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戈!”簡箖?nèi)滩蛔“l(fā)出了一聲驚呼,。
簡箖的話音未落,,眾人還沒來得及抬頭望向他,。簡戈不知何時就掙脫了小廝的鉗制,竟越過眾人,,上了二樓,到了簡箖面前。動作之快,,如一條黑緞從樓下飄上來。
簡箖看著他一氣呵成的動作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慌忙按住了他的手:“小戈,,不得胡鬧??鞄蚁氯?。”
“嗯,?!?p> 簡戈聽話地將簡箖從二樓抱了下來,。
眾人還尚在疑惑簡戈什么時候就去了二樓,剛剛那個小廝倒是先回過了神:“你怎么跑了,?”他一伸手,,抓住了簡戈的肩膀。簡戈的手上抱著簡箖,,回頭怒目而視,。小廝一愣神,徑自松了手,。
“小戈,,不得無禮?!焙喒兒鹊?,簡戈有些不服氣地回過了臉。
簡箖繼續(xù)道:“小兄弟,,這是舍弟,,他年紀小,不懂事,,若是闖了什么禍事,,你跟我說變好?!?p> “饃饃,,怎可如此無禮?!惫麻严壬穆曇魪亩呌挠膫鱽?。
“先生,他……”
“還不噤聲,?!惫麻严壬鷾嘏绱旱哪樛蝗蛔兊帽绾?p> “是,?!泵麊攫x饃的小廝垂手低下了頭。
“孤檠先生……”簡箖正想說話,。
孤檠先生一抬手:“在座的各位,,哪位愿意給這位公子讓個座位?”
孤檠先生開口,,豈有不允之理,,周圍的人紛紛立起,,簡箖道了個謝,,便讓簡戈將自己放下了,。
簡戈又回轉(zhuǎn)身上樓,將簡箖的座椅等物一并抬了下來,,將毛毯蓋在了簡箖的腿上,,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簡箖的腿腳不便,,不禁暗嘆孤檠先生觀人于微,。
“孤檠先生?!焙喒冏麻严壬髁艘灰?,“舍弟自幼便有些癡傻,不識世間俗禮,,他若做錯了什么,,我這個做兄長愿一肩承擔?!?p> 孤檠先生從剛剛開始便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著簡箖,,尤其是他臉上那層層繃帶。直至他說完這些,,孤檠先生依舊沒有開口,,含著些許笑意,不停地觀察著他,。
簡箖被看得有些尷尬:“孤檠先生,,您……”
“你剛剛說,你們是兄弟,?”半晌,,孤檠先生終于開口了。
“正是,?!?p> “這倒是有趣得緊?!惫麻严壬皇照凵?,用扇子指了指饃饃,“你來說說,,剛剛外頭是怎么回事,?”
“回先生的話,剛剛我在外頭正打理先生的馬車,,不知哪冒出來的臭小子,,竟將您放在車上的古琴拿了出來,擅自翻看。我看到了,,自然是讓他放回去,,他竟似不曾聽到,我一怒,,便于他爭搶起來,,古琴便砸在了地上?!?p> 簡箖一聽完:“小戈,,他說的可是真的嗎?”
簡戈有些別扭地玩著手,。
“小戈,,我在問你話。他說的是真的嗎,?你竟未經(jīng)人家允許擅自取了別人的東西,?最后還將它摔壞了?”
見簡箖的面上隱有怒容,,簡戈有些慌亂,。
“我問你,是與不是,?”
“是,。”
“跪下,?!?p> 簡戈撲通一聲便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不問自取即為盜!是我不曾教過,?還是你從不曾聽進去,?”
