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大夫仍舊瞧不出蕭瑾的病癥,。李彧川眼看著她一天天瘦下來,，且昏睡時間越來越長，不好說是病還是毒,，他打算去找當(dāng)世華佗陸神醫(yī)給她看看，即便那陸神醫(yī)不愿,，綁也要將他綁回來,。只是，這陸神醫(yī)行蹤飄忽不定,，不知如今在哪,？
日頭漸落，城西的小巷子里,，一輛雙轅青蓬馬車與周圍的行人格格不入,，這便是貧與富的差距。路人踏著黃昏歸家,，沿途屋舍升起了裊裊炊煙,。
這個時點，顧尹親自動手做了幾樣小菜,，一份春筍炒肉,，一份蒸肉糜，還有一盅蛋花羹,。因著食材與調(diào)料的限制,，他只能做出這么幾樣勉強可以入口的菜，他覺得甚是難吃,，可對于趙諒這般軍旅粗人而言,，味道實在是好不過了。
趙諒出身于寒門,，素來看不慣那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世家子弟,，然而這幾日來顧尹的表現(xiàn)卻讓他刮目相看，顧尹不僅會打水劈柴,，洗衣做飯,，連著伺候人的活兒都能做。若非他有著那一身自幼養(yǎng)成的清貴氣度,，趙諒都要懷疑他的真實出身了,。
“顧公子真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可比啊,！”
“趙叔過獎了,。”顧尹覺得這些真不算什么,，他能進庖廚不過是因為對吃食比較挑剔,，懂得給人喂食是因著寵愛年紀(jì)比他小的表妹。至于洗衣劈柴,，在這之前,，他也只是看家里的仆從做過而已,。
趙明譽吃不下白花花的米飯，顧尹只好將蒸過的肉糜和著米飯加水又熬成了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哄他吃下去,。
天色漸晚，那輛青蓬馬車走走停停,，車夫沿路打聽牧野家的住處,。其實，這是李府的馬車,，車內(nèi)之人便是蕭瑾與李邵川,。
蕭瑾今日沒有去書院，她近來食欲不振,，困倦疲乏,，李彧川給請來的大夫都看不出什么問題，開的藥也毫無用處,，于是她便想到了牧野在魯谷山墓地給她的那一味可以提神醒腦的九日香草,。這不，等著李邵川下學(xué)來看她,，她又慫恿李邵川一起去找牧野,，李邵川拗不過她，只得陪她前來一趟,。
馬車最終在一個小得可以忽略不計的院子門前停下,，院門是一道簡陋低矮的木門，院子里堆放著幾捆干柴,，有兩把陳舊的凳子，旁邊放著曬藥草的簸箕與雜物,。再往里面只有一間能住人的屋子,，低矮的屋檐，破敗的房門,，一貧如洗莫過于此,。
蕭瑾抱著一個包袱，疊指輕扣：“請問,，牧野在家嗎,？”
等了片刻，沒有人應(yīng)答,。蕭瑾再問,，仍舊無人應(yīng)答。
李邵川看著天色不早,，于是勸道：“也許他不在家,，要不我們改天再來吧,。”
蕭瑾正猶豫著是否返程,，就看見一位婦人拄著木杖慢慢走出來,，腳步虛浮無力。
婦人未到三十的年紀(jì),，卻是華發(fā)早生,，素顏比抹了粉的還要白，身形瘦削得如同一張紙,，應(yīng)是久病不愈的緣故,。此時，她看向兩個衣著華貴的少年眼神充滿警惕,。
蕭瑾抿了抿嘴唇,，開口道：“大娘，請問這里是牧野家嗎,？我們是他的朋友,，來找他有點事情?！?p> 婦人見蕭瑾這般和氣,，倒不像是平日里欺負他們孤兒寡母的那些人，慘白的臉這才露出一絲笑容,。
