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驚動,屏息等了足足有盞茶工夫,,百忍師太臉上的紅色才慢慢褪去,睜開眼來,,問道:“有什么事嗎,?”
秦瓔珞輕聲道:“庵外來了一個矮小的怪人,全身用黑布包裹,,自稱漠外之人,,說有要事求見姑姑?!?p> 百忍師太聽了,,渾身一震,,目中寒光陡射,,道:“漠外之人,?他來這里干什么,?”
揮手又道:“請他到佛堂相見吧,!”
諸葛珂兒和秦瓔珞小心翼翼,,領(lǐng)著那身裹黑布的怪人走進(jìn)佛堂,堂前一燈如豆,,慘淡光影之下,,煙霧繚繞,,百忍師太已端坐在一張木椅上,。
那人昂首而入,緩緩施了一禮,,道:“師太別來無恙!”
百忍師太冷冷一笑,,道:“穆容伊措號稱‘西漠異人’,也算得武林中赫赫人物,,為什么總學(xué)那藏頭露尾的行徑?”
那人低聲笑道:“師太法眼下,,在下自然是無所遁形,,但庵中另有女尼,在下形貌丑陋,,不愿驚世駭俗,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說著,,他緩緩抖開黑布,,秦瓔珞和諸葛珂兒睜大眼睛,見他滿頭黃發(fā),,一身黑袍,尖嘴猴腮,,雙臂垂落過膝,,除了穿一件人類的衣服,神情樣貌,,竟和一頭猿猴毫無區(qū)別,。
百忍師太冷峻地道:“閣下好精純的內(nèi)家掌力,,之前在華山,,承蒙教誨,,老婆子迄今不敢遺忘……”
穆容伊措拱手笑道:“師太佛光宏大,冒犯之處,,在下真誠謝罪,?!?p> 百忍師太道:“那么,你深夜光臨本庵,,有何賜教呢,?”
穆容伊措拉了另一張椅子,,坐下,,收斂笑容道:“師太尊駕南來,,聽說是應(yīng)洗心殿之約,,明日便是會期,,這件事,,想必不是道聽途說吧!”
百忍師太微感一詫,,隨即笑道:“閣下消息好靈通,?!?p> 穆容伊措正容道:“此事已在岳陽城中傳遍,,在下初聞時,,尚難以置信,,等到聽聞可靠消息,,才深深為師太不值,,所以趁夜造訪,,希望師太包涵,?!?p> 百忍師太沉吟一下,道:“好吧,!閣下有什么高見,,老婆子洗耳恭聽,?!?p> 穆容伊措似乎頗感興奮,,咳了一聲,,急忙說道:“以師太神技,,橫掃洗心殿,,自然是難逢敵手,,俠蹤所至,,掃穴犁庭,早在意料之中,,但,,洗心殿中并非盡是萬惡不赦之人,若是劍劍斬盡誅絕,,殺孽無邊,,豈不有違上天好生之德,這是在下以為師太第一件不值得的事……”
百忍師太冷冷一笑,,道:“說下去,?!?p> 穆容伊措又道:“前次,洗心殿邀約七大門派,,集會君山,,以沿湖數(shù)百萬生靈相要挾,酒中藏毒,,謀算群豪,,只怕師太這一去,一世英名,,將毀于一旦,,這是在下認(rèn)為第二件不值得之事,?!?p> 百忍師太心中微微一動,臉色掠過一抹矜持的笑意,,道:“閣下口氣,,好像是特地來施展三寸不爛之舌,說服老婆子放棄明日的約會,?”
穆容伊措道:“在下雖出身漠外,,對師太高風(fēng)亮節(jié),,心儀已久,,不揣冒昧,,陳此掬誠之言,,還請師太明鑒?!?p> 百忍師太笑道:“既是掬誠之言,閣下為什么忘了最重要的一件,,竟沒有提到呢,?”
穆容伊措臉上突然變色,,急聲道:“師太之意,,在下不懂!”
百忍師太驀地把臉一沉,,冷聲道:“你要是當(dāng)真不懂,,老婆子索性告訴你一個故事,你看如何?”
穆容伊措神情激動,,顫聲道:“師……師太請說……”
百忍師太仰起面龐,,冷笑著說道:“當(dāng)年西域柯塔木山側(cè)麓,,有一戶人家,,靠狩獵維生,,夫妻二人,丈夫年已五旬,,妻子卻正值花信年華,,老夫少妻,結(jié)婚數(shù)載,,膝下無子無女,,有一天,那丈夫上山打獵,,只留下妻子在家,,忽然山中奔下一頭巨猿,年輕妻子驚得昏厥過去,,不想神志迷失之下,,竟被巨猿所玷污,從此竟暗結(jié)奇胎,,有了身孕……”
才說到這里,,穆容伊措突然雙睛暴睜,眼中遍布血絲,,厲聲吼道:“不要說下去了,,我求你了,不要說下去了……”
百忍師太傲然不理,,仍舊繼續(xù)說道:“事后,,做妻子的不敢把這件事對丈夫說,做丈夫的還以為從此有后,,反倒興高采烈,,備辦生產(chǎn)之物,誰知十月臨盆,,竟產(chǎn)下一個半人半猿的怪物來……”
穆容伊措聽到這里,,眼中竟簌簌流下兩行熱淚,仰面倒在椅子上,兩只手緊緊捏著椅柄,,聲嘶力竭喃喃叫道:“不,!不!不要再說了……”
百忍師太置若罔聞,,又道:“那丈夫一怒之下,,操起獵刀,使要?dú)⑺滥悄缸佣?,這時候,,恰好有一個中土武林人物云游路過,聞聲趕到,,從刀鋒下救了母子兩人性命,,那母親羞愧之下,抱了孩子逃匿深山,,從此不敢再回家去,,所以,那孩子也就在深山中長大,,但她對臨危救她性命的那個漢人,,終身念念不忘,后來那孩子長大,,才不辭千里,,來中原尋訪自己救命恩人,當(dāng)然,,事隔多年,,他那救命恩人,早就死了,?!?p> 語聲忽頓,又道:“這故事只是這樣簡單,,閣下是否有意要老婆子說出他們的名字,?”
