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jié)
書友吧第1章 擺爛
云瑯桓手刃她骨肉的那一日,黃泉彼岸的曼珠沙華盡數(shù)凋零,。
這位統(tǒng)御魔界的君主,,昔日睥睨三界的越青,如今終日倚在玄玉雕就的美人榻上,,任憑青絲散落如瀑,。饕餮捧著千年花露跪在階前,她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一抬,。魔界常年昏暗的天幕,,自那場與神君的慘烈大戰(zhàn)后,愈發(fā)陰沉得化不開,。
殿中鮫紗無風(fēng)自動,,映著她空洞的眼神。案頭那盞長明燈忽明忽暗,,恰似她殘存的那點生機,。侍女們屏息垂首,誰都不敢計算時日——仿佛只要不數(shù)日子,,那些染血的記憶就不會破閘而出,。
饕餮又一次踏著沉重的步伐來到殿前,這位忠心耿耿的魔將單膝跪地,,鎧甲與地面相撞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魔尊,,花界...已經(jīng)恢復(fù)了?!?
越青斜倚在王座上的身子微微一動,,灰敗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微弱的光亮,卻又很快熄滅,。她蒼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王座扶手上那道深深的劍痕——那是當(dāng)年她親手毀掉花界時留下的痕跡,。
“是藍無印做的,?“她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饕餮低頭稱是,,卻不敢提及那位花神為了修復(fù)花界耗盡了畢生修為,。
越青忽然低低地笑了,笑聲里帶著說不盡的凄涼,。她耗費十萬年心血,,用盡手段才得到與上神的孩子,到頭來卻被那個男人親手了結(jié),?;ń缰厣秩绾危窟@世間再絢爛的色彩,,在她眼里都不過是灰燼罷了,。
殿外,魔界的天空又開始飄起血色的雨,。
饕餮退下后,,殿內(nèi)重歸死寂。越青指尖深深陷入美人榻上的雪狐皮,,那柔軟的皮毛竟被她生生掐出幾道裂痕,。恍惚間,,那日鳳凰頂?shù)难致闲念^——她提著染血的斬龍劍,,看著青棠小小的身子在自己懷中漸漸冰冷。
“父君...原諒母親...“
孩子臨終時微弱的聲音如同附骨之疽,,日日夜夜在她耳畔回響,。越青猛地抓起案上的琉璃盞砸向殿柱,碎片四濺時,,她忽然癡癡地笑了,。
錯在誰呢,?是那只該死的鳳凰,?還是執(zhí)意要復(fù)仇的自己?十萬年光陰流轉(zhuǎn),,當(dāng)初的恩怨早已辨不清是非對錯,。她緩緩抽出枕下的玄鐵匕首,寒光映出她枯槁的容顏,。
“死了...就都解脫了...“她喃喃自語,,刀刃貼上手腕時,窗外忽然飄進一片鳳凰花的殘瓣,,恰落在匕首鋒刃之上,。越青瞳孔驟縮——這是青棠最愛的花,。
匕首當(dāng)啷落地。她蜷縮在狐皮上,,像個孩子般痛哭失聲,。原來求死,竟也這般艱難,。
三日后,,饕餮身披玄鐵戰(zhàn)甲踏入大殿,鎧甲碰撞之聲驚醒了滿殿沉寂,。
“魔尊,,“他單膝跪地,戰(zhàn)盔下的雙眸如淬火的星辰,,“天君親率十萬天兵壓境,。“寬厚的脊背挺得筆直,,“末將已點齊魔界精銳,,誓死一戰(zhàn)?!?
越青緩緩轉(zhuǎn)身,,指尖拂過王座上斑駁的劍痕。她望進饕餮眼底——那里面燃燒著千萬年不變的忠誠,。這個自她統(tǒng)御魔界時就追隨左右的悍將,,此刻鎧甲上還帶著上次大戰(zhàn)未擦凈的血跡。
“小饕餮啊...“她忽然輕笑,,冰涼的手掌落在他肩頭,,玄鐵鎧甲瞬間結(jié)出霜花,“這仗...不打了,?!?
