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轉(zhuǎn)過身來,怔怔地看著那人的眉角,一顆驚惶的心終于安定下來,。她摸了摸未干的眼淚,放下渾身戒備,,眸中喜不自禁:“原來是你!”
方廷靖神色復(fù)雜,,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此時正手執(zhí)弩弓,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
蕭瑾松了一口氣,,還未來得及開口問他,那人便輕慢地開口道:“膽子真??!”
蕭瑾心虛地張了張口,,沒好意思反駁,。
方廷靖問:“你如何也會在此?”
蕭瑾摸了摸懷中的兔子:“我等了許久沒見到你們歸來,,就一路尋了過來,。”
方廷靖又問:“可有看到半人高的石碑,?”
蕭瑾茫然一陣搖頭:“沒有,,我擔心自己會迷路,沿途還特意記下了不少樹的形狀方位,,如果看到兩塊半人高的石碑,,我肯定不會錯過!”
方廷靖的臉色不太好看,。
蕭瑾突然確認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難道石碑不見了,?所以我們都沒有看到無名碑,才會誤入禁地,?”
方廷靖雖未應(yīng)答,,但沉重的表情算是默認了兩人此時的處境,。
蕭瑾一陣心涼,試探著問:“那我們能走出去嗎,?”
方廷靖沒由來的覺得心煩,,忍了忍,終究還是應(yīng)她一句:“闖進死亡森林的迷魂陣,,能活著等待別人來救便是萬幸,。”
“迷魂陣,?就是讓我們找不著出路的陣法嗎,?”
“對?!?p> 蕭瑾著急道:“那其他人呢,?可有見到我邵川哥哥?”
“大概如我們這般,,兇多吉少,。”
蕭瑾心里亂七八糟的,,她靠著一棵樹深喘了兩口氣,,平緩一下此時的情緒。
“怎么突然聞到一股花香的味道,?”蕭瑾茫然尋思,,“哪里來的花香?”
“快跑,!”方廷靖低咒一聲,,來不及解釋,拉起她的手就往禁地更深處的方向跑,。
蕭瑾只覺右手衣袖一緊,,便被方廷靖拽著跑出了一小段路?;靵y之間,,那只原本受傷的兔子竟然死命掙脫了她的懷抱,眨眼的功夫就掉進叢林里,。性命攸關(guān)之際,,蕭瑾也顧不上去尋它。而方廷靖在穿越叢林藤蔓之時,,手中弓弩被枝蔓卡住,,那時腳底又不知踩到了何種機關(guān),連遇數(shù)支暗箭后被迫棄弩而走。
直到終于聞不到花香,,兩人方停了下來,。
這一番奔疾折騰,方廷靖的額角上已冒出汗珠,,平日里俊朗儒雅的面孔此時亦變得有幾分狠戾,。
蕭瑾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一臉生無可戀,,尋了一塊圓滑的小石頭,,癱坐在上面,良久方問:“那氣味是如何回事,?”
方廷靖動了動有些干渴的嘴唇:“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前言不搭后語,,蕭瑾實在想不出那氣味是如何來的,。
方廷靖從來沒這般耐心過,他嘆了口氣,,解釋道:“此地機關(guān)重重,,我們闖進來這么久,已觸發(fā)了某些機關(guān),?!?p> 蕭瑾仍舊不解:“那氣味總不能憑空而來吧?”
方廷靖幾乎咬牙切齒:“腳下有個墓地,?!?p> 蕭瑾嚇得臉色倏變:“你,你的意思是說,,氣味從墓地飄出來的,?”
方廷靖懶得搭話。
地底一陣晃動,,巨大的聲響從不遠處傳來,。
兩人所處的地方突然凹下去半丈又余,,中間的空地裂開幾道巴掌大小的縫隙,,其中一個地方,一小方泥土塌陷下去,。
兩人相視一眼,,默契地用手扒開那因塌陷變得松軟的泥土,竟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通往地下的入口,。
方廷靖蹲在洞口等了許久,,而后點燃一根火折子,從洞口處扔了下去,。兩人望著那火團,,好一陣子這才熄滅,。
蕭瑾尚且有些發(fā)懵,卻見方廷靖已經(jīng)從洞口跳了下去,,洞口距離底下的地面并不高,,她握緊拳頭咬了咬牙,連忙大呼:“等等我,!”
