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達(dá)摩克利斯
從史密斯先生那里回來時,,已經(jīng)有些晚了,。
一打開房門,,就撞見小客廳茶幾上熱氣騰騰的茶水與精致的晚餐,??隙ㄊ俏鼷愃箿?zhǔn)備的,。
早餐和中飯是各個學(xué)院里的正規(guī)生同學(xué)在教學(xué)區(qū)的大廳堂里享用的,。晚上的時間是屬于個人的,晚餐由減費生同一送到各自負(fù)責(zé)的正規(guī)生房里,。
減費生是不可以同正規(guī)生一起吃飯的,,他們進食另有地點,就像上課也不會坐在一起一樣,??蓱z的減費生們總是比正規(guī)生們晚些吃飯。
忽地,,彌浴雪感到心里一緊,,她通過暗流告訴貝麗:
“之后所有的食物,我與你一同進食,。你負(fù)責(zé)在我吃進去之前把所有的毒物,,或者過敏源、病原體之類的分解出來,。我想這對你也有好處吧?——不可以改變食物的原樣,。做得到吧,?”
“當(dāng)然,這小菜一碟,?!必慃愖院赖卣f。彌浴雪得意地笑笑,,笑容只持續(xù)了一秒,。
“我真蠢,”她悻悻地說,,“雖然是跟大家一起吃,,但我的那份仍有可能被下毒,。真是失算?!?p> “主人,,到目前為止,您的菜肴里沒有一丁點毒素一類的,?!必慃愡@段時間又恢復(fù)了原來對她的稱呼。彌浴雪也是見怪不怪了,。
“而且,,”貝麗又補充道,“我不認(rèn)為仆從有評判主人的資格,?!?p> “說的是呢?!睆浽⊙┌谅匦α似饋?,“你先歇息吧?!?p> 接著,,她又用暗流與無心取得聯(lián)系:
“怎么樣,我不在的這幾天,,公主殿下和國王怎么樣了,?宮中或者貴族那邊有什么事發(fā)生?
“還有,,打聽到國王那位‘故人’是誰了嗎,?我可不希望無緣無故地卷入不必要的麻煩里。來是已經(jīng)來了,,總要有些準(zhǔn)備,。”
無心告訴她說:“萊爾斯公爵的母親剛病逝,,國王陛下與他情同手足——他們是這么說的,,親自趕到萊爾斯郡赴喪,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來了,?!?p> “伊爾妮絲殿下也去了嗎?”
“是的,。因為在下現(xiàn)在是公主的騎士,,一般只聽公主的命令。她也帶在下去了,,以便隨時保護她,。陛下沒怎么管我們,,他很是悲痛,心思全在葬禮上,。殿下也暫時無礙,。”
“你能查出死因嗎,?”
“公開死因是氣胸加上急性腦膜炎,,病情發(fā)展突然。但是在下覺得這就是慢性砷中毒,?!?p> “什么?”
“對,,公開死因和貝麗那次偽造的一模一樣,。”
彌浴雪深吸一口氣:大事不妙啊,。不過也肯定了一點,,這件事跟萊爾斯公爵有關(guān)。沒準(zhǔn)他就是哈爾斯陛下口中的“故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有可能公爵本人知道了自己與國王交涉的內(nèi)容。但這又是誰泄密的呢,?那個小仆從,?不可能,人家站得老遠(yuǎn),。那么就是隔墻有耳了,。
然而,他用得著毒死自己的母親嗎,?他和母親之間當(dāng)真有著那樣的矛盾嗎,?可他應(yīng)該事先來阻止我呀?
對,,這種公開的病因可以震懾我,,如果讓我以為叔父會死掉的話,那么我很有可能會收手回家奔喪,。前提是他知道我家里的情況。
一般人的反應(yīng)是這樣,,但他果真毒死了自己的母親,,沒有道理不懷疑我也不重親人生命——這可是著名的“投射”心理。他能斷定我就會罷手回家嗎,?
——不對,!我是以彌浴雪這個完全不相關(guān)的身份潛入這個學(xué)校的,,那個假的“我”可是好好地待在自己家里,以貝麗的水平,,普通人類是不可能發(fā)現(xiàn)有假的,,公爵只可能把泄露機密的人大罵一頓,或者認(rèn)為我和國王的交易泡湯了,,就不可能再來阻止我,。
唯有一種可能,一手策劃這些事的,,就是那個刺殺公主的“她”,!
