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府大宴之日
他在主位之上,姿態(tài)如在云端高立,放眼看去,,這世間種種都在他眼底成尋常。
“賀公子喬遷,。”客座上的良王舉杯祝賀,。
他舉杯回敬,,眼中神色無喜無怒,,將杯中酒飲下,。
良王飲下杯中物,便知道輕輕所想之事已成,。
“賀喜公子,。”客座上另一位年輕公子說道,。
西樓應(yīng)如舊,。
此時歌舞上場,妙曼的舞姬在廳上翩然起舞,。
“好酒,,公子府中的酒可比碧芳桃,。”是誰贊嘆一句,,落入人耳中,。
西樓應(yīng)看去,那人回以一笑,,“公子,,我可能帶些這酒走?”
“言公,,這是第一道酒,。”西樓應(yīng)只是這般說,,“你要它就要不得別的,。”
那人聞言眼中一亮,,“公子還有別的妙酒,?”言公,有名的好酒之人,,也是輕輕重要的酒客,。只不過于公與輕輕不及如與良王一般常見面罷了。
西樓應(yīng)只是轉(zhuǎn)了頭看了看立在身旁的秋羅,。秋羅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出了正廳。
廳中歌舞依舊,,看的人津津有味,,卻也對宴酒萬分期待。
過了一會兒功夫,,上酒的侍女魚貫而入,,舞姬們退了下去。姿態(tài)盈盈為各位賓客盛酒,。
良王將一切看在眼里,,笑意溫謙。
昨日,,他去鏡館見了輕輕,。輕輕送他三壇酒,皆為枝上白,。
瑩瑩枝上白,,就此破風(fēng)來。他還記得當(dāng)時她吟詠之時眼中的流彩,。
他回府之后,,取酒斟飲,,只覺滋味無窮,萬千喜樂,。
“良王怎么不飲,?”西樓應(yīng)把他神情收入眼底,心中霍然不喜,,面上依舊,。
“只是一時想起些事,公子請,?!绷纪醵似鸢干系陌子癖嬒?。
這是芙蓉露,,清雅恬香。去年空庭東苑中,,他與輕輕在荷香風(fēng)露中嘗新酒,,就是這芙蓉露。
公子,,你可是得飲第一杯,。輕輕那日笑靨如花,對他道,。
桌案上的酒杯被撤了下去,,侍女換了新杯,又添新酒,。這一次,,卻是水晶杯,晶瑩剔透,。
“公子大手筆,。”言公還回味著之前那酒的滋味,,見了這水晶杯時,,眼中頓時一亮。
“言公還是想一想選什么帶走吧,?!蔽鳂菓?yīng)想,,該是讓良王知道他不該存什么心思做什么事了,。
“老夫等著?!毖怨嗜换貞?yīng),。
只是這杯酒,,讓人反應(yīng)卻不同來。
有人喜上眉梢,,有人笑意溫文,,有人意猶未盡,還有人面上無波,,心中卻是微苦微澀,。
“公子不如大方些,讓老夫都帶些,?!毖怨€真是敢開口,開口就是全要,。
“言公可知道這三道酒叫什么,?”西樓應(yīng)把玩著手里的水晶杯,水晶剔透與他容色相映,,相得益彰,。
“公子請說——”有人已經(jīng)等不及接了話。
“第一道,,雪融春,。”以她的習(xí)慣,,這酒如其名,,與雪與春相關(guān)。
“好名字,,取名兒的是個高人,。”言公當(dāng)即笑道,,滋味溫潤醇厚,,好酒好酒。
“第二道,,芙蓉露,。”是她在夏日荷花盛開時釀得,。
“妙,!”另一公子贊嘆到。
“那第三道呢,?”有人已經(jīng)按捺不住,。
“枝上白?!眳s是良王說的,。輕輕說過,,唯有枝上白是最近她心性的,所以她花的時間也最多,。
“瑩瑩枝上白,,就此破風(fēng)來?!蔽鳂菓?yīng)吟詠到,,“藏梨鏡館,有女輕輕,。諸位若有意,,三道酒各取一壇去?!陛p輕,,你要什么,我就給你,。
“多謝公子,。”在場之人心中莫不驚詫,,可想一想也是情理之中,,于是說道。
良王的神色終于微變,。
大宴繼續(xù),,絲竹飛揚(yáng)。
公子府大宴后,,眾人紛紛散去,。
“公子,本王有一事不解,,望公子解惑,。”良王留在最后,,廳中只剩下兩人,。
公子做了個請的手勢,從主座站起來,,長身玉立,,風(fēng)采照人。
