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師父一直寰居山中,知曉她名字的人一個巴掌都能數(shù)得過來,,就連一直對她照顧有加的風叔也只知道以前師父為她取的小名,,想必對方喚的并非是她,畢竟重名這種事機率雖然小,,也并非沒有,。
芳喬腳步不停,繼續(xù)向前走,。
“芳喬,?”
身后的聲音又再次響起,芳喬微微一愣,,停在了原地,。
轉過身,便見一襲天青色長衫的青年男子正立于門邊,。
淡薄的顏色如同攏了一層輕煙,,領口和袖口處各用淺色的絲線繡著蘭草花紋,腰間只垂了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羊脂玉牌,,三千青絲一半用同色發(fā)帶束起,,一半垂落于身后,渾身上下并無過多的配飾,,卻隱隱透著一股低調的奢華,,溫文而儒雅。
他就那樣靜靜立在門邊,,眉如遠山,,目似星辰,定定看著她,。
初升的朝陽從他身后的窗格里投來第一縷清暉,,仿佛悉數(shù)都攏在了他的身上,整個天地也為之一亮,,混沌的世界漸漸明朗起來,。
謙謙君子,,濕潤如玉,當真是一個被上天眷顧的人,。
見她回頭,,似乎確認了什么,男子唇畔勾起一抹清雅溫柔的笑,,眼眸里僅存的一絲疑慮也隨之煙消云散,“果真是你,?!?p> 芳喬尚還處在驚愕之中未回過神,就見對方已抬步朝自己走來,,左右看了看,,指著自己鼻尖問道:“你認識我?”
秀麗的眉微微一蹙,,片刻便又舒展開去,,芳喬的心也隨之一緊,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的人,,仿佛讓他產(chǎn)生一丁點不悅都是一種莫大的罪過,,于是硬生生垂了眼眸,不再看他,。
男子見她似乎不認識自己,,也不急不惱,伸出的手不由收了回來,,修長的手指曲握成拳,,攏于胸前,片刻后,,才緩聲道:“掇幽芳而蔭喬木,,風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時之景,,無不可愛?!?p> 芳喬腦子嗡的一聲,,腦海中那些已經(jīng)蒙了塵的記憶此刻因為這句話又突然鮮活起來。
“我姓李,,小字念,,你可以叫我李念,或者與墨大哥一樣喚我阿念,?!?p> “李念,?師父,我要改名,,我不要再叫狗蛋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也不用擔心我不好養(yǎng)活,,你看,,他就沒叫這么令人蛋疼的名字?!?p> “蛋疼,?”
“你也覺得這個名字很蛋疼吧?師父,,我不管,,我一定要換個名字?!?p> “那好,,你想叫什么?”
“嗯……呃……”
“不如,,我替你取一個如何,?”
“好啊好啊,那你快幫我想想,?!?p> “掇幽芳而蔭喬木,風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時之景,無不可愛,。不如就叫芳喬吧,,祈借芳草之德,松喬之壽的喻意,,可好,?”
“芳喬?是品性高潔,,健康長壽的意思嗎,?嗯,是個好名字,,那我以后就叫芳喬啦,!”
……
芳喬的思緒漸漸被拉回現(xiàn)實,吶吶道:“李……李念?”
李念點了點頭,,眉目間滿是笑意,。
看著眼前這個輕衣緩帶如春風拂柳般的溫潤男子,芳喬不由暗暗驚嘆,,想不到五年不見,,他的變化如此之大。
少年時期的脆朗嗓音已經(jīng)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青年人特有的帶著磁性的沉穩(wěn)聲線,,那些眉宇間總也化不開的憂愁如今已不見蹤跡,帶給人的是如沐春風的平和溫雅,。
他這些年應該過得挺好吧,?
