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酒樓,,底價六百貫,?
這位徐參軍,,這是要拍賣袁晁家的產(chǎn)業(yè)?
院中眾多商戶紛紛大驚失色,,一個個都臉色變得十分精彩,,偷眼看看徐鎮(zhèn)川,再偷眼看看袁晁,,一個個閉嘴不言,,場面一時之間,竟然變得有些安靜,。
而不同于縣衙大院之內(nèi)的安靜,,縣衙大門之外,卻是人聲鼎沸,。
早在徐鎮(zhèn)川聚集唐興縣商戶里正的時候,,就有很多唐興縣的閑人,擠到縣衙大門之外看熱鬧,,等到拍賣會一開始,,便有更多聽到消息的人匯聚而來,越來越多,,把縣衙大門擠了個水泄不通,。
眾人聚集到一起,大部分人,,都是那這個拍賣會當(dāng)做個新鮮看,,議論最多的,,便是朱文到底有多少家產(chǎn),能夠?yàn)樘婆d縣沖抵多少賦稅,,大家在議論之余也紛紛表示羨慕嫉妒,,好家伙,一間店鋪,,一百貫就敢賣,?這是多大的便宜?尤其胡斐,,一百零五貫就買下了張家集六百畝的土地,,哎呀,這種好事,,怎么不落在我的頭上,?
簡而言之,看熱鬧閑聊的居多,。
但是,,在徐鎮(zhèn)川要拍賣袁家酒樓的時候,縣衙大門之外的人群,,卻是一片大嘩,。
這是怎么回事?
不是說要拍賣朱文家的產(chǎn)業(yè)么,?怎么把袁捕頭的家產(chǎn)給賣出來了,?
袁捕頭這是好人啊,前些天還為民請命,,請求胡縣尊減免賦稅呢,,怎么要動他家的家產(chǎn)?
這不是欺負(fù)人么,?
這徐參軍,,就看不得真心為老百姓好的人,當(dāng)真是一個狗官,!
不說大門之外群情激奮,,單單說縣衙大院之內(nèi),一片寂靜,,眾人都在看著袁晁,。
早在徐鎮(zhèn)川要拍賣朱文家產(chǎn)的時候,袁晁出面,,被徐參軍懟了回去,。
隨后,要拍賣朱文占股的產(chǎn)業(yè)的時候,,袁晁再次出面,,又被徐參軍懟了回去,。
一連兩次,,袁晁都被徐參軍三言兩語地懟回去了,,眾人也都看明白了,這位唐興縣的總捕頭,,即便搖身一變成戶房的書吏,,卻也難以脫離胥吏的身份,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算是個流外的官員,,面對普通百姓商家,,那自然可以一手遮天,但是面對有品有級的朝廷正式官員,,完全不夠看,。
更何況,朱文只不過是袁晁的一個表弟,,拍賣他的家產(chǎn),,或者拍賣他名下的資產(chǎn),袁晁實(shí)在是難以開口求情,,甚至也可以換個角度去考慮,,對于這些和他關(guān)系不大的資產(chǎn),面對堂堂臺州參軍事,,袁晁不介意裝個孫子,。
現(xiàn)在,拍賣進(jìn)行到第三部分,,直接拍賣袁晁的家產(chǎn),,眾人就要看看了。
你袁晁,,這孫子,,還裝得下去么?
還是說,,你本來就是個孫子,?
如果說這樣的話,以后的日子,,自家是不是不必像原來一樣對他畢恭畢敬了,?
就在眾人思緒萬千、完全沉浸在日后美好生活的幻想中的時候,,袁晁終于忍不住了,。
起身,出列,,跨步,,前行,。
獨(dú)自一人,生生走出了一副千軍萬馬的架勢,。
再不見油滑胥吏的唯唯諾諾,,直腰拔背,昂首向前,,配合他正義到了極點(diǎn)的容貌,,仿佛下一刻就要和惡勢力斗爭到底,生死無畏,。
徐鎮(zhèn)川看著袁晁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面前,,即便心中早就給他定了性,也不得不暗贊一聲,,當(dāng)真是一條好漢子,!
不過,惡勢力最喜歡干的事,,就是折磨好漢子,。
“你來何事?”
