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分南北再臨雅州
卻說于雪榕本是不愿跟著呂俞環(huán)同走的,,想起師門被滅,,又聽得師父死于無妄之災(zāi),心里更加難過,,忍不住慟哭起來,,呼天喊地,。紫霄道長和孫太忠加以寬慰,小半個時辰才止住,。
紫霄道長說道:“女兒性子本就柔弱,,長允也是命運多乖,那年來這里時候哭鬧不停,,直到十二歲才能抑止住悲傷,。”
長允道:“師父,,您就別說我了,。”
紫霄笑道:“對,對,,于姑娘,,你無依無靠,呂少俠能暫時收留你,,那便很好了,。”
于雪榕道:“本蒙呂大哥救了性命,,他跟我說自己也是寄人籬下,,我豈不是給他平添麻煩?”
紫霄道:“還是個面皮問題,,這只是一陣兒,,我與你師是世友,待我從雅州料理事情之后,,派長允去洛陽接你,。你若有心,老道也可收你為徒,,傳授你武功,,你心中有恨,倘有機會,,也可自己報仇,。”
于雪榕道:“我一個孤苦女子,,無德無能,,怎得道長如此厚愛?如今又麻煩了諸位,,實在是……嗚嗚,,我又武功低微,對方是三叩教的人,,憑我的本事,,就是練上一百年,未必能夠報仇,,啊……師父,,我該怎么辦?您老人家走了,,不如我也跟您一起走,!”說罷,,搶下床來,,以頭觸地。
呂俞環(huán)離得近,一把將他摟住,,道:“你這是干什么,?”
于雪榕臉上布滿淚痕:“呂大哥,呂大哥,,小妹多謝你救我,,不過現(xiàn)在想來這條命是多么可惜,并不值得你救,?!彼皇滞崎_呂俞環(huán),低頭抽泣,,傷心至極,。
紫霄連連嘆氣,他也算是個粗人,,雖然修為高,,能說一些通俗的道理,也識得一些玄妙,,但悲歡離合,,心事微妙,勸解曲折,,并非他所長,。
于雪榕叫道:“各位,你們不用可憐我,,小女子只求一死而已,。”
孫太忠將呂俞環(huán)推開,,道:“于姑娘,,你抬起頭來?!?p> 于雪榕抬起頭,,孫太忠冷笑著,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道:“這你就不想活了,?”
眾人大驚,呂俞環(huán)拉住道:“孫兄太過激了,?!?p> 紫霄道:“孫少俠,何必如此,,于姑娘身世悲涼,,你再打他,豈不是更加觸他情緒?!?p> 于雪榕捂住臉,,哭得死去活來。
孫太忠冷道:“咱們這么多人救你性命,,你反而要死,,不如讓你這時候多受些苦,否則白費了我等這些辛苦,?!?p> 紫霄嘆息自語道:“世間常情,看似簡單,,也最是難懂,。”
“我是個粗人,,有話就直說,。你若是想死,就該早些出去,,讓他們把你帶走,,你若真有東西,給他們可以多活兩日,,若沒有東西,,萬般折磨起來,生不如死,,何必等到這個時候,?大家都希望你活下來,你卻要一心尋死,,我是應(yīng)該說你性子軟弱,,還是說你故作可憐,怕大家救了你,,你不好意思,,又無心報答,引起同情,,也換得自己的心安理得,?若是這樣,你也太小看我們這群人了,,你一個孤苦女子,,有什么值得別人看得上的?紫霄道長年高德劭,,武學(xué)高深,,兩個弟子都是人中龍鳳,,我乃江湖閑人,與你也沒半毛錢關(guān)系,,呂兄弟救你只不過是云亦師太臨時所托和仗義行俠,你有兩分姿色,,但呂兄弟表妹谷姑娘容貌美你百倍,,他又圖你什么?到如今,,你反而不顧著我們的感受,,不顧著作古的云亦師太的感受,要尋死,,按我孫太忠思考,,說你是個下賤下作的畜生也不為過!”孫太忠憋著一口氣,,大聲說道,。
紫霄道長本想勸阻,但突然一動不動,,好似入定一般,。
長遙暗自叫好。
呂俞環(huán)輕聲道:“孫兄,,你……”
孫太忠呼了口氣,,道:“我孫太忠也是師門被滅,苦苦挨了十四年,,煎熬了十四年,,直到如今我還活著,知道為何,?因為他們的死并不能讓我死,,我死了又如何?一口怨氣無法發(fā)作,,反而自棄自嘆,,帶著滿腔怨懟,一身憤恨長埋地下,,心又何安,?不過我要報仇,就算不會成功,,就算被仇人殺了,,那又如何,也好過帶著遺憾去死,,半分作用沒有,?!?p> 于雪榕大叫道:“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吧,!”
