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灰袍(二)
那白衫者見伙計是個少年,,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小兄弟,,我二人是北國來的客商,,趕路趕得急,,水未能帶足,,想問貴店買些水喝,?!毖粤T,,從藍布包裹里取出水囊,遞給伙計,?;镉嬙诘昀锎蚬ひ丫茫┖唵蔚谋眹?,知道客人是要買水,,接過水囊,用略帶口音的北國話說道:“客人請先坐,?!蹦前咨勒邠u搖頭,道:“不了,,我們著急趕路,,就麻煩你把水囊裝滿了吧?!被镉嫅艘宦?,便去盛水,。
這時間,酒館另一側的北國諸人說話聲越來越大,。酒館老板此時又和另一個客人說著話,,那客人說話聲尤其洪亮,正大罵夜族人如何野蠻殘暴,,如何要他們血債血償,。酒館老板初時只是附和兩句,后來想到自己酒館或因夜族人而關張,,就也跟著罵了起來,。那客人越罵聲音越高,罵到激憤處,,揮動雙臂,、幾欲站起。其他四,、五桌客人也是互相交談,,或是談論戰(zhàn)況,或是各訴不幸,,一時間酒館里喧鬧非凡,。眾人正在喧嘩,忽各自聽得耳旁炸雷般一聲吼叫,。
“都他媽閉嘴,!”
十數(shù)個北國人都是一驚,剛才還是鬧哄哄的酒館,,霎時安靜下來,。諸人循聲望去,從吧臺處快步走出個人,,徑直走到酒館中央,,那人身材高大、膀大腰圓,,一臉兇相,,怒氣沖沖地瞪著北國諸人,他臉上留著絡腮胡,,腦門光亮亮的,,正是那個漠國禿頭大漢。
這大漢說的是漠國話,,北國諸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不懂那禿頭大漢喊的什么,也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兇惡,?;遗劭驮谂詤s是聽懂了,料想是北國諸人的喧鬧,,惹惱了大漢,。果然聽那大漢接著罵道:“他媽的北國佬,你們吵個屁吵,!都給我閉嘴,!這里是漠國的地方,北國佬他媽的吵什么,?一群戰(zhàn)敗的懦夫,!北國豬!”
北國眾人面面相覷,,雖然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但見那漢子強壯又一臉兇相,都有些懼意,,那聲音洪亮的客人此時也放輕了聲音,,詢問酒館老板道:“那漢子,他說的什么,?”
那酒館老板雖說已經經營多年,,但小酒館位于城郊,過往的多是客商,,雖會雇些傭兵保鏢,,但既有鏢務在身就不愿惹麻煩,所以酒館極少有人生事,。老板一時不知該怎么辦,,愣在當場。那大漢怒氣不息,,見無人應聲,,知道對方不懂,仍不甘罷休,,他雖然與人合伙在北國做生意,,但于北國話幾乎一竅不通,只會些最簡單的詞句,,但罵人的話卻是學得最快的,,只聽他用生硬的北國話吼到:“北國人,豬,!死的好,!”
這下北國眾人都聽懂了。本來諸人家園為異族人所占,,流亡來此,,都是一肚子恨意,。這時聽見那大漢出言不遜,諸人都向大漢怒目而視,,紛紛出言呵斥,。那青峰城的青年更是氣得嘴唇發(fā)顫,豁得站起,,手指大漢,,大聲喝到:“那禿子,你說什么,?”
那大漢見眾人喝罵,,也不搭話,冷笑一聲,,兩步走到身側的方桌前,,抬起碗口大的拳頭,用漠國話高聲叫道:“北國佬,,看清楚了,!”話音未落,拳頭已經落下,。這一拳極為迅捷,,重重砸在桌板上,只聽卡啦一聲,,拳頭到處,,桌板竟碎成數(shù)塊,塌了下去,,桌腿也受不住巨力,,頓時散了架,啪嚓散在地上,。酒館老板心里暗叫:哎喲,,我的桌子。
那桌子是老板新置,,硬木所制,,雖不是什么高檔貨,但也頗為堅固,,一般人以拳相擊,,非破皮流血不可。而那大漢竟一拳擊碎,,確是氣力過人,。北國諸人見那大漢如此膂力,各自心驚,,就是那站起的青年,,也心有怯意,。剛才諸人還紛紛呵責,現(xiàn)在酒館又安靜了下來,。
那灰袍客在旁,,心中暗道:方才看這大漢從吧臺走出,腳步沉渾,,下盤扎實,便知或是習武,,再看他勁力過人,,又一身煞氣,十分兇惡,,不像一般武人,,倒似是盜賊或傭兵中的好手,只怕今日這事難以善了,。
灰袍客所料不假,,那禿頭漢子原先正是漠南的傭兵,前些年攢夠了錢退伍回鄉(xiāng),,用一半的積蓄和人合伙在漠國北國之間做生意,。沒想到夜族人大舉入侵,他只得棄了北國的產業(yè),,逃回漠國,,自己搏命掙來的血汗錢一下?lián)p失大半。他一腔郁悶無處發(fā)泄,,又加之漠國北國本就交惡,,于是便怨恨北國人使自己損失錢財。今天回到故土,,又遇到北國諸人喧嘩,,這才勃然大怒,高聲喝罵,,又將硬木方桌擊碎,。