徐鎮(zhèn)川懶懶開口,,仿佛剛才叫囂著拍賣袁晁家資產(chǎn)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更是坐實(shí)了惡勢力的名頭,。
“小人一是不明,,當(dāng)面請教?!?p> “講,。”
“那袁家酒樓,,乃是我袁家的家產(chǎn),,至今為止,地契房契還被我袁家好好收藏,,卻又不知道何時,,我袁家的家產(chǎn),成了縣中的公產(chǎn),,被徐參軍拿出來拍賣,?
徐參軍,明人面前,,不必說假話,,那朱文,確實(shí)是袁晁表弟,,他犯事,,乃是咎由自取,,不過,卻和袁某何干,?
小人把話說在前面,,那袁家酒樓乃是小人家一家獨(dú)有,一個外人的股份都沒有,,更不用說朱文了,。
徐參軍,,您可萬萬不要混淆了黑白,,用朱文在我家酒樓占股的由頭,來攀誣袁某,!
袁某在唐興縣身為總捕頭多年,,也不是任人欺壓之輩!”
徐鎮(zhèn)川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以朱文占股為由頭攀扯袁晁?你以為惡勢力就這點(diǎn)手段,?
“袁書吏,,拍賣至今,籌集錢糧已然突破八千貫,,距離全部沖抵一萬零六百四十九貫朝廷賦稅,,相差不過兩千貫而已,如果再拍賣了這家袁家酒樓,,恰巧足夠,!
袁書吏的大名,徐某初到唐興就有所耳聞,,那是我唐興縣出了名的及時雨,,幾天之前,袁書吏更是多次請求胡縣尊減免百姓的賦稅,。
如今,,機(jī)會就在眼前,只要袁書吏愿意拿出這一處酒樓來,,就可以全部免去我唐興縣百姓的賦稅,。
怎么,難道你袁書吏,,舍不得么,?”
一番話出口,懟得袁晁滿臉通紅,,憋了半天也沒有憋出來一個字,,原本直面惡勢力的氣勢,,都頓時一落千丈。
縣衙大門之外的百姓,,一時間鴉雀無聲,。
這么聽著,徐參軍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
至于徐鎮(zhèn)川還是不是狗官,?
屁,!當(dāng)然不是了,不用百姓上繳錢糧就湊齊了朝廷的賦稅,,那是干員,!
強(qiáng)逼著百姓上繳錢糧的,那才是狗官,!
然后那酒樓的歸屬問題――哎呀,,你家錢多是咋著?管那些閑事,!
直播間里面,,早就炸了。
“哎呀,,主播牛逼,!為主播打call”
“小徐可是太牛逼了,竟然能想出這樣的招數(shù)來,?你袁晁不是一副為民請命的架勢么,,行,我讓你求仁得仁,!你家的酒樓拿出來吧,,給朝廷沖抵賦稅,你舍不得都不行,!”
“就是就是,!以百姓為借口,請求國家減免賦稅,,這是憋著讓國家吃虧,,還說得那么大義凜然!好,,現(xiàn)在到你了,,也不用多少,就一家酒樓!
不行,,憑啥,?
難道只許國家吃虧,你就不能吃虧么,?”
“主播這種招招數(shù),,痛快是痛快了,就是有點(diǎn)太欺負(fù)人了,,完全是強(qiáng)權(quán)下壓的局勢啊,,今天是袁晁,明天就有可能是其他的唐興縣商戶,,你們看,,那些商戶的臉都綠了?!?p> “說這干嘛,?那是唐朝,又不是現(xiàn)代,,你以為唐朝就能建設(shè)社會主義法治社會啊,?
別的我不管,,我就知道袁晁要造反,這么收拾他,,痛快,!”
直播間內(nèi)議論紛紛,片刻之后統(tǒng)一了態(tài)度,,“666”再次刷屏,,還有數(shù)不清的打賞,煙花,,氣球,,小汽車,嗷嗷的,。
仔細(xì)算起來,,這好像是小徐開播一來,第一次因?yàn)樽陨淼谋憩F(xiàn)獲得的鼓勵,。
徐鎮(zhèn)川雖然心中高興,,卻不敢放松了警惕,生怕袁晁一咬牙一跺腳答應(yīng)了下來,,真要是那樣,,豈不就是他破家為民?等到那時候,,他在唐興縣的聲望,,絕對一時無兩,。
徐鎮(zhèn)川絕對不會給他這個機(jī)會,不等袁晁說話,,便搶先開口,。
“另外,你說袁家酒樓乃是祖產(chǎn),,不盡然吧,?”