簡箖動了怒,簡戈嚇壞了,,抱著他的雙膝:“不生氣,。不生氣?!?p> 孤檠先生在邊上用扇子敲著嘴,,興致盎然地看著這對兄弟。
“還不去向孤檠先生致歉,?!?p> “是,。”
簡戈站了起來,,正色向孤檠先生一拜:“對不起,。”又轉(zhuǎn)向饃饃,,又是一拜:“對不起?!?p> 拜完后,,又乖巧地回到簡箖身邊跪著。
簡箖嘆了口氣:“孤檠先生,,舍弟不懂事,,弄壞了您的愛琴。在下手頭雖不富裕,,但愿意竭盡所能,,賠償先生?!?p> “那可是伏羲鳳凰琴,,你賠得起嗎?”饃饃在后面一撇嘴說道,。
“饃饃,,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孤檠先生背過手一轉(zhuǎn)身,,“我正在跟這位公子說話,,你怎么一直插嘴?!?p> “可是,,先生……”
“好了,你先出去等我,?!?p> “……是?!?p> 伏羲鳳凰琴,。簡箖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雖未曾見過,,但古籍里的記載他是讀過的,,這是上古之琴,乃無價之寶,,豈是銀錢能賠償?shù)昧说摹?p> “孤檠先生,,鄙人雖家境貧寒,,但毀人財物,理當賠償?shù)牡览硎嵌???上壬铮倾y錢能償……”
“喔,?”孤檠先生沒有接話,,饒有興趣地瞅著他。
“如何賠償,,便請先生開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竭盡全力,?!?p> “哈哈哈……公子不必過于憂心。那琴不過是被摔了下,,也沒什么損壞得很嚴重的,,我回去后修繕一番也就復原了。下人不懂事,,瞎囔囔罷了,。”孤檠先生在手里一下下甩著折扇,,等待簡箖的回答,。
“先生雖大度,但琴確實是舍弟所壞,,理應賠償,。”
“哈哈哈……”孤檠先生笑著在簡箖身邊坐定,,“公子真是個固執(zhí)的人,,敢問公子貴姓?家住何方,?”
“免貴姓簡,,簡箖。舍弟簡戈,。在城東經(jīng)營一家醫(yī)館,。”
“哦,?醫(yī)館,?”
“在下不才,略通醫(yī)術(shù),?!?p> “哦,,你是個大夫。哈哈哈,,好好好,,既然簡大夫非要賠償,那可否幫我?guī)讉€忙呢,?”孤檠先生開心地展開折扇搖了起來,,眼波流轉(zhuǎn),止不住的好奇流露了出來,。
一旁的黃祁看得有些愣住了,,三年多了,他從未見過孤檠先生笑得如此開懷,??伞@里頭究竟有什么可笑的呢,?黃祁啄磨了半天沒能看明白,,在座的看客們也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先生請講,?!焙喒児Ь吹卣f道。
“簡大夫幫我三個忙吧,?”真是少有的執(zhí)拗性子,,孤檠先生饒有興致地打算逗他玩玩。
簡箖頗有些詫異:“請問先生,,是要在下幫忙做什么,?”還有什么事是我能幫得上忙的?
“我這不是一時還沒想到嗎,,先跟你定個數(shù),,回頭慢慢取?!彼姾喒兊纳裆行┆q疑,,“放心,一定不是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你一定能做到,。”
簡箖聽孤檠先生這么說,,點頭稱到:“如此甚好,,簡箖答應先生,只要我能做到,,但憑先生吩咐,?!?p> “那好,那現(xiàn)在你先幫我做第一件事,?!?p> “好,先生請說,?!?p> “陪我去水問樓喝一杯?!?p> 孤檠先生這話一說出口,,愣住的不僅是簡箖,還有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尤其是黃祁,,他差點一口茶噴了出來:三年來他多少次想邀請孤檠先生去水問樓坐坐,先生從未搭理過,。眾人一直以為孤檠先生品性高潔,,不屑出入那些煙花之地,今天竟主動邀請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大夫去那風雨之地,。
簡箖頭皮一陣發(fā)麻:“先生可是在拿我取笑,?我自幼殘疾,如何去得……”
“我說你去得,,你便去得,。況且你答應過要幫我,你現(xiàn)在是陪我去,,又不是你自己要去,,如何去不得?”
