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勇派人來請過3回了,玉兒只推頭痛,,不愿意出門,。
頭痛是真的,并不完全是假的,,所謂3分是真7分是假,。
天漸漸地黑了,玉兒命令宮娥不許點燈,。
她的每一個吩咐都能得到最為迅速的響應,,4個宮娥分工合作,總能悄無聲息地將事情辦得圓圓滿滿,??磥硭齻冇柧氂兴兀凰凭G萼那般不曉事理,,為了一點點小事便撒潑胡鬧,。
她躺在床榻上,已經睡了一覺,,如果不是楊勇不斷派人來催促,,此刻她肯定還在做夢。楊勇真是無恥,,剛剛才殺了自己枕邊之人,,竟然可以裝作甚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他無恥,,她可不無恥,。她的心還在痛吶!隱隱地痛,,如果做手頭的甚么事情,,哪怕是梳頭、描眉畫唇,,便感覺不出痛,,待靜下來,甚么事情都不做,,痛便悄無聲息地來了,。她試著練氣養(yǎng)丹,不行,,依然是痛,。
這是一座波斯風格的寢宮,,不知道楊勇憑甚么認為她喜歡這種風格,將她安排在這里,。波斯風格與漢式風格的最大區(qū)別是舒適度,。漢式風格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有象征意義,都符合儒家禮儀,,幾乎都是直線條的,,不會讓人太舒適。波斯風格恰恰相反,,所有的細節(jié)為的都是讓人放松,,讓你慵懶得無以復加。
玉兒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寢宮,。是真心的不喜歡,,并不是因為是楊勇的安排而不喜歡。所以,,睡一覺醒來后,,她的頭隱隱地痛了起來。
“公主,,又有人來了,,說是來探視您的,您看……”一個守在外室的宮娥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站在她榻前,,聲音細如蚊蚋,呼吸若有若無,。
玉兒對這位宮娥很是滿意,,假如可能,想帶她回趙王府,,第一重要的是讓慧娘汗顏自己粗魯,。
她用同樣細如蚊蚋的聲音道:“不是說過如果是楊勇派的人便不要理會嗎?你去告訴她,,我不見,。”原來如此細弱的聲音一樣能表明自己的情緒,,真沒有想到,。
蕭美娘便經常如此,有相當長一段時間,,她覺得蕭美娘萬事皆好,,唯有說話的腔調不好,,除了拿腔拿調,,最重要的是許多言詞玉兒根本就聽不清楚,,罔論語氣與情緒的細微轉折變化。
“稟公主,,”宮娥彎了彎膝蓋,,呼吸聲粗重了些,馬上又把它調得低了:“來的不是楊勇派來的人,,是天皇天后派來的人……不,,其實就是一位天后。多么可愛的美人兒呀,!”她忍不住嘆息,。
玉兒心里“咯噔”響了一下,終于驚動了天皇天后,,一開始她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這個結果來了,她隱隱有一些后悔,,就如隱隱的心痛與頭痛一樣,。
能夠讓年輕貌美的宮娥驚嘆的只會是一位天后——尉遲熾繁。除了麗華姊姊,,她真心喜歡的只有尉遲熾繁,。尉遲熾繁是一個近乎透明的人,從來不會隱瞞自己的想法,,并且她也沒有太多的想法,。天元皇帝用一紙詔令將她招入內宮,她甚么也沒有想便去了,,依舊是在家中慣常的衣著打扮,,幾乎不施粉黛。天元皇帝迫不及待地將她抱在懷里,,她只淡淡地問了一句:“陛下這是要橫刀奪愛嗎,?”軟若無骨地倒在天元皇帝懷里。她是那種天生的美女,,不驕不媚,,卻具有致命的魅惑力。她弱小,,甚至普通,,但這種魅惑力超乎想象。
玉兒從床榻上爬了起來,,正要吩咐宮娥點燈,,尉遲熾繁已經走了進來。
“姊姊,”尉遲熾繁一臉清湯寡水地道:“妹妹才知道姊姊原來也是睡懶覺的,,我還以為只有我睡懶覺哩,!”說到這里,臉上便有了表情:“天皇特許我無需接駕,,要接駕也可在床上接駕……”“吃吃”地笑了兩聲:“姊姊以后便也如此,?”