再看那禿漢,見方才一擊鎮(zhèn)住諸人,,氣焰更是囂張,,揮動拳頭,用北國話高聲道:“北國佬,,來?。 北眹T人畏懼那禿漢勇力,,一時都默然無聲,、不敢上前,。有幾個膽大的,雖然心中膽怯,,但不愿示弱,,仍怒目瞪視著那禿漢。那禿漢見那幾人瞪著自己,,怒火又熾,,也顧不得對方能不能聽懂,用漠國話吼道:“媽的,,不服,?有種來啊,北國佬,!”邊說邊邁步向北國諸人走去,。
灰袍客心道:“那漢子只是言語相激倒還罷了,若是真的出手傷人,,倒是不得不管,。”卻又見門口站著那二人,,方才那二人聽見禿漢叫罵,,都有憤怒之色,后見禿漢單拳碎桌,,那白衫者神色稍緩,,藍衣者卻怒容更盛,二人均無懼色,,現(xiàn)在又見那大漢耀武揚威,、出言挑釁,那藍衫者似是忍無可忍,,輕哼一聲便要向前走出,,那白衣者卻忙伸手將他攔下,低聲道:“莫要惹事,?!?p> 那禿頭大漢雖然粗魯,但畢竟做了十幾年傭兵,,頗為耳聰目明,,不似一般莽漢。他原正對著北國諸人,,背對著灰袍客,,門口二人在他身側,離得較遠。但他眼角余光卻掃見門口那藍衫者似欲走出,,卻又停下,。禿漢損失了錢財,心頭郁悶,,正想打人出氣,,見有人竟欲應戰(zhàn),正中下懷,,也不顧眼前的北國諸人,,猛地轉過身,怒目望向門口,。卻見那藍衫者毫不示弱,,怒目回視。禿漢冷笑道:“小子,,你敢跟老子較量一下嗎?”便要向那藍衫者走去,。
那酒店老板在一旁被嚇得發(fā)懵,,這才回過神來。雖然心中畏懼,,但自己終歸是主人,,客人在店里鬧事,自己卻不說話,,未免太說不過去,。當下壯了壯膽,快步走出,,一手攔在禿漢跟前,,滿臉堆笑,說道:“這位客人,,消消氣,,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嘛,?!?p> “好說你娘個屁!”那禿漢心中正怒,,哪聽得進勸,,一手便把老板推開。這禿漢何等勁力,,酒館老板只覺一股大力推來,,雙腳蹬蹬蹬蹬退了有十幾步,這才向后摔倒,屁股重重坐在地上,,疼得老板咧嘴直叫,。
那藍衫者見狀,再難忍耐,,猛得向前走出兩步,,昂首喝道:“那禿漢,傷這些無關的人,,算什么好漢,!”那白衣人還要阻攔,藍衫者低聲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禿漢見他走出,,正合心意,,雖見他身著武者服,腰中佩劍,,但自侍武藝精強,,對方又比自己矮了半頭,也不放在心上,,哼了一聲道:“喊個屁,!有種的跟老子比劃比劃?!?p> 那藍衫者面如嚴霜,,也不答話,伸出右手,,四指朝上,,掌心向內,朝著禿漢輕輕招了兩下手,。禿漢見他如此輕視,,勃然大怒,猛得向前躥出,。他雖身形高大,,腳步卻著實不慢,兩步已到藍衫者面前,,右臂早已提起,,照著對方腦門便是一拳,口中喝罵:“去你媽的,!找死,!”,。
這幾下從開步至出拳,迅捷無比,,一氣呵成,,禿漢又是盛怒之下出招,勁力非常,,若是迎面挨上,,不死也得重傷。常人只有后退躲避,,或是移步側閃,,再做道理。那藍衫者卻未挪半步,,身不動膀不搖,,只向后輕輕一仰身,這挾雷帶風的一拳,,竟擦著他的臉頰堪堪避過,,雖似險到了極處,卻是輕輕巧巧,。
第二拳又至,。
這連環(huán)擊拳是這禿漢練得精熟的,前拳逼迫對手,,尋找破綻,后拳則給予對方重擊,。禿漢這雙拳,,當年在傭兵同伴中也是佼佼者。眼下趁著藍衫人閃避,,禿漢左拳又出,,直奔對手面門。藍衫者微微冷笑,,一側身,,右手已搭在禿漢的左臂上,順著拳勢輕輕一拉,。
禿漢也是行家,,知道藍衫人這是要借力打力,借拳勢將自己拉倒,。當下腳下用力,,猛得向后撤,想消去拳勢,。哪料想藍衫者已松開右手,,左膝抬起,照禿漢腹部就是一頂。禿漢再難站穩(wěn),,蹬蹬蹬向后退出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如同方才酒館老板一樣,。北國眾人見藍衫人似毫不費力,,幾下便將禿漢打倒,都大聲喝起彩來,。
禿漢聽見眾人喝彩,,惱羞成怒,一個翻身跳起來,,大喝一聲,,又向藍衫人沖去。藍衫人臉色一寒,,右手已握住腰間劍柄,。眼看就要來到對方近前,禿漢只覺眼前一花,,知道對手已經出劍,,忙急急向后一躍,站定觀瞧,,卻見那劍已收回鞘中,,藍衫人仍是穩(wěn)穩(wěn)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