“好吧,,只是先生請稍候片刻,,容我回家取些銀錢……”
“不必了,既是我開的口,,哪有讓你掏錢的道理,。”孤檠先生興致頗高,,回首望了望還坐在席間等候聽書的諸位,,“各位,今天有些雜事,,書就暫時說到這里,,諸位若是想聽,不妨下次再來,?!?p> “既然先生有別的事,,那我們就等下次吧。先生可莫忘了,,早些來,。”
“一定一定,?!惫麻严壬鷵u著扇,望向黃祁,,“黃公子也一起來吧,?”
“哦……好好?!秉S祁一陣驚喜,,孤檠先生竟主動開口邀請了他,這倒是意外之喜,,“我這就著人去安排,。”
“那就有勞黃公子了,?!?p> 黃祁喜滋滋地讓手下人準備去了,,自己恭候在旁,,等著與孤檠先生一同前往:“先生可需乘我車輿同去?”
“無需黃公子掛懷,,我的車馬已在外候著了,。”
“哦,,也好,。那……”黃祁略有些失落,略有些嫌棄地瞥了簡箖一眼,,“那簡大夫呢,?”雖然不能跟孤檠先生同去,約到這位莫名得到先生青睞的江湖郎中也是不錯,。嘖,,真不知道先生看上他什么了?
“不必了,,他倆與我同去,。”不等簡箖開口,,孤檠先生卻搶先答話,,“饃饃,?”
“在?!痹谕馐睾虻酿x饃應聲答道,。
“快過來扶簡大夫上車?!闭Z速快得像是一旦晚些什么寶貝就要被黃祁搶走了似的,。
“是?!?p> 一旁黃祁臉色訕訕,,很是尷尬,一介街邊庸醫(yī),,也值得如此這般奇貨可居,?
孤檠先生也不甚理會,徑直走出了茶樓:“黃公子,,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哦……先生慢走,?!秉S祁雖心中不爽,但面上仍舊尊敬地深深一揖,。
先坐上車的簡箖,,心下?lián)鷳n,他深深凝望了身旁正襟危坐的簡戈一眼,,又低垂下了頭:這個孤檠先生為何執(zhí)意如此,,他莫不是看出了什么?
這么一想,,簡箖不由得如坐針氈,,恨不得立馬下車走人。正在這時,,孤檠先生上了車,,他看了眼簡箖,見他神色犯愁,,眉頭緊鎖,,竟“噗哧”一聲笑出了聲:“簡大夫,你不用這么愁眉苦臉的吧,?不就是去喝杯花酒而已嗎,?”
簡箖聞言抬首望向孤檠先生,思量再三,開口問道:“敢問先生,,可是之前就認識我,?或者認識舍弟?”
“不,,從不曾見過,。”孤檠先生舒舒服服地將身子往后一靠,,以一種很隨性的姿勢依靠在車里,,展開折扇,輕搖著答道,,“今天是第一次見,。”說著右手伸出了食指,,在簡箖面前一晃,。
“那……為何……”
“哈哈哈,簡大夫不必多心,,相逢即是有緣,。令弟弄壞了我的古琴也算是另一種緣分,想必簡大夫也聽說過,,我平素與人結(jié)交,,不問身份地位,只憑心情,。今日只是覺得與兩位有緣,,想認識個朋友,簡大夫可愿意,?”
“先生如此抬愛,,在下愧不敢當,?!?p> “哈哈哈哈……”孤檠先生搖著扇子,微瞇雙眼,,竟開口唱起了歌,。
“深相憶,
莫相憶,,
相憶情難極,。
銀漢是紅墻,
一帶遙相隔,。
金盤珠露滴,,
兩岸榆花白。
風搖玉珮清,
今夕為何夕,。
……”
簡箖凝視著孤檠先生,,深邃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安,一瞬即逝,。
馬車停了下來,,歌聲嘎然而止。
“先生,,到了,。”
“好,?!惫麻严壬紤械乇犻_雙眼,明顯地感覺到了簡箖的視線,,也不在意,,徑自下了車。
簡箖正陷入沉思時,,孤檠先生突然的睜眼讓他頗有些措手不及,,幸虧先生似乎也沒有太在意。他在先生下車后長舒了口氣,,對正打算抱他下車的簡戈,,正色交代道:“待會兒進去后,你必須隨時呆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許去,。沒有我的吩咐,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許出手,,你可明白?”
