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

　　少年扎著馬步,，兩條大腿上還掛著沙包，少年大腿止不住地發(fā)抖，頭上更是汗如雨下,。

　　今天是周一。

　　羅四兩去上學(xué)了,，他是放了學(xué)才到盧光耀這里來的,，今天也是他第一天開始練習(xí)控制自己的身體。

　　盧光耀最先讓他學(xué)的就是扎馬步,，盧光耀沒有提戲法,，只說是教他如何控制身體。

　　羅四兩也沒有說戲法,，但是他心里清楚,，扎馬步是在給落活兒打基礎(chǔ)。

　　落活兒,，指的是藝人把各種物品藏在身上,，從外表上看不出什么破綻來，然后一件件出托的一種戲法,。這是傳統(tǒng)的大戲法,，屬于搬運門。

　　落活兒也是羅家的招牌,。

　　傳統(tǒng)的落活兒,，會在藝人身上卡上十三太保，就是十三盤瓜果點心,；四海升平,，四大件瓷瓶；大花瓶或者三戟瓶一個,；兩個大水盆,；兩個大火盆；最后的跟斗月子會出兩個水盆或者火盆,。

　　這些東西加起來都二十樣了,，也有一百五六十斤了，全都卡在身上,。而且藝人在走動的時候,，不能露出絲毫破綻，所以這對藝人的體力是極大的考驗。

　　扎馬步就是給落活兒打基礎(chǔ),，羅四兩的爺爺羅文昌現(xiàn)在每天早上都還會去扎一會兒馬步,，功夫不能落下，也正因如此,，羅文昌都快七十了,，可他的身體還是相當(dāng)不錯的。

　　傳統(tǒng)的落活兒用的是瓷器,，現(xiàn)在藝人演出常常用玻璃器代替瓷器,，這樣看起來更美觀。

　　北方穆派第二代傳人楊小亭先生就曾經(jīng)用全套的玻璃水盆復(fù)原了其師爺?shù)哪檬纸^活兒,，四亮,。他出托的彩物，件件都是有水有魚的玻璃易碎品,，因為他是分四次變出的,，所以稱之為四亮。二十多樣大小不一的帶水帶魚的玻璃易碎品卡在身上,，不露破綻,。還要在四次以內(nèi)全部變出，著實不易,。

　　而后其又在四亮的基礎(chǔ)上衍生了脫衣獻(xiàn)彩和變火盆兩種新的變化,，所以稱之為六變。四亮六變也是楊小亭先生的絕活,。

　　……

　　盧光耀端著小茶壺，晃晃悠悠走過來了,，他瞧了瞧羅四兩滿頭大汗吃力的樣子,，他反倒是笑了，他道：“怎么著,，還吃得消嗎,？”

　　“還行?！绷_四兩憋著氣回答,，腦門上的青筋都快出來了。

　　盧光耀點頭笑笑,，從兜里面拿出兩個膠皮球來,，這膠皮球的個頭比乒乓球要小一點。

　　“來,，一手拿一個,。”盧光耀把小球遞到羅四兩手上。

　　羅四兩拿著球,，問道：“這要干嘛,？”

　　盧光耀說道：“用你的五指過球，讓這個小球在你五指之間來回滾動,?！?p>　　“哦?！绷_四兩應(yīng)了一聲,，就要起身。

　　“哎,，別動,。”盧光耀趕緊攔他：“就這樣,，蹲著馬步來,。”

　　“??？好吧?！绷_四兩郁悶地應(yīng)了一聲,，然后就用五指滾動小球，他的基本功打的很扎實,，所以平時玩起球來,，并不費勁。

　　只是現(xiàn)在羅四兩扎著馬步,，渾身的力氣都用在腿上,，手指上的力度就控制不好了，所以翻得不是很順暢,。

　　盧光耀看了一眼,，眉頭挑了挑，他道：“左手的小球,，從小拇指往大拇指方向滾,。右手的小球，從大拇指往小拇指方向滾,，一正一反,，同時來?！?p>　　羅四兩把球抓好,，重新開始,，兩只手的手指同時朝相反的方向來滾動小球。

