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實趴在一輛大車的下面,，一動不動,，一滴一滴熱乎乎的液體滴在他的臉上和手上,。他知道那是同伴的鮮血,，他并沒有多少恐懼,，對死亡也并不懼怕,，只是他不想就這么死去,。

　　王實今年十九歲,。十年前,，他的父親是右衛(wèi)城的一名軍戶,，父親被麻家驅(qū)使給商隊趕車,，性格火烈的父親與麻家家丁發(fā)生爭執(zhí)，被麻家家丁打死,，母親想不開尋了短見,。只有九歲的王實被麻家送給商隊做了一名雜役。九年來跟著商隊走遍了北部各省和塞外蒙古,。也虧他聰明,，學會蘇州碼子，人也不多事,，在商隊中做了管賬先生的幫手,。

　　這次出塞，他就感覺和平時不同,，所帶貨物不讓他查看,，行走路線也是一無所知。等到和買家蒙古部族的人交易之時,，竟然另有一群蒙古人沖殺過來,。這次隨行鏢局的師傅們十分強悍，鏢衣內(nèi)竟然還披了暗甲,。怎奈蒙古人突然殺出,，商隊和買家措手不及怕是抵擋不住，自己便躺在騾車下裝死,，也許這會鏢局的師傅們和買家的蒙古人都已經(jīng)戰(zhàn)死了吧,。

　　王實在心里輕輕嘆了一口氣，也許一會自己就要和黃泉下的父母雙親見面,。只是如果自己這樣死去,，倒便宜了仇人麻家。

　　山谷靜悄悄的,，遠處若隱若現(xiàn)傳來一陣陣蒙古人的說話聲。山勢平緩,，樹木雖然稠密,，但是光禿禿的只有枝干，人在林間行走,，如果仔細觀察或者設(shè)了哨探,，還是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

　　等了一會,，估計張世義他們從山脊包抄過去也應(yīng)該快到了,，王儉幾人借著樹木的遮擋，弓著身子向前摸去,。幾個少年還是有些緊張,，踩著林間的落葉,，緩緩向前弓腰前行，突然“啪”地一聲,，裴俊只顧看腳下,，手中的長槍碰到一棵樹枝，裴俊心中一驚,，腳下便是一滑,，跌了一跤。

　　緊跟在后面的張世輝手中沒有拿長槍,，一把抓住快要滾倒的裴俊,。

　　“噓！”王儉將手放在嘴前,，輕輕噓了一聲,，眾人弓著腰蹲了下來。許久,，見沒有動靜,，眾人緩緩的繼續(xù)向前移動。

　　摸到了距離車隊三十步遠的位置,，蒙古人說話的聲音已經(jīng)聽的清清楚楚,。

　　十幾個蒙古人或坐或靠，一邊飲著一邊吃著,，在補充體力,。

　　這里居高臨下，地面布滿凌亂的腳印,，應(yīng)該就是剛才蒙古人襲擊商隊發(fā)起攻擊的位置,。下面的情形和剛才張世義所畫的地圖基本一樣，五輪弓箭應(yīng)該可以射傷或者射死五六個吧,。王儉感覺成功的把握更大了一些,。

　　不遠處出來幾聲鳥叫。王儉向張世輝點了點頭,，張世輝將手放在嘴邊,，也發(fā)出幾聲鳥鳴。五個人放下手中的兵器,，解開箭囊,，每人將五枝箭矢插在地上。

　　張弓瞄準,，王儉一箭射出,，與此同時，四只羽箭隨著飛向蒙古人,。不待觀察是否射中,，快速的從地上抽出箭矢,，再次射出。

　　蒙古人大聲叫嚷了起來,，扔掉手中的食物,，拿起兵器，或持盾或躲在大車,、帳篷,、樹木后掩護身體。

　　聽到了蒙古人的大聲嚷嚷,，繞道在后方的劉大勇大喝一聲“隨我來,。”端起長槍沖了出去,。

　　快速射了五輪,，王儉丟下弓箭，也大喝一聲“兄弟們,，沖,。”手持長槍沖了出去,。

　　奔了二十步,，一名肩胛上插著一只羽箭的蒙古人手持刀盾，毫無畏色的迎了過來,。

　　王儉奮起一槍,，長槍平刺，蒙古武士側(cè)過身,，揮盾便擋,，奮力動作是假，這一刺是虛槍,，騙出他的盾牌,，在長槍行走一半之時，王儉縮槍再刺,，噗的一聲,，長槍破開蒙古武士身上的鐵甲刺進右胸。槍的力量不大,，雖然刺破鐵甲,，但那蒙古壯漢向后退半步竟然沒有倒下,。