簡戈雖有些迷惑不解,,但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水問樓。
黃祁早已在里頭守著了:“孤檠先生……”
“黃公子久等了,?!惫麻严壬宋镲L流,一下車就被一群女子簇擁進來,,他也并不拒絕,,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我已為先生備好了一間上房,,先生想讓哪位姑娘作陪呀,?”
“嗯?”孤檠先生收了折扇,輕佻地隨手挑起身邊一位姑娘的下巴,,盯著她的雙眼,,似乎要看進她的心底,“讓我看看,,選誰比較好呢……”他的臉離她越來近,,雙唇幾乎要貼在一起,姑娘閉上了雙眼,,是要吻上來了嗎,?一時間,竟有些羞澀,。
孤檠先生玩味地看著眼前閉上雙眼的姑娘,,嘴角揚起了狡黠的微笑,折扇一收,,隨手向后一指:“不如,,就讓他來選好了?!?p> 眾人隨著他指的方向,,往后一看,竟是跟在他身后一直沒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簡箖,。連在后面推著座椅的簡戈身邊都纏上了幾個鶯鶯燕燕,,黏在身上,推都推不開,,簡箖可是自從進了門后,,就無人問津。也難怪,,他這一臉的繃帶,,仔細看起來,怪異中透著些可怖,。簡箖見自己不引人注目,,也樂得自在。
可現(xiàn)在孤檠先生這么一指,,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他身上,。
簡箖平生最頭疼這種場面了,啊,,這么多人的視線集中在他身上,還需要他做決定,,天哪,,什么啊這是。
若是平常客人,,孤檠先生這么一指,,姑娘們早就迎上去將人團團圍住,各種撒嬌賣萌求抱抱了,??墒牵@位……姑娘們雖將簡箖圍在了當中,,但實在沒人敢上前,,各自面面相覷。
簡箖的面容……與其說面貌丑陋,,不如說,,根本搞不清他的長相。厚厚的一層繃帶,,纏得結(jié)結(jié)實實,,使頭部顯出了一種怪異的形狀。眼睛纏在繃帶里,,從縫隙間透出了眼眸,,透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腿部似有殘疾,,無法站立,,雖是盛夏,竟還包著厚厚的絨面毛毯,。身子與其說是瘦弱,,不如說根本就是一副骨架掛著衣服,全身上下毫無人氣,。若不是外面還有些陽光,,她們真當以為是地獄中爬出了個骷髏,包裹了層人皮,,頭上的繃帶,,就像是人皮不夠,繃帶來湊……
想著想著,,一陣陰寒之氣就在人群間彌漫,,很快浸入了姑娘們的心底,每個人表情都畏畏縮縮,,根本沒人敢向前一步,。
“怎么?簡大夫不喜歡這里的姑娘,?”孤檠先生的聲音幽幽傳來,,“既然不合心意,,不如我們換一家?”
孤檠先生的話未落音,,身后響起了一陣琴音……
眾人回頭一看,,竟是水問樓中,以琴藝聞名的芷琴姑娘,。
一曲《清陽》,,琴聲悠遠,如艷陽高照,,驅(qū)散了在場人心中的寒意,。
大家正專心聽琴之時,孤檠先生卻有些不滿似的低了低頭,,眼角往后一撇,,并沒有作聲。
待琴聲結(jié)束,,撫琴之人款款立起:“前些時候聽聞孤檠先生也隨身攜帶著古琴,,想來也是知音之人,小女已備一杯清茶,,先生可愿一道品評,?”
孤檠先生輕搖紙扇,未發(fā)一言,,連頭也沒回,。
“芷琴妹妹此言差矣,孤檠先生素日以文采見長,,小女對詩文也略通皮毛,,有幾首詩詞,想請先生品鑒一二,?!彼畣枠菛|南角響起另一女子的聲音,定睛一看,,原來是終日在房里吟詩作對,、難得一見的詩晴姑娘。
“孤檠先生……”東北角傳來了好聽的女聲,,“小女子這里有一盤棋實在參悟不透,,想請先生指教?!笔撬酒骞媚?。
琴棋書……這么說來,就剩一個……眾人心中正在嘀咕,,知畫姑娘便現(xiàn)了身:“先生風雅,,小女今日做了一副水墨丹青,,先生可愿一觀,?”
