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茶坊后院的簾布掀開,,進(jìn)來的是一個(gè)長須白眉的老人,,瘦削卻眼神銳利。
立刻有人認(rèn)出他來,“哎呀,,是楊先生到了,!”
“今日楊先生開講《江湖俠客傳》,,聽說這可是楊先生在江南時(shí)的成名作,,還是頭一次在悅來茶坊開講呢!”
小花看到自家小姐目光盯著老人不放,,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小姐要等的人是這位說書先生,?!?p> 薛琬笑而不語,只是將食指放在唇前,,“噓,!”
這位楊先生徑直上了大廳搭起的高臺,往書臺前那么一站,,自然就有跟著的小廝將驚堂木遞了上來,。
《江湖俠客傳》在江南十分盛行,不管哪個(gè)茶館酒肆,,必然是說書先生們的首選,。
但在皇城,卻很少有人講這個(gè),。
一來是因?yàn)樘熳幽_下,,到處都是門禁森嚴(yán)的權(quán)貴世家,這里沒有江湖草莽扎根生存的土地,。
二來,,則是因?yàn)榻裆铣缟形闹?,喜好提筆作詩,卻極厭惡打打殺殺,,上行下效,,便很少有人在皇城提起這部書。
今日,,若不是有客人重金要求,楊先生是不會主動(dòng)將這部令他風(fēng)靡江南的《江湖俠客傳》娓娓道來的,。
臺上說得聲情并茂,,臺下聽得如癡如醉。
刀光劍影的江湖生活,、門派武功劍法神器,,楊先生只是說了一個(gè)開頭,就讓小花都聽得雙目放光,。
薛琬看著侍女無奈地?fù)u搖頭,,想了想,沒有打攪小花,,便悄悄地離開了,。
片刻之后,她堵在悅來茶坊的后院廊間,,擋住了來人的去路,。
那是個(gè)一身灰布麻衣的少年,他垂著頭,,將帽檐壓得很低,,但卻仍能依稀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容。
竟是剛才給楊先生遞驚堂木的那個(gè)小廝,。
他來回讓了幾次都被薛琬堵住路,,不由有些生氣。
初生牛犢不怕虎,,少年終于抬起頭,,微挑起下巴喝道,“你是誰,?干嘛要擋我的路,?”
薛碗笑瞇瞇地說,“我不是在擋你,,是在等你,。”
她頓了頓,,忽然將臉湊了過去,,“駱真,楊奇那老匹夫這么對待你,難道你還要繼續(xù)在他身邊做牛做馬嗎,?”
少年的臉色忽然發(fā)白,,他身體踉蹌,往后退了幾步,。
“你,!你到底是誰?你……你在胡說什么,?”
薛琬的眼神溫柔,,帶著心疼,“昨晚,,他又打你了是不是,?”
駱真的身子一顫,右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頸部,,“你……你怎么知道……”
薛碗嘆口氣,,“駱真,楊奇是個(gè)變態(tài),,素來以折磨人為樂趣,,你是他最近五年換過的第四個(gè)小廝了?!?p> 她頓了頓,,“我想,事到如今,,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你前面的三任都去了哪里?!?p> 駱真的眼睛立刻就紅了,。
他知道,他當(dāng)然知道,!
楊奇是整個(gè)皇城最受歡迎的說書先生,,悅來茶坊的招牌,受到重金禮聘,,生活富奢,。
可他同時(shí),又是個(gè)惡魔,。
他身邊的小廝每一兩年就要換一個(gè),,而被換下來的那些人誰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駱真想到那日他無意中在后花園的苗圃發(fā)現(xiàn)的那半截指骨,,眼淚倏然而下,。
那些曾經(jīng)給楊奇當(dāng)過小廝的人,,恐怕早就已經(jīng)不再這人世間了。
而他,,就是下一個(gè),。
駱真不是沒有想到逃離。
但楊奇吃住都在悅來茶坊,,從不離開,,也明令他跟隨左右,不讓他到處亂走,,更別提是離開這里了,。
他也曾試圖在楊奇說書時(shí)假借要出外買東西,但悅來茶坊守門的兩個(gè)壯漢說什么都不肯放他走,。
最后,他不僅無功而返,,楊奇知道了,,還用沾了鹽水的皮鞭毒打了他一頓。
整個(gè)悅來茶坊上下都知道楊奇喜歡鞭打小廝,,但為了生意,,這也是秘而不宣的事,外人眼中,,楊先生可是文秀儒雅舌燦蓮花之人,。
怎么會有人知道這一切?
正在駱真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之時(shí),,忽然聽到耳邊那個(gè)年輕人說,,“你跟我走,我替你報(bào)仇,?!?p> 不由自主地,駱真握住了向他伸出的那雙手,,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甚至都沒有問清楚那人的身份,就點(diǎn)頭說,,“好,。”
薛琬見四下無人,,將駱真拉進(jìn)了一間空屋,,從懷中掏出一些瓶瓶罐罐,三兩下就在他臉上鼓搗起來,,還特意將他脖子后面的疤痕遮掩住,。
不多時(shí),,就拍著手說,“好啦,?!?p> 她將他改換了模樣。
雖然他仍舊穿著原來的衣裳,,但,,這茶樓里穿這樣衣裳的人太多啦,有些來喝茶的高門大戶的小廝也這樣穿著,。
她笑著對駱真說,,“現(xiàn)在,你抬頭挺胸地跟著我離開這里,?!?p> 駱真滿眼震驚,“抬頭挺胸,?不,,這里的人都和楊奇是一伙的,他們是不會讓我走的,?!?p> 楊奇是悅來茶坊的臺柱子,茶坊還指著他掙錢,。
他早就吩咐過茶坊的人,,不允許小廝隨意離開,茶坊的人誰敢無視,?
薛琬低聲說,,“這里沒有銅鏡,你看不到現(xiàn)在自己的容貌,,如果有,,你就不會擔(dān)心這個(gè)?!?p> 她頓了頓,,“我跟世間最有名的易容大師閻崖子學(xué)過秘技,可以替人改容換面,,你現(xiàn)在的模樣走出這道門,,我保證誰都認(rèn)不出你來?!?p> 或許是薛琬說話的聲音太過堅(jiān)定,,莫名地,駱真的心就安定了,。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若是公子能帶我離開這個(gè)火坑,,我……我必定……涌泉相報(bào)!”
薛琬拍了拍他的肩膀,,“先離開這里再說吧,。”
她悄悄地推開門,,見四下無人,,便招手讓駱真出來,“記住我的話,,抬頭挺胸,。”
駱真逐漸打開畏縮的肩膀,,挺起低垂的頭顱,,慢慢地慢慢地昂起了胸膛。
他一路跟在公子的身后,,見果然無人對他盤查詢問,,膽子逐漸大了起來,就好像從頭到尾都是跟著公子一塊兒來的那般,,自然地隨在左右。
薛琬悄然地回到了二樓,,搖了搖小花的肩膀,,“喂,我們該走啦,?!?p> 小花被那些生動(dòng)的故事吸引,眼神一時(shí)有些迷離,,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呀,這么快就要走啦,,茶還沒有喝完呢,!”
薛琬沖她笑笑,“再不走,,君悅樓的紅燒大肘子都要涼啦,!”
紅燒大肘子!
小花的眼神立刻清明了,,她果斷地站了起來,,“那還等什么?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