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盛商行!”
朱純良和吳鎮(zhèn)轉(zhuǎn)了半個府城,,這家商行在經(jīng)營規(guī)模上應該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全城有四五個分號,,經(jīng)營著糧食、食鹽,、布匹,、特產(chǎn)、金石珍玩等,,各種行當皆有涉獵,,足見其實力雄厚。
朱純良走進大堂,,吳鎮(zhèn)便牽著馬,,候在門外。大堂內(nèi)五個俊俏的伙計伺立,,朱純良毫不客氣往客座上一坐,,還未發(fā)話,就見一個頭戴網(wǎng)紗平頂巾,,身穿道袍,,肥頭大耳的胖子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著朱純良,,便笑盈盈地問道:“這位客官,,是要出售貨物嗎?”
朱純良微微詫異,,這掌柜的看似一頭豬,,眼睛卻毒得很,只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意圖,,也就直接了當?shù)卣f道:“掌柜的看貨便知——你們四個去門外,,將馬上的麻布袋抬進來,注意要小心,,碎了,,你們賠不起,!”
那掌柜的臉上堆笑,眼中卻是有輕蔑之色閃過,,在我福盛商行裝什么大尾巴狼,,你這種裝逼夯貨一年不見,也見一籮筐,!
來自掌柜黃世仁負面情緒自+10……
來自店伙計負面情緒+15+15+15……
這店掌柜的叫黃世仁,,名字似曾相識啊,!
四個伙計不知麻袋內(nèi)裝的何物,,但不敢大意,便小心翼翼地抬著放在堂內(nèi),。
當麻袋被打開的瞬間,,掌柜的和幾個伙計瞬間呼吸為之一窒,被折射出的五光十色迷花了眼,。
“如此之大的七彩琉璃奔馬,,真是罕見,這琉璃晶瑩剔透,,鑲著七彩之色,,栩栩如生,流光益彩……”
店掌柜黃世仁圍著奔馬落地鐘轉(zhuǎn)了幾圈,,完全被這晶瑩剔透的光彩吸引,,嘖嘖贊嘆。
“這……實在是太大了,,第一次見到這么大的琉璃珍品……咦,?這中間的巨大圓盤是什么?居然還有兩根指針在緩緩轉(zhuǎn)動,,模樣與計時的日晷很像?。∠旅嬖趺催€吊著一個大銅羅樣的東西,,不停地來回晃動……這到底是啥玩意,?”
四個伙計瞅著這個比他們高出一頭的玻璃馬落地鐘,眼中流溢出迷醉與驚羨之色,。
黃世仁如夢初醒似地反應過來,,轉(zhuǎn)身慌里慌張地將店門關上,并插上橫木,,開始動手鑒定琉璃的真假和品質(zhì),。
他點起幾根蠟燭,圍著這個玻璃馬照來照去,,驗證其透明度,,甚至拿出一把刀子,,在玻璃上狠狠劃了幾刀,又倒來一杯開水,,潑在上面,,鑒定其硬度和耐高溫程度。
朱純良靜靜看著他們表演,,在他眼中,,這掌柜和伙計的表情和動作,完全就是神經(jīng)病大發(fā)作,。
“閣下,,開個價!”
黃世仁的終于鑒定完畢,,那掌柜的整張臉都笑成了一個肉球,擦著額頭的汗水,,奸笑一聲說道,。
“十萬兩!”朱純良懶聲說道,。
“噗……”
黃世仁剛喝進嘴里的茶水,,猛地一口噴出去,肥厚臉皮抽了一下,,奸詐的小眼睛瞪的比牛卵子還大,,真他馬的順桿子爬,獅子大張口??!
