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在客廳里緩步,，今天是老伴兒頭七,，按當(dāng)?shù)仫L(fēng)俗，人離開百天后魂魄才算徹底離開陽世,。老徐覺得老伴兒現(xiàn)在肯定還在這家里,，他瘦削的身形停步在那張兩年前的全家福前，緩緩抬起雙眼,，看著懷里抱著孫子,、臉上笑盈盈的老伴，淚水模糊了雙眼,，“唉,，老婆子，你怎么就先走了呢,？你著什么急呀,，唉，留下我一個人,，不會做飯,，不會收拾屋子，你不在,，我連要穿的衣服都找不到,。你這就不管我了？說走就走了,？你不在,，家里靜悄悄的，唉,，想你啊,，老婆子，你到哪兒去了,？這些天,，連個夢也不托給我，唉,，你呀,，唉?！崩闲炷钅钸哆?，老淚縱橫。
門外傳來鑰匙轉(zhuǎn)動鎖孔的聲音，老徐趕緊抹抹眼淚,。
門開了,。
“哦，你們回來了,?！崩闲燹D(zhuǎn)過身看了看來人。
“爸,?！蓖踯缵s緊上前，攙扶老徐走到沙發(fā)坐下,。
老徐坐定,，先嘆了口氣，眼淚在眼眶里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才開口：“你媽安身了,？”
“嗯，安身了,，爸放心吧,，都弄好了?！毙煅笳f完這句話抹了抹眼角,，捏了捏了鼻子。老媽已經(jīng)去了另一個世界,，走了,。
老徐沉沉地深呼吸，使勁擒住眼里的淚,，點點頭,，雙手緩慢地揉搓著兩個膝蓋。
膝蓋疼是老徐多年的老毛病了,，雙手揉搓膝蓋這辦法還是老伴生前從電視醫(yī)學(xué)講堂里聽來教給他的,，他一直堅持已經(jīng)有四五年了，膝蓋疼已經(jīng)有所好轉(zhuǎn),。
這習(xí)慣也就一直堅持下來了,，老徐只要坐下來，就會習(xí)慣性地揉膝蓋,。
老徐喜歡一邊看電視一邊揉膝蓋,，揉一揉，看看電視,，再跟坐在沙發(fā)那邊的老伴聊聊電視劇內(nèi)容,，兩人討論上幾句,。
可如今呢？轉(zhuǎn)頭看看沙發(fā)那邊,，空空如也,，老伴已經(jīng)身在他方。
“嗯,，都安頓好了就好，都弄完了,，你們該上班就上班,，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崩闲祀p手扶著膝蓋,，沉沉低下頭，他弓著背的身子看起來極單薄,。他頓了頓才繼續(xù)說：“今天是頭七,，之后每次過七都得上墳吧？”
徐洋回答說：“嗯,，每次過七,，早上要上墳，晚上要給我媽送紙,?！?p> “哦，那你們安排吧,?！崩闲煨牧淮幔B一個字都快說不動了,。
“嗯,，我們會安排好的，爸您就別那么操心了,?！倍鹤有旌５馈?p> “嗯,?！崩闲禳c點頭，“那就都交給你們了,?！彼廊浑p手扶著膝蓋，沉沉地低著頭,。
孩子們都看出來了,，老父親不抬頭,，是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在淌淚，不想讓他們看清他的脆弱和痛苦,，不想給孩子們添麻煩,，不想讓孩子們擔(dān)心。
老徐越是這樣,，孩子們越心疼,。
“爸早上吃過飯了嗎？”三兒媳婦路璐問,。
“嗯,，吃過了?！崩闲炜戳寺疯匆谎?，回答說。
“我們光顧忙活了,，爸您可得記得按時吃飯啊,。”路璐道,。
“放心吧,，我沒事?！?p> 三個兒媳婦里屬三兒媳性格最好,，老伴兒在世的時候也最愿意跟三兒媳婦說說話。
“哦,，趁著大家都在,，咱們把喪葬費、禮金什么的這些收支一起統(tǒng)計一下吧,?！毙煅蠼ㄗh道。
“哦,，也是,，那你們弄吧?！崩闲煺f,。老徐現(xiàn)在什么心情都沒有，什么事都不想管,，以前有老伴兒在,，他什么心都不用操，現(xiàn)在老伴兒走了,，孩子們什么事都得問自己,，老徐覺得累了,。“你們幾個人一起弄吧,?！?p> “好，弄完了我們給爸匯報一下兒,?！蓖踯绲馈?p> “那你們在客廳弄吧,，我去書房了,。”老徐起身緩步離開了,。