長允道:“你們先出去,,我跟她說一說?!?p> “你出去,,你出去呀?!庇谘╅藕窟骸拔也灰娔銈?,你們出去?!?p> 剛出門,,長遙笑道:“孫大哥,你這番話說得解氣,,說出了我心里話,。”
孫太忠慨然道:“不僅是你心里話,,也說出了我多年的躊躇和遺恨,。我不刺激刺激他,他便一直在這個檻過不去,?!?p> 呂俞環(huán)道:“希望長允能給他這個臺階下了?!?p> 等眾人出去,,長允將他扶坐在床沿,撫著于雪榕的肩膀,,輕聲道:“于姑娘,,何必這么想不開?云亦師父為了保全你,,喪了性命,,咱們雖是女子,卻不會輸給男兒,,倘若這么一點曲折波瀾都挺不過去,,那你不僅對不住你師父,也對不住你的父母,,我聽你說起過你的父母,,你想找到他們,不一樣得活下去嗎,?好男兒頂天立地,,難道咱們女人差了嗎,?古有卓文君寫下《白頭吟》和《訣別詩》,一點不輸氣節(jié),,花木蘭替父從軍,,立下戰(zhàn)功,一點不怯英勇,,我?guī)煾敢粋€女子,,但性子剛強,俠肝義膽,,輸了哪個男兒,?此時你若一心尋死,,不說對不起誰,,也毫無作用,師父常說,,人活著,,總要在艱難困苦之中走出來才有更大的意義?!?p> “長允師姐,,你……我只是覺得無面目茍活下去,絕不是那個孫太忠說得那樣,?!?p> 長允笑道:“我明白,不過你不用覺得沒面目,,人是為自己而活,,云亦師太遭毒害,也不是你的錯,,反而你自己也受了害,。你不想報仇也好,想報仇也罷,,那是自己的事情,,我想就是云亦師太在天之靈,也不會想著讓你一個弱女子為他去與三叩教這樣的龐大勢力斗爭,。我們爹娘給了性命,,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我們也一定要愛惜,,你我命運相仿,,不過我還有個師父,師父也說了,,倘若你有意,,也可拜他為師,,傳你武藝?!?p> 他怯生生問道:“我若不報仇,,豈不是所有人都會看不起我,我也對不起師父在天之靈,?!?p> 長允皺眉道:“這也就是難處了,天公地道,,三叩教這么做,。遲早會遭到報應(yīng)的。嗯……等到師父傳授你武藝后,,你若實在覺得不平,,想要為你師父報仇,我一定會助你一臂之力,?!?p> 于雪榕道:“我明白,如果不是云慧和云臺二人,,師父也不會遭到毒手,,我要殺,一定先找他們,?!?p> 長允道:“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巾幗報仇,,二十年也不遲。你舉目無親,,我和師父要去雅州幫助師叔,,那里情勢很亂,不便帶你去,,紫霄觀中又無人照料,,正好呂少俠回洛陽,你與他同行,,在他舅舅家暫住一段時間,,待我們回來,我親自接你回紫霄觀,,如何,,于師妹?”
于雪榕道:“道長真的肯收我為徒,?”
長允道:“我還能騙你不成,?”