今日竟見得水問樓琴棋書畫四位姑娘聚首,,實屬罕見。要知道水問樓是這杭州城中最有名的風月之地,,而這四位姑娘,,不僅容貌驚為天人,在水問樓中更是以不同技藝見長,,若要排名,,四位皆可稱榜首。她們的名聲不僅僅在這杭州城,,就是京城帝都也是赫赫有名,,身份地位早已不是尋常青樓女子可比。她們從不輕易現(xiàn)身,,哪怕有人重金求見,,也要得幾位姑娘首肯方可。今日竟為求得先生青睞,,齊齊出現(xiàn),。看來孤檠先生的美貌和聲名真是不可小覷啊,。
眾姑娘見琴棋書畫四個皆現(xiàn)身,,便紛紛后退。她們四個來了,,還能有她們什么事兒呀,,只是這平素難得一見的孤檠先生實在想多看兩眼。平日里就聽眾口紛說,,孤檠先生與我們掌柜美貌相當,,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即便不能近得身,,在一旁多看看也是好的呀,。
眾人皆在四周站定,孤檠先生似乎并沒有感覺到周圍的變化,,只輕抬了頭,,含笑望著簡箖:“簡大夫,你覺得呢,?”完全不理會身后絕色嬌容的琴棋書畫和身邊含情脈脈望著他的黃祁,。
唉,我說你就不能放過我嗎,?簡箖在心中輕嘆,。他平日就在醫(yī)館問診,,并不關心這些風月之事,根本不知道眼前這四位便是水問樓的頭牌姑娘,,便隨口應付道:“既然她們四個都想見孤檠先生,,那先生不如一起見一見好了?!?p> 話剛落音,,整個廳里便靜得鴉雀無聲,眾人似乎連呼吸也停滯了,。
我的天,,好大的口氣,平日里一個都請不動的四位姑娘,,他一個廢人,,竟獅子大開口,一口吞了,。真是聞所未聞,,聞所未聞……
“哈哈哈哈,好,,就依你,。”孤檠先生倒是顯得很開心,,回轉(zhuǎn)身去,,第一次正面面對四個人,“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四位姑娘倒是風月場里呆慣了,對眼前的景象竟一點不驚訝,,齊齊行了一禮,。為首的詩晴姑娘答道:“先生肯屈尊是我們的福氣,姐妹們自然是愿意的,?!?p> “……”這答話不僅大廳里的諸位,連站在孤檠先生身邊的黃祁都震驚了,,要知道他雖身為知府之子,,終日泡在這煙花柳巷,卻也很難得見琴棋書畫四位之一,,今日這四位竟愿意一同……黃祁目光轉(zhuǎn)向簡箖,,就算是為了孤檠先生,也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知畫與詩晴在孤檠先生面前站定,。
芷琴和司棋在簡箖面前行了一禮,。
“孤檠先生請?!?p> “簡大夫請,。”
簡箖感覺到四周的目光,,也覺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對,,待要收回剛剛說的話,,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心下便想,既來之,,則安之:“小戈,,我們走?!?p> 孤檠先生和簡箖隨著琴棋書畫四人被引至雅間,,而黃祁竟被四人的丫鬟攔了下來:“黃公子請回?!?p> “我是跟他們一起的,。”
“黃公子,,我家姑娘說,,公子若是自己先來,姑娘必定招待,,只是這次孤檠先生先定下了,,先后有序,總有個先來后到,,請公子下次再來,。”
“我都說了是跟他們一起的,!”
