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松疾回到府中,表情平靜得看不到一絲波瀾,,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短暫的休息之后,,衛(wèi)松疾便將蘇鏡,,謝明月,郭象和車卿之四人叫到了自己的房中,,將外邊世界的情況不加掩飾的盡數告知眾人,,這其中也包括了秭歸縣的血案。
聽到一百多號人慘死的消息后,,眾人震驚悲痛,,皆無法短時間回過神來,尤其是郭象,,因為反應太過強烈,,幾乎快要暈厥過去。在那百人中,,有很多人都是他的知交好友,,原本他是被安排第一批離開的,后來由于陸機突遭暗算,,不得不和左思留下來進行照看,,從而錯過了這一趟死亡旅途。
眾人難以接受這樣的噩耗,,衛(wèi)松疾作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暫時讓他們平復下來,。
“依你之見,眼下我們在安陵的一舉一動皆在他們的掌握之中,。如果他們真的是受到孫皓指派,,那么就意味著這場最后的清洗行動真的開始了。孫皓此舉實在是太過殘忍,,不知衛(wèi)兄作何打算?,F(xiàn)在你是安陵縣的最高主事,而孫皓又是吳國的皇帝,,你的頂頭上司,,現(xiàn)在我們這些人的性命可都在你的手掌心中了!”
謝明月言辭毫不含糊,,點明要衛(wèi)松疾在眾人面前表面立場,。他心中清楚這百人之死他難逃泄密的嫌疑,如今只能立斷立決,盡快和孫皓劃清界限,,也順便真正了解一下衛(wèi)松疾的立場,。
郭象憤怒難平,氣喘吁吁道:“殘酷暴君,,人若不除,,天當誅之……”還沒說出幾句話,便又引動氣滯,,咳嗽起來,,蘇鏡見狀趕忙過去攙扶。
車卿之見狀,,生氣道:“郭老頭,,你竟敢當眾詆毀圣上……”他氣勢洶洶要和郭象理論,后者也不肯退讓,,正襟危坐,,誓要據理力爭一番。眼見形勢斗轉之下,,二人沖突在即,,蘇鏡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兩位都是德高望重前輩,,如今安陵情況危急,本應同仇敵愾,,共赴艱難,,何故于視自己人為仇敵,大行口舌之爭,,在我們這些后輩面前作出此等表率,,如此舉動又欲置百條無辜冤魂于何處呢?”蘇鏡語氣雖是溫存,,卻字字凌厲,,兩人都一臉尷尬,欲語不能,,不好意思再爭吵下去,。
衛(wèi)松疾和蘇鏡相視一番,微微一笑,,表示謝意,,又轉移話題道:“謝兄不必心急,我身為安陵之主,,若再不表態(tài),,只怕也難以讓在場諸位信服。我的答復只有一句話,那就是在我安陵的管轄境內,,再也不允許讓任何一個無辜之人喪命,,這便是我的承諾?!?p> 衛(wèi)松疾并沒有真正表明自己的立場,,反而是一語道出自己的底線,在當前這樣復雜的環(huán)境下,,這般的承諾反倒是能引起更多人的共鳴,,眾人皆向他投來欽佩的目光。
衛(wèi)松疾環(huán)視眾人,,知道時機已經成熟,,從袖袍中取出那張從松雪手中得來的卷軸,攤放在桌上,,對眾人道:“這便是關系到持國之力的藏寶圖,,是蘇曜臨行囑托我兩件事中的其中一件。九歌此行的目的也正是在于此,,而孫皓麾下耳目眾多,,想必也得知了這個消息,清洗異己想必也只是其次,,最主要的仍舊是為了這樣東西,。”
“所以這張圖關系到整個安陵的局勢,,我們必須弄清楚其中的究竟才能掌握住主動,。在座各位再加上因照看陸機而不便前來的左思,都是如今衛(wèi)某最信任的人,,所以我也不再遮掩,,想借助大家的力量一起解決此事?!?p> 眾人圍上前來,,這幅卷軸的確是一張地圖,而且上面標注的文字都是漢朝的篆文,,色澤暗淡,,光華已去,顯然經歷了漫長的時光,。
“這是三百多年前漢明帝永平年間所繪制的一份地圖,。”郭象指著左下角的篆文念道:“歸臨百觀圖制班固修訂,?!?p> “歸臨,便是現(xiàn)在的安陵,至于班固,,似乎聽著有些耳熟,,”衛(wèi)松疾努力回想,恍然道:“莫不是那名撰寫了《漢書》的中郎將,?!?p> 郭象不假思索道:“班固生前多在西域活動,沒想到還在安陵這個地方當過官,,還修訂了安陵的地理圖志,。”
聽他這樣一說,,衛(wèi)松疾也聯(lián)想到了那日在安陵縣志上看到的記載,,所用的文字是匈奴文字,時間也和地圖上的永平年間差別不大,,應該是出自于班固之手,。班固通曉西域各族語言文字,匈奴文字也自然不在話下,。他注意到蘇鏡也察覺到了這件事,,兩人心有靈犀,便將那句最為重要的“吾觀……九歌……之處”連話帶文字一起公示于眾人,。
這句匈奴文使用十分艱澀的詞語,,而眾人中最為精通匈奴文化的陸機又中毒不起,無能為力,。郭象學識雖是最為淵博,,但是他向來排斥異族文化,對胡人有偏見,,因此并未涉足這一領域。蘇鏡對于匈奴文字只是略懂皮毛,,談不上精通,,更別提謝明月這樣的富家子弟。
衛(wèi)松疾只能感慨萬分,,縱觀在場之人都是飽讀詩書的有才之士,,卻無一人能夠讀懂這段匈奴文字。
“吾觀持國之力于九歌不和諧之處,!”一道粗狂的聲音宛若黑暗之中的醍醐妙語,,令在場之人為之一驚。眾人尋聲望去,,發(fā)話之人竟是最料想不到的人,,車卿之!