“牧野這孩子,，出城采藥去了，這個時間,，估摸著也”
話音未落,，那邊就聽到了牧野歸巢的聲音。
“娘,，我回來了,。”牧野背著一個藥簍小跑著趕回來,。
蕭瑾與李邵川齊齊轉(zhuǎn)過身去看他,。牧野見到他們很是吃驚，臉上神色微僵,，再不似上一刻那般自在,。
“你們怎么來了？”牧野瞬間便收斂起面上的表情,。
蕭瑾輕咳一聲：“哦,，是這樣的，我想問你要一些提神醒腦的藥草,，就是那天你給大家聞過的那種,，我記得書上好像叫它九日香,。”
她的回答出乎牧野的意料,。牧野握緊手心,，嘴角輕扯：“九日香嗎？”
“是的,，你有多余不用的嗎,？”蕭瑾已經(jīng)聞到了那股子氣味，眼神發(fā)亮,，期待地看向他的背簍,。
牧野咬唇，不敢抬頭與她直視：“今日采的不多,，我分你一半吧,，這種草做成香包，除了提神醒腦,，還能驅(qū)蚊驅(qū)蟲,。”說著,，放下背簍,，伸手進去翻了幾下，從中抓出兩把,，雙手捧著遞給她,。
蕭瑾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對了，這九日香不知是長在何處,？”
牧野愣了愣,，隨即明白她的想法，急忙解釋：“不是魯谷山,，更不是墓地,，是在城外的田莊?！?p> 魯谷山和墓地都已經(jīng)被封禁了,，想去也去不了,。
蕭瑾眉開眼笑,，奈何她的手太小了，不知道該怎么接,，李邵川見狀,，伸出大掌幫她接過，也不在乎九日香上沾著些許泥土,，直接放入袖袋之中,。
蕭瑾早就備好了謝禮,，她將手中的包袱遞過去，不給拒絕的機會,，握住牧野的手讓他務(wù)必接過,。
“首次登門，冒昧打擾,，也沒帶什么禮物,，這里面就是些吃的點心和水果，還有兩本閑書,?！碑?dāng)然，還有一點碎銀聊表心意,。她在李邵川口中得知牧野家境貧寒,，什么都不做的話于心不忍。
牧野心中一緊,，垂眸正好看到自己沾滿泥土的指甲,，以及露出腳趾的鞋頭，甚是窘迫,。
“你這孩子也是的,，怎么不請人家進來坐呢？”牧野娘一句話讓他更加為難與尷尬,。
李邵川聽罷,，連忙打圓場：“大娘您不用客氣的，我們還要趕著回去,，改天有時間再來看您,。”
蕭瑾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天色不早,，很快就要宵禁，我們就不打擾了,?！?p> “多謝！”
“告辭,！”
牧野娘也不好再留,，看著兩人登上馬車。牧野送他們出了路口,，久久未能回神,。
酉時二刻，鼓樓那邊傳來了沉重有力的鼓聲,，宵禁時間已至,。岳平堅仍舊未歸,，趙諒心中越發(fā)不安，在屋內(nèi)負手來回踱步,。
顧尹心知他為難,，于是勸他說：“趙叔，今晚我和書墨就搬到地窖里過夜吧,?！鳖櫼昙o(jì)雖小，但也知道岳平堅身負重責(zé),，倘若他遇到不測,，定非小事。
趙諒思前想后,，覺得還是有必要出門一趟,。
趙諒將他們二人安置好才離開。地窖有兩個通風(fēng)口,，一個設(shè)在柴房,，也就是入口處。另一個設(shè)在后廚的一個無用的灶臺,，灶臺下方是空的,，灶臺上蓋著一只大鍋，做得十分隱秘,。人在地窖中,，沒有特殊情況時，入口與通風(fēng)口都是開著的,，一旦發(fā)現(xiàn)異常,，可以在地窖下立即關(guān)閉。
地窖的空間不算大,，里面的格局與一般的房間無異,。有床有書桌，有幾壇烈酒干糧,，以及一些治療外傷所用的藥和小刀具,。
