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傅驥騁派去潤州的使者回來報告,，說那三家村的地兒是找著了,，可惜這戶人家早在幾年前就沒了蹤影,，去了哪里，周圍一圈沒人知道,，只說這家的兒子坑了村里薛姓地主好大筆錢,，父子兩人連夜逃跑了,。

　　傅驥騁只跟盼兮講了顧氏父子已搬離了潤州顧家埭，早沒了音訊,。盼兮沉默良久后跟他說了謝謝,，傅驥騁見她眉目深鎖，黯然神傷,，碧綠妝花緞上的朵朵牡丹蓮倒是爭奇斗艷地綻放著,，內(nèi)心一陣憐惜。

　　在傅家中秋也是大節(jié),，此時,，傅夫人跟姚偈云都在金陵，這日傅驥騁必是要同他們一起過的,，他想著團(tuán)圓的日子,，盼兮只能獨自守在蓉湖居，心里又顧念著失散多年的家人,，就交代了修叔置辦些東西送往蓉湖居去,。

　　這日大早,，姚偈云正要去上房向傅夫人請安,，恰好撞見幾個下人挑著扁擔(dān)抬了東西從檐廊下經(jīng)過，下人撂下?lián)?，向她問好,。姚偈云打量著滿滿幾擔(dān)子的東西，有些好奇,，“這是哪家送來的?。俊备导胰说搅私鹆旰?，各處送來打點的禮物就沒斷過,，像今天這樣幾擔(dān)子挑過來的倒是不多。

　　領(lǐng)頭的回：“是修總管吩咐了要送到蓉湖居去的,！”

　　“蓉湖居”姚偈云重復(fù)念著,，目光鎖著地面，問：“修叔他人呢,？”

　　“修總管大清早就領(lǐng)著一幫伙計出去添置晚上要用的貨品,，不到晌午怕是回不來的?！?p>　　姚偈云走過去,，掀了上面罩著的布頭，布頭底下是匹匹綾羅綢緞,，她皺了皺眉,，又掀開剩下的幾塊布頭,，下面掩著一大筐時鮮水果，還有幾扎捆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秦淮第一樓“雪園”的糕點,、月餅…她抬頭盯著他們,，問“蓉湖居里要這些做什么？”

　　幾個挑擔(dān)子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姚偈云見他們是真不知道,，也沒為難,，讓他們趕緊搬了東西早些送過去，自己則去了上房,。

　　傅夫人已凈面完畢,，正由幾個貼身丫鬟伺候著更衣，傅夫人對衣著穿搭甚為講究,，她讓丫鬟從梳妝匣里拿了點翠簪子,、東珠耳環(huán)、翡翠朝珠,、碧璽戒指,，坐在黃花梨牡丹紋梳妝臺前，對著鏡子,，一一穿戴整齊,，直到鏡子里現(xiàn)入姚偈云的身影，傅夫人才看了她,。

　　“昨晚沒睡好么,？”傅夫人見她面色泛白。

　　“睡好了的”姚偈云從丫鬟手里接過云錦披肩為傅夫人披上,。

　　“清介這幾日忙得連影都見不著,，傅家大大小小的生意都在他肩上，是辛苦了些,，你做太太的可不要有埋怨,。”丫鬟將點翠簪子仔細(xì)地固定在發(fā)髻間,，傅夫人撫了撫站起來,。

　　“是，母親,?！?p>　　“我過兩天就回去了，來這幾天連桌打牌的人都湊不著，悶都悶死了,?！蓖高^窗子傅夫人看了外頭的天氣，倒是一片晴好,，金陵雨災(zāi)后又連著幾日黃梅天,，傅夫人難免有些抱怨，“出來久了我也不放心你們父親,，我看清介在這還有一陣忙的,，你就留下來陪著他吧?！?p>　　“好,。”姚偈云輕聲應(yīng)著,，也看了眼窗外,，想了想，提議道：“母親可還記得清介去年購置了處花園叫蓉湖居,，聽說那里風(fēng)景極美…母親過兩日就要走的,，要不等下用完早膳，我陪母親一起過去解解悶,？”

　　傅夫人斟酌了片刻,，問了今晚的中秋家宴的安排，見姚偈云都已經(jīng)布置妥當(dāng)了,，就答應(yīng)過去瞧瞧,。

　　傅家送貨的馬車剛走不久，傅夫人和姚偈云乘坐的福特汽車緊隨其后,，甘德寶看見車子上下來的人，連忙上前問安,。

　　好幾個挑著擔(dān)子的下人匆匆往里走著,，傅夫人見了詫異，“是早知道我們要來么,？怎么還隆重起來了,。”

　　不等甘德寶回話,，姚偈云就說：“應(yīng)是修總管讓置辦的東西送過來了,。”

　　“這里又不住人,，送東西來做什么,。”傅夫人邊往里走邊說。

　　“早上我也是稀奇來著,，就看看是些什么,，除了應(yīng)景的月餅、糕點,、水果之類,，倒還幾匹織錦、羅綢,、香云紗,、金絲軟煙羅…”姚偈云扶著傅夫人，輕描淡寫,。

　　“這里是有人住著嗎,？”傅夫人松了姚偈云的手，蹙眉望向甘德寶,。

　　姚偈云身材高挑,，甘德寶始終離她兩步距離，躬著身子,，看不到他的表情,，姚偈云又上前攙了傅夫人，嫣然一笑,，示意婆婆繼續(xù)向前走,，“這里還能有誰住著，清介剛獲封“賑災(zāi)大使”的稱號,，來來回回離這又近,，怕是累了時常過來歇腳小憩的吧。他倒常提蓉湖居風(fēng)景好,，一直想攛掇母親搬過來住一陣,，想必是見這幾日天好了，動了這個心思,?！?p>　　“哦！”傅夫人了悟,，順著姚偈云手指的方向,，看著蓉湖居的風(fēng)景，佳木蔥蘢,，風(fēng)光旖旎,，“你們父親總怪他湯里來，水里去的亂花錢,，要來了這里也保準(zhǔn)喜歡的不得了,。”傅夫人笑容滿面。