饕餮猛地抬頭,卻見魔尊已化作一道流光掠向天門。他急追而去,,只見越青赤足踏云,,素白的衣袂在罡風(fēng)中翻卷如折翼的蝶。
天兵陣列前,,她望著那個執(zhí)劍的銀甲神君,忽然展顏一笑,。這一笑,,讓十萬天兵的刀戟都晃了神。
“小蛇,,“她伸手拂開頸間亂發(fā),,露出纖細的脖頸,,“你是來抓我的,對不對,?“
云海翻涌,,天光晦暗。
小金龍云瑾握著天帝印信的手微微發(fā)顫,。他仍記得自己尚是條小青蛇時,,是眼前這株彼岸花以精血為他重塑經(jīng)脈。如今他鱗爪已化金龍,,卻要親手將她押赴刑臺,。
“陛下?“隨侍神官小聲催促,。
云瑾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斂去所有情緒。神官展開天旨宣讀:“魔尊越青,,毀花界,、戮羽族、傷天界儲君......“
鎏金枷鎖扣上越青手腕時,,發(fā)出清脆的“咔嗒“聲,。她垂眸看著腕間流轉(zhuǎn)的封印符文,忽然輕笑:“三萬年罷了,,不過彈指,。“
“等等,!“云瑾突然追上幾步,,天帝冠冕的珠簾劇烈晃動,“我兄長他......“
越青腳步微頓,。原來終究是為了那人,。
“忘川水本無毒?!八讣鈸徇^枷鎖上凹凸的紋路,,“不過是教人忘記些不該記著的事?!斑h處雷云翻涌,,映得她側(cè)臉忽明忽暗,,“告訴他,,既已忘卻,何必再想,?“
云瑾還要再言,,卻見那襲素衣已踏入云海,。罡風(fēng)卷起她散落的長發(fā),枷鎖上的金鈴叮當(dāng)作響,,一聲聲像是敲在心頭,。
“越......“他的呼喚消散在風(fēng)里。
云海深處傳來飄渺的回應(yīng):“這天地,,早就不需要彼岸花了......“
小金龍駐足云端,,玄色帝袍在罡風(fēng)中獵獵作響。他望著那抹素白身影漸漸消失在云海盡頭,,鎏金枷鎖折射出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來時的萬千思量此刻都成了笑話。他原以為會見到血染蒼穹的場面——就像十萬年前她提著仙樂笛殺上九重天時那般決絕,。卻不想,,曾經(jīng)攪動三界風(fēng)云的魔尊,竟這般平靜地束手就擒,。
“陛下,?“隨侍仙官輕聲提醒。
云瑾收回目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片彼岸花瓣——那是越青方才走過時,,悄然落在他掌心的。
碧海青天閣外,,潮聲如泣,。云瑾在玉階前駐足,望著廊下那個執(zhí)棋獨酌的白衣身影,。他的兄長,,昔日威震三界的戰(zhàn)神,如今連執(zhí)棋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阿兄,。“云瑾輕喚,,聲音融在海風(fēng)里,。
白衣男子緩緩抬頭,眸中空茫一片:“方才...我好像聽見金鈴聲響...“
云瑾心頭一震,。那分明是越青枷鎖上的金鈴,,隔著萬丈云海,竟還能傳入這碧海青天閣,。
“是風(fēng)鈴,。“他勉強笑道,,卻在瞥見案頭那盞未動的忘川茶時哽住喉頭——茶面上,,赫然映著一朵將散未散的彼岸花,。
松園內(nèi),古松虬枝盤曲,,云瑯桓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動,,卻不成調(diào)。往日清越的琴音今日竟透著幾分躁意,,驚得枝頭棲鶴振翅遠去,。
“大哥,“云瑾輕撫松干,,試探道,,“越青被囚于云海之巔了?!?
