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外婆回到客廳。

　　現(xiàn)在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夏銀感受著鄉(xiāng)下的夜晚,，總覺得時間的流速仿佛變慢,。

　　也許是沒有娛樂活動的緣故,。

　　一家人坐在客廳里,，不玩手機的話,，只能看著電視上幾個極其有限的頻道,，大人嘮嗑,，小孩看無聊的電視劇,。

　　難怪一到晚上，表妹陳詩雨就跑到自己房間,，鎖上門,，自己玩著手機。

　　夏銀有些后悔沒有早走,，現(xiàn)在的他坐立不安,，一邊看著手機，一邊掃視起客廳里坐著的每一個人,。

　　大姨三姨拉著顧楠聊著天,，時不時傳出笑聲,，易安在和小舅下起，看小舅的表情應(yīng)該被虐得挺慘,。

　　電視現(xiàn)在被兩個小孩調(diào)霸占,，他們調(diào)到放動畫片的頻道，蹦蹦跳跳地,，搬著小馬扎坐到電視機前,。

　　后邊的大姨媽看見后厲聲責(zé)備。

　　“把遙控還給外婆,?！?p>　　“沒事沒事，小孩看啥我跟著看就行,，”外婆很和藹地笑著,，擺了擺手，然后順手把一個剛削好的蘋果切一半遞給夏銀,。

　　“謝謝,。”夏銀受寵若驚,，連忙點頭,。

　　“跟外婆別那么客氣，”老太太把另一半蘋果遞給坐在夏銀身旁的顧楠,，嘮叨著,，“以前我可沒有調(diào)電視權(quán)力，一直都是你外公在看,，每天吃完飯,，就跑去坐著看新聞，把碗扔給我洗,，我洗完還要喂豬,，哪還能看電視?！?p>　　這話雖然聽起來一股子怨念,，但夏銀還是聽出了幾分懷念的味道。

　　想想看,，兩個老人住在老房子里,，外邊漆黑一片，兒女皆在外,，老頭固執(zhí)嚴(yán)肅,，吃完飯喜歡看新聞，那是他了解外界的唯一方法，老太照顧家里面包括老頭在內(nèi)一切生物,，管他們的吃住,，這其中也包括了曾經(jīng)的孩子。

　　哪怕到如今也是這樣,，大家都在客廳里組團,，老太天也不加入，手上不停地為所有人遞上水果,，樂此不疲,。

　　在山路崎嶇之時，年輕人們渴望走出,，而如今道路修好,，平整寬敞，卻沒有人再回來了,。

　　夏銀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以后有機會,，多回來陪陪老人吧,。

　　他觀察起自己的外婆，看著她眼角的皺紋,，心底微微有些觸動,。

　　許是母子連心，夏銀目光一偏,，發(fā)現(xiàn)自己的母親也在打量老太,。

　　也許是母子連心，夏銀瞬間懂了母親的意思,，他尷尬地笑笑,，收起了手機，老老實實聽外婆講話,，還要做出回應(yīng),。

　　但墻上的鐘指到到九點半的時候，夏銀頂不住了,。

　　“我有些累,，先去洗漱了?！?p>　　外婆一愣,，笑道：“哦哦哦，累了就快休息吧,，今天都坐一天車了,。”

　　說著，老太太手撐著沙發(fā),，艱難站起,，“說起來，還沒給小銀準(zhǔn)備洗漱的東西,，拖鞋啊毛巾啊,，也都沒找，真的是老了,，記性不行了,。”

　　“媽,，不用麻煩了,，讓小銀用我的就行?！毕哪刚f,。

　　老太太手一擺拒絕了。

　　夏銀默默跟在外婆后面,，看著老人從各種房間角落的柜子里找出毛巾和拖鞋,。

　　“啊，這拖鞋是你外公的,，忘記扔掉了,，你不介意吧?！蓖馄庞眯渥硬潦弥浑p灰色的布拖鞋,。

　　夏銀搖搖頭。

　　“那就好,，你試試,，不夠外婆再去找找，你先去洗漱吧,，有啥事喊外婆就行,。”老太太嘟囔起來,，“哦,，還有你兩個女伴的床鋪得去收拾一下?！?p>　　夏銀打了聲招呼,，向老屋對面的洗臉間走去。

　　鄉(xiāng)下沒有熱水,，洗臉間里整齊地擺放著水壺,，頭頂是老式的暗黃燈泡，一只飛蛾繞著飛行。

　　往盆里倒了熱水,，夏銀找個板凳坐下,，把雙腳放進(jìn)熱水中，熱力仿佛浸入皮膚,，從腳底一路往上延伸到心臟,，全身的血管都舒張開來。

　　夏銀舒服地叫出了聲,。

　　果然大冬天就是要泡腳啊,。

　　不知聽見了外邊公路第幾聲狗吠，夏銀盆里的水也涼了,。

　　頗有些不舍,，夏銀還是把腳拔了出來，回身一拿毛巾,，隨便玩腳底一擦,，起身就端起盆把水往外一倒。

　　倒完之時,，一個人影朝他走來,，夏銀一怔，面上的肌肉蠕動幾下,，嘴角扯出一個微笑。

　　“媽,?！?p>　　女人點點頭，“洗完了,？”