蕭瑾下意識地放輕腳步,,死死扯住方廷靖的衣袖,一刻也不敢松開,。
地底下十分昏暗,,方廷靖從袖口處探出一顆鵝卵石大小的夜明珠,借著微弱的光摸索前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出了十余步,。
“你方才說花香的氣味是從墓地里飄出來的,可是這里并沒有聞到,?!?p> 方廷靖皺眉道:“洞口不止一個,這個是生門,,若你從那邊的入口,,也就是死門進來,恐怕如今尸骨無存,?!?p> 蕭瑾被他唬住,雖心有疑惑,,卻不敢再問,。
地宮里越走越黑,后來只能勉強辨別方向,,蕭瑾畢竟是個小姑娘,,害怕得兩腿哆嗦。方廷靖即便膽大,,然而此時身處困境,,面對漆黑陰冷而又瘆人的古墓地道,亦不由得踟躕不前,。
方廷靖的正臉隱沒在黑暗之中,,只有側(cè)臉的輪廓隱隱可辨。
蕭瑾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眼巴巴地望著他:“別往前,,咱們出去吧,這,這也太嚇人了,?!?p> 方廷靖徘徊片刻,竟然摸索著走到了一架燈盞燭臺旁,,他劃了一道火折子,,點燃一根數(shù)百年前的蠟燭,此地瞬間明亮起來,。
兩人這才發(fā)現(xiàn),,地宮的路和四處的洞壁由青磚鋪就而成,由于年代久遠,,顏色已陳舊得深淺不一,。
每隔數(shù)十步之遠,便可看到一兩尊張牙舞爪的石獸,,兩人將沿途的燈盞燭臺逐一點亮,。
越往里走,兩人的面色越凝重,。
蕭瑾忐忑不安:“看這地宮的規(guī)模,,其主人身份必定不簡單,此地應(yīng)當是機關(guān)重重才對,,咱們?nèi)绱溯p易就闖了進來,,后面出去恐怕……”
蕭瑾沒把話說完,但方廷靖已經(jīng)明白她的意思:恐怕不好脫身離去吧,。
方廷靖幾乎是一步一挪移,,絲毫不敢大意。
蕭瑾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緊跟其后,,方廷靖看她的神色越發(fā)鄙夷,。
兩人亦不知走了多久,終于行至一個開闊的墓室,。
那是一間規(guī)格不小的墓室,,仿照宮中寢殿的擺設(shè),有石床一座,,梳妝鏡一臺,,仆從侍女石像七八尊。周圍由六根如兩人合報大小的石柱支撐著,,東南方向的石柱上刻有一小段不起眼的文字,。
蕭瑾扯了扯方廷靖的衣袖,,示意他往柱子上看:“你看,,上面似乎有刻字。”
方廷靖涼涼地轉(zhuǎn)過頭瞥了她一眼:“無需爾多嘴,?!?p> 蕭瑾神色尷尬地“哦”了一聲,便沒有后文,。
方廷靖湊近石柱,,只那么一眼,臉色便驟然黑如墨斗,。
蕭瑾十分惶恐:“如何,?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方廷靖從來沒遇到這般聒噪的人,,打心底里不想與她說話,。
蕭瑾倒也沒有生氣,短短半個時辰的相處,,她已摸清了方廷靖的脾氣,,見他不搭理自己,便識趣地閉嘴不言,。
蕭瑾走近了石柱,,仔細定睛一看,不由得心頭一跳,,渾身顫抖,,那不起眼的歪歪斜斜的一段字竟是西蠻文!