來自掌柜黃世仁負面情緒值+50……
“客官,這年頭琉璃貨已經(jīng)不是什么稀罕物了,!許多官家,、富商、大戶家中極為常見!你這件琉璃馬,,說實在的,,透明度高、物件體積大,、不易碎,、不怕高溫,是件好東西,!但是十萬兩,,太離譜了!就是一萬兩也是撐破牛皮的價格,,頂天了一千兩,,還要看買家有沒有好心情……”
黃世仁鼓起肥嘟嘟的腮幫子作勢吹了一口茶杯里的茶葉,,把頭搖得墻頭草一般說道。
朱純良隨手拿起桌上一把折扇,,在黃世仁肥頭大耳的腦袋上一戳,,鄙夷地說道:“有眼不識金鑲玉、逮頭驢子當馬騎——不識貨的玩意,,說的就是你這種奸商,!”
來自店掌柜黃世仁負面情緒值+100……
“此物名曰自鳴鐘,是一個革命性的新式計時器,,圓盤上面的西洋數(shù)字對應十二時辰,,每到整個時辰和半個時辰,此鐘會自動鳴響,,報告時辰……”
朱純良耐著性子解說這自鳴鐘的功能和用法,,黃世仁和幾個掌柜的頓時狠狠吸了一口涼氣,內(nèi)心狂震,,臉色頓時如喝醉了酒被激動的熱血沖漲,,身體更是抽去了魂的木偶一般驚的呆住了,世界上還有這等好玩意,?什么是財迷心竅,,這場景就是最生動的寫照。
“快快,,你們幾個,,愣著干什么,把這個琉璃奔馬落地自鳴鐘抬到后院內(nèi)堂去……”
黃世仁又顫抖著雙手,,關上第二道院門并鎖上,,再關上第三道內(nèi)堂的大門,這才感覺安全了一些,。
“巧奪天工啊,,有了此物,那些笨重老舊的日晷,、漏壺,、沙漏就淘汰了……”
作為一個老謀深算的商人,黃世仁瞬間就明白這自鳴鐘的價值,。
此時機械鐘表在西方已經(jīng)被發(fā)明出來,,但是計時誤差較大,即便如此,,也是文明的一大進步,!
意大利的傳教士利瑪竇就是利用兩個西洋自鳴鐘敲開了中國宮廷的大門。萬歷二十九年,利瑪竇到達大明首都北京城,,向萬歷皇帝進呈自鳴鐘,、《萬國輿圖》、西洋琴,、三棱鏡等禮品,。萬歷皇帝對一大一小自鳴鐘十分喜愛,大鐘置于大殿樓閣之中,,專門報時,,小的隨身攜帶把玩。就是這些“西方方物”贏得龍心大悅,,打開了利瑪竇進入宮廷的大門,,被當做御用宮廷鐘匠,容許永久居住北京,,于是利瑪竇成為第一個擁有中國“綠卡”的外國人,!
現(xiàn)在是萬歷十五年,這個洋人傳教士現(xiàn)在應該還在廣東肇慶,,開展著他的秘密傳教活動,。
由此可見自鳴鐘對于這個時代的珍貴稀罕程度,可謂價值連城,。
接下來便是與這胖掌柜黃世仁滿腹狡詐的討價還價,最終以兩萬三千兩銀子成交,,這個價格是“福盛商行”能拿出現(xiàn)銀的極限,,但是只要轉(zhuǎn)手,就會賺得盆滿缽滿,。
“這里是兩萬兩的兌票,,都是重慶府內(nèi)見票即兌的硬通票!”
當黃世仁將厚厚一沓的大額銀票放到朱純良手中的時候,,那泛著油光的肥厚面皮上,,堆起割肉般的愁苦之色。
“剩下的三千兩,,本店實在拿不出現(xiàn)銀,,只能以城東的一處莊子抵給你了!莊內(nèi)有大宅院一處,,上等水田五百畝……為了做成這筆生意,,真是虧大了,折半價給你了,!換了別人,,拿六千兩銀子,喊一千聲親爹都不成……”
麻痹,,這演技真是太好了,,四天不給你六千萬片酬,,真是天理不容!賺了大便宜,,還裝得比竇娥還冤,,虧大了?應該是賺大了吧,!無論何時,,奸商都是這般嘴臉!
