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長的一夜過去了,。這個黎明沒有旭日東升,也沒有雞叫,,天空依然被烏云籠罩,,但是天畢竟是亮了,。
天一亮,神兵便不再是神兵,,他們又恢復成老實,、溫和的鎮(zhèn)山村民,。他們依舊眼光呆滯,,舉止僵硬,宛如具具行尸走肉,,但至少他們恢復了部分人的理性,,不會聽從村長指揮他們殺人害命,我的慘遭尖石剖腹的命運被扭轉了,。
村民們清醒后都很奇怪:為什么他們會穿著古怪的衣服大清早跑到水泵房的二樓上來,,為什么很多人身上還帶了傷,他們用詫異的眼光看著村長和我們,,其中有幾個和三哥相熟還同他友好的打招呼,,然后他們便陸續(xù)離開各回各家了。
村長也走了,。他沒有預想當中的那么沮喪或狂怒,,沒有生出新花樣來整治我們,也沒有再提天眼一個字,。威風凜凜的白袍巫師消失了,,他拖著沉重的石杵,一步一步走下樓梯時佝僂著脊背的樣子就是一個疲憊的老年人,。
村民們和村長仿佛都在遵守一種契約:鬼,,不該在白天出現。
村長們才走,,舒薇和三哥便撲上來:“你真的把天眼吞下去了,?這下可咋個辦?”我虛弱的擺擺手,,吐出含在嘴里的一節(jié)繩頭,,慢慢把吞下咽喉的銅錢拽了出來,用衣袖揩揩干戴回去,?!鞍浲蟹穑 贝蠹疫@時才長出一口氣,塵埃落定的坐倒在地板上,,再也不想動了,。……
舒薇一骨碌爬起來:“陳新,!”一句話提醒了我和三哥,,三個人掙扎起來,下樓一看,,頓時目瞪口呆:陳新不見了,,東墻根下只剩下一灘濕汪汪的水跡,堂屋到處找遍了,,地上,,墻角,干涸的池底,,都沒有他,,我們又沖進院壩、跑到街上去找,,依舊不見他的影子,。
“他上哪兒去了?天亮了他也該清醒了呀,,他為什么不上樓來找我們,?”舒薇焦急的說。
“莫非村長又把他抓走了噻,?”三哥道,。
“不象,村長抓他他該呼救的,?!蔽艺f,我們又折回水泵房查看,,除了那灘水跡,,和散落其上的幾根掙斷了的碎布條外陳新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包括腳印,,他仿佛化作空氣飛走了,。
我們圍在那灘水跡旁,水跡呈現出一個人的形象,,有頭,、四肢和軀干的輪廓,它俯臥在那里,,腰胯微彎,,雙腿蜷起象正朝前爬行,,左手握拳放在頭旁,右手伸過頭頂,,五指張開,,印下一個十分清晰的巴掌。
難道他中毒太深忘了自己是誰,,糊里糊涂跟村民們走了,?或者他醒來后記得自己變神兵的事,不好意思見我們,,悄悄藏起來了?
我盯著那個濕淋淋的巴掌心里猜測著,。
“咦,,這里有個字!”三哥突然指著地上說,。
“在哪里,?什么字?”我和舒薇忙伸頭去看,。
“就在這里,,喏,手印的上面,!我眼睛不行,,你們來認是哪樣字?!?p> 我們看見了,,就在那個巴掌的上方,印著一個水寫成的,,歪歪扭扭的字,,堂屋里光線黯淡,字跡十分模糊,,我們蹲下去,睜大眼睛仔細辨認……
那是一個,,“井”字……
“井,!”舒薇瞪著我:“是他寫的,?”
“哪個井,?”三哥把眼睛湊上那個濕淋淋的字跡,“呀,,是水井的井,!稀奇稀奇,他干嗎要在這兒寫個井?他寫給誰看呀,?”
“……”
我腦子里轟轟亂響,,他是寫給我看的。只有我知道這“井”字的來歷,。昨天下午在大櫸樹下陳新對我說過一男一女井中化骨的惡夢,,他寫下這個井字,是為了提醒我惡夢的預兆,,千萬不要帶舒薇接近一口井,。他被那個惡夢折磨至深,以至變成神兵落水昏迷以后也念念不忘呢……
地上的井字變淡了,,字,,連同寫下它的那只手,連同整個人形的水跡都在變淡,,逐漸模糊不清,,慢慢化作水汽蒸發(fā)在空氣里。
“有鬼,,有鬼……”三哥喃喃的嘟囔,。
“他究竟為什么要寫個井字,他跟你說過什么話嗎,?”
舒薇好象有感應似的盯著我追問,。
“沒有……”
我回答她,心里卻響起另一個焦灼而痛苦的聲音,,那個失蹤的人在大櫸樹下最后囑托我的話:
“假如那時在她身邊的是你,,你一定要救她!”
“小心井,,別讓她靠近井,!”
……我怔怔的望著地上正在消失的水跡,很久很久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