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娘出了青樓,，找到石伢,。

　　石伢正坐在青樓背街的房臺子上,，懷里抱著一包糖炒栗子,，一雙小眼睛不眨眼的望著板栗,，周圍卻不見一顆栗子殼,。

　　石伢見她看到自己一副呆樣,，十分窘臊,，小聲道：“阿婆喜歡吃這個(gè),，我給阿婆留著,。”

　　石伢家中只有他與阿婆相依為命,，阿婆雙眼失明,，兒孫倆生活十分窘困。

　　蕓娘摸了摸她腦袋,，牽著他的小手往前走了兩步,，忽然甩開他手,，惱道：“去哪里蹭了些什么黏糊糊的玩意兒……多大的人了一點(diǎn)不知道愛干凈！”

　　又聯(lián)想到這兩日旁人對自己長相的評價(jià),，不由深嘆了口氣,，將裝滿了水果點(diǎn)心的竹籃塞給石伢，沒好氣道：“回去給你分,，拿好了,。”

　　石伢便也將糖炒栗子放到竹籃里,，傻乎乎一笑,，抱著竹籃跟著蕓娘去了。

　　回去的路上蕓娘想著買兩匹做繡品的布料,，便繞往另一條路,。

　　這條小道背離鬧市，前面是一座書院,，再過去有一家布莊,，價(jià)格十分公道。

　　還未到書院前,，書聲瑯瑯入耳,，帶著種避世的淡然。

　　蕓娘來這個(gè)時(shí)代有三年,，到現(xiàn)在幾乎還是睜眼瞎,。

　　想去書院念上兩日書，沒有書院愿意收女童,。

　　想跟著哪位識字的學(xué)上兩日,，她住的一整條巷子沒有一個(gè)讀書人,。

　　她隔著窗戶往書院里瞧了半天,，心里多少有些羨慕。

　　上一世她多少也當(dāng)了二十來年的讀書人,，這一世一睜眼就成了下里巴人,，遇到寫的規(guī)規(guī)矩矩的繁體字還能半猜半蒙蒙對幾個(gè)，可遇上那些什么個(gè)篆書,、隸書,、草書之類的，將好好的字寫的鳳舞九天,，她便和睜眼瞎沒甚區(qū)別,。

　　石伢踮著腳仰著頭也跟著她看熱鬧，無奈還沒到抽條的時(shí)候,，個(gè)頭比她矮了有半頭,，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便聽到有人驚咦了一聲。

　　蕓娘立時(shí)便抱了頭往邊上躲,。

　　她知道這家書院的山長可是個(gè)十分古板酷厲的角色,，她曾多次在這窗戶邊上吃過那老頭的竹筍炒肉片，半點(diǎn)不帶含糊的,。

　　料想中的竹板子沒有抽下來,，卻聽到一個(gè)正在變聲期的少年嘶啞的嗓音，驚喜中帶著些疑惑,，在她耳邊道：“蕓妹妹,？可算是又看到你了！”

　　蕓娘聽到這聲音探頭去瞧,。

　　眼前是一張白凈瑩潤的臉,，長眉入鬢，鼻梁十分英挺,，嘴唇極薄,，抿起來的時(shí)候顯得有些執(zhí)拗。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十分專注的望著她,。唇上長了些細(xì)軟的胡須,，隱約有了些大人模樣。

　　微風(fēng)拂過,，帶了些清新汗意的味道,。

　　她無端端的有些心跳，忙退了幾步遠(yuǎn),，才想起來眼前之人是誰,，急忙轉(zhuǎn)了身子要逃，后背衣裳已經(jīng)被蘇莫白拉住,。

　　她急吼吼叫道：“抓壞衣裳我要以身相許,！”

　　蘇莫白的手立刻松了，臉上帶著些窘迫,。

　　她內(nèi)心里羞臊的快要哭出來：怎么就這般口不擇言,？！

　　蘇莫白到底比她大了幾歲,，面上神情已經(jīng)恢復(fù)了自然,，生怕她又如同昨日一般逃掉，上前停在她兩步之遠(yuǎn),，眉頭順勢皺起：“你昨日逃什么,？”