玉兒刻意模仿尉遲熾繁嬌若無力的樣子:“臣妾有失遠迎,實是抱歉……”說完,,覺得自己學得不像,,便熱切地望著尉遲熾繁道:“還請娘娘示范?!?p> 尉遲熾繁便有些羞澀,,與別的女子羞澀不同,只身子輕搖了搖,,近乎透明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呼吸有點緊促。
玉兒便真心想要抱住她,,在她晶瑩的臉上親一口,。
“去去去,”她揮手趕跑腦海中荒唐的想法:“不可擾亂我的心神,?!睋奈具t熾繁誤會,解釋道:“我心中那小人兒又在作怪,?!惫首骱闷娴貑柕溃骸懊妹眯闹幸灿行∪藘簡幔俊?p> 尉遲熾繁滿臉狐疑:“難道姊姊心中還住了他人,?妹妹心中只住著自己哩,!朱滿月姊姊告訴我,她心中也常有兩個人打架,,想必就是姊姊說的小人兒……”說完,,臉上又恢復成慣常的清湯寡水。
滿月姊姊不相信麗華姊姊,,只相信她,,甚么話都會對她說。滿月姊姊最擔心的是誰對她的兒子不利,,雖然她的兒子大半的時間都跟麗華姊姊一起生活,,但她依舊認為麗華姊姊不是一個可靠的人。
“假如自己有了皇子,,是不是也會變得像滿月姊姊一樣神經質,,誰都提防,,誰都不相信?”尉遲熾繁曾經認真地思考過這個問題,,后來她不再想了,,自己還從來沒有生育過,實在沒有必要想這個還沒有發(fā)生的問題,。
“難道熾繁妹妹心中就沒有兩個人打架,?一個是這種觀點,,一個是那種觀點,,其實都是你的觀點,所以你才難以決斷……小人兒一般是提反對意見的那一個,,有時它也會無緣無故地折騰你……多半是好心,,有時也會使點兒壞心眼……”玉兒努力想將小人兒描述清楚,說了許多,,覺得還是沒有描敘清楚,。
她想也許這位尉遲妹妹心中真沒有住著小人兒,她便是她,,完整的她,,從來不會分裂成兩個不同的她。連美姬妹妹心中都住著小人兒哩,,她竟然沒有,,真不可思議!沒有小人兒也許會少許多煩惱,,也許會變得孤獨……反正她心中打小便住著小人兒,,在小人兒的撩撥下,她開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離家遠行,。
宮娥已經把燈點然了,,整個房子變得金碧輝煌。
尉遲熾繁舉起小手掩著自己的眼睛,,裊裊地行了幾步,,打量著富麗堂皇的各種裝飾,顯然有些震撼,。
不僅是尉遲熾繁,,玉兒也很是震撼。
她坐在床榻上發(fā)了一會兒呆,,方站起來,,開始收拾自己。4個宮娥馬上圍攏在她身邊,,開始替她梳妝打扮,。
“簡單一點,就收拾成熾繁妹妹那樣?!庇駜悍愿赖?。
4個宮娥打量著尉遲熾繁簡單而別致的發(fā)型,琢磨著怎樣打理出一個同樣簡單但有不同的別致的發(fā)型,。她們商量了幾句,,達成了一致意見。
“妹妹隨便坐,,天皇要你來,,想必他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是個急性子,,想起甚么事情必須馬上去辦,。”玉兒輕言細語地道,,覺得自己的聲音太響亮了,,還可以更低一點?!盁敕泵妹玫穆曇艨隙〞任腋?。”她覺得自己從此成了不一樣的公主,。
“呵呵……呵呵呵……”果然,,尉遲熾繁用更低的聲音笑了起來,笑得像一首樂府的曲子,,有序幕,,有主題,有高潮,,有重復,,有結尾……淺吟低唱,很久才慢慢地停了,。
玉兒被尉遲熾繁的笑聲迷住了,,笑聲竟然可以變得這樣,她第一次聽到,。美娘姊姊的笑聲雖然優(yōu)美動聽,,卻也遠遠不及熾繁妹妹的勾人魂魄,令人傾心,。如此瞧來,,熾繁妹妹在一些方面要勝過美娘姊姊。
“妹妹笑甚么,?”尉遲熾繁的笑聲停了許久,,玉兒方懵懂地問,。
“沒笑甚么……沒笑甚么……”尉遲熾繁搖著小小的手道,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依舊是淺吟低唱般的笑,,捂住嘴,一直笑得自己稍稍有點喘不過氣來,。
“呵呵,,妹妹如此快樂嗎?我有妹妹的半分快樂便好了,?!庇駜捍具t熾繁停住笑,自己也笑了兩聲,,比平日里要優(yōu)雅了10倍,,但跟熾繁妹妹相比,,只怕是東施效顰,。
“姊姊不知,”尉遲熾繁眸子里也蕩漾著笑意:“天皇其實是很好玩兒的,,就說他的性子急,,今日中午便鬧出了笑話……我想起今日中午的笑話,覺得實在是好笑,,所以便忘乎所以了,,姊姊不會怪罪妹妹的無理吧?”一連串說了這許多,,倒與她平日里的風格不太相符,。