“黃公子請回,。”
黃祁雖知道水問樓的規(guī)矩,,琴棋書畫若是拒絕人根本無需理由,,但大庭廣眾之下面子實在掛不住,正要動氣,。剛剛站在邊上的幾位姑娘一下子涌了上去:“哎呦,,黃公子別生氣呀,四位姐姐今天著實是沒有空,,不如讓我們來陪您呀,?!?p> “哼?!?p> “是啊,,黃公子,你好久都沒來看奴家了,,奴家想你可想得緊呢~”
黃祁被一群溫香軟玉擁得心里一陣舒坦,,便右手抱住了一位姑娘的纖腰,左手蹂捏著另一位姑娘:“好,,那爺今天就陪陪你,。”說著便上嘴啃住了右手邊的姑娘,,兩手也不閑著四處亂摸,,往剛剛訂好的上房去了。
簡箖聽到身后的動靜,,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這位黃公子,,坊間傳聞倒真是冤枉了他。心里想著,,竟“噗”得輕笑出了聲,。感覺到自己笑出了聲音,受驚的兔子般捂了下嘴,,偷偷抬眼看了看,,似乎并沒人注意到,便放下心來,,又俯頭,,淡淡的笑意在她臉上散開,留下兩個淺淺的酒窩,。
喧鬧的大廳中,,從未有人留意到,正中間的房梁上垂下了一只拿著酒壺的手,,看不清容貌的少年人正側(cè)躺在梁上,,烏黑的長發(fā)如絲般滑落,一只手屈倚著梁撐著頭,,另一只手舉著酒壺喝著酒,。懶洋洋地躺著,卻將剛剛發(fā)生的一切盡收眼底,,當然,,也包括簡箖最后那聲自以為沒人瞧見的淺笑。
雅間內(nèi)。
薰香繚繞,。
簡箖從進屋以來就輕皺著眉,,還捂著口鼻,輕打了個噴嚏,。
“簡大夫,,怎么了?”詩晴有些關心地詢問,。
“姑娘不必擔心,,我不礙事,從未聞過薰香,,今日忽然得聞,,這粗鄙的鼻子一時受不住,竟有些癢,,姑娘見笑了,。”簡箖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詩晴,。
剛剛在樓下被眾人圍觀時,被四周一片胭脂水粉的氣味薰得心里發(fā)慌,,沒有來得及仔細觀察這四位姑娘?,F(xiàn)在抬頭望去,詩晴容顏嬌艷,,一雙單鳳眼嫵媚動人,,抬手間竟顯出三分柔美七分堅毅。
邊上的知畫聽到簡箖的話,,便轉(zhuǎn)身吩咐道:“把這玫瑰香換了,,取些清淡的茉莉香來?!被厥组g,,身姿如扶風弱柳,惹人心疼,。
“有勞姑娘,。”簡箖正低頭道謝,。一旁的丫頭奉上了一杯茶,,一雙纖纖素手拈起茶杯,遞到簡箖跟前:“聽聞簡大夫身體不適,,就以茶代酒,,請您嘗嘗。”
簡箖一抬頭,,一碗茶,,十指露,春筍纖長,,膚若凝脂,。再往上看,一雙柳眉星眼,,秋水含情,,正是那位以琴藝見長的芷琴姑娘。他伸手接過茶,,低頭道謝,。他左手捧茶,右手打開茶蓋,,用茶蓋撩了撩了了飄起的茶香,,趁眾人不注意,向簡戈示意了一個只有他倆知道的暗號,。
另一旁司棋接過丫頭取來的茉莉香,,親手為簡箖換上了薰香,笑道:“這是茉莉香,,比起玫瑰略清爽些,,簡大夫,你聞聞,,可好,?還是不習慣的話,我再讓人換,?!彼ζ饋砻佳矍辶粒彀晗裉耢o的彎月,,簡箖看得竟一時愣住了,。
“簡大夫?”司棋回首,。
“哦……好多了,,多謝姑娘了?!焙喒冏杂X失禮,,慌忙回轉(zhuǎn)眼眸,望向別處,。
那邊,,芷琴已在孤檠先生對面擺好了琴,,坐了下來,開始調(diào)起琴音,。
不一會兒,,悠揚的旋律便在雅間流淌。
孤檠先生溫和淡然,,不時舉杯飲酒,,也似天邊云卷云舒,自在飄逸,。知畫與詩晴各自倚在他左右,,時時為他添酒夾菜。纖細的手將瓜果遞在他嘴邊,,他便伸嘴去接,,還趁機吻上了對方的手指。
簡箖看著這副場景,,驚得眼珠都差點掉下來了,。明明是天人之姿,溫潤如玉,,如翩翩君子,,一臉寒霜的高潔之態(tài),結(jié)果竟如此輕易地融入一派溫香軟玉之中,。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簡箖心中正感慨,,突然覺得頭有些暈眩,一恍神,,竟險些栽了個跟頭,,多虧在旁的司棋眼急手快地扶住了他:“簡大夫怎么了?”
