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恰似那年紅燭時
林玖緩緩抬手拭淚,,許久,用那雙憋得通紅的眼睛,,重重地應(yīng)答道:“好,。”
或許是放下了心神,,掀開了過往,,抑或許是林皇后的悉心照料,南宮誠的身子這兩日漸漸好了起來,,時常鬧著要林皇后扶著下地走走,。
林皇后也知道他的脾性,總歸不是喜歡悶著的人,,也阻擋不是,,于是就任著他去。
可終究是孱弱的身軀,,仍居帝王之位,,又能去哪呢?
還不是在寢宮內(nèi)院溜達溜達,?
那夜暗光風(fēng)雪中的墨菊,,令南宮誠念念不忘,。本想著去院里看看她們,誰知原先那墨菊的位置上空空如也,。想是宮人們把它們撤了吧,。
那好端端的,為什么就撤了,。難道是她們也蔫了嗎,?她們是不是也受不住那嚴寒?
南宮誠神情里透露出了很深的失落,。原以為可以再看到那頂著寒風(fēng)的菊夫人,,沒想到……
看來一切都是這樣,都有生死,。
一旁的林皇后察覺到南宮誠的情緒上翻,,輕輕喚道:“誠哥哥?”
“嗯,?……”南宮誠反應(yīng)過來,,繼而展顏道:“無事,無事……我只是看景看癡了……”
……
待到雨雪漸散,,一切皆化,,南宮誠的情況也很難再相瞞了?;实埤報w欠安的消息一時間遍布大街小巷,。
但皇室在努力扭轉(zhuǎn)這樣的局面。想著法子穩(wěn)定朝局,。哪怕只是假象,。
趁著有些心力,南宮誠依然在翻閱著朝堂遞來的奏折,,每每照舊批閱,。這至少對外還可以說明,陛下病得不重,,神志清醒著,,外頭就不要瞎想。
南宮誠拼命撐著,,又能撐到幾時,?
本來稍稍轉(zhuǎn)好的身體,又慢慢被耗盡,。
明知一切可以交由林皇后和皇親來打理,,但南宮誠并沒有做這樣的選擇,。
又何嘗不是自己放不下呢,?
“放下”二字,,談何容易啊。
擔(dān)了這么多年的責(zé)任,,這百姓江山,,又怎是隨隨便便輕而易舉就能放下的?
東涼千萬里土地,,皆如同南宮誠的心血,,一滴一滴的無法彌補,無法釋然,。每一寸的泥土,,都是不可描述的芬芳。
大雪后的各地自然有房屋受損,、倒塌的情況,,各地的災(zāi)情南宮誠都一一做了批示。中樞重臣也知道賑災(zāi)的緊張,,也都絲毫不敢怠慢,,按照往年的慣例以及南宮誠新加的指示執(zhí)行。
一切都漸漸好起來,。
除了南宮誠的身體,。
一連幾日的憂心過慮,南宮誠再度發(fā)病,。
按照蘭大夫留下的醫(yī)囑遵循,,慢慢緩著南宮誠的壽命。
好在,,這一次,,也只是昏迷了小半日,到了夜里,,南宮誠氣息逐漸平穩(wěn),,眾人才散去,只林皇后陪在身邊,、元渚在外間守候,。
一直偉岸給予溫暖的南宮誠,一直背負東涼黎民期望的南宮誠,,現(xiàn)在就靜靜地躺在自己前面,,面容是那么安詳,那么和藹,。林皇后的目光順時落在了南宮誠的寬大的雙手上,,難以想象天下蒼生的命運竟然是握在這樣一個溫厚的、細長的手中。
他畢竟也曾是一個孩子,,和其他人毫無分別的孩子,;也曾是一個桀驁不馴的少年,胸懷大志的少年,。如今,,卻躺在了這里,靜靜等待著那一刻的降臨,。
沒有人知道那一天會在什么時候來臨,。
這個人,是我多么依賴,、多么欣賞的人啊,,就算中間有過嫌隙和疏遠,但終究是難以放下的人??!那雙手,曾經(jīng)牽過我,,教我騎馬,,教我射箭,教我揮刀,,教我理政,。我曾無數(shù)次地抓住的那只手,什么時候已經(jīng)開始慢慢沒有了溫度,?
林皇后望著他溫和的面龐,,心內(nèi)不自然地抽搐著,思緒也就飄到了其他地方,。
許是這幾日太過勞累,,也是這幾日從未合過眼,林皇后想著想著便失去了意識,,垂下了腦袋,。
朦朦朧朧間,看見了一個著大紅色冠服的女子,,蒙著頭蓋,,在身邊嬤嬤的攙扶下,緩緩上了一輛金頂大轎,。
然后迷迷糊糊的,,又看到一個著白衣的少年,站在梨花樹下,,向她招手,。
雪色的梨花散落枝頭,,紛紛落在她的衣肩。
恍惚間,,肩頭陡然變重了,,而且愈來愈沉,感覺要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來,。
甚至,可以聽清自己混厚的呼吸聲,。
“啊,。”林皇后一抬頭,,看見了已經(jīng)坐起來的南宮誠,,他正微笑著看著她;肩上還披了一件貂皮大氅,。
難怪這么沉,。林皇后長長噓了一口氣。
南宮誠溫柔道:“做噩夢了,?”