顧尹輕手扯過被子給趙明譽蓋好，便將蠟燭吹滅,，而后摸索著到床邊,，脫了外衫與鞋子，爬到床上里側(cè)躺著,。如此這般,，是為了方便趙明譽下床,。
將近三更,，萬籟俱寂的半夜,。顧尹隱約聽到外面有些許動靜，他警惕得立即穿衣下床,，趙明譽也察覺到了,，兩人打起十二分精神。
“岳大叔,，您在嗎,？我娘半夜起來磕傷了，我來借點酒,?！?p> 顧尹輕聲道：“聽聲音是鄰舍的小孩，好像叫牧野,，那天他還過來給岳叔送蘑菇,，要不，我出去一趟,?！?p> “等等！”趙明譽心思縝密,，“先看看,，等他走了再出去?！?p> 牧野連續(xù)敲了好幾次門,，都沒得到回應(yīng)，想著大概是人沒在家,，他心里惦念著受傷的母親,，只得匆忙離去。
牧野住在岳平堅家對面的屋舍,，三年前他便與母親相依為命,，孤兒寡母沒少受鄰舍的欺負，若不是有岳平堅替他們撐腰,，恐怕他連父親留下的這間破敗的房子都保不住,。
牧野摸黑匆匆歸來。
屋內(nèi)點著一支蠟燭,，面容蒼白的婦人身穿粗布麻衣,，正坐在床邊，忐忑不安地等著兒子回來,。她半夜起來喝水摔了一跤,，傷著膝蓋，住在隔間的兒子聽到動靜，立即出來將她扶起,，又替她簡單地包扎了一下,。
“娘，岳大叔不在家,，我先替您上些草藥,，明日再去找酒水來清洗?！?p> “小野,，娘不打緊，你去把藥拿來,，這么一點小傷,，娘自己來就好?！?p> 牧野不理會母親的話,，他端來一只碗，將清洗過的具有止血生肌功效的生草藥放進去,，再用自制的藥棒仔細研磨,。
顧尹提著一壇烈酒站在外面。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那個清瘦的孩子看起來比他還小一點,，穿著不太合身的舊衣，神情專注地為母親檢查傷口,。
顧尹深吸一口氣,，來得正是及時。
“在下姓顧,，冒昧前來,，還請見諒。我表叔姓岳,，他不在家,，我替他給送壇酒來?！?p> 牧野與母親冷不防聽到聲音,，先是錯愕，而后得知他是岳平堅的表侄,，這才客氣地請他進門,。
來人穿了一件寬松的長衫，頭發(fā)隨意束起,，看得出送酒來時的急切,。
牧野的母親感激道謝：“真是麻煩你了,，這酒只需半碗就好，剩余的還請小公子帶回去吧,?！?p> 顧尹溫聲說道：“留著備用也好，平時做肉菜的話,，也可用來去腥?！闭f完他就后悔了,，看這家徒四壁的情形，恐怕連吃一頓肉都是奢侈的吧,。
牧野抿了抿嘴：“公子有心了,，用不上?！逼綍r能給母親吃上一些肉糜就不錯了,，不夠塞牙縫的一點肉，哪用得著酒去腥,。
顧尹心頭一陣酸澀,，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華京城，想到那些世家里長大的孩子,，想到家中尚不懂事的弟妹,，對比之下，覺得世道甚是不公,。
顧尹不再堅持,，他淡然一笑，像個兄長一樣叮囑牧野道：“快高長大,?！?p> 牧野心中一動，雙手微顫,，捧著一只干凈的空碗上前,。顧尹提起酒壇子，給他斟了大半碗,，剩余的酒,，還是得帶回去。
顧尹拱手道：“如此,，便不多留了,，若還有其他需要，可以過來找我,，告辭,?！?p> 牧野送他到門口，望著那個明明年紀(jì)與自己相仿的人,，口中呢喃兩句：快高長大,，快高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