　　“洗完了,。”夏銀說,。

　　女人上下打量他一下,，“只洗了腳？”

　　“額,，沒帶洗面奶和牙刷回來,。”

　　夏母皺皺眉,，“回來的時候就跟你說過,，收拾好自己的東西?！?p>　　“是是是,。”夏銀忍住不耐地心情。

　　“還有你頭發(fā)也太長了吧,，說了幾遍也不剪,，都是工作的人了，就該弄個精神點的發(fā)型,，”老媽的嘴跟機關(guān)槍似的,，叭叭叭射出一梭子子彈，全打在夏銀耳朵里,。

　　耳膜都快炸了,。

　　夏銀低頭，極其散漫地敷衍著,。

　　“還有你教師資格證的事,，之前問你你說考了，那證呢,，駕照也是,，大一就跟你說讓你考，現(xiàn)在畢業(yè)了還沒著落,?！?p>　　“嗯?！毕你y的表情漸冷,，目光看著身邊的墻角，那里有一只蜘蛛在爬,。

　　好大的蜘蛛,。

　　他沒心沒肺地想著。

　　“我在說的你有沒有聽??！”意識到兒子的不在乎，夏母有些生氣,，聲音稍微大了幾分,。

　　“在呢?！毕你y點點頭,，“我現(xiàn)在在事務(wù)所挺好的，感覺也不用考證,?！?p>　　“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關(guān)鍵是你裝著證,，以后就算事務(wù)所倒閉了,，你也能去當(dāng)個老師,，不是嗎？”夏母努力壓抑著自己激動地心情,，“媽媽沒什么學(xué)歷,，你畢業(yè)后也沒有關(guān)系幫你安排工作，你就只能靠你自己......”

　　“知道了,，我會去考證的,，”夏銀嘆了口氣，“另外事務(wù)所挺好的,，我暫時還不想走,。”

　　而且那個地方,，估計永遠(yuǎn)都不會倒閉吧,。

　　夏銀在心里這樣想著。

　　“是,，你長大了,，以后你的事我就不管你了?！毕哪感牢康攸c點頭,。

　　夏銀聞言，不禁撇了撇嘴,。

　　不是說不管么,，那剛剛那逼著我考證是什么。

　　當(dāng)然這種話他不敢直說,。

　　“對了,，錢還夠用嗎？”夏母正往盆里裝著洗漱用具,，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夏銀猶豫了一下,，說：“夠用,，過年的時候老板有發(fā)獎金?！?p>　　“這樣啊,，還感覺你那事務(wù)所不太靠譜的樣子?！毕哪缸灶欁缘匦÷曊f道,，“以后還是當(dāng)個老師好，不求你大富大貴,，安安穩(wěn)穩(wěn)就好了,?！?p>　　喂喂喂，剛剛還說我長大不管我的,。

　　夏銀有些惱怒,，但又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能對自己母親說的話不回應(yīng),。

　　等掛好了毛巾,，收拾完后，他正想趕緊離開,。

　　又被夏母一聲叫住,。

　　“喂?！?p>　　“嗯,？”夏銀回頭，表情略有些冷淡,。

　　夏母嘴微微張了兩下,，然后頭一扭，“有時間的話,，多給你外婆打打電話,，讓她聽聽你的聲音?！?p>　　“哦,。”

　　夏銀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

　　他本想和她大吵一架,，但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卻讓他不能這樣。

　　不能這樣,！也不該這樣,！

　　但憑什么！

　　憑什么自己畢業(yè)回來連個家都沒有,！

　　憑什么自己整個四年大學(xué)放假只能寄人籬下,，住在三姨小舅表妹他們家！

　　憑什么自己畢業(yè)了,，所有同學(xué)靠著家里的關(guān)系去出國,，去大公司！而自己只能靠自己,！

　　憑什么自己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不錯的地方工作,，和大家經(jīng)歷的一切，此刻卻被貶低得一文不值,！

　　憑什么自己明明從出生都沒見過外婆一面,，現(xiàn)在卻要我去聯(lián)系,！

　　夏銀緊捏著拳頭，低頭咬牙,。

　　外邊公路上的狗又開始叫了,。

　　三秒后，待狗吠消失,，他抬頭看看整整齊齊掛在鐵絲上的毛巾,，突然一陣獰笑，使勁將它一頓猛揉,。

　　再回頭,。

　　“嗯，我知道了,，媽媽,，一切都聽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