袁晁早就差點(diǎn)氣炸了肺,聽了這話,,頓時不干了,,悶聲悶氣地說道:
“袁家先人,幾輩子經(jīng)營酒樓生意,,我袁家的招牌,,在唐興縣至少百年以上,縣中的老人,,都清楚地記得,!徐參軍你到底是個外鄉(xiāng)人,對我唐興縣的事情,,還是了解不深,!”
徐鎮(zhèn)川卻搖搖頭。
“徐某確實(shí)是外鄉(xiāng)人,,不過,,對唐興縣的很多事,尤其是你袁家的事,,了解不算淺薄,。
你說你袁家世代經(jīng)營酒樓,也不過是經(jīng)營出來一塊百年的招牌而已,,至于酒樓,,呵呵……
徐某聽縣中老人說過,八年以前,,你家這袁家酒樓,,不過是城東偏街的一處小院子,前面三間打通了待客,,后面院子當(dāng)做庫房連帶這你一家居住,,要說什么袁家酒樓,不過是個小酒鋪而已,。
至于現(xiàn)在的袁家酒樓,,乃是在天寶十四年開張的,還敢說什么祖產(chǎn)?
據(jù)徐某所知,,在天寶十四年之前,,現(xiàn)在袁家酒樓所在的位置,也是一間酒樓,,不過,,他的主人,姓湯,!”
袁晁一聽,,頓時臉色大變。
院中商家,,門外百姓,,聽了之后,頓時想起來了,。
八年前,,正是天寶十四年,東十字街上的那家酒樓,,確實(shí)是一位姓湯的東家,,后來不知道因?yàn)楹问聬毫颂炫_山的山匪,被他們找上門來,,全家上下,,一體死絕!后來胡縣令破了案子,,原來是時任刑房書吏的湯有德勾結(jié)了山匪做下的這個案子。
這個案子,,死了一家八口,,又涉及到縣衙中的書吏,當(dāng)時在唐興縣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如今徐鎮(zhèn)川這么一提,,大家還都想起來了,這么說來,,這袁家酒樓,,除了那一塊招牌,還真不是袁晁家的祖產(chǎn),。
徐鎮(zhèn)川微微一笑,,繼續(xù)說道:
“當(dāng)時徐某就有些奇怪,你袁晁不過是剛剛接任了縣中的總捕頭,,一年的進(jìn)項(xiàng),,也不過是一貫有余,怎么如此善于經(jīng)營?把一座市價不足幾十貫的小鋪?zhàn)?,在短短時間之內(nèi),,硬生生的發(fā)展成一座市價兩千余貫的酒樓,嘿嘿,,袁捕頭,,請為徐某解惑?!?p> 你這些錢,,哪來的,說說吧,?
袁晁卻哪里說得明白,?
院里院內(nèi)的百姓商家,聽了徐鎮(zhèn)川的問話,,也不由得暗自思量,,明面上的賬款,肯定對不上,!暗地里……暗地里誰有能拿著幾千貫的產(chǎn)業(yè)送人,?
這里面,怕是有事,!
徐鎮(zhèn)川一見眾人都露出思索的表情,,不由得輕輕一笑。,,再次開口,,卻說起了一件仿佛與此事毫不相干的事情。
“剛才在拍賣之前,,袁書吏曾經(jīng)公布了今天賦稅的情況,,簡單來講,我唐興縣需要一年上繳四千貫,,八年上繳三萬二,,今天要把這八年的賦稅補(bǔ)齊,需要上繳一萬有余,。
難道你們都不奇怪,,明明每年都上繳了賦稅,為什么還要上繳這么多,?按照道理,,只許上繳今年的四千貫也就是了,為什么會出現(xiàn)一萬貫這樣龐大的數(shù)字,?”
眾人一聽,,對啊,,明明每年的賦稅都上繳了,而且是足額上繳,,就保存在臺州刺史衙門的倉庫之內(nèi),,就算今年要上繳八年的全部賦稅,相差的,,也不過是寶應(yīng)元年一年的賦稅而已,,共計(jì)四千貫才是,怎么會這么多呢,?