林皇后點點頭,,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剛剛妹妹來過了,,給你披了件衣裳,。以后若是累了,就去歇著吧,,我這邊沒關(guān)系的,。倒是你,日后的擔(dān)子還很沉,,別累著了,。”南宮誠笑著說,。
“好,。”林皇后揉著眼睛道,。
“碩兒還在書閣嗎,?”
“是。太師一直在督促著他,。誠哥哥放心,,碩兒一向很努力,不會辜負的,?!?p> “我相信碩兒,、相信你們,”南宮誠淡淡地嘆了一口氣,,“可是碩兒畢竟還小,,不過七八歲,理應(yīng)是以嬉戲為主的孩提時代,,現(xiàn)在卻要日日與書為伍,,實在是為難他了?!?p> “誠哥哥,,”林皇后笑著寬慰道,“這是碩兒遲早要經(jīng)歷的,,他又怎會不知道呢,?他需要接下江山的擔(dān)子,也必須為此努力,。這些他都懂,。誠哥哥就不要再多想了?!?p> “唉,。”南宮誠無奈地笑著,,深深地嘆著氣,。
“陛下,學(xué)士大人張賢在長安殿外求見,,說是有極其緊急的事情,。”內(nèi)寢門外突然響起元渚的聲音,。
“這些日子陛下一直在修養(yǎng),,朝臣內(nèi)外或多或少都知道些許。明明已經(jīng)明令不得進宮面圣,,怎么,,是傳達得不夠嗎?,!”林皇后登時起身大跨步對外怒道,。
“請娘娘恕罪,張賢大人的確有非常緊急的事稟告,,事出有因,,還望娘娘允許?!?p> “所有事情不依然都是按照程序稟報中書內(nèi)閣再轉(zhuǎn)到本宮這里的嗎,?,!陛下身體如何元公公您還不清楚嗎?,!關(guān)于民生那樣緊急的事情都如此,,更何況……”
“玖兒,”南宮誠的聲音在林皇后身后清晰地響起,,很有力地打斷了林皇后的話,,“張學(xué)士向來不是一個魯莽之人,他的性情我很清楚,。這一次應(yīng)該是有極其重要的事情,。請他進來吧,我和他談,?!?p> “陛下,,現(xiàn)在您的身體才是最緊要……”
“皇后,!”南宮誠鄭重地道。林皇后也很清楚他的意思,,的確如此,。
“元渚,快去請張學(xué)士一人進來吧,?!蹦蠈m誠催促道。
“是,?!遍T外的身影迅速消失。
林皇后很無奈地在南宮誠身邊坐下,,為他整理了衣裳,。
不過一會兒,門外便有了兩個躬著的身影,。
“臣張賢見過陛下,,見過皇后娘娘?!备糁鹆чT,,極其清楚地聽見這問候的聲音,聲音里盡是焦急,。
“愛卿不要行禮了,,快推門進來吧?!蹦蠈m誠說著,,直了直腰板,。
一品文臣張賢學(xué)士急急地走了進來,頭都不敢抬一下,,邊行跪禮邊道:“恕臣魯莽,,此時打擾陛下。此事中書實在定奪不了,,必須向陛下請示,。”
“朕知道,,愛卿向來穩(wěn)重,,這樣急著見朕,一定有要事,。無妨,,愛卿先起來,再大的事也要好好商量??!”南宮誠溫言道。
張賢這才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張?zhí)撊鯚o力又很溫和的臉龐,,這張面孔完全沒有了曾經(jīng)的威風(fēng)和霸氣。
雖然內(nèi)心“咯噔”了一下,,但是多年的城府讓張賢穩(wěn)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狠下心來,,說出了那個天大的事情:“啟稟陛下,,半月前西境和門失守,陛下親命林階大人前去西境,,原以為西屬敵國的勢力不強,,誰料林階大人沒能守住,他……他……他以身殉國了,!西境的敵軍已經(jīng)沖破越城了,。請陛下快做決定!”
當(dāng)初因為林階是林皇后的同胞二哥,,又是御鑒衛(wèi)的指揮總使,,隸屬御前,能力并不弱,,雖說比不上單騎可撼動千軍的項影生,,但是對付小小一個西屬國不在話下,故派林階去御敵沒人有異議,,也以為沒有問題,,但是……但是沒想到……
時間仿佛靜止了許久,。
張賢大氣都不敢出,剛剛一口氣說出來已經(jīng)是緊張得不行了,,而現(xiàn)在沉默的氣氛,,也一如他所預(yù)料的那般壓抑,甚至更為可怕,。當(dāng)張賢小心翼翼地抬頭正眼瞧上方的兩人時,,看見的卻是兩張極其慘白無色的臉。尤其是南宮誠的面色,。
西境……林階……南宮誠突然得知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半月前,半月前,,正是他昏迷得最厲害的時候……
像是心中糾纏了千道利劍一般的難受,,南宮誠覺得眼前一片昏花,繼而“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頓時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