“不妨事,,簡某素日身體就不太好,,今日車馬勞頓,有些疲累,,勞動姑娘了,。”簡箖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喘道,。
簡戈從司棋手上接過簡箖,,簡箖無力地靠在簡戈身上。
孤檠先生顯然也注意到了:“簡大夫平日身子就不大妥,,今日是我唐突了,。不如我現(xiàn)在就送簡大夫回去。”
“不必了,?!焙喒兲撊醯靥Я颂种福安桓覓吡讼壬排d,,小戈送我回去便好,。”話未落音,,一旁的簡戈也踉蹌了一下,,竟似有些站不穩(wěn)。
“矣,,這怎么行,?”孤檠先生似乎并沒注意到簡戈的異常,“這樣吧……”他回頭望向詩晴:“姑娘這樓中可有空余的房間,,先送簡大夫去休息下,,待此間宴畢,我親自送簡大夫回家,?!?p> “我這就去準備?!边€不待簡箖答應,,詩晴忙不迭地回答,倒像是生怕把孤檠先生放跑了似的,,“司棋,,快扶簡大夫隨我來?!?p> 簡箖也再沒答言,,疲憊地閉上雙眼,任司棋擺弄自己,,在簡戈的攙扶下離開了雅間,,隨著詩晴到了頂樓的房間。
詩晴打開房門,,讓過簡箖:“簡大夫,,時間倉促,一時沒有更好的房間,,您就再此湊合歇歇,?”
簡箖微弱地睜開雙眼,稍稍看了一眼房間,,又撐不住眼皮似的合上雙眼:“這里很好了,,多謝詩晴姑娘,。”他握住簡戈的手,,微微一用力,。簡戈也有些站立不穩(wěn),詩晴趕忙用手扶?。骸昂喒邮遣皇且苍撔菹⑾??”
簡箖喘息道:“有勞姑娘了,舍弟今天想也是累了,,我們倆一起在這里歇會兒就是了,,不打擾諸位雅致。待孤檠先生離去時,,煩請姑娘來叫我們,。”
“那是自然,,”詩晴笑靨如花地點著頭,,“我們姐妹伺候簡大夫與簡公子就寢吧?!?p> “不勞姑娘費心了,,我們自己躺躺就好。小戈,,來,。”說著簡箖便握住了簡戈的胳膊,。
詩晴見簡箖態(tài)度堅決,,也不強求:“那我們姐妹倆就不打擾兩位休息了,先告退,?!闭f著,詩晴與司棋行了一禮,,退出房間,關上門,,下樓,,回到了雅間。
剛回到雅間,,便見孤檠先生關心地看著她倆問道:“簡大夫可安頓好了,?”
詩晴邊笑著關上門,邊答道:“已經(jīng)在樓上房間歇息下,,先生放心,?!?p> “那便好?!惫麻严壬泡p移折扇,,又將注意力轉(zhuǎn)向芷琴正在彈琴的雙手上。知畫從旁邊遞上了一個剝好皮的葡萄,,塞進了他嘴里:“先生如此關心簡大夫,,想來是先生知己?”