“不,,師姐不會騙我?!?p> “這就對了,,你不用管別人怎么看,呂少俠也答應(yīng)了,,此去洛陽,,有呂少俠看守,絕不會讓你受什么欺負(fù)的,?!?p> “那……”他一時又語塞,長允道:“我知道你覺得有愧于呂少俠,,不必太過擔(dān)憂,,和氣坦然,有恩報恩,,問心無愧,,旁咎自清,。就如同他們男人說的,,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你自己不小氣,,別人也真心待你,,便不會輕視了你?!?p> “是,,我,多謝長允師姐了,?!?p> ……
是夜,紫霄招來長允長遙,,說道:“此去必然艱險,,長允與我同行,長遙先隨同呂少俠和于姑娘回洛陽,,然后回去揚州,,不得有誤?!?p> 長遙還沒聽完,,臉上表情就不對了,叫道:“師父,,不公平,,您憑什么打發(fā)我回去,?”
長允笑道:“你學(xué)藝不精……哦,不是……”他吐了吐舌頭,。
紫霄道:“說了雅州紛亂,,咱們?nèi)硕喾炊菀渍`事,你年紀(jì)輕,,多走動走動,,去北方看看,也算游走一番了,,回來給我和你師姐說一說你的見聞,,也算是做個長功課了?!?p> “沒錯,。”
長遙道:“不好,,我和成師叔上次的話都沒講完,,如今再去,我定要和他說上兩天三夜,。他是我好朋友,,我怎么能不幫他?行俠仗義的事情你們做了,,就讓我去做車夫馬夫啊,。”
長允道:“呂少俠和于姑娘去洛陽,,兩人心結(jié)未解,,少不得旅途悶,有你去,,也可調(diào)和一下,,你這作用可比我們大多了,不要以為只有打打殺殺才是行俠仗義,,你若能將他二人高高興興有說有笑的送到洛陽,,那更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嗯,,那也算是救了于姑娘一天性命,,人命關(guān)天,難道這不是俠義行徑,?”
紫霄道:“很有一番道理,。長遙,這是為師的決定,你已經(jīng)三年多沒回家了,,這次回去也好多和你父母團聚,,等到九月入秋再回來這里不遲?!?p> “師父的命令你不聽嗎,?”
“我……唉,徒兒遵命,!”
卻說呂俞環(huán)和于雪榕,,長遙三人早早出發(fā),天公作美,,天氣是晴空碧澄,,萬里無云,長允一程送到了嘉州的官道才回到紫霄觀中,,與道長和孫太忠一同前往雅州,。
三人跋涉十幾日才到了雅州城外,城外有一片蘆蕩,,渺渺皚皚,,好似壓了一層積雪,天色陰沉,,雪卻沒有下來,。
長允道:“聽師叔說,雅州城最近戒嚴(yán),,盤查嚴(yán)格的很,,不會讓行為可疑的人進(jìn)城,?!?p> “你師叔人呢?”
長允道:“那也是多日前了,,師父,,他不是說了么?和朋友一同去了滎經(jīng)方向去了,,似乎那邊有什么怪事發(fā)生,。成師叔讓我們先進(jìn)城去周家米鋪找周策,那里自有人引我們同去,?!?p> 孫太忠道:“此去滎經(jīng)也有好些路程,再加上山高水險,,若沒人認(rèn)得路,,的確難上加難,不過現(xiàn)在查得如此嚴(yán)格,咱們怎么進(jìn)去,?”
紫霄道:“你二人就扮作道童,,若是問起來,便說是拜訪故友,,想來他們應(yīng)該不會和我這老道士有什么為難,。”
長允道:“成師叔他本就勢單力薄,,也只好自己想法子了,。”
孫太忠道:“那位道長可曾提到什么事情沒有,?”
長允道:“沒……不,,他在最后第二封信上提到過,江湖人士齊聚崇山門,,后面一句便又是風(fēng)聲緊急,,天機樓的高手與天一神水派的龍雪郅現(xiàn)身滎經(jīng)縣,在沫水邊沿勘察,。好像就是這樣,,將所有江湖人士都引到那邊去了,這里雖然戒嚴(yán),,其實也沒多大事情,,聽說是朝廷中派來一名大員巡查?!?p> “原來如此,,長允,孫少俠,,咱們先進(jìn)城,,找到周策再說不遲?!?p> “好,。”
三人進(jìn)城,,果然受到盤查,,但守城將領(lǐng)見紫霄道長氣度莊嚴(yán),凜然不可犯,,手執(zhí)拂塵,,長允也是道士打扮,三人衣著樸素,,神態(tài)自若,,詢問一番,,也就進(jìn)去了。
轉(zhuǎn)過東街,,長允帶著兩人直傳小道往南走,,過一條集市,長允道:“最近師叔他們被盯上了,,我們直接去周府,。”
忽見面前一座莊園,,極為廣闊,,透過鏤墻看去,里面林翠葉茂,,綠意盎然,,亭臺軒榭,樓閣欄桿,,池魚泉流,,仿佛另一洞天。
孫太忠問道:“這是哪位富庶人家,?”
