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正凝視著你”
恐怖之所以恐怖,不在恐怖本身,,是因為我們害怕恐怖,。恐怖的來臨無所預(yù)料,,正像在黑夜中有人對你說“那個人死了。”
“那個人死了,,是你的親戚?!?p> “誰?”
“你二姑爹,。”
家里來電話了,,父親告訴我二姑爹去世了,,死在酒杯里,死在自己的屋子里,。沒有人知道他什么時候去世,,具體時間不詳?;蚴前l(fā)現(xiàn)的頭一天,,也許是前幾個小時,,沒有人知道。他母親發(fā)現(xiàn)了他,,一個可惡的老太太,,經(jīng)常咒罵著他。他母親沒有見他來吃飯,,便去他家房里叫他,,可是叫不應(yīng)了,于是老太太喊來了的兄弟,,有一身力氣的壯漢,。他的兄弟翻墻進去了,摸了摸他的身體,,冷冰冰的,,有些許臭了。
他的兄弟打開了門,,沉悶又悲切的說“他死了,,尸體躺在酒里?!?p> 尸體躺在酒里,,他的母親看見他躺在濕糟糟的地下,兩手一抹眼淚說“他這是活該,,死了倒落得清靜,,死了到落得清靜?!?p> 她說完沉默了,,一語不發(fā),伸出手去給他理了理衣服,。摸了摸他的頭,,即使尸體冷到骨子里,她還是認真的摸了摸他,。
他的兄弟叫了全村的人,,全村人合力將他收進了棺材。每個人臉上不喜不悲,,似乎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有的人心里想著“死了好,免得他在世上茍且偷生,,一個人渾渾噩噩,,沒有家庭,沒有溫暖?!?p> 他死了,,該死不該死由不得我評說。我收到電話的那一天正期末考試完,,掛斷電話以后我打電話給了他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弟。本準備安慰一番,,但是打電話過去說的話談不上安慰,。
“你回去了沒?”
“我剛從AH到貴陽,?!?p> “你們今晚回去嗎?”
“嗯,,我們今晚坐車回去,。你什么時候回來,要不要和我們一起,?!?p> “我來不及,你們先回,,明天我就來,。”
“那你明天再來,,我先回去,。”
“嗯,,你們注意安全,。”
他不喜不悲,,沒有啜泣,沒有笑語,。他回去之后開始借錢,,這家借幾千,那家借幾千,。農(nóng)村人每一家都沒有多少錢,,也只有應(yīng)急的幾千塊錢。
借完錢以后,,他的家族便聚集在一起,,安排他怎么做,怎么安埋他的父親。他大伯說“簡簡單單安埋就好,,你是在外面打工,,辦酒的話你回來還禮不方便?!?p> 他二嬸陰沉一個臉說“要辦酒,,不辦酒怎么還別人的錢,錢不夠我來出,?!?p> 周圍的人吵吵雜雜,他一語不發(fā),,一字不聽,,任由周圍的人討論。最后他三伯拉了他一下說“交給小品做決定,,他怎么說怎么辦,。”
我的表弟毫無表情地說“不辦,?!?p> 他的二嬸立馬不同意的說“不辦你哪里來錢還別人,其他人不要你還錢嗎?”
說話間她看了看周圍的親戚,,這是一個惡毒的女人,,巴不得找點事來做,這是一個和他叔叔離婚的女人,,這是一個在外面混了多年的女人,,這是一個不顧家的女人。按理說這個事情與她沒有關(guān)系,,她卻表現(xiàn)得非常積極,。
我的表弟又說“辦”
他的奶奶罵他“你這個憨包,連個決定都不會做,,二十歲了,,還讓別人左右,你二嬸這個破貨說的話你也聽,?”
他一語不發(fā),,轉(zhuǎn)身出了房間,任由他們在那里吵鬧,。他出來以后蹲在地下點了一支煙,,抱著頭抽完了一支煙。煙熄滅以后拿出了電話打了出去,,打給她的母親,,那個被父親喝酒打怕了出去的女人,。
他語氣多少有些無奈的說“媽,借我點錢,?!?p> 她母親擔心的說“你要多少?”
“一萬”
“我沒有一萬,有五千,?!?p> “那就借我五千,以后我還你,?!?p> “這是留給你娶媳婦的?!?p> “他都死了,,你還怨恨他嗎?”
“恨,,他讓我們家不成家,,怎么不恨?”
“可是他是我的爸爸?!?p> “那好吧,,我去打給你。那些事情你多問一下你舅舅和你表哥,,家族里的人七嘴八舌的,。”
“我知道了,?!?p> 夜晚,風是冰冷的,,空氣是冰冷的,,雨是冰冷的。今晚是平靜的,,一家人圍著火爐坐著,,討論著表弟家的事情。母親開口說“不知道他家辦不辦酒,?!?p> 父親抽了一口旱煙說“不知道,他自己又做不了決定,。”
我端著茶杯喝了一口說“他也無奈,,遇到這樣的事情,,他沒有錢去安埋父親,,只能聽別人的……”
我話還沒有說完,表弟走了進來,,我拉了一張凳子給他,。他坐了一會兒,一語不發(fā),,我們也沒有說話,。我起來倒了一杯茶給他,他喝了一口對著父親說“舅,,我該不該辦酒?”
父親抽了一口旱煙,,抖了抖煙斗說“辦不辦你自己拿捏?!?p> “我不知道該不該辦”
“不辦吧,。一來沒有地方,二來以后麻煩,,三來你沒有精力招呼,。”
“謝謝舅,?!?p> 想來也是,他家的房屋只夠停下他父親的棺材,,去幫忙的人都在外面的帳篷里,,在沒有碳的冬天,人們冷得受不了去找了一些材,。下雨的時候,,他家那里盡是稀泥,人們都找不到地方站,,于是人越來越少,。晚上,沒有一個人在那里,,哪怕是他也害怕那個地方,。
他站起來走了,我叫了叫他,,告訴他說“許多事情自己做決定了,。”
他點了點頭離開了,。他沒有辦酒,,簡單的操辦之后結(jié)束了這件事。經(jīng)過他父親的事之后他老了幾歲,,胡須長得很長,,話少了,。
人們叫他快去賺錢還賬,他說“我想過了年再去,?!?p> 此后,人們就當這件事沒有發(fā)生過,,村莊依舊充滿著和諧,。少了他人們反而少了一份擔心,他的媽媽也不在懼怕他爸爸再打她,。但是,,他的恐懼并沒有減少,反而覺得越來越重,,重的將要窒息,,這也許與村莊的寧靜息息相關(guān)。
他渴望回到繁雜的城市中,,在吵鬧的環(huán)境里沒有人注意他,,無論他難過與沮喪也好,沒有人注意他,。
沒有人注意他,,至今仍然沒有消息,人們說他忙著掙錢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