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桌上的青銅鶴嘴兒吐出裊裊香氣，紅燭搖曳的燈暈將大喜的窗幔映的緋色如霧,，窗幔用最講究的秋香錦織成,，大塊的金絲繡成鴛鴦戲水圖，端的是富貴逼人,。一邊的小幾上擺著花盤，蓮子百合撒成富貴牡丹的模樣,。紅燭高燒，洞房花燭,。

女子垂頭坐在床邊,，金紅的蓋頭掩住頭面，如玉的纖手緊緊握著同心結(jié),，輕輕開口：“汲藍(lán),，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身邊水藍(lán)色小衫的丫鬟笑著上前：“戌時,，小姐莫急，世子該是很快便到了,?！闭f罷捂著嘴笑起來,。

“壞東西，小姐也是你能打趣的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币贿呏疑∫\的丫頭冷著臉訓(xùn)斥,，眼里卻是止不住的笑意。

“都少說兩句,，”陳媽媽往門外邊瞧了瞧：“進了王府,，做事更不能行差一步,，你們這些小蹄子嘴里說的痛快，莫要連累了小姐才是,。不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世子妃?！?

“媽媽,，”莊寒雁聽不下去了，蓋頭下的俏臉飛起兩朵紅暈,，想要說什么制止她們的打趣,，偏又說不出來,。想起世子英俊的身影，更是羞得恨不得把頭埋進灑滿百合松子的錦被里,。

衛(wèi)親王世子衛(wèi)如風(fēng)，每當(dāng)想起他，自己的心里就泛起甜意,。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容妃的筵席上,，寒雁極少出門，第一次進宮,，語山就遠(yuǎn)遠(yuǎn)指著男賓中的一位告訴他：“那就是衛(wèi)親王,。”

他穿著一件雪白的長衫,，極簡的樣式,，偏生擋不住貴氣逼人。一雙溫潤的眼睛看過來，朝她們微微一笑,。

那一笑,，就再也忘不掉了。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語山頻繁的給她帶來衛(wèi)如風(fēng)的消息,。同為侯府的千金，語山性子活潑,，經(jīng)常和外府的太太小姐玩在一起,。女眷們在一起多多少少會聽到京里青年才俊的消息。語山打聽到,，衛(wèi)親王一家隨先皇打下半壁江山,，功勛卓絕，兩朝元老,，深得圣寵,。而衛(wèi)親王世子衛(wèi)如風(fēng)更是少年得志，文武雙全的人物,。性子也極溫和,，待人周到。

及笄那年,，沒想到繼母周氏竟為她尋了一門好親事,，對方正是衛(wèi)親王一家。莊家從祖父一輩開始棄武從文,，還是在朝廷占有一席之地,。衛(wèi)莊聯(lián)姻，朝堂之上的事她不懂,，但是對方是衛(wèi)如風(fēng),，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她對周氏感激涕零了,。

“是語山跟我提起衛(wèi)家是門好親事的,，”寒雁還記得周氏當(dāng)時的話：“總歸是沒出閣的姑娘，怎生的這般膽大又沒臉,？”話雖是這么說,，臉上卻是笑盈盈的。語山在一邊撒嬌：“我也是想妹妹能嫁得良人嘛,，難道不好嗎,？”她自己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心里卻是暖暖的,，都說繼母黑心,，她家的卻是巴巴盼她過的好,。這樣想來更是感激，主動讓父親為周氏抬名,，做了正室夫人,。

終于等到了這一天，良人就在眼前,，從此花月靜好,，母親若是在世，也應(yīng)該會欣慰的,。

不知坐了多久,，只聽“咯吱——”一聲，門被推開了,。

寒雁下意識的低頭去看,，蓋頭下，并不是意料中的綢靴,，而是一雙精致的繡花鞋,，大紅鞋面上繡著五彩的百子千孫圖。沒來由的,，她心里突然一慌,。

“三小姐怎么來了？”汲藍(lán)詫異的聲音傳到耳邊,。

語山,？

不知道為什么,，寒雁竟然沒有勇氣揭開蓋頭,，這一刻，她感到莫名的心悸,。成親前一晚的那個噩夢又出現(xiàn)在眼前,。夢里和衛(wèi)如風(fēng)成親的女子是語山，她瘋狂的撲上去,，語山卻用冷漠而譏誚的目光看著她,。醒來后她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心里責(zé)怪自己胡思亂想,。這個夢實在是太荒謬,。

“四妹妹，”柔婉的女聲想起,，卻不似平常的天真活潑,，反而多了一絲寒意：“世子讓妾身送酒來了?！?

再也忍不住,，寒雁一把掀開蓋頭,，不顧汲藍(lán)和姝紅的驚呼，怔怔盯著眼前人,。

莊語山一身鳳冠霞帔,，眉眼美艷無雙，大紅的嫁衣竟然比她還要精致,，身段窈窕,，唇角含笑。

早知道語山漂亮,，不過語山在她面前一直穿著素淡,，沒想到穿著艷麗的色彩，竟像換了個人一般,。尤其是眉間的神色,，讓人陌生的緊。

語山盯著她淺淺一笑,，聲音如出谷黃鶯般動聽悅耳：“妹妹覺得,，姐姐穿這身嫁衣可好看？”

寒雁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話來,。語山又捂著嘴吃吃一笑：“看我，把正事忘了,?！闭f罷回頭，身后跟著的兩個婆子立即呈上白玉托盤,，中央擺著個小壺,，兩只酒盅。

“這是什么,？”

“世子爺?shù)馁n酒,。”語山執(zhí)起酒壺斟了一杯酒給她：“妹妹快些喝了吧,，誤了妾身和世子爺?shù)亩捶炕T,，可是要怪罪的?！?

“你說什么,？”寒雁頭一暈，姝紅和汲藍(lán)想沖過來扶她,，屋里卻不知什么時候多出了幾個粗壯婆子,，幾下把她們壓倒在地上。

寒雁被一個婆子扭住胳膊,，小臉蒼白：“你到底在說什么,？”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妹妹還記得這句詩吧”,，語山閑閑的把玩杯盞,，“當(dāng)時在賞荷宴上，世子可是夸贊了我的字呢,?！?

那不是你寫的字，是我寫的,，寒雁想開口尖叫,，嘴已經(jīng)被身后婆子捂住了。

“我忘記了,，那次妹妹不在場呢,，妹妹平時喜歡在府里繡花寫字，當(dāng)然是不知道這些事的,?！闭Z山繼續(xù)道：“世子爺憐愛的是妾身，只不過妾身庶女之身,，自然不能成為世子妃,。”

“妹妹可能不知道,，妾身想你的嫡女之位,，想的心尖兒都疼了。大婚之夜,，妹妹重病不治,，姐姐舍身代嫁，聽著真真是如戲文一般吶,?！闭Z山仿佛變了一個人,，那是她所不熟悉的一個人,，美艷而咄咄逼人，平時的天真爛漫全都不見,。氣勢奪人,。

寒雁被堵住嘴說不出話來，心里仿佛掠起了驚濤駭浪,，語山瘋了,，父親知道會如何，世子知道會如何,，世人都知道嫁入衛(wèi)親王府的是莊寒雁,，怎么能眾目睽睽之下偷梁換柱,，變成了莊語山！

“妹妹不必?fù)?dān)心世子爺,，新婚之夜見血不吉利,，妾身早已備好了另一間新房。世子爺知道妹妹十二歲那年被賊人擄去失了清白,，不會在意的,。妹妹怕是還不知道，世子爺說了,，只要妾身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