“錚——“琴弦驟斷,。云瑯桓指尖沁出一粒血珠,卻在轉(zhuǎn)瞬間被他不著痕跡地拭去,?!班拧,!八瓚?yīng)道,,聲音比松間的薄霧還要輕飄。
“您的琴音似乎......“
云瑯桓索性將斷弦的古琴推開:“近日心口舊傷發(fā)作,,想是那魔女當(dāng)年下的毒,。“他抬眸望向云海方向,,眼底似有暗流涌動,,“不知要何等代價,她才肯交出解藥,?“
云瑾喉結(jié)滾動,,避重就輕道:“醫(yī)神...可曾看出端倪?“
“庸醫(yī),?!霸片樆咐湫Γ渲惺终茻o意識攥緊,,“連毒性都診不出,。“
小金龍望著松針上搖搖欲墜的露珠,,喃喃道:“果然如她所言,,越發(fā)沒用......“
“嗯?“
“無甚?!霸畦泵D(zhuǎn)開話頭,,“大哥何不去三十三天清修,?或許能緩解......“
云瑯桓驟然起身,,松風(fēng)卷起他雪白的衣袂:“也好?!八蟛诫x去的身影在松影間明明滅滅,,像一縷抓不住的月光。
云瑾望著石案上那滴未干的血跡,,忽然想起越青被押走時說的話:“忘川水壓住的東西,,本就不該記起......“
金華殿內(nèi),鎏金香爐青煙裊裊,。小金龍執(zhí)卷而坐,,卻連竹簡拿反了都未曾察覺。仙娥奉上的茶盞早已涼透,,水面映出他緊蹙的眉頭,。
越青那雙死水般的眼眸總在眼前浮現(xiàn)。那個曾執(zhí)劍護在他身前的紫衣女子,,如今竟連掙扎都不愿了,。他忽然想起幽冥地府初見時,她斬滅萬千惡鬼后回眸一笑的模樣——那時她的眼底,,還映著灼灼火光,。
“天君?!?
一聲輕喚將他驚醒,。天后執(zhí)壺而立,茶湯傾瀉時泛起琥珀色的光暈,。他這才發(fā)現(xiàn)案上竹簡竟倒置多時,,墨跡在掌心洇開一片。
“您今日...見了魔尊,?“天后將茶盞推近幾分,。
小金龍指尖摩挲著杯沿突起的蓮紋。是啊,,那個曾血洗鳳凰頂?shù)哪ё?,也是?dāng)年將他這條小蛇護在懷里的上神。她毀天滅地時有多瘋魔,,守護三界時就有多溫柔,。
“她本該是母神最驕傲的造物。“茶煙朦朧中,,他忽然開口,,“司掌七情六欲的彼岸花,最后卻活成了三界最大的劫數(shù),?!?
殿外忽然傳來羽族清啼。小金龍望向云海方向,,那里正翻涌著血色晚霞,,像極了越青最后一次殺上九重天時,染紅三十三天的袍角,。
云瑾抬眸望向眼前人,,眼底的寒冰漸漸化開。天后執(zhí)壺的指尖還沾著晨露,,想是剛從蟠桃園采摘新茶回來,。他伸手接過茶盞時,順勢將她微涼的手指攏入掌心,。
“這些瑣事交給仙娥便是,。“他拇指輕輕摩挲她虎口處細小的繭子,,“你只管照看好孩子們,。“
天后抿唇一笑,,發(fā)間步搖在晨曦中漾出細碎金光:“孩子們自有其路要走,,倒是夫君...“她將茶湯斟至七分滿,“才是妾身要守的根本,?!?
云瑾忽覺喉頭發(fā)緊。曾幾何時,,也有個紅衣女子這樣執(zhí)拗地護在他身前,,只是那時他還只是條小青蛇。茶香氤氳間,,他望著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那里還有三份彈劾魔尊的折子未批,。
“好?!八鍪罪嫳M杯中茶,,甘苦交織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待會兒陪我看折子,?!?
天后笑著應(yīng)了,,卻沒察覺他袖中攥緊的拳頭。殿外傳來幼子背誦《云笈七簽》的稚嫩嗓音,,而云瑾的目光卻穿過雕花窗欞,,望向云海深處那個孤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