客廳里,，六個人開始忙活了,，把這些天收來的禮金逐一進行整理,，是誰的朋友送來的就統(tǒng)計在誰的名下，六人分工合作,，二兒媳沙敏拆信封,，大兒媳王茜數(shù)票子，大兒子徐洋用電腦統(tǒng)計數(shù)字,，二兒子徐海把錢收進袋子,，三兒子徐江把錢裝箱，三兒媳路璐整理空信封,，有條不紊地一通忙活,。
老徐家在城里也是數(shù)得上的，老徐退休之前是財政局局長,，大兒子徐洋任知名企業(yè)大華集團的總經(jīng)理,，現(xiàn)在調(diào)去了BJ工作，二兒子三兒子都是公務(wù)員,，現(xiàn)在手上也都有些權(quán),，兒媳婦們也都在事業(yè)單位。一家人不知被多少人羨慕,。
兒子們當(dāng)權(quán),，再加上老徐之前的威信與人脈，禮金自然收得也多,，六個人整整埋頭苦干了一個上午才弄完,。
老徐不管他們，自己在書房下棋,，以前老伴兒在的時候老徐就有這習(xí)慣,，每天殺兩盤,。不過現(xiàn)在只能跟電腦對弈了，之前總跟親家老路下棋,，后來老路去天津了看外孫子去了,，老徐沒了棋友，只能在網(wǎng)上玩玩了,。
電腦旁邊一直擺著一張老兩口和孫子孫女的照片,，老徐一邊下棋一邊不時瞅瞅照片上的老伴兒，覺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總覺得老伴現(xiàn)在就在廚房做飯,，要么就在衛(wèi)生間洗衣服呢，只要回頭喊一聲,，老伴兒隨時就會出現(xiàn)在他眼前,。這肯定是錯覺，這幾天發(fā)生的是真的嗎,？老伴兒已經(jīng)變作一捧塵土走了,？這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
“爸,，中午想吃點兒什么？”
老徐混沌的思緒被王茜的話打斷了,，他的目光這才從照片上移開,，回過頭看了看站在書房門口的大兒媳，說：“哦,，是你啊,，爸吃什么都行，你看著做吧,?！?p> “那做條魚吧，行嗎,？爸愛吃魚,。”王茜嫁進門多年,，人又細心,，對老公公的口味很了解，“做條魚,，再給爸炒兩個下酒小菜,。”
“行,，別太麻煩了,，你也挺累的了,。”
王茜微微一笑,，“爸再下盤棋,，飯好了我叫您?！?p> “哎,，好?！崩闲燹D(zhuǎn)過頭去,，繼續(xù)電腦上未完的棋局。
王茜看著老公公專注下棋的消瘦背影,，偷偷抹了抹眼淚,，轉(zhuǎn)身出去，進廚房忙活去了,。
王茜的廚藝在家里數(shù)第一,，人又勤快，愿意做做飯打掃打掃衛(wèi)生什么的,。
三兒媳路璐看大嫂開始忙活了,，趕緊起身跟進廚房說,，“時間真快,，都這個點了，中午吃什么,？大嫂,。”
王茜打開冰箱看了看,，“嗯,，路璐，你再去買點兒青菜吧,，菜不多了,，我怕不夠?！?p> “行,，我這就去?！甭疯茨闷疱X包,，換了鞋，就出門了,。
客廳里,，徐洋嘴角含著半支煙,，右手劃劃鼠標(biāo)，看了看弟弟們,，說：“行,，都弄完了吧?！?p> “嗯,，弄完了?！崩隙旌５?。
“都弄清楚了哈？”老三徐江問,。
“你看看,。”徐洋把電腦轉(zhuǎn)過去給徐江看,。
徐江看了看,，禮金按名字分類，歸誰的就寫在誰名下,，每個人名下都有一串長長的名單和金額,，徐江看了看自己名下的禮金總數(shù)，確認地點了點頭,。
“那咱們拿過去給爸交待一下吧,。”徐洋提議,。
“行,。”倆兄弟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