　　“現(xiàn)在整個松江府都淪陷在沸沸揚揚的‘橡皮股票’大潮中,，這幾日的報紙也登了,，幾家資本雄厚的錢莊前后連發(fā)了幾百萬兩莊票用以收購股票，股票發(fā)行不足半晌,，就統(tǒng)統(tǒng)售罄,，父親這一陣怕是脫不了身的?！币试契久紦?dān)心道：“清介說這不過是洋人一手打造的坐享其成一夜暴富的美夢,，有些人甚至連橡皮是啥都不懂，就一味地將全副身家投了進(jìn)去,，等這西洋鏡拆穿了,，鬧得血本無歸不說，連帶整個金融市場都會面臨崩盤,！”

　　傅夫人聽了面有懼色仿佛置身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上,，浪花一朵高過一朵，追趕著人不斷向前跑,，不斷地有尖叫聲傳來,，沉沉浮浮，咆哮的人聲淡去后海面最終回歸平靜,。不禁壓住胸口連著聲音也微顫,，“人啊就是不能太貪心！聽得我心驚膽戰(zhàn)的,，損失些銀兩事小,，你們父親就是愛操心的命，回頭搞得元氣大傷了,，還有得了,！”傅夫人悠悠地嘆了口氣，“我也勸他有清介在,，該放手的就放手讓清介去弄,，他就是頑固不化，不聽勸的,，哎！”

　　“父親久經(jīng)戰(zhàn)場,，什么事情沒經(jīng)歷過,，況且這事也沒準(zhǔn)，我們就不要未雨綢繆的瞎操心了…”姚偈云見婆婆擔(dān)心,，寬聲安慰,。

　　傅夫人蹙眉“嗯”了一聲。傅夫人穿了雙花果紋小腳鞋，走得極慢,，天冒了熱,，甘德寶命人取了把洋傘來撐開，替她們遮擋熾熱的光,。

　　走到蓉湖居宜園位于湖心的居所,，傅夫人止了腳步，透過滿面玻璃窗子往里探去,，“這九月里也不見涼,，沒走幾步就熱了，咱們進(jìn)去歇會吧,！”

　　姚偈云點點頭,，丫鬟端了茶水走進(jìn)來。

　　“夫人少奶奶請喝茶,?！毖诀哌f來茶水，一股花香撲鼻,。

　　甘德寶示意介紹：“這是少爺剛帶回的茶樹新葉,，因是雨花臺產(chǎn)的，少爺就管它叫雨花茶,?！?p>　　傅夫人接過丫鬟遞來的杯子，撇去了浮葉,，啜了一口,，茶香四溢，果真沁人心脾,，“真是好茶,！”傅夫人端了杯子仔細(xì)聞了聞，“這是什么香味啊,，怪好聞的,。”

　　“是茶香吧,？”姚偈云也端了杯子送到鼻前,，深吸一口氣，鼻腔里充斥著她最熟悉不過的香味…

　　姚偈云面色一凜,，語氣也極為嚴(yán)厲,，“丫頭，你過來,！”

　　傅夫人見她毫無來由地動氣,，疑惑地放下茶杯,，端著茶盤的丫鬟茫然地向前踱了兩步。

　　姚偈云死死地盯著她問,，“丫頭,，老實交代，這香味你從哪染上的,？”

　　小丫鬟哆哆嗦嗦的臉都嚇白了,，舌頭也打結(jié)“少…少奶奶，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什么香味…”

　　傅夫人點著姚偈云：“到底什么事呀,，說清楚了,，別嚇著這丫頭了?！?p>　　“母親,，之前清介送過我?guī)灼糠ㄌm西香水，這丫頭身上的香味聞著就是,。咱傅家對下人向來管教嚴(yán)厲,，可還是出過幾個手腳不干凈的，不過這次定要嚴(yán)懲不貸,，絕不姑息養(yǎng)奸,！”

　　傅夫人聽了正顏厲色“甘總管，這里的人,，你是怎么管教的,？！”傅夫人犀利的目光掃向甘德寶,，甘德寶傾身上前,，張口結(jié)舌。

　　小丫鬟嚇得跪在地上,，一個勁求饒：“夫人,，少奶奶，冤枉??！小的一直在蓉湖居里做事，一步都未離開過,，又怎么會偷您的東西呢,！”

　　“那你身上的味道是從哪沾上的？”姚偈云追問,。

　　小丫鬟局促地看了眼甘德寶,，誠惶誠恐道：“早晨在廚房遇見玲兒，她說得了一件好寶貝,，我們幾個見那玻璃瓶子新奇又好看,，里面那東西聞著又香的不得了，就,，就多噴了些…”

　　“府里的黑丫頭玲兒,？她怎么跑蓉湖居來了，甘德寶去把她叫過來!”姚偈云命令,。

　　“是,！”甘德寶心里默哀一聲，慌忙向外趕去,。

　　“玲兒和玉兒一道在蓉湖居伺候顧小姐的…”小丫鬟吸著鼻子越來越小聲地說,。

　　“顧小姐？哪個顧小姐,？甘德寶你站?。　备捣蛉颂糁?xì)眉叫住他,，甘德寶腳步一滯,，面色一灰，就差跺腳了,。

　　傅夫人看著甘德寶：“你給我老老實實交代清楚了,，要不然仔細(xì)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