　　“怎么手會顫抖呢,？”裴俊跟著王儉奔跑的時候，感覺到持槍的手在顫抖,?！疤珌G人了,，怎么會這樣。不可以這樣,，我不是個膽小鬼,。”當看到眼前的王儉刺中蒙古人時,，裴俊暗自告誡自己“沒什么大不了的,，可以刺中他?！?p>　　“殺,。”裴俊大喝一聲,，一個躍刺,，右腳掌發(fā)力，左腳跟落地,，腿,、腰、手三力合一,，長槍的槍尖抖了一下,，便穿破鐵甲，進入蒙古人的左腹,。

　　扎穿了,，長槍貫穿了蒙古武士的身體，如同鉄釬穿過肉串,，忽得一下,，這名身中兩槍的武士從嘴里噴出鮮血。裴俊前腿發(fā)力,，猛得拔出長槍,，一道血柱從武士的腹部噴濺出來，甚至有一些噴濺到了裴俊的眼睛里,。

　　“向我靠近,。”王儉向左右喊了一聲,，繼續(xù)向前奔去,，裴俊顧不上擦拭眼睛上掛著的鮮血，只是甩了一下頭,，緊緊的跟隨著王儉,。

　　對面一前一后奔來兩名穿著齊腰明甲的蒙古武士。王儉大喝一聲，一個中平槍刺了過去,。沖在前面的武士卻也機靈,，向后急退一步，避開長槍,。趁那武士立足未穩(wěn),，王儉一個墊步再刺一槍。那武士以盾掩體,，企圖再退,。剎那間，王儉左手向上一滑,，刺出的中平槍變成上平槍,，那武士躲閃不及，只能壓低身子,，以盾護體,。

　　啪的一聲，長槍擊中武士的頭盔,，雖未擊穿鐵質(zhì)頭盔,，沖擊力卻讓那武士的頸椎無力抵御，一聲未吭向后跌倒在地上,。左側(cè)的李云璐“哇”的叫了一聲,，上前幾步，半蹲身子,，揮刀向倒地的蒙古武士兇猛的砍去,。

　　隨后而來的蒙古人感覺有些不對，自己一人面對兩桿長槍,、兩副刀盾,。這武士顯然經(jīng)驗豐富，晃動身子避開王儉,，迅速向左翼繞去,，裴俊向右轉(zhuǎn)動半圈，一個中平槍向蒙古武士刺出,。那蒙古武士經(jīng)驗老道,，膽色十足，竟然用盾牌隔開長槍,，隨后貼身而上,。危急之時，裴俊身邊的鄭獻敏從側(cè)翼揮刀劈向蒙古武士,。那武士正揮刀向裴俊劈來,，左手盾牌遭到鄭獻敏重重一擊,，身體失衡，彎刀擦著裴俊的發(fā)髻劃過,。

　　張世輝站在一輛騾車上非常惱火。手中的小稍弓比獵弓力道大一些,，但是射出的羽箭卻不能讓身披鐵甲的蒙古人馬上失去戰(zhàn)斗力,，看著插著箭矢的蒙古人仍然揮動著刀盾，張世輝更加惱火,。這是第十箭,，張世輝并沒有感到疲憊，嗖地射出一箭,。中了,，這只羽箭射中貼近裴俊的武士的脖子，沒有穿戴護頸的脖子幾乎被射穿,，血沫一下子飛濺出來,，那武士頭一扭頭倒在地上。

