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氣陣陣襲來,,蕭瑾這才后知后覺地知道冷,確切地說,,應(yīng)該是又冷又餓,。
猶豫片刻,她鼓起勇氣去敲李彧川的房門,,疊指輕扣三下,,房內(nèi)毫無反應(yīng)。
蕭瑾不由得有些懷疑,,睡得這么沉,,不會是醉死在里面了吧?旋即又搖了搖頭,,不可能,,那人身強(qiáng)力壯,滿身煞氣,,怎可因為一頓酒醉死,!
蕭瑾不敢硬闖進(jìn)去,只好站在門外大喊:“李彧川,,我肚子餓死了,!”
話畢,,她把耳朵貼在門上,里面還是沒有反應(yīng),。
“李彧川,,你再不起來我可就真餓死了!”
“李彧川,!你有聽到我講話嗎,?”
房內(nèi)靜悄悄的,仍舊毫無回應(yīng),。
蕭瑾立時警覺,,不禁細(xì)細(xì)思索,她與李彧川相處的時間雖不長,,但這人平時經(jīng)常喝酒,,卻從來不像今日這般失常,莫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思及此,,再也顧不得硬闖進(jìn)去會有什么后果了。她力氣小,,硬生生地用身體撞門好幾回,,還是打不開門。這才想起側(cè)邊的那扇窗還開著,,于是又搬來一張凳子,,干脆跳窗而入。
當(dāng)她看清屋里的場景,,不禁嚇了一跳,。
入眼的是一室的狼藉。
床上被褥凌亂,,矮桌上的水壺滾落到地上,,凳子被掀翻,地板上的水杯碎瓷還帶著茶葉的殘渣,。
而李彧川正蜷縮在門邊,,不省人事,。
蕭瑾大驚失色,,連忙跑過去伸手探他的鼻息。
幸好,,還活著,,氣息平穩(wěn),只是十分微弱,,若不是靠得近,,都不一定能感覺到,。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彧川,,你怎么了?”蕭瑾吃力地將他半身扶起,。
“你別嚇我,,你快點(diǎn)醒醒!”
蕭瑾搖不醒他,,又摸了摸他的額頭與手,,這人臉色通紅,額上微微發(fā)汗,,手卻像冰塊一樣冷,,也不知在地上躺了多長時間。
蕭瑾搬來被褥,,將他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又胡亂地給他灌下一點(diǎn)清水。
蕭瑾翻箱倒柜,,正打算翻出銀子好替他找大夫,,這時李彧川卻醒了。
“過來,?!崩顝ǖ穆曇羰痔撊鯚o力。先前,,他雙眼雖未睜開,,但能感覺到有人給他蓋被子,意識已經(jīng)逐漸恢復(fù),,此時渾身暖和了許多,,意識已然清醒。
耳朵靈敏的蕭瑾聽到了,,丟下剛從床頭翻出的包袱,,著急地走過去,俯身伏地,,將耳朵湊近他的嘴邊,。
“方才我似乎聽到你說話了,你醒了,?”
李彧川動了動嘴唇,,低聲道:“藥,在白色的小瓶子…咳咳”
蕭瑾順著他目光的方向望去,只見那白色的小瓶子滾落在地上,,幸而瓶身完好無損,。
蕭瑾拿來瓶子,倒出黑乎乎的小藥丸,,給李彧川服下,。
李彧川緩了一口氣,才開口道:“我這是病,,今日之事,,你跟誰也不要提,更不要找大夫問,?!?p> 既是病,為何不能看大夫,,他的藥又是從哪里來的,?蕭瑾實在不明白,茫然地看著他:“可是,,你的身體-”
李彧川煩躁地打斷她的話,,聲音雖小,,但語氣不善:“我說了我沒事,,你莫要給我添麻煩!”
蕭瑾明明是好心,,人家不僅不領(lǐng)情,,還當(dāng)是添麻煩。她不由得一陣心煩氣悶:“既然你沒事,,我還懶得管你呢,!”
李彧川大概也意識到自己說話有點(diǎn)過分,便放緩語氣:“我看你也餓壞了,,快拿錢去買吃的,。”
蕭瑾悶不吭聲,,瞧了瞧還躺在地上的他,,咬牙扭過頭去。
李彧川早知道她心腸軟,,亦知道她其實是不放心自己,,于是輕咳兩聲,苦笑道:“我不打緊,,吃了藥緩一下就好了,。你若是出去,順便幫我買兩個燒餅回來,!”
