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無有幾日,,衢州城便近在眼前了,。衢州為江南東路的中心地帶,再遠一些,,便可到明州出海,,或是到達都城臨安,,也可以渡江而過,去徽州一帶巡游,故而極為繁華,。遠遠地看見那高聳的城樓,,一行人不免都嘆氣起來。
想這一路,,涉水火,,共生死,大小劫難都一并闖了過來,,如今卻真正曲終人散,,到了要分別的時候,便是見慣江湖流浪如蘇瑞,,也不免嘆氣,。
虞素倒是仙家風范,只笑道:“若是有緣,,總會重逢的,,何必拘泥一時?”她如此說來,,胡銓便一笑:“但借虞真人吉言,,虞真人,謝公子,,日后山高水長,,便再相聚吧?!?p> 一說再相聚,,蘇瑞也不免含笑點頭:“啊,是啊,,會再見的,。”她心底早把虞素作為生死之摯友,,又曾經(jīng)許過要護送虞素到海上云臺山紫陌宮的愿望,,如今雖見了有謝衡這樣手下能人無數(shù)的少年名士護在她左右,也初心不改,。只暗自念著,,反正要出海也不急于一時,虞素和謝衡總要準備一二的,,她大不了這邊會見了貴人,,再趕上就是了。反正朝廷的那些事情,,她一個江湖人,,總是插不上手的,。
若說最舍不得的,還是剛剛認識了數(shù)天的折知瑯和謝衡,,他們這幾天總在一起拆解棋局,,或是共商武功,有了不少可聊的話題,,少年人的情感就是這樣來的極快的,,他們真像胡銓說的那般“傾蓋如故”了,。
故而謝衡和虞素的車馬走了,,折知瑯還騎在那大宛馬上遙遙相望,被蘇瑞一拍肩頭:“歇歇吧,,人家已經(jīng)走遠了,。”折知瑯回魂時,,發(fā)現(xiàn)胡銓也盯著他笑,,他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兀自一拍馬走在前頭:“江湖之大,,何愁不相逢,!”
胡銓喜歡這般江湖少年的模樣,微微一捋胡須,,笑道:“這一路走來,,我可真是長了不少見識啊。這江湖廣闊,,可真讓人心生向往啊,。若是來年……”他本想說,若是來年,,中原初定,,他便歸隱林泉,做一個教書先生,,教出幾班學生來,,無事便走一走,也算全了看看這江湖的心愿——可,,心思一轉到如今的奸相當?shù)?,政局混亂上,他便沒了向前那般快意的感慨,,只剩下重重的嘆息,。
蘇瑞便開解道:“先生何必如此,咱們這次來,,不就是要給這亂世天下尋一個解法么,?”胡銓一聽,,便一笑,指了指她,,道,,“小瑞和虞真人待得久了,也有幾分她的樣子了,,猜人心思這樣準,。”
蘇瑞一笑,,卻是前頭的折知瑯轉過身來,,笑道:“可不是虞真人教得好,而是先生這樣憂國憂民的君子,,在擔心什么,,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彼肓讼?,“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p> 胡銓聞言更是哈哈大笑起來:“哎呀,,謝公子這個朋友知瑯交的好,原本的折小將軍,,一屆武人,,都會背《岳陽樓記》了?!?p> 折知瑯不服氣道:“我原也是讀書認字的,,先生把我想到哪兒去了?!彼f著聲音弱下來,,想來自己也有幾分心虛了,“只是論起學問來,,確實比不上阿衡而已,。”
胡銓點點頭,,道:“謝衡那樣白衣玉冠,,清俊通雅的少年名士,確實像是古書里走出來的人物,,小瑞說虞素是他老師,,他的學問一定也不差的,,可惜是沒有時間了,若是有機會,,我們幾個坐下來,,烹茶論道,暢談天地,,又不知道是何種景象……”
蘇瑞聞言便一笑:“照先生的說法,,那可是文人雅士們的集會了,我們這起子江湖人,,就不去添亂了,。”
胡銓知道她是借著這話開解自己的遺憾之情,,便笑一笑道:“你們也很不必走開,,或舞劍,,或下棋,,或端個茶倒個水,都是使得的嘛,?!彼泊_實是把折知瑯和蘇瑞看做自家子侄了,不顧及那些儒家君子的禮節(jié),,連這樣打趣的話都說了出來,。
蘇瑞和折知瑯便都低頭道是,三人便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
花開兩端,,各表一枝。虞素和謝衡兩個人是坐了同一輛車馬走的,,那車馬外面看著不過是簡單的青布小車,,內里卻別有天地,因是深秋時節(jié),,已然鋪上了一層上好的羊絨作底,,香爐琴案棋盤都陳設的應有盡有,靠后位置還擺著一排的嵌格,,用來放些點心,,衣物。虞素倒像是對著馬車頗為熟悉,,自顧自調了安神靜心的香粉放到香爐之中燃起來,,才又對謝衡道了一句:“阿衡在想什么,這樣心神難安的,?!?p> 謝衡是她的門生,,和她多有交往,早不懷疑她為什么雖目不能視,,卻是對人的心之所向一猜就準——這是數(shù)十年磨煉之中自然而然成的,,便輕輕一笑:“在想折知瑯,知瑯出身兵家,,對圍棋有許多不同于人的見解,,我正在想其中一處。他說的下法,,能把無憂角改稱為‘全憂角’的,。”說著,,便把那對無憂角的改動說了,,虞素聽了,也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優(yōu)劣:“怪不得說是無憂角改了全憂角,,這處處漏洞,可不是處處皆憂,,我倒不知,,知瑯對棋道也有如此見解?!?p> “許是他不敢與君上討論棋道吧,,他告訴過我,他一開始畏懼君上神秘,,不怎么敢接觸君上的,。”謝衡盡弟子之職,,將一盞新泡好的茶遞到虞素手上,,笑道。
虞素聞言不免一笑:“他說我神秘,,可他對我這個神秘人叫他去找的更神秘的人——你,,卻是一見如故嘛?!彼乐x衡性格,,也不過多調侃他,“可見倒是與你投緣,?!?p> “是?!敝x衡便一笑,,“我也難得碰到人與我如此投緣的,。”他被稱為“安西棋圣”,,那是少年成名,,十五歲時就打遍安西都護府無敵手的了得的人物,既然在棋道上追求超越一切,,平日自然就不免孤獨了許多,,何況下棋之人,思考做事,,都會沉著穩(wěn)重許多,,對于身邊的同齡朋友,就不過了了,。倒是和虞素這個老師還說的來些,。這下一下子多了個同齡玩伴,也讓謝衡欣喜的很——不論如何,,他到底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人,。
虞素也不拘束他和折知瑯來往的,這一路走來,,她也知道折知瑯雖然少年卻很有些本事,,最是難得的還是他那顆歷經(jīng)磨難仍舊不改的赤子之心,,真真是江湖俠義風度了,。
說到這里,她似乎想起什么,,就提起一樁事來:“如此,,倒是有件事你記著,路上折知瑯得了些機緣,,得到了內家高手白俊龍的畢生內力,,可他受境界所限,也不能把那內力化為己有,,若是再見他,,你便提點提點他吧?!闭f完,,虞素一笑道,“我是不會武功的,,這方面,,算是幫不上什么忙了?!?p> 謝衡便笑她:“君上又自謙了,?!辈贿^也沒說個不字,便問:“這么說來,,我們在衢州,,還要盤桓一陣子?”
“是,,”虞素笑道,,她抬起頭來,一雙幽深的雙目對著前方,,好像在想什么很遠的事情一樣,,“他們要見的那個人,我也很想會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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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韶光
今天加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