尤其令她震驚的是,,西蠻文的末尾處,,還有一段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魚形符號,而這些符號,,喚醒了她童年記憶中一件印象深刻的事,。
她尚且記得六歲那一年生辰,外祖父顧老太傅送給她一堆好玩的魚形木雕,,顧尹表哥看到之后愛不釋手,,甚是眼紅,要求蕭瑾將那些魚形木雕分他一半,,蕭瑾自然不肯,。于是外祖父便讓他們玩一個游戲,若是顧尹贏了,,可以分得一半魚形木雕,,若是輸了,一個都拿不到,。蕭瑾咋一聽還是不情不愿的,,明明是自己的生辰禮物,,怎么還得分給別人。但那時好勝心強,,遂答應(yīng)了這個條件,。
外祖父教給他們一種暗語,以西蠻文字的形式,,賦予那些魚形木雕鮮活的意義,。不同形狀不同大小的木雕分別代表著西蠻文字當中最常見的偏旁部首,而把這些木雕拼接起來,,便變成了一個個鮮活的文字,。外祖父說,半日之內(nèi),,他們誰拼出來的字最多,,那便算贏了。
他倆蹲坐在書房不吃不喝折騰了大半日,,將各自所知的并且能用木雕拼出來的西蠻文字寫了數(shù)十頁紙,,直到山窮水盡這才停下。
結(jié)果還是顧尹贏了,,蕭瑾難免氣餒,。顧尹雖年長于她,然而心思都放在物色天下美食上去了,,讀書并不比她用功,,更何況,他學(xué)習(xí)西蠻文的時間才短短數(shù)月,,而她已經(jīng)跟隨外祖學(xué)了大半年,。顧家的人在讀書做學(xué)問寫文章上面,都是頂頂聰明的,,若論起一目十行的記性,,顧家的幾個表哥,哪一個不比她好,?有時她甚至想,,自己之所以天賦異稟,是否就因為身上流淌著一半顧家血脈,?
后來外祖父說,,這個游戲失傳已久,數(shù)百年來,,愚昧無知的人以訛傳訛,,說這些西蠻暗語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驚天秘密,知道的人都容易引來殺身之禍,,因此再三叮囑他們表兄妹萬萬不可在外人面前透露一絲半點,。
蕭瑾那時年幼,,只是懵懂地記了下來,并沒作深究多想,。
她用手輕撫過那些力度較淺刀工不精的西蠻文字,,一字一句認真地看下去,。因為太久沒有接觸,,起初覺得有些艱澀難懂。
后來逐漸順暢,,當她讀懂通篇大意,,早已冷汗涔涔,臉上慘白一片,,毫無血色,。
難怪方廷靖的臉色黑成了墨斗!他顯然亦是看懂了吧,?
那石柱上的文字細思極恐:
吾乃齊國恕王之妻,,西蠻王室和親公主佟月,為修兩國秦晉之好,,背井離鄉(xiāng)遠嫁于此,。然吾不幸,恕王之母方氏一族害吾命喪于此,,往后來者,,若有勇士代吾將魚圖送至西蠻王室,必將封侯拜相,,權(quán)傾四國朝野,。
而末尾魚圖隱藏的暗語是:帝王山中月,魯谷江下尋,。
方家是齊國的世家大族,,方廷靖作為嫡長孫,幼年蒙學(xué)時期便開始學(xué)習(xí)西蠻文,,因此自然識得石柱上的刻字,。可即便他再博學(xué)多才,,也破解不了完全陌生的西蠻王室暗語,。
此時,他的注意力仍在那段魚形符號上,,正絞盡腦汁地想從那些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符號里找出什么規(guī)律來,。
蕭瑾默不作聲地站在側(cè)邊,心里早已千回百轉(zhuǎn),。一時之間,,腦子里充斥著各種疑惑,,例如,顧家與西蠻王室有何淵源,?那句西蠻暗語“帝王山中月,,魯谷江下尋”又作何解釋?他們能如此順利的進入古墓腹地,,是否也托了西蠻公主的福,?還有方家,方廷靖……
方廷靖沉著臉色,,目光落在石柱上那一句“恕王之母方氏一族害吾性命于此”,,凝眸沉思片刻,這才轉(zhuǎn)過身來,。
蕭瑾猝不及防地與他對視,,對上那雙漆黑如墨,卻又幽如寒潭的眼睛,,心中陡然一驚,,恐懼更甚,連連退后兩步與他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