穆容伊措霍地立身起來,哽咽道:“師太,,你猜錯了,,我如果存心袒護(hù)洗心殿,明日盡可插手,,助他們一臂之力,,又何苦深夜造訪,費(fèi)盡口舌,?!?p> 百忍師太冷哼道:“老婆子既敢赴約,,就不怕誰會插手,否則,,也不會老遠(yuǎn)從少寧山趕來了,?!?p> 穆容伊措抹去淚痕,,拱手道:“既然師太不諒苦哀,在下就此告辭,,言盡于此,,師太多自珍重?!?p> 百忍師太頭一昂,,冷冷道:“珞兒,送客,!”
秦瓔珞正聽得出神,,不想故事竟沒有再說下去,不禁有些失望,,默默領(lǐng)路送走了穆容伊措,。忙又匆匆趕回佛堂來,急聲問道:“姑姑,,方才您老人家說的故事,,就是這位西漠異人的來歷?”
百忍師太淡淡笑道:“除了他,,還會是誰,?”
秦瓔珞又問:“但這件事跟洗心殿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百忍師太沉吟片刻,,忽然幽幽一嘆,,道:“唉!你自然想不到,,那無意間救了他們母子性命的人,,正是花月娘的姘夫,‘千毒叟’蘇杰,!”
秦瓔珞和諸葛珂兒同時大吃一驚,,失聲道:“這么說,穆容伊措遠(yuǎn)來中原,,意在報恩,,竟有這么一層關(guān)系,蘇杰雖死,,他必然會將恩情報答在花月娘和蘇君墨身上,,豈不是跟咱們站在敵對面么,?”
百忍師太冷笑道:“即使如此,又有何懼,?姑姑向來獨(dú)來獨(dú)往,,從來沒有想到一個‘怕’字,明日他不插手便罷,,真要插手,,嘿,我也不怕他,!”
說著,,站起身來,緩步向臥房走去,。
秦瓔珞和諸葛珂兒默默隨她走到房門口,,百忍師太揮揮手道:“放心去睡吧!明天一早,,跟姑姑去洗心殿開開眼界,。”語聲剛畢,,房門“砰”地闔起,。
這一夜,諸葛珂兒和秦瓔珞心事沉重,,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無法入睡,她們都知道洗心殿行事險詐,,若無絕對把握,,怎敢公然下書約戰(zhàn),如今,,平空又加上一個穆容伊措,,花月娘自然是更加有恃無恐了。
但,,她們也知道百忍師太傲骨天生,,現(xiàn)在要想勸她取消赴約,那簡直難比登天,。
唯一的希望,,是寧無缺快些趕到,有了他和君念,,縱使不能勸阻百忍師太,,赴會之時,也多了兩個得力幫手,,不致于勢單力孤了,。
煩悶之中,,一夜已盡。
天色剛剛發(fā)白,,秦瓔珞立即悄悄起床,,收拾衣物武器。
諸葛珂兒也是一夜未曾合眼,,見她獨(dú)自準(zhǔn)備,,忙輕輕問道:“你要到哪兒去?”
秦瓔珞輕“噓”道:“趁天亮之前,,我想再往城中尋一尋無缺表哥,,看他們趕來了沒有,?”
諸葛珂兒道:“哦,。可是,,你走了,,等一會,姑姑問起來,,我怎么回答呢,?”
秦瓔珞道:“我不會去得太久,姑姑若是醒了,,你胡亂找個理由搪塞一下,,辰時以前,我就回來了,?!?p> 諸葛珂兒只好點(diǎn)點(diǎn)頭,爬起身來,,穿好衣服,,躡腳躡手將她送出庵外,剛回來準(zhǔn)備再休息一會,,才進(jìn)臥房,,就聽百忍師太在隔室叫道:“珞兒,你們都起來了嗎,?”
諸葛珂兒慌忙應(yīng)道:“剛醒呢,!時間還早,姑姑何不再調(diào)息一會兒,!”
百忍師太咳嗽兩聲,,道:“不早了,說好是今日清晨,,寧可早一些,,別讓花月娘那賤人笑話,。”
諸葛珂兒無奈,,只得答應(yīng)著,,兩人梳洗完畢,百忍師太從房中緩步而出,,臉色顯得一片蒼白,。
她一見只有諸葛珂兒,詫問道:“噫,?珞兒到哪里去了,?”
諸葛珂兒堆笑道:“瓔珞姐姐說,姑姑傳她的‘驚虹八式’還沒練熱,,趁天色還早,,到庵外去演練兩遍,等一會好多殺幾個洗心殿的壞人,?!?p> 百忍師太笑道:“這孩子,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今天哪須你們姊妹動手,姑姑一人一劍,,就夠花月娘那賤人招架了,。”
老少兩人正說著話,,驀聽得佛堂里震天一聲巨響,,煙塵凌空四涌,其中,,更挾著女尼們尖厲呼叫聲,。
百忍師太身軀一震,袍袖輕拂,,電掣般掠過長廊,,抬頭一看,原來佛堂正梁,,不知怎的竟突然從中折斷,,磚瓦崩塌,神案,、佛像……全部都壓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