“車將軍你不是鮮卑人么,怎么還讀得懂匈奴文字,?!毙l(wèi)松疾納罕道。
車卿之“嘿嘿”笑道:“鮮卑本就源于匈奴,,雖然分割已有百多年的歷史,,但文字卻是一脈相承,所以通曉匈奴文字算不上什么值得驕傲的事情,?!?p> 謝明月用酒蘸濕指尖,在桌子上將那十四個字工整的寫了出來,,邊寫邊疑惑道:“何謂持國之力,?又何謂九歌不和諧之處?”
衛(wèi)松疾思考片刻,,道:“持國意為掌國,,持國之力便是能夠統(tǒng)領一國的力量,只是這世上真有這樣的東西么,?”
“的確不無可能,,”蘇鏡道:“我在九歌作人質時,屈衡他們一直逼催我解譯一張藏寶圖,,只不過那張圖是偽造的,。從屈衡的表現(xiàn)來看,他們所追尋的東西的確擁有很強的誘惑性,,否則也不會不遠萬里來到安陵這樣偏僻的地方作出如此大的動靜,。
衛(wèi)松疾心中反復揣度,那句話中既然提到九歌,,必定與那九個人脫不了干系,,或許只有九歌才能弄清楚這其中的奧秘。與其在這里作無謂的猜想,,倒不如應了屈衡的好意,,與九歌之人合作,說不定還能尋得一絲線索,。
決意已定,,衛(wèi)松疾把車卿之叫到身旁,吩咐他將昭伯從雪疾軒中接回送還九歌,,后者雖是不解,,但還是接了命令出了房門。
這場短暫的討論就此告一段落,,謝明月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不知不覺到了傍晚,,夕陽的光輝透過紗窗射在桌案上,散發(fā)出淡淡的憂傷,。他想到了什么,,神情頓時有些失落,和眾人道了聲別,,便獨自離開,。
衛(wèi)松疾看著他落魄的背影,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平日里喜歡以微笑示人的男子竟也不經意間流露出這樣黯然的表情,,好奇之余心中更生一種異樣的感覺,。
雖然他與這個來歷不明的謝家子弟只是萍水相逢,但是在他身上,,衛(wèi)松疾卻總是能夠嗅到熟悉的味道,,而且對他始終抱有信任。即便是秭歸縣發(fā)生那樣的血案,,也沒有對他的立場產生過多懷疑,,只因在他的臉色幾乎看不到一絲陰霾,只有爽朗的笑容和宛若春風般的自信,。
他久經江湖血腥,,識人水平一流,以他作為殺手的直覺而言,,謝明月究竟是敵是友,,心中還是有數的。
彷徨之際,,衛(wèi)松疾忽然覺得身旁一陣騷動,,回頭一看,原來蘇鏡竟不知何時身體軟倒在地上……
謝明月獨自一人來到尚香谷地附近的那片密林,,依如往常一樣,,黃昏時刻在這里同一個熟悉的人見面。不同于以往的興致,,今日的謝明月郁郁寡歡,,望著天空看入了神。即便是一道白色的魅影輕輕從身后飄然而降,,竟也沒有半分的察覺。等到地面上發(fā)出陣陣的婆娑聲后,,他這才反應過來,,嘴角一抿,露出淺淺笑意,。
“阿離,,你來啦,!”
離散看出了其中的異狀,揮劍在地上寫道“為何不悅”四個大字,。謝明月一瞅,,眨了眨眉毛,笑道:“何以說我不悅呢,?能夠在這個地方尋到他的下落,,這是我每晚做夢都會夢到的事情?!?p> 離散搖了搖頭,,又寫下:“據實以告!”
謝明月啞然長嘆道:“有些事情并非僅憑幾句言語就能改變,,這歲月沉積下來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彼此間卻又有無形的絲線,,將這一切牽引聯(lián)系在一起,,難以分開。你看這夕陽,,每天總是這般準時落下,,形成了自己固有的規(guī)律,始終和明月相互交替,,即便明月再怎么樣努力,,也無法與夕陽相認。這是他們的命,,是由天所決定,,凡事不可強求,若是僅憑自己的喜好而破壞這其中的秩序,,只怕到頭來落得個得不償失的下場,。”
“一切順其自然吧,!”謝明月打了個哈欠,,神情慵懶地伸了伸懶腰。
離散微微一怔,,面紗下難以看清她此時的表情,,只見她彎腰在地上揮劍刷刷數筆舞:“我不放棄,你也同樣,?!?p> “好啦好啦,咱們別談這個了,,快告訴我那樣東西可有配制出來,?!?p> 離散右手微揚,一粒藥丸瞬間射入謝明月掌心,。
“這是玉鼎漱霄丸,!”謝明月一臉欣喜,傳說中可醫(yī)百毒百病的洛神宮圣藥終于到了自己的手中,,他急忙將藥收好,,有了這樣東西很多謎團就可以依次解開了,這可謂是久旱逢甘霖,。他正要說一聲謝,,卻發(fā)現(xiàn)道謝的對象早已經沒了身影。
“還是這般來去匆匆,?!敝x明月無奈地搖搖頭,腦子里回想起離散那八個字,,鼻子不禁一酸,,自言自語道:“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