公爵可能的確是國王口中的“故人”。但是按照國王的說法,,他應(yīng)該是想幫公爵一把,。況且他在葬禮上是真的碎了心,應(yīng)該對公爵真的是情同手足,。
這樣一來,,就算公爵知道了,就算他不想讓國王傷心,,也不可能用這種異常殘忍的方式來阻止,。而真正想阻止我的,必定是那個嗜血如命的喪心病狂,。
不——也有可能不是這樣,。公爵夠聰明的話,可能足以猜到我下的這步棋,。派人驗證而不得,,這時得到了非人之物的指引——不管是我的敵人,還是惡魔們的敵人——得知這一秘密,,因此利用自己母親的死,,或直接謀害她,來威脅我,。
可有貝麗在,,騎士大人很難被弄死。除非……
特魯斯親自出面,?
“貝麗,,你還在嗎?騎士大人如何了,?”彌浴雪心一緊,,尋覓著貝麗的蹤跡。
“放心,,主人,。我察覺到了您的擔(dān)憂,,已經(jīng)把阿西福特先生悄悄轉(zhuǎn)移到安全的異空間,那里是低階天使的領(lǐng)地,。
“特魯斯是不敢輕易動的,,他與上帝有個盟約,不會攻擊天使,。阿西福特是一般人,,天使都會保護他的。反正他們也不會知道是誰送進來的,。床上的那個用仿真人代替了,,不會有人察覺的。事成之后,,我會把他悄悄拿回來的,。”
“那就好,?!睆浽⊙┧闪艘豢跉猓^續(xù)剛才的想法,。這一想就有很多種可能了,。
如果公爵與我的敵人聯(lián)手,那么他也就想和國王作對,。他們之間應(yīng)該也有像這樣的一個協(xié)約,。很可能他是國王故人的仇敵,不讓國王查出他迫害人的真相,。
他母親怎么死的,,可能有他份,可能沒有,,這種事情沒什么大不了——不,,他應(yīng)該也是同意的。真是可怕,。
國王呢,,畢竟母親與兒子不同。仇視殺人犯的普通父母是不理智的沖動,,國王不可能是這種偏激的人,。或許二者的關(guān)系非比尋常,。
看來,,我還真是卷入了私人或政治的斗爭中。不過,,我就靜觀其變吧,,到時候再拉攏哪個對我更有利的人的就是了。
“無心,,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也盯緊國王和公爵,可以辦得到嗎,?公主殿下一定也得保護好,。”
“當(dāng)然,,主人也只是叫在下看著別的人吧,?在下自然能夠做到。
“——不過,,主人不想知道公主的目的嗎,?”
彌浴雪微微一笑。
與此同時,,葬禮上一片悲戚,,國王陛下尤其憔悴。德西伍德坐在一邊泣不成聲,,看不出他是裝出來的,。或許他還真被蒙在鼓里,。
一位夫人哽咽著說,,老公爵夫人生前最喜歡的一只貓已經(jīng)隨她下葬了。
“這是一只……忠誠的貓……她才沒在這個家里呆上幾個月……竟隨夫人一道去了,?!?p> 據(jù)仆人們所說,這只貓由于傷痛過度,,隨女主人一塊去世了,。公爵沒有配偶和孩子,只能一個人孤單生活了,。
貓,?無心皺起了眉頭。
棺材已經(jīng)下葬了,。無心通過透視,,看到了那只貓。
貓的身體被刻意地洗凈了,。這在陪葬禮上很常見,。但是結(jié)合蹊蹺的死法,不免地讓人起疑心。
無心特意去留意了貓身上的每一寸毛發(fā)皮膚,。沒有任何砷化物遺留的痕跡,。但如果是非人之物處理的話,也不會有什么痕跡,。無心只得罷休,。
末了,眾人回至王宮中,。
國王一回來就把自己鎖在自己的書房里,,什么人也不理。伊爾妮絲在門口關(guān)切了幾句,。一旁的無心看出她似乎心不在焉,。
看來公主也對公爵母親的突然離世起了疑心。
他跟著離開了,。
然而,,他的視線自然是沒有遠(yuǎn)離。壁上的書柜旋轉(zhuǎn)著打開,,露出一條石砌的幽廊,。
由于書柜底是懸空的,所以打開暗門時不會有半點聲音,。
進來的是可賽先生,,他身著玄衣,再結(jié)合其墨藍(lán)色的頭發(fā),,在此時的黑夜中不易被發(fā)現(xiàn),。
國王低聲道:
“凱因斯,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可賽俯身,,在哈爾斯的耳邊說道,無心與人不同,,自是能聽得一清二楚:
“陛下,,那只貓身上恐怕有貓膩?!?p> “果真如此,。它在吉米家沒待半年,絕對有問題,?!?p> “我檢查過了,陛下,,在它死后,,剛要去清潔時,我買通了那個仆人,拔了些毛讓人拿去驗了,,發(fā)現(xiàn)那上面有低量的砷化物,。
“這種砷化物在短時間不會讓人怎樣,但若長期接觸,,定會致人死亡,。至于疾病什么的,只有公爵本人有能力編出這套幌子,。”
哈爾斯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他有好一刻緊捂住自己的嘴,,一言不發(fā)。他的眼眶慢慢浸潤了,。
“陛……陛下……”可賽擔(dān)心起來,。
“好了,你先下去吧,?!绷季茫瑖趼燥@虛弱地吩咐道,,“時候也不早了,,你也回去吧,畢竟是要做生意的人,?!?p> 可賽知趣地告退了。
“我真蠢,!該死的,、萬惡的斐洛忒!”哈爾斯罕見地大拍桌子,,驚得外邊的侍衛(wèi)們?nèi)滩蛔柫怂陌参,!?p> “我沒事?!眹踺p描淡寫地說,。語氣中還能有一絲儒雅。作為一個人,,倒有幾分值得無心佩服,。
憤怒、悔恨,、悲傷,,像滾燙的開水混著泥沙,攪得國王的心一陣陣地痙攣。強烈的情感揪得哈爾斯無比難受,。他咬著牙強忍著,。
忽地,他大步走出書房,,調(diào)離了進出所有的仆從,。說的時候十分客氣,抱歉地表示自己今天憂傷過度,,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等到所有的仆從們悉數(shù)走遠(yuǎn)時,國王一個人關(guān)上了房門,。
起先他把自己蜷在椅子上,,一手蓋在額頭上,一手繃著雙腿,。
他本想這樣會緩和一些,,但是那些痛苦的記憶,靈魂深淵里的怪物,,伸出蠕動著的魔爪,,將這無力掙扎又只身一人的王抓住,將他擠壓進窒息的不堪中,。
這牢籠壓倒性地逼著他潰敗,。
他的雙腿開始不住地抖動,他的雙手絕望地絞著,。
孤王仍不輕易屈服,。他試圖站起來,走出這書房緩和一下,,就像之前他在仆人們面前那般若無其事,。他做了種種艱難地嘗試,換了很多扭曲的姿勢,。
——終于,,在他本以為可以松開自身可怕的“保護”時,那些過往壓垮了他,。
“為……為什么啊……”他抽泣道,,快要溺死了,“……我為什么……你……哦……你為何還要讓我再看一次那時候的景象?。,。 ?,天哪,!……
“是我不該讓你去的,,”他馬上緩和了些。雙腳早已落地,,手捂著嘴,,抬頭看著書柜頂,“我不該讓你去喬安的,?!眹跎钗豢跉猓疤鞖⒌撵陈暹,。,。∧銓λ闪耸裁???。∷郧案静皇恰?p> 哭聲又出來了,,哈爾斯硬生生地把它咽了回去。
“要是我能阻止就好了,,要是我能看得出你其實根本不愿意就好了?。 ?,想當(dāng)初我就不該為了聯(lián)合外國答應(yīng)了你的請求,,答應(yīng)了你母親的請求——啊,!她真該死,!這個功利的女人!,!可她到底是你母親呀?。?!
“可是我又有什么資格可言呢,?我想渴求你的原諒,我的朋友,!——可——我上哪兒去找你的原諒呢,?
“我殺掉逼瘋我父親,間接害死我母親的人,,殺掉只知作樂的人,,穩(wěn)定我的國家,我又有什么錯,?
“——啊,,上天哪,!這就是我的錯!”國王像是逃避什么似的,,“我怎么想到聯(lián)合不必要的勢力,,親手殺死了我的朋友呢!,!我年少輕狂,,怎想到吉米,你,,會變成這樣……
“不……吉米已經(jīng)死了……對,,對,這世上,,已經(jīng)只有那個被欺騙的撒謊者了,!——”
……
哈爾斯的聲音越來越高,但在門外的人聽來,,仍是一連串模糊的音符,。
他又神志不清似的說了許多胡話,但沒一句是放開喉嚨大聲喊道的,。除了無心,,沒人知道他的嗓子已經(jīng)被磨壞了,他的心靈被自我的克制壓碎了,。
這就是從古至今的君王,,無心見多了他們的富庶與悲傷。他所做的,,也只能是搖搖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