　　“向我靠近,?！蓖鮾€看到自己小組的隊形散開，有些惱火,，大喝一聲,。從鬼門關(guān)逃出來的裴俊正在發(fā)呆，聽到王儉的大喝,，清醒過來,，迅速向王儉靠近。

　　“殺,?！蓖鮾€大喝一聲快步上前，裴俊也大喝一聲,，緊跟著沖了上去,。

　　不到一刻鐘的光景，受到前后夾擊的十幾名蒙古人大部分都倒在地上,。僅剩下一名高大的蒙古武士背靠著一輛騾車,，揮舞著手中的雙刀，大聲喊叫著,。

　　前后兩個小組此時已經(jīng)會合在一起,，圍住這個壯漢?！八谌氯率裁?？”王儉問一旁的張世義,。“好像是在叫罵,，說我們突然襲擊,，不是好漢?！甭酝晒耪Z的張世義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

　　“好吧，就讓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漢,?！蓖鮾€向前一步，沖著周圍的隊友擺了擺手,，隊友們見狀也都收起武器,。

　　那蒙古壯漢起初一愣，然后哈哈笑了一聲,，將雙刀插進土里,，用手拔出漆成黑色的甲片上插著的兩支羽箭，憤憤地丟在地上,。血從鐵甲中滲出來,，那蒙古壯漢面目猙獰，雙手握住兩個刀柄,，從土中拔出雙刀橫在胸前,，嘴里大聲的喊著蒙古語。

　　“他說他是草原上的八都魯,，是歹成臺吉的衛(wèi)隊長,，他只和勇士搏斗?！睆埵懒x翻譯著蒙古壯漢的話語,。“告訴他我叫王儉,?！蓖鮾€頭也不回大聲說道。

　　那蒙古壯漢聽到張世義的蒙古語后,，滿意地大笑一聲,。然后向王儉靠了過來。

　　中平槍指向蒙古壯漢,。那蒙古壯漢壓低身姿,，心中計算著步伐。猛然左腳向內(nèi)側(cè)邁進,，左手單刀向著槍桿一格,，隨后右腳邁進,，右手揮刀向著王儉劈了下來，動作一氣呵成極為流暢,。

　　王儉沒有后撤躲閃,，槍尖一縮，左腳猛蹬身體向右側(cè)一擰,，右手向前推出槍桿,。

　　蒙古壯漢有些發(fā)蒙，他甚至沒有看清楚眼前明朝軍士的動作,，但他再也沒有機會再看一次，槍尖刺進他的面頰,，蒙古壯漢歪向一側(cè)跌倒在地上,。長槍沒有刺穿他的腦袋，只是在他的面頰豁開一個洞,，血水從那個洞里不斷涌出來,，他抽搐著身體，嘴里不斷的吐出血和空氣混合而成的血沫,，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王儉右手持槍背對著倒在地上的蒙古武士，血從槍尖上滴滴答答地流下來,，落在他的手上和胳膊上,。王儉沒有去看倒在地上的蒙古武士。只是面無表情的對著身后說“給他個痛快吧,！”

　　殺敵十六人,，槍殺十二人，刀殺三人,，箭殺一人,。”楊二弟的眼睛閃著光芒,，興奮的大聲報告：“我軍無一傷亡,。”

　　這個戰(zhàn)報讓王儉很是吃驚,，敵眾我寡,、而且敵軍披甲，利用奇襲和局部戰(zhàn)場人數(shù)超過敵軍這兩個戰(zhàn)術(shù),，能夠取勝就很不容易了,。敵我雙方如此的戰(zhàn)損比，除了幸運,，那么夜不收小隊多年槍術(shù)訓練也是取勝的重要原因吧,。

　　初戰(zhàn)告捷,，大家都很興奮，相互大聲議論,，劉大勇的嗓門最大,，聽著讓人耳膜發(fā)顫。

　　“我一個人殺了五個,，哈哈,，五個，真過癮,?！?p>　　“喂，富貴,，你的刀上怎么沒有血,？你一個也沒有砍到嗎？”