芳喬如是想著,不由有些拘謹起來,,抬手抓了抓蓬松散亂的頭發(fā),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好,。
李念見她這副窘迫的模樣倒很是意外,,清亮的眼眸卻盛滿了笑意。
五年不見,,她似乎變化不大,,只是身量高了許多,一身黑色細布男子衣袍,,頭頂上是從來也束不齊整的蓬松馬尾,,大概是長年習武的緣故,膚色總也不見白皙,,而是透著一種健康的小麥色,,秀致的臉上那雙琉璃一般的眼睛里永遠都是揮霍不盡的青春與活力。
若非她這身裝扮十年如一日從未改變過,,僅憑一個背影,,他當真很難認出她來。
“對了,,你怎么會在這里,?是要去看師父嗎?”她朝他身后看了看,,又問道:“安順呢,,他有沒有跟你一起來?他回去后可否取妻生子,?生的男孩女孩……”
她一開口就問了一大串的問題,,倒讓他不知從何答起了,看了看天色,客棧里的人此時大多都還未起,,便開口道:“如果不介意,,不如到我房間,我們坐下來慢慢細說,?!?p> “好啊,好啊,?!彼顩]地方去,見他邀請,,便毫不客氣的拉著他就往前走,。
李念的視線落在那只抓在自己腕間的手上,不由失笑,,她還是這般毛毛躁躁,。
“你的房間怎么跟其他房間不太一樣?”芳喬背著手在他房間內(nèi)踱來踱去,,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瞅瞅那個。
心里琢磨著,,為什么江少瑜的也是上房,,怎就沒這間好?其實倒也說不上好,,格局都是一樣的,,但里面擺設明顯不是一個檔次,莫非店家拿中等客房來充上房坑騙她的銀錢,?
李念正往紅泥小爐內(nèi)添了兩塊碳,,又取了小蒲扇輕輕扇著,“身邊的隨從擔心我住不慣,,特意收拾了一番,,倒讓你見笑了?!?p> “嘿嘿,,哪里哪里?!彼幌蚴种v究,,她是知道的,回頭見他這煮茶的架式,,忙道:“你不必忙活,,我喝冷的也是一樣,對了,你此番來找?guī)煾甘怯惺裁粗匾氖聠???p> 李念握著蒲扇的手微微一頓,,片刻后又恢復了動作,“我……其實……”
“啊,,忘了告訴你,,我此番要去江南替師父辦點事情?!彼黄ü勺谒赃?,趴在桌上,“你要是不趕時間,,就在山上多住些時日,,權當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替我陪陪師父,回頭我做頓好的答謝你……哎呀,!不好,!”
“怎么了?”李念見她說著說著突然一拍腦門,,不由擔憂的看過來,。
“我忘了你不能吃辣的,這可有點傷腦筋了,,回頭得好好想一想才行……”她喃喃的自顧自說著,,趴在桌前手支下頜當真認真思索起來,。
李念莞爾一笑,,其實他很想說,大可不必如此費心,,無論她做什么他都會吃的,,可見她這番費神思索的模樣又把話給咽下了,見水已經(jīng)開始燒沸,,放下蒲扇,,用細棉布包了,提起茶壺開始燙杯,。
等茶泡好,,一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坐在對面的人已經(jīng)沒有聲響,,細細一看,,竟是睡著了。
“你住哪個房間,?不如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他輕輕湊到她耳邊,語氣溫和聲音低沉,如同哄孩子一般,。
芳喬抬手揮了揮,,眼皮未睜,嘴中卻咕噥道:“他們把房間占了,,我沒地睡,,讓……讓我坐這瞇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
他們是誰?又怎會連睡的地方都沒有,?大清早才回來,,她晚上又是去了何處?
李念心中雖然滿腹疑問,,見她神色疲憊,,也不再多問,輕輕起身,,自箱籠里取了一盒香,,點燃。
青煙裊裊,,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自屋內(nèi)彌散開來,。
芳喬只覺身子陡然一輕,仿佛跌入了云端一般,,渾身說不出的舒暢,,不由卸下了所有的防備,緩緩沉入夢鄉(xiāng),。
李念將她輕輕抱到床上,,又替她除去靴子,拉過一旁的薄被蓋好,,盯著她孩子一般的睡顏看了好一會兒,,才起身走出房間。
剛掩好房門,,一名著褐色短打的青年男子手里捏了封信踏上前來,,“公子,安順發(fā)來的急件,?!?p> 李念接過信件,卻并不急著打開,,而是看了看身后,,才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了,先下去再說,?!碧_便往樓下走去,。
青年男子疑惑的看了一眼掩著的房門,也跟著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