　　若是在平時,，以羅四兩的基本功,，他可以一心兩用。但是他現(xiàn)在扎著馬步,，而且已經(jīng)很累了,，他手上的力度控制不住啊。

　　所以小球時不時就會掉到地上去,，他根本控制不好,，不稍片刻，羅四兩就已經(jīng)是汗流浹背了,，連身上的襯衫都濕透了,。

　　戲法行把球稱之為苗子，玩小球或者紅豆,，叫小苗子,；大一點的球，叫大苗子,，羅四兩現(xiàn)在用的就是大苗子,。

　　用五指讓球在指縫間滾動，這叫爬樓梯,，這也是戲法行鍛煉手指靈活度的方法,。老藝人常說，手彩是基礎(chǔ),，苗子是基礎(chǔ)中的基礎(chǔ),。

　　“怎么？這樣就不行了,？”盧光耀出聲喝問一句,。

　　羅四兩擦了擦頭上的汗水，他喘著粗氣道：“不行,，我太累了，我腿都在抖,，我控制不住手上的力氣,，你讓我歇一會兒，我一定能行,?！?p>　　盧光耀譏諷道：“還讓你歇一會兒，我要不要給你搬個床過來,，讓你睡一覺??？就這樣練，歇一會兒,？歇夠力氣了,，這玩意兒連狗都能來?！?p>　　羅四兩被噴了個夠嗆,，可他也不敢反駁，只能是勉力維持,，可他實在是太累了,，他渾身的肌肉都在發(fā)抖，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手,。

　　盧光耀看的大怒,，喝道：“連自己的手都控制不了，還想控制自己的腦子嗎,？你是想下輩子都活在那些惡夢里面嗎,？啊,？羅四兩,，你能不能控制你自己？”

　　“能,?！绷_四兩不甘地吼了一聲，他強(qiáng)行提振了一下精神,，盯著自己的雙手,，強(qiáng)行穩(wěn)定住手指，讓手指同時朝相反方向運球,。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成了,。

　　一圈成了。

　　羅四兩大喜,，可僅僅走了一圈下來,，他就已經(jīng)是滿頭大汗了，汗水都滴到他眼睫毛上了,。

　　盧光耀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但很快又被他隱藏了，他繼續(xù)喝道：“笑什么笑,？弄這么半天才來一圈,，你那記憶力喂狗了?。磕阌浀枚旧邩?biāo)掐你脖子的樣子,，你怎么就記不住你手指上每一處細(xì)微變化,？”

　　“要你練苗子，就是要你記住苗子在你手上滾動時候的每一次擠壓,，你每一秒的感受,，你手指上的每一處位置的受壓力度和你每次用上的力氣。這些東西,，就是你成功的關(guān)鍵,。”

　　“你不是要控制自己的精神嗎,？等你腦子能控制你身上任何一處細(xì)微肌肉變化的時候,，你就差不多了?？刂剖帜_大起大落不算本事,，控制細(xì)微才叫能耐。等你有那一天,，你也就能控制你自己的精神了,。”

　　羅四兩聽得心潮澎湃,，他死死盯著這兩枚膠皮球,，同時用心去記憶自己身體對球的每一次每一秒的細(xì)微變化。

　　一次兩次,。

　　羅四兩的雙腿在忍不住地顫抖,，手上的膠皮球也時常會落下來，可很快,，他的膠皮球落地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直至徹底被他掌握。

　　而羅四兩的用時,，僅僅不過兩三分鐘時間而已,。

　　盧光耀看的也是老懷大慰，果真不愧是最變態(tài)的超憶癥啊,。想當(dāng)年,，他在學(xué)這個的時候，他是用了整整半天的時間才徹底掌握住,。

　　可就是這樣，他還被他的師父稱之為天才,。再后來,，他就變成了天下第一快手,，靠一己之力，壓了立子行半個世紀(jì),。

　　而現(xiàn)在,，跟眼前這小子一比，盧光耀感覺自己就真的不算什么了,。超憶癥給這孩子帶來了很多痛苦,，可也給他帶來無與倫比的天賦啊。

　　未來,，這個孩子將不可限量,。

　　戲法羅家，人丁不興,，卻個個都是傳奇,。

　　盧光耀嘴角泛起了一絲苦澀的味道，心中感慨萬千,，也許羅四兩在戲法上的成就很可能會超越自己的師父吧,，也許他真的能修復(fù)那套傳奇戲法。

　　那樣,，也就不枉自己,，奔波半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