朱純良有些無奈的接過房契和田契,,揣入懷中,。
“客官,以后有好貨盡管送來,,尤其是各種西洋貨,,本店給你最高價格,要是賺你一兩銀子,,我就是你十八代玄孫……”
朱純良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對于身后黃世仁那副齷齪嘴臉,他真想吐他一臉濃痰,,可惜的是此刻嘴里沒有痰,。
吳鎮(zhèn)在前面牽馬,朱純良騎著馬背上,,摸著懷里的桑皮紙印刷的銀票和地契,,感覺有些不真實,自己算是一個小地主了,?想起城外的那五百畝良田,,忍不住要去查驗一番。
“咦,,那不是咧瓜嗎,?裂瓜——你好氣派啊,一個月不見,,老母雞變鳳凰,,發(fā)大財了!居然騎著高頭大馬,!”
朱純良剛要出東城門,,就聽身后一個極其熟悉的鄉(xiāng)音沖他喊道。
朱純良一愣,,裂瓜是他的小名,,也只有小時候的玩伴才會如此當街親切稱呼!低頭一瞥,便見一個身穿半截短褐的壯實少年,,光著半截身子,,露出古銅色皮膚,兩個肩膀上布滿龜裂的老繭,,有的地方刀割一般裂出血口子,,磨爛的碎肉還淌著黃水!他正伸出粗糙的大手,,一把扯住朱純良的衣角,,嘴里正嚼著半個饅頭,咧嘴露出黃牙,,噴出饅頭屑,,沖馬上的朱純良露出憨厚而熱切的笑容。
“朱大?!?p> 朱純良咧嘴大笑,,翻身下馬,拉住他的手,,一股他鄉(xiāng)遇故知的喜悅涌上心頭,,此人都是自己同村的玩伴朱大福。
“沒想到在重慶府城遇到你,,你怎么搞的渾身是傷,?”朱純良掃了一眼他的肩膀,頭皮有些發(fā)麻地問道,。
“今年多雨,,莊家欠收,我爹便迫不得已帶著我們來府城,,給船幫當腳夫、拉纖,,攢幾個力氣錢,,你看看碼頭上成百上千的腳夫,肩頭都是爛成這樣……”朱大福咽下嘴里的饅頭,,黝黑的臉上憨厚一笑說道,,“我爹、還有朱長貴,、朱宏喜,、丁十三他們,我?guī)闳ヒ娝麄儭?p> 穿過半條街,,朱純良就見四個破衣爛衫,、蓬頭垢面的腳夫坐在潮濕的石板臺階上,正是朱大福的父親朱有能、和他同村玩伴朱長貴,、朱宏喜,、丁十三四個人,一樣磨爛了慘不忍睹的肩膀,,一樣渾身黢黑如非洲黑人一般,,正手拿黑不溜秋的饅頭,就著一盆腌菜低頭吃著,。
朱純良走近一看,,差點吐了!那咸菜散發(fā)一股難言的臭味,,里面還有許多米粒大小的白色之物蠕動,,他們不得不用手抓住一條一條往外挑,然后摁死在石板上,。
“哎呀,,裂瓜!野雞變鳳凰啊,,我在這里都聽說了,,你奪了縣試武魁,說不定俺們村要出個武曲星啊……”朱有能站起身,,一副莊稼漢淳樸憨厚,,呵呵一笑說道。
“裂瓜,!你發(fā)達了啊,,連馬和仆人都有了……那句古話怎么說的來著,叫,,叫狗富貴不相忘……”
朱長貴,、朱宏喜、丁十三幾人一蹦三尺高,,上前摟住朱純良,,說話如同敲鑼,滿嘴口臭,,唾沫噴的他滿臉都是,,膈應的他哭笑不得。
“你們混的很慘啊,,比乞丐強一點……走,,我?guī)銈內(nèi)コ源蟛停 敝旒兞紦u著頭,,沒辦法,,那句茍富貴勿相忘的箍兒套在了自己頭上,。
“這年頭當腳夫、纖夫都如吃屎一般難,,我們是外縣人,,不但受船幫的盤剝,還要受本地腳夫的欺辱和驅(qū)逐,,一天能接一個活,,就是阿彌陀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