“哈哈哈,,知己,?談不上,今天第一次見,?!惫麻严壬鎏煨Φ溃拔谊P心他,,只是擔心那迷沁散他那羸弱的身體承受不住,。”
聽聞此言,,房中四人皆是一愣,。
詩晴最先反應過來,笑著朝孤檠先生走來,,右手卻伸進了衣袖中:“先生說笑了,,迷沁散是什么,奴家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p> 另外三人也各自暗中將袖中的暗器拽緊。
“哦,?是嗎,?這倒是新奇,御影門青蛇堂中人竟不知道門中獨門迷藥迷沁散,?”孤檠先生自斟自飲,,毫不在意四道寒光突起沖他的周身要害齊齊襲來。
“哐啷啷……”一道白光閃過,,四個暗器一齊落地,,不曾近身。
“怎么,?”孤檠先生怡然自得地坐著,,一步都不曾移動過,右手慢慢展開扇面,,似在觀賞扇上的風景畫,,“嫌我知道得太多,?想要殺人滅口?哈哈哈,,那倒真是稀奇,,一般人來找我,可都是來求問消息的,?!闭f話間,他似笑非笑地抬了抬眼皮,。
“放肆,。”一聲森嚴的低喝從雅間的深處傳來,,墻邊的書柜竟自己移開,,露出了一條密道的出口。
琴棋書畫四人齊刷刷低頭跪倒:“門主,?!?p> *********
樓上的房間里。
簡箖確認詩晴與司棋已回到了雅間,,沖簡戈一努嘴,,簡戈便收起一副“不行了,我快睡過去了”的表情,,在房間中仔細關閉了所有門窗,,并檢查了四周,確認沒有問題后,,向簡箖點了點頭,。
簡箖微抬手腕,幾只銀針從他袖里射出,,十步以外的距離,,竟精準地扎中簡戈的穴位。
不一會兒,,簡戈便有些作嘔,,他可憐巴巴地望向簡箖。簡箖很自然地自己催動了座椅,,從床后拿出了一個恭桶,,擺在桌前,回身向簡戈招招手,。簡戈一個箭步向前,扒拉著恭桶就吐了起來,。
簡箖趁他吐得天昏地暗時,,除去了他身上的銀針,,從桌上倒了杯茶,聞了聞,,確認沒有異狀,,那拿在手里。等簡戈將腹中毒物盡數(shù)吐出,,將水遞給他,。
簡戈接過茶杯,大喝一口,,正要往下咽,,在桌子上斟著另一杯茶的簡箖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不許喝,漱漱口,,吐出來,。”
簡戈頗有些委屈的神色,,但還是聽話地吐掉了,。與此同時,簡箖放了些什么到手邊的茶里,,蕩了一蕩茶水,,見融勻了,便遞給簡戈:“把那個杯子放下,,把這個喝光,。”
他的目光隨著簡戈接過杯子的手,,專心看著簡戈一仰脖將茶水一飲而盡,。
簡戈喝完水,將杯子放回桌上,,回頭乖巧地將恭桶放回原位,。然后坐回簡箖身邊,見他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伸手拉了拉他,。
“嗯?”簡箖回過神,,看簡戈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望著他,,“對了,差點忘了,,我們得睡了,。小戈跟我一塊兒睡好嗎?”
“好,!”簡戈的大眼睛笑成了縫,,好久沒有一塊兒睡了,,真開心。
簡箖摸摸他的頭:“不過,,要答應我一件事哦,。”
“嗯,?!焙喐暾嬲\地上下錘著頭。
簡箖壓低聲音,,湊到簡戈耳畔說道:“待會兒,,睡著的時候,我會握著你的手,,無論出任何事,,只要我沒有發(fā)暗號,你即使醒了,,也必須裝睡,,不準有任何舉動?!?p> 簡戈忽閃忽閃著大眼睛很是費解,,但還是很認真地答應了。
簡箖笑了,,眼里的笑意如一抹晨光,,撫慰著人們受傷苦悶的心靈:“真乖,那我們睡吧,?!?p> 不一會兒,簡箖和簡戈就相對而臥,,閉上了雙眼,,面容沉靜,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夢境中,。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簡戈敏銳地感覺到有人從屋頂而來,他正想去上面看看,,右手突然被簡箖緊抓了一下,,哦,差點忘了,,剛剛答應過,,一定要好好