玉兒好奇問道:“哥哥他今日中午歇在妹妹哪兒嗎?”問完方覺得這不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公主該問的,。
“哥哥他與麗華姊姊約定了時間,,所以才著急嘛,結果……”尉遲熾繁捂住櫻桃小嘴,。
“你平日里也叫他哥哥嗎,?”玉兒又忍不住好奇:“還是只在某些特定的場合才叫他哥哥?”她竟然關注這些夫妻間的隱私,,她恨不能用夾子夾住自己的嘴巴,。
才責怪完自己,立馬就蹦出了一個更加尷尬的想法:“熾繁妹妹可比我還要小呀,,她竟然嫁過兩個男人了嗎……”尉遲熾繁與西陽公宇文溫新婚才半年,,便被天元皇帝硬搶了過去。
“我不知道呀,,公主姊姊,,也許我叫過他哥哥,,也許沒叫過他哥哥,我真的記不起來了,,方才我是隨公主姊姊這么叫的呀,!”尉遲熾繁張開小嘴,似乎在為這個問題發(fā)呆,。
“我總把她當做娘娘,,她委實還是個孩子吶!”玉兒有些同情地想,。
據說,,尉遲家本不打算這么早就讓尉遲熾繁出嫁,奈何那宇文溫自見過一次尉遲熾繁后便害了相思病,,食不甘味,,夜不安寢,10日下來便形銷骨立,,不成人形,,為了救兒子性命,宇文溫的父親大將軍宇文亮親自去尉遲家提親,,好說歹說尉遲家才同意了,。
“尉遲家的長輩尉遲迥曾經與宇文亮一道出征吐谷渾,瞧在這個份上尉遲家方答應了這門親事,??上В髞碛钗臏剡€是因為思念尉遲熾繁死了,,不知道熾繁妹妹得知宇文溫的死訊會不會傷心……”這樣的事情不能往深處想,,想多了自己也會掉入其中不能自拔,玉兒告誡自己,。
還有一件事,,不得不問尉遲熾繁:“妹妹今日中午一直在陪天皇?可聽到甚么動靜沒有,?天皇又有何說法,?妹妹能告訴我嗎?”玉兒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定尉遲熾繁,。
尉遲熾繁小手放在額上,,似乎是在躲避玉兒的目光,也似乎是在遮擋耀眼的燈光,,燈光從水晶燈飾上折射出來,,委實有些令人眼花?!拔业箾]有聽到,,與我無關的事情我向來不會關注,,哥哥聽到了沒……不好說,似乎聽了……似乎沒聽到……”自言自語,,模樣甚是可愛,。
“這樣一個俏人兒睡在赟哥哥身邊,赟哥哥能聽到室外的動靜才是荒唐吶,!便是聽到了也會充耳不聞,,倒沒必要問了……”玉兒思量。
“哦,,”尉遲熾繁臉上有些驚喜:“哥哥正抱著我時,,突然說了一句:定是楊勇那廝叨擾公主……當時我聽得不是太清楚,現下想來應該是這個意思,。怎么,,楊勇……那,那廝……竟然叨擾了公主嗎,?”尉遲熾繁覺得“廝”字極難出口,,打小她便沒有說過如此粗魯的字眼,前一個“廝”字引述的是天皇之言,,倒無障礙,。
“哦,,哥哥倒能容他,,我以為他會雷霆大怒吶!”玉兒悵然道,,自己要獨自對付楊勇,,難度便大大增加了,說不定關鍵時刻他還會倒打一耙,,他城府頗深,,兼又心狠手辣,不可不防,。假如尉遲先生能來便無憂了……想得入神,。
遠遠地又傳來敲門聲,一個宮娥趕緊提著長裙跑了出去,,竟然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不一會兒宮娥來報:“天皇命太監(jiān)抬了兩臺步輦,要公主與娘娘乘坐步輦前往太極殿哩,?!?p> 玉兒想,赟哥哥果真等不及了,,偏要讓他再等等,,淡淡地問:“催促了我們沒有,?如果催促了,我們便再慢一點,?!?p> 宮娥肯定地道:“卻沒有催促。我問過太監(jiān),,天皇帶甚么話來沒有,,說是沒有……”
“還用得著帶話嗎?那兩抬步輦便是帶的話,,并且是一種命令,。”玉兒笑了笑道:“我們得快點了,,熾繁妹妹,,你說呢?”
尉遲熾繁偏著頭想了想道:“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目前這種狀況,,一般來說都是他來找我,,可以說是我在等他,但不能說他在等我,。我也并沒有在等他,,每一次他來我都在忙著自己的事,他來了便來了,,沒來便沒來……噢,,應該還是他在等我,記得有一回他來了半宿我才醒來,,他一直坐在床頭等我,,打著哈欠……我是被他響亮的哈欠聲驚醒的?!?p> “那么我們快點,,等人的滋味想必不太好受吧?!庇駜号祥L袍,,牽住尉遲熾繁不盈一握的小手,竟如冰片一般寒入肌骨,,不由得握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