　　“都被你殺光了,，我怎么砍?。　?p>　　謝富貴回答完后,，側(cè)了一下身子,，躲過了劉大勇隨之而來的手掌，然后低著頭,，用刀尖壓了壓地上的一具尸首,。

　　裴俊追上正在清理戰(zhàn)場的鄭獻敏，大聲說：“謝謝你救了我,?！?p>　　鄭獻敏抬起頭，愣了一下,，然后嘿嘿笑了兩聲,，低下頭繼續(xù)干活。

　　一直趴在騾馬車子下面的王實,，聽到上面?zhèn)鱽淼某臭[聲,，覺得有些熟悉，慢慢抬起了頭,。

　　緊跟著王儉的李云璐小聲嘟囔著“大人槍速太快了,，我一直跟隨不上?！?p>　　王儉沖他笑了笑,，“你做的很好，很好的保護了我的側(cè)翼,，才讓我有那么快的速度,?！?p>　　“大哥，車上的貨物是兵器,?！迸峥]有掩飾自己的吃驚。

　　王儉隨著裴俊來到馬車傍邊,，打開蓋在車上的草墊,，里面都是鐵質(zhì)弓箭頭，打造的非常精致,，看箭頭的形狀,，是蒙古人常用的那種較為輕質(zhì)的箭頭。

　　“是山西潞州出產(chǎn)的,?！迸峥∴恼f。

　　“你確定嗎,？”王儉問,。

　　“一定是,，其他家不會有那么好的箭頭,。我的舅舅可是出了名的鐵匠?！迸峥》浅Ｗ孕抛约旱难酃?。

　　“這么多的箭頭，如果車里都是的話,，怕是有二十萬支以上啊,。”

　　“那么多”王儉聽了也是一驚,，“私賣軍器給蒙古人,，這么多的軍器，這要砍掉多少個腦袋??！”

　　“這個篷子里還有許多金銀?！迸峥±鮾€悄悄走進車旁的一個帳篷,。

　　帳篷的地上有十幾個皮箱子，有一個被裴俊打開,，果然里面裝滿了成色極好的官銀,。還有兩個箱子里裝滿金餅和金沙。

　　裴俊身體開始有些抖動,，說話也有點發(fā)硬,?！芭率怯腥f兩白銀啊，看起來是赤囊臺吉來購買箭矢的,，不想?yún)s被歹成部落偷襲,。”

　　最近有消息傳來,，雄踞歸化城的赤囊臺吉與順義王再次發(fā)生糾紛,，雙方都開始動員兵力，準備兵戎相見,。

　　“大明律,，有走私軍器者，斬立決,。這些銀子也是贓銀,，上交官府吧?！蓖鮾€緊緊盯著裴俊,。

　　“小弟謹遵大哥的號令”裴俊努力克制著他抖動的身體?！爸皇巧辖涣斯俑?，也會被官吏貪墨?！?p>　　“藏了這些銀子,，一旦事發(fā)，會連累家人,，裴俊,。”王儉繼續(xù)盯著裴俊“你可想好,？”

　　“謹聽大哥的號令,，無論大哥如何決斷，裴俊無怨無悔,?！迸峥〗K于止住了自己身體的抖動。

　　“若隱匿下來,，銀子以后的花銷去向,。”王儉話語停頓,，便默不作聲,，似乎像在思考。

　　“全憑大哥決斷，小弟只聽號令,?！迸峥∮鮾€的目光。

　　王儉嘆了口氣,，“你我兄弟也許會走上那條道路,。”

　　什么道路,？王儉沒有說清楚,，裴俊也不想去問，他信任王儉,，他將王儉當做自己的親兄弟,，他覺得和王儉在一起，日子一定會好起來,，他決不想永遠像一條狗那樣活在這個世界上,。

　　“將世輝、世義叫來吧,?！?p>　　待裴俊三人牽了騾馬離開。王儉大聲向小隊下達命令,?！扒鍜邞?zhàn)場，兩人一組,?！边€在興奮中的隊友們?nèi)齼蓛缮㈤_,。

　　“我需要一個人向守備大人報告這里發(fā)生的事情,。”王儉一臉嚴肅對李云璐說道,。

　　“大人可是要向守備大人報告這里發(fā)生的事情嗎,？”李云璐見四下無人，回答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