長允道:“此為順安侯的莊園,,說起這個人,我來這里幾次,,還沒見過呢,。聽說這順安侯馬元亨平日里深居簡出,很少見到,,”
紫霄道:“富貴之人自有廣闊天地,,衣來伸手,朋交不請自來,,也算是一個世外桃源了,。”
孫太忠有些疑惑,,暗道:“道長怎說出這樣羨艷紈绔膏粱生活的話來了,?”
長允道:“我聽成師叔說過,馬侯爺與他是朋友,,這個人相貌奇特,和別人大大不同,。我猜,,這順安侯恐怕是容貌丑陋,不敢見人,,所以從來不出莊園,,不過,這么大的地方,就他一個人住,?!?p> “一個人?”孫太忠問道:“怎么會是一個人,?!碑?dāng)初他在這里的時候,沒聽過這個馬侯爺,,很是不明白,,這莊園少說有五六里方圓,怎會只有一人居住,。
長允說道:“當(dāng)然,,我說得是除了他的仆人外,的確只有他一個人,。哈哈,,你不知道,這并不是順安侯的府邸,,說來也奇怪,,他從來只在莊園里住,而順安侯府卻在二十里之遙的北邊堂口坡,,那里才是他的家,。”
“這么說來,,他經(jīng)常不回家,?”
“我想應(yīng)該是這樣,孫大俠,,崇山門就在雅州城不遠(yuǎn)的蘆山,,同屬一州治下,你應(yīng)該知道順安侯,?!?p> 孫太忠輕笑道:“那長允道長說錯了,我聽都未曾聽過,?!?p> 紫霄忽然問道:“長允,這馬侯爺多大年歲,?”
長允道:“恐怕也在六旬左右,。”
孫太忠瞧得紫霄神情古怪,,問道:“莫非道長認(rèn)得這位侯爺,?”
紫霄道:“只是有些好奇,,不過你這么一說,我早年在四川待過一段時間,,遇到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這跟馬侯爺,或許真的認(rèn)識,?!?p> 長允笑道:“他與師父年歲相仿,恐怕還真是故人,?!?p> “胡說八道什么?”紫霄臉色一板,,道:“不要學(xué)著嚼舌,,長允啊,你怎么跟你那多嘴師叔學(xué)了一樣,,學(xué)會打趣師父了,?”
長允道:“這不是打趣,師父見多識廣,,年輕時候不僅武藝高超,,名聞天下,而且聽說還是美貌絕倫,,又更是誰人不知,?認(rèn)識的人多,那也是自然的,?!?p> 孫太忠聽這番話,以為紫霄道長肯定要訓(xùn)斥長允,,卻不料紫霄神色忽然一沉,,不說話了。
長允卻嚇著了,,忙說:“師父,,徒兒一時忘形,亂說的,,師父您別往心里去,,徒兒任憑責(zé)罰?!?p> 紫霄一抖拂塵,,干裂嘴唇動了動,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p> “什么事?”
紫霄道:“我且不說,,長允,,孫少俠,我們先去找周策,,將事情弄清楚,,再回來這莊園,親自見一見這莊主人,?!?p> 兩人不知他何意,但也不敢違背,,孫太忠本是急著要回崇山門,,但轉(zhuǎn)念一想,反正崇山門一個空殼,,名不存實也亡了,,再說人都已經(jīng)往滎經(jīng)去了,兩個是背道而馳,,現(xiàn)在自己回去也沒什么意義,,不如就同紫霄道長和長允一起,或許也能幫上他們一幫,,也不枉顧了紫霄道長傳授和這一路上的講解之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