　　果然下一句，讓蕓娘擔(dān)心的就來了,。

　　他的眉頭皺的更深,，語氣中甚至帶了些微微的責(zé)備：“你怎么在花舫上,？你一介女子……”上下打量了番蕓娘的外在：“你總歸要注重些清譽(yù)！”

　　果然又是個(gè)小學(xué)究,！

　　蕓娘皺了皺鼻頭,，三兩步從蘇莫白身邊繞過去，拉了石伢便要走,。

　　蘇莫白忙忙跟了上來：“你回家嗎,？我同你一道去?！?p>　　蕓娘母女與李婆婆住在一個(gè)院子,，他去見他阿婆，自然就會(huì)看到她阿娘,。

　　蕓娘止了步,，防備的瞧著他，問道：“你去見了我阿娘,，要怎么說,？”

　　蘇莫白一拂袖子：“我自是要做足禮數(shù)，向嬸娘問……”

　　那個(gè)“好”字還未說出口,，便又做出一身正氣的樣子：“向嬸娘問,，怎的蕓妹妹清白女子，卻同青樓女子廝混在一處……”

　　她即刻瞪大眼睛,，挺身上前,，憤憤然：“那請問，你這位高風(fēng)亮節(jié),、冰清玉潔,、良金美玉、不同流俗的翩翩佳公子,，昨日為何又出現(xiàn)在那花舫上,，左擁右抱，流連花叢,？”

　　蘇莫白未料到她反客為主,，連聲問的他說不出話來,，只漲紅了臉,，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不是……我沒有……”

　　“哈！”她冷笑：“就許你們讀書人尋花問柳,，不許我們窮人家靠著花舫討生活,？”

　　蘇莫白何曾與市井婦孺打過交道，被她伶俐的口齒聲聲反問的支支吾吾,。

　　正在此時(shí),，從書院走出一位翩翩佳公子,，身上穿的是最時(shí)興的綴金絲暗紋云錦所制的夏袍，發(fā)上一根清透翠綠的玉簪,，手上搖著一把紙扇,，與一眾身穿學(xué)袍的莘莘學(xué)子相比可謂是金玉其外。

　　蘇莫白見了這人,，心中一聲歡呼,，忙忙過去求道：“師兄你來的正好，快快幫我解釋解釋,，昨兒個(gè)我們是為何上了那花舫,？”

　　那公子啪的將扇子一收，抬眉做疑問狀：“不是你看上那個(gè)什么小翠的,，說要去包了她嗎,？”

　　蘇莫白含冤未雪卻又雪上加霜，只用手指點(diǎn)著那公子,，一個(gè)字都分辯不出來,。

　　這位師兄腦袋一轉(zhuǎn)，哈的一笑,，提起半邊嘴角做不羈狀：“怎么又是這位丑丫頭哇,？”

　　蕓娘這一日里被人多次恥笑，本就一腔的怒意憋在心里,，一看這口出不遜之人便是昨日在花舫上說她丑的冤大頭,，新仇舊恨交織在一起，心中怒火蹭蹭而起,。

　　她左右一打量,，從書院門口一棵挨著墻的杏樹上出溜爬上去，順著樹桿上了墻頭,，幾下便將已經(jīng)熟透了的黃杏摘了幾把撩在衣襟上,，順著墻頭爬到那冤大頭對面。

　　她跨坐在墻頭上一看自己勢單力薄,，忙出聲喚那位站在墻根下傻呆呆看熱鬧的小幫手：“石伢快上來,。”

　　石伢隨手便將懷中竹籃放在地下,，比她更利索的爬到了墻頭,，跨著墻頭坐在蕓娘身旁。

　　蕓娘交給他一把黃杏,，聲音清脆的吩咐：“打這爛舌頭的,，打中一次給你二錢銀子，千萬別給我省錢,！”

　　石伢一瞬間精神抖擻,，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舉著黃杏就朝那“冤大頭”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