蕭瑾聽罷,,一聲不吭地盯著李彧川看了片刻,果然乖乖地拿了銀子出門,。
不厭城的冬天要比華京城冷得多,,好在李彧川給她買的夾衣棉襖還算厚實,因此,,身上暖和著,,也就是一雙小手凍得通紅。
街上的行人不算少,,卻難得見到三兩輛體面的馬車,,可見大冬天還在外面奔波勞碌的,多是些生計艱難的貧苦百姓,,以及走南闖北的小商賈,。商戶即便有錢,但仍舊屬于社會末流,,亦坐不得好的馬車,。
無意之間,蕭瑾看到一位與尹表哥年紀(jì)相仿的少年背著個藥簍從她身邊走過,,那少年相貌不俗,,可惜神色郁郁寡歡,目光游離飄忽,。他個子雖高,,但身形單薄,穿的是打著補(bǔ)丁的舊衣裳,,一雙灰色的布鞋已經(jīng)洗得發(fā)白,,左腳的鞋頭破爛得露出了半截腳趾。
蕭瑾的腦中只有四個字:世道艱難,。
這座城的景象,,對于見慣了華京城一切繁華富貴的蕭瑾而言,頗有些頹敗落魄,。
蕭瑾七拐八拐地走到一處小巷子,,在一家小面攤吃了半碗熱騰騰的面。由于心中還惦記著李彧川,,不敢耽擱太久,,匆匆吃完之后帶上幾塊燒餅便往回趕。李彧川大病未愈,,她特意買了個食盒,,還打了半盅清粥回來。
蕭瑾回到內(nèi)院時,李彧川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不僅如此,,他還在庭中舞劍。
“你不要命了,!”蕭瑾咬牙切齒,,一口郁氣提上來,硬是忍住才沒有破口大罵,。
“李彧川,,你給我住手!”
李彧川雙目通紅,,聽若未聞,,一陣排山倒海之勢,劍尖挑起地上的沙粒,,又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落下,,激起滿院沙塵。
蕭瑾站在光禿禿的梧桐樹下,,氣得將熱騰騰的燒餅一掌壓在石桌上,,又放下那盅紅棗豬骨清粥。
“愛吃不吃,!”她氣得一跺腳,,甩下一句話,轉(zhuǎn)身回了房,,順手把門關(guān)起,,脫了靴子跳到床上,扯過被子蒙頭大哭,。
其實她也不知為何要哭,,就是覺得自己委屈,心里萬般難受,。大概不是因為李彧川的無視和冷落,,而是她需要一個發(fā)泄情緒的出口,她還在為自己淪落至今的遭遇憤憤不平,。
總之,,就是不哭不快。
她從前讀過不少書,,知道不少道理,。譬如,“往昔不可諫,,來者猶可追,?!?p> 又譬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再譬如,,“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p> ……
道理全都懂,然而,,人生逢此變故遭遇,,即使把道理全都參悟透徹,可心里仍舊難以邁過那道坎,。
蕭瑾不知哭了多久,,哭得累了,便沉沉地睡過去,,夢里不知身在異鄉(xiāng),,又回到兒時,父皇教她執(zhí)筆寫字,,外祖教她讀書悟道,,尹表哥教她揮墨繪丹青……
這一覺過去,不厭城就變了天,。外面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整整下了兩個時辰,直至暮色將至方停,。
蕭瑾醒來之后,,看到屋子里升起了暖爐,還點(diǎn)了香,,那淡淡的可以安神的藥香,,是李彧川常用的。
她披了外衣,,走出房門,,院中積雪的深度已沒入腳踝,。廊道處掛上了兩盞燈籠,昏黃色的光給這座清冷寂寥的宅院增添了幾分暖色,。
行至廳堂,,發(fā)覺李彧川已做好了一桌子晚膳,等著她來開飯,。
“過來,,有你喜歡的魚湯?!?p> 李彧川神情淺淡,,臉色還有幾分蒼白,見到蕭瑾走來,,順手給她添了滿滿的一碗飯,。
蕭瑾心頭一酸,本想問他怎么還會做飯,,轉(zhuǎn)而又想到他年幼失怙失恃,,最終什么都沒說,只應(yīng)了一聲:“好,?!?p> 這一頓飯吃得十分踏實,期間兩人雖未說話,,但氣氛相當(dāng)融洽,。
末了,蕭瑾才開口說:“多謝你救我一命,,還給我一口飯吃,,今天我不該對你發(fā)脾氣的?!?p> 李彧川被她逗笑:“你這般說,,倒讓我覺得你像個小乞丐一樣可憐?!?p> “或許連乞丐都不如,。”蕭瑾用帕子抹了抹嘴,,由衷地說道,,“乞丐雖然卑微,但他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尚且能活命,。如今天寒地凍的,,你若把我扔到外面,或許我連今夜都熬不過,?!?p> 李彧川有些意外,,她從前那般顯赫的身份,身居高位,,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此時人逢逆境,還有自知之明,,上不怨天下不尤人,,能迅速地認(rèn)清眼前形勢,還能放下身段面子說出這樣的話,,她懂得了最為可貴的安身立命之道,,已是十分不易。
相處了這么些日子,,李彧川多少有些心疼她了,,原本只想安慰激勵她幾句話的,,但不知為何,,話一出口就變了味。
“你知道就好,,這個世間沒有什么是理所當(dāng)然的,,今天我?guī)土四悖?,也許我會有求于你,,但愿你有能力還得起這份救命之恩?!?p> 他挾恩求報,,幾乎等同于表明他們之間毫無情義。李彧川不禁有些后悔,,奈何話已出口,,覆水難收。
果然,,蕭瑾立馬就斂了面上的淺笑,,吃飯時的好心情一掃而空。她沉默片刻,,暗自握緊拳頭:“你放心,,我命為志存,往后必將出人頭地,?!?p> 李彧川心中大為震動,抬頭看向蕭瑾,,只見她的眼中隱隱有淚光翻滾,,眼神晶亮,,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破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