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量遠此舉若意在離間大晉君臣,,那么只要將他投書之事上報朝廷,待圣意決斷是否遣使勸降,,不就不用擔(dān)心自己被懷疑通敵叛國了嗎,?陸南生是這么想的,,他總覺得這事有點不對,。
上報朝廷只是提筆一揮間的事,,做了總沒錯,。次日清晨,,他就寫好了密摺,,并遣信使上路。雖然他知道坐在龍椅上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天子,,但天子是真是假,,對整個國家的日常運行而言,其實沒有那么重要,。
他是聽說過蕭旸其人的,,從某種程度上說,比之于讓高義的奸謀敗露,,使蕭氏重掌威權(quán),,陸南生寧愿高義能撐下去。畢竟高義雖稱不上英明神武,,但總比蕭氏子孫強一些,。如今山河飄搖,最需要的是能擔(dān)事的鐵血執(zhí)政,,最不需要的是只會作詩修道的風(fēng)流王孫,。
與陸南生的信使一樣準(zhǔn)備西行的人,還有桓燕,。她終于決定要回去了,。
在廣陵城中呆的這一個月,對她來說真是憋悶無比,。她為了引起陸南生的注意,,遣侍女小瓜兒去建康城中買了好幾身造價不菲的女裝,但她本身其實不愛穿那些綾羅綢緞,。每天披著曳地華服已經(jīng)讓她夠煩的了,,陸南生竟還對她視而不見,有時候她真想把陸南生的眼睛挖出來看看是不是鳥蛋做的,。
現(xiàn)在好了,謎底揭曉,,陸南生并不愛慕高門嬌小姐,,也非狐媚裙下臣,,他喜歡會掉書袋的酸書生,又酸又倔的那種,。他的口味當(dāng)真與尋常男子不同,,不過還算不太差就是了——那個姓崔的女人雖然愛嘮叨,但看上去心地還不錯,。她剛得知自己懷孕,,又流著血,居然還記得提醒她別落入邢量遠的圈套,,對她也沒有惡語相向,,還之乎者也地教育了她半天,這樣的怪人倒不多見,。
桓燕一大早就帶著婢女來到陸南生帳前辭行,。陸南生早就醒了,離容聽到外面的動靜,,也睜開了眼,。
“叫她進來吧?!彪x容對桓燕毫無惡感,,甚至覺得她有點可愛?;蛘哒f,,其實她很羨慕這種從小自由驕縱的小姐?;秆嘁埠?,阿萱也罷,她們身上有自己沒有的率性,。
陸南生正要傳話,,卻見桓燕已自顧自地掀開簾子大步入內(nèi)。
小瓜兒懷中抱著一疊衣服,,也跟著走進了帳子,。
身著戎裝的桓燕動作很利索,她忽略了陸南生,,直接蹲在塌邊問離容:“蠢女人,,你感覺怎么樣?”
離容聽得噗嗤一笑,,心想你說得好像你不是女人似的,。
“還好啦?!彪x容答道,,“血止住了,。”
桓燕點點頭,,舉手向身后的小瓜兒示意她把衣服搬過來,,說:“這些女裝,給你了,?!?p> 離容看著那些衣服的質(zhì)料很貴,正要拒絕,,但桓燕不給她機會,,搶話道:“本小姐賞你的,不能不收,?!?p> “多謝桓小姐賜衣?!彪x容笑著說,,“可我穿起來沒你好看?!?p> “你穿起來沒我好看,,但我穿了某人不看?!被秆喔┥碓陔x容耳邊道,,“你的家教好嚴(yán),以后教教我,?!?p> “嗯?!彪x容憋笑應(yīng)了一聲,,問,“你這是要走了嗎,?”
“是啊,,不然還留在這里討人嫌么?”如果桓燕唇上有胡子,,那胡子肯定已被她氣呼呼地吹上了天,,“萬事留一線,江湖好相見,。日后恐怕還有麻煩事要找你們,,唉,我得饒人處且饒人吧?!?p> 桓燕心想,,文縐縐的句子我也會說,多少江湖黑話也工整著呢,。要不是看在你們已經(jīng)珠胎暗結(jié),我才不會輕易罷手,。她的一聲嘆息中包含著無數(shù)情緒,,又是遺憾又是傷懷。
“陸南生什么時候去京城當(dāng)官,?”陸南生明明就在旁邊,,桓燕卻當(dāng)他不存在,非要問離容,,以報復(fù)陸南生一個月來對自己的視而不見之仇,。
“原本是讓他過了年就赴任,但那時候我就快臨盆了,,行動不便,,所以他打算上書請求延遲兩個月赴京?!?p> “唉,,這么折騰,你以為娃生出來就好上路啦,?小寶寶難伺候著呢,!我看你們干脆別去京城了。我就想不通他去那里有什么可做的,,還不如留在這里跟我們一起對付慕容部,、對付邢量遠!唉,,說句實話,,我哥這樣的人,又不會真貪他的兩萬廣陵軍,?!被秆嗾f罷,忽地想起了什么,,問身邊的小瓜兒,,“小瓜兒,邢量遠這個名字你聽過嗎,?我記得你也是從冀州來的,,你認得他么?”
小瓜兒答:“回小姐,,不曾聽過,。小瓜兒是平民家的女孩兒,,怎么會認識邢家的公子?”
離容聽言,,向陸南生看了一眼,。陸南生會意了。
小瓜兒沒聽說過邢量遠,,怎知他是邢家的公子,?邢氏是冀州大姓,滿大街都有姓邢的人,,并不一定是什么“邢家的公子”,。
這個細節(jié)倒是提醒了離容:在兩軍陣前給敵軍留下書信,若做得正大光明,,必會被己方覺察,。若做得偷偷摸摸,恐怕信早被馬蹄踏飛,,哪有人會注意到,?也就是說,那信到底是邢量遠在戰(zhàn)場上落下的,,還是直接交到了桓翀軍中的奸細手里,,尚未可知。
只憑這一點就懷疑小瓜兒有鬼,,或許是過于謹(jǐn)慎了點,。但總該找機會提醒一下桓燕。
“不提邢量遠了,?!彪x容道,“令兄現(xiàn)在駐軍何處,?如果在半天的腳程內(nèi),,不如吃了午飯再走吧?”
“半天,?做夢吧,,我就算騎最快的馬,也頂多趕上晚飯,。你別假惺惺了,,我這就走?!被秆嗖坏芙^吃午飯,,也不讓離容出門相送。隨著一聲響亮的口哨,她那匹高瘦的紅鬃馬馳來帳前,,她向帳中人抱了下拳,,就扭身走進了瑟瑟秋風(fēng)中。
當(dāng)晚,,回到桓翀軍中的桓燕,,沒有早早就寢。
她借口賞月,,獨自摸到軍營后山的瞭望臺上,,神色冰冷地望向底下一個瘦小的黑影。
眼看黑影手中一團東西撲棱棱地飛上天空,,桓燕彎弓搭箭,毫不留情地向那在月色下飛翔的鳥兒射去,。
因為箭簇上事先涂有熒光粉,,很快,她就找到了她射下的目標(biāo)——一只被一箭穿心的鴿子,。
桓燕迫不及待地取下鴿腿上的小竹筒,,打開一看,竹筒里果然有一張字條,。
四個字:“如君所料,。”
這是小瓜兒放的信鴿,?;秆嗖簧担惨庾R到了小瓜兒的異常,。
收信人會是邢量遠嗎,?究竟什么事情如他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