“瑩瑩枝上白,,就此破風(fēng)來,。”良王不是不知曉這位公子是個怎樣的人物——十二歲時破東瀛火器、一戰(zhàn)成名,,此后種種更是叫人瞠目結(jié)舌后只能喟嘆不如。這公子府建造也是皇上為表看重親自在詔書上蓋下璽印的,。
“公子如何知道的,?”輕輕只是個尋常女子,多不過在權(quán)貴眼中是個釀得一手好酒的美人,,根本不是公子會關(guān)心的對象,,如說是宴酒需要出處干凈,最多也就是查到是藏梨鏡館身家是否清白,,怎么可能會將這兩句詩詞都牽扯出來,。
輕輕的文采他不是不知道,但他也知道鳳陵文人才子傳誦的大多是假托了別人的名頭的,。而這兩句他確定輕輕從不曾說過,,這還是那日在空庭取酒時說的。
“良王為何如此關(guān)心,?”不答反問,。
“公子,輕輕只是一個女子,?!币运麑p輕的了解,除了身世不明,,手段神秘之外,,她只是個尋常女子,最喜攢花撲蝶事,,最愛閑情散漫度日,。公子若是對輕輕動了心思,只怕她逃不過,。
“良王想多了,。”西樓應(yīng)步履優(yōu)雅,,面目如冰雪,,“你知道的,美人美酒總是比尋常物有意思些,?!?p> “良王,酒已備好,,你是不要了嗎,?”西樓應(yīng)看著他神情中細(xì)微的變化,這才感覺自己心中那份灼燒稍微冷卻些。
“多謝公子美意,,本王告辭,。”問不出來個什么那就自己去查,,鏡館中他的人也有,,是該動用了。
“良王且去,,我不送了,。”西樓應(yīng)在他身后道,,嘴角一個淺淺笑意顯露,。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你兩年都是一場空,。
話說回來,,不到一日不見,他竟如此想念她,。是該回去了,。
深夜,著一身春時的湖綠素綾衣衫,,披了紗披,。她立在梨渦的青石橋上等人,等著阿啞回來,,今日他早上離開,,直到這個時候都不見蹤影,她實(shí)在是睡不著,,索性在這里等他,。
是的,她素來沉眠無夢,,卻從兩年前開始總是夢到阿啞,,夢到阿啞走得好遠(yuǎn)好快,她呼喚著想讓他留下,,可阿啞似乎什么都聽不到一樣,,越走越遠(yuǎn)。
如今,,就像是失而復(fù)得一般,,這種又是歡喜又是惶然的心緒叫人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說到底,,還是應(yīng)當(dāng)早早的離開去,,斬斷世間種種牽絆,,做個無牽無掛的方外人。
偏偏,,她還放不下阿啞,。元媽媽攢的金銀已經(jīng)夠她錦衣玉食后半輩子,其他人她不必關(guān)心,,只有阿啞,,她還放不下,不知道是怎樣一種心情,,總是希望著他是能好的——她以為她是女孩兒時候,,便希望她能嫁個好郎君,,知道阿啞是個男孩兒后,,自然也就是希望他能娶個好妻子,平安喜樂一輩子,,再把釀酒術(shù)交給他,,憑著他的聰慧心性自然是能在這個世界站穩(wěn)腳跟的。
就是希望他能好,,好好的,、好好好好的。
“輕輕,?!闭l在叫她?冰雪般的聲線一如他冰雪般的容貌,,轉(zhuǎn)過身去,,便是阿啞。他如從夢中來,,在朦朦月色之中飄渺出塵,。
“阿啞回來了?!陛p輕笑開,,面目一下子生動起來,原本是淡淡愁緒的,,如今卻是悅?cè)粴g喜,。她走上去,伸出手要拉住他,,然而頓在空氣中又停下,。
“我都忘了,你已經(jīng)十五歲啦,?!备锌话愕卣f道,收回手籠在袖中,心中也似是低低嘆懷了一樣,,有個隱約的念頭越發(fā)強(qiáng)烈了,。
“回屋吧?!蔽鳂菓?yīng)把她的種種神色看進(jìn)眼底,,心中有些脈脈的東西蔓延開來,緩慢卻浸透著,。
“嗯,,今晚你可不能與我同睡啦?!彼匀皇亲咴谇邦^,,紗披在東風(fēng)輕寒里微微飄離起來,西樓應(yīng)欲捉住她的手,,但就是那樣,,被錯過,于是拉開了前前后后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