徐鎮(zhèn)川掃視了院里院外一整圈,,最后把目光定在袁晁的身上,只見他早已面無人色,,再也沒有了正義之士的模樣,,忍不住心中暗嘆,剛才那個好漢子哪去了,?
口中卻說道:
“不但徐某奇怪,,此時史敘也大惑不解,暗中安排人探查,,就在近日,,有了結(jié)果。
原來,,刺史衙門庫房之中,,我唐興縣寄存在那里的糧食布匹,全都是霉變陳舊的成色,,即便是去年上繳的糧食,,也都全部發(fā)霉,根本難以食用,,刺史衙門戶曹,,根據(jù)庫存的實(shí)際情況,這才計(jì)算出一萬零六百四十九貫的數(shù)字,。
說白了,不但要我唐興縣上繳寶應(yīng)元年的錢糧,,還要將以前不足的部分補(bǔ)齊,。”
說到這里,,徐鎮(zhèn)川冷哼一聲,。
“刺史聽聞,勃然大怒,,下令嚴(yán)查,,管庫大使和一位戶曹書吏,,相繼落網(wǎng),據(jù)他們的口供,,我唐興縣的錢糧,,自從天寶十四年開始,都是有一位王姓的糧商代為上繳,,他們每年都要從王姓糧商手中收取好處,,這才對以次充好、缺斤短兩一事熟視無睹,。
隨后,,刺史下令,封了那王姓糧商的糧店,,把他押至衙門當(dāng)堂審問,,其結(jié)果讓人大吃一驚。
原來,,自從天寶十四年開始,,我唐興縣上繳錢糧,除卻一部分糧食布匹之外,,還會帶著大量錢財,,到他的糧店購買不足的部分,那購買之人早與那王姓糧商暗中勾結(jié),,甚至還暗中入股了王姓糧商的糧店,,就是為了在其中上下其手!”
徐鎮(zhèn)川越說越快,,聲音越來越大,,到了最后,如果雨夜落雷一般,,一道緊似一道地劈向場中,!
袁晁早就被惡勢力的天罰劈得臉色蒼白,而院內(nèi)院外的眾人,,一個個滿眼通紅咬牙切齒,,要不是想完整得聽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要不是還顧忌著臺州徐參軍還高坐在縣衙大堂之上,,恐怕早就撲過來了,。
徐鎮(zhèn)川最后破口大罵:
“袁晁!你個小人,!
有管庫大使,、戶曹書吏、王姓商人作證,,那在賦稅上上下其手的人,,就是你,!
如今,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口口聲聲說什么為民請命,現(xiàn)在讓你拿出一座酒樓來你都不干,,你就不想想,,這座酒樓,是你的么???這是我唐興縣眾多百姓的民脂民膏筑成的!
明面上的虧空,,就有六千余貫,,還不知道有多少民脂民膏,被你和你身邊的小人揮霍一空,!
可憐我唐興縣百姓每一天都辛苦奔忙,,都不曾少上繳一文錢的朝廷賦稅,而你卻暗中吸食百姓的民脂民膏,,不但不引以為恥,,還裝出一副為民請命的樣子愚弄我唐興縣百姓!
袁晁,,你這個無恥小人,!
你也是唐興縣土生土長之人,每一天面對的,,都是你袁家祖祖輩輩的同鄉(xiāng)之人,,你如此行事,難道良心都不會痛么,?你的心中,,可曾有鄉(xiāng)梓二字,你的心中,,可曾有我唐興縣百姓的半分重量?。?p> 袁晁,,徐某一生,,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簡直人面獸心腸,!”
徐鎮(zhèn)川痛罵出口,院內(nèi)院外的唐興縣百姓商家,,也都紛紛喝罵,。
“袁晁,!小人!”
“殺了他,!”
“千刀萬剮都難解心頭之恨,!”
袁晁在千夫所指之中,有些失魂落魄,,半晌之后,,一絲獰色卻爬上了臉龐,狠狠盯著徐鎮(zhèn)川,。
“徐山,!這是你逼我的!”
說完之后,,一抖手,,一支信炮被他扔上了天空。
“嘭,!”
信炮炸開,,一團(tuán)紅霧,突兀出現(xiàn),,唐興縣,,遠(yuǎn)近可見。
徐鎮(zhèn)川一愣,,卻見袁晁惡狠狠地說道:
“既然全被你知曉,,袁某也不能坐以待斃,不如……就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