰冷的神情,她遞給我一張紙,,上面是丞相一行人緊追不舍的名單,。

嫣然忽然朝我笑了一下,雖然半張臉已經(jīng)變得丑陋不堪,,但我仍舊看到了她風(fēng)華絕代的美麗,,之后她便深居簡出,很少來見我,。

輕鸝伏在我腿上,哭訴這些日子以來的艱苦,,她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逃出來,,官府卻不認(rèn)她的玉佩,想著返京還有一大段路程,她索性硬著頭皮南下,,幾經(jīng)波折終于來到了我任職的地方,。我喜歡她的機(jī)敏,點(diǎn)了點(diǎn)她小巧的鼻頭,,“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爺,,奴心疼你,。”

如此直白的話,,倒叫我臉色有些發(fā)燙,,我推了推她,“時(shí)候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半夜的時(shí)候,,我身側(cè)突然多了具柔軟的軀體,,我一驚,手腕卻被一只小手抓住,。

“爺,,是我?!?

我放平了呼吸,,“做什么?”

“爺,,我想當(dāng)你的女人,。”

連日來的欲望忽然在這一刻壓制不住了,,我側(cè)過身,,盯著輕鸝暗的發(fā)亮的眸子。

“我想做爺?shù)呐??!陛p鸝雙手盤住我的肩膀,吻了上來,。

一夜纏綿后,,我醒來精神極好,但嫣然的消失卻讓我五雷轟頂,。

我焦急的滿世界尋找,,卻找不到半點(diǎn)蹤影,,她一個(gè)跛腳的女人,面貌具毀,,到底能去哪里,?

找到三日,音信全無,,最后輕鸝找到了嫣然的絕筆,,我接過信踉蹌了幾步,在一座石崖下面看到了嫣然的尸體,。

那像一朵枯萎的牡丹,,凄苦地凋零在風(fēng)雨中。

我痛不欲生,,幾欲昏倒,。名單不見了,嫣然也死了,,我腹內(nèi)好像有熊熊烈火燃燒一般,,似乎要將我整個(gè)人焚燒殆盡。

輕鸝鮮少見我動怒,,每日小心翼翼的呆在我身邊伺候,,時(shí)不時(shí)來書房坐在我身邊陪我,我對她沒有戒備,,所有公文悉數(shù)放置于桌面,。

名單雖然不見,但我記了個(gè)大概,,上面寫的都是這些年腐敗根深的污糟之人,,新帝年輕,如不鏟除,,朝廷岌岌可危,。我與父親通信謀劃,一年后,,成功返京,。返京后的日子危險(xiǎn)卻刺激,我一個(gè)人斗倒了無數(shù)人,,朝中局勢頗多變幻,,丞相一派終于走到了終點(diǎn)。

行刑的那日,,輕鸝陪著我在不遠(yuǎn)處觀看,,我握住輕鸝的手道:“你看這世道還是正確的,惡人總有惡報(bào),?!?

丞相頭顱跌落的那一刻,,輕鸝尖叫出聲,,我擋在她面前,,輕輕擁住她,緩和她巨大的驚恐,。輕鸝顫抖地抬起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你都知道,?”

我微笑著擦去她的眼淚,,“都知道?!?

輕鸝抓住我的胳膊,,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尸體,“那你為什么不殺我,?”

我搖了搖頭,,轉(zhuǎn)身步入人群,跟輕鸝背道而馳,。

輕鸝是細(xì)作,,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原本只是想把她留在身邊,,看看那些人到底能玩出什么幺蛾子,,久而久之居然習(xí)慣了身邊有這么一個(gè)人,我好像愛上了一個(gè)細(xì)作,。

山匪,,刺客,嫣然的死,,名單的丟失,,一樁樁,一件件都跟她脫不開關(guān)系,,可我怎么都對她下不了殺手,。

我有時(shí)候在懷疑,當(dāng)初朝夕相伴的日子,,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真真假假也由不得我了,。

輕鸝在騙我,,我也在騙她,那些放置在桌面上的公文,,都是我處心積慮的布置,,如果不是她幾次三番地向外傳遞消息,,我也沒機(jī)會找到那些蛛絲馬跡。

晚間,,輕鸝回來了,,一如往常地服侍我,頰邊仍舊帶著淡淡地笑意,,“爺,,今天是你的生辰,我?guī)Я肆积S的桂花酥,,嘗嘗吧,。”

我看了眼制作精美的點(diǎn)心,,毫無防備地把它放進(jìn)口中,,“有段時(shí)間沒吃過了?!?

“爺,,你說惡人是該有惡報(bào)的對嗎?”輕鸝問我,。

我道:“是,。”話音剛落,,前胸就被插入了一把匕首,。

我喉頭皆是血腥味,其實(shí)早便預(yù)料到她會出手了,,但還抱著一絲希望,,如今被一把匕首決然斬?cái)唷?

我艱難地握起輕鸝的手,深情款款,,“不見汝兮,,思之東墻,愿攜汝兮,,歸故鄉(xiāng),,與汝白頭兮,地老天荒,?!?

我身體逐漸支撐不住了,大口污血從口中涌出,,輕鸝扶著我緩緩倒下,,她的眼淚滑落在我的衣襟上,堪堪開口,,“奴是蘇州絲綢商人黃勇之女,?!?

聽到這名字的一瞬間,我頭皮發(fā)麻,,原來一切皆是輪回定數(shù),,因果報(bào)應(yīng)。

那時(shí)我年少輕狂,,跟一群紈绔子弟下江南辦了一起冤假錯(cuò)案,,等到醒悟過來的時(shí)候,,那人早已家破人亡,,只剩一個(gè)半大的小女孩不知所蹤。

年少時(shí)的罪要用一生來贖,,到如今一切解釋都無比蒼白軟弱,,我咽下口中的鮮血,說出最后一句話“紅葉之盟,,白首之約,,生死不棄?!?

體力在流逝,,知覺在遲鈍,我還有很多話想跟輕鸝解釋,,比如對不起,,比如買了所宅子想和你共度余生,可等待我的只有無情無盡的黑暗,,在最后一絲曙光消失的那刻,,我聽道了一句,“爺,,我來了,。”

版權(quán):紅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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