“阿啞,,已經(jīng)快夏天了?!彼卣f道,。“你學(xué)釀酒吧,,我教你,。”
西樓應(yīng)不回答,,只是隨在她身后,。
“阿啞,又不說話了,!”輕輕轉(zhuǎn)過臉瞅著他抱怨道,,“你算是答應(yīng)了,以后可就不能睡懶覺了,?!?p> 西樓應(yīng)看她一眼,依舊默不作聲,。睡懶覺,,是她的習(xí)慣吧。
千趕萬趕,,最后還是把別扭的阿啞趕去了東廂的屋子,,輕輕回到主廂小院里,,看到那一樹花枝已經(jīng)寥落的梨花,她突然覺得其實(shí)有些東西沒什么不好,。
比如,,花開終究花落;
比如,,若是舍不得,,那就執(zhí)著不舍,直到有一日發(fā)現(xiàn)做了該做的也該離去的時候,;
比如,,我始終還是寂寞。
她嘆了口氣,,自己這是怎么了,,總是愁緒諸多,不是要做個閑散方外人么,?搖搖頭,,換了輕快的步子推門進(jìn)屋去,。
今夜只愿無夢好眠,,明日可看春煙。
好眠倒是好眠,,醒來也可看春煙,,只是公子從來是對目的十分執(zhí)著的人,他想呆在輕輕身邊,,自然會想盡了辦法到她身旁,。
這一夜,倒是花月朦朧,,鳥兒酣眠,。
公子擁著懷中的輕輕,理所當(dāng)然地安享春夜,,只是少年啊,,遇到了溫香暖玉難免心猿意馬,這般情狀在公子身上也不例外,。
這一夜,,公子嘴角翹起,心中歡喜,,可也是受了折磨,。
我不明白事情為什么能變成這樣,明明,、明明昨晚是把這家伙送到房間門口的啊,。
“阿啞,,為什么你不在自己屋里?”看來是要重視這個問題了,,阿啞都十五了,,青春期的孩子了,還和自己睡在一起,,不妥,、實(shí)在不妥。
西樓應(yīng)穿好自己的外袍,,依舊是冰雪模樣,,只是難得的眉宇之間多了些奇怪的情緒。
“阿??!”她真是有些生氣了,這種事情很正經(jīng)好不好,,將來這孩子還要娶媳婦兒的,,她是姐姐、姐姐,!
“那間屋子我睡不著,。”難得的解釋啊,,西樓應(yīng)理理自己的衣物,,下了床穿好了鞋,除了稍微零亂的發(fā)絲之外,,整個人就如木蘭清朗,。
“那也不能跑到我這兒啊?!彼龤鈵罒o比,,抱著被子對他叫到。
“我認(rèn)床,?!蔽鳂菓?yīng)轉(zhuǎn)身,看著她云鬢微亂,,面色因?yàn)閻琅行┌l(fā)紅,,又道。
輕輕頓時無言以對,,不知道這個回答是真是假,,可不管怎么說她都是要告訴阿啞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那這樣吧,,你以后睡這間屋子這張床,,我去東廂,。”輕輕最終想出了解決辦法,,不,,是一瞬間就有了這個想法。反正鏡館以后會交給阿啞,,現(xiàn)在就讓他進(jìn)住主廂也挺好的,。
西樓應(yīng)盯住她瞧了半晌。
“我在外面時常睡不好,,你在才好一些,。”不得不承認(rèn),,有她在身旁,,他總是更容易心中平靜安寧。
“你——”這算是被堵住了,。輕輕張了張嘴要說話卻找不出言辭應(yīng)對,。
是啊,這孩子小時候就跟著自己睡,,結(jié)果又走丟了,,現(xiàn)在回來后嘴上不說其中艱難,可怎么可能會不苦,?
“阿啞,,你長大了,?!笨煽偸遣荒荛L久如此的,最多是她哄他睡著后離開,,卻決計是不可兩人同塌而眠的,,何況再過不久自己也該離開了。所以,,所以還是狠下心,。
“你先出去吧,我要起床了,?!彼裏o意間瞥見他低垂著眼的樣子,似乎是有些失落,,可還是開了口,。
于是她聽到他轉(zhuǎn)身離去,房門關(guān)上的聲音,。
阿啞,,你總是不可能永遠(yuǎn)是孩子的,。她閉上眼又睜開,略去那一抹淡色的愁意化作了清明歡喜的神色,。
今日,,鏡館應(yīng)當(dāng)會十分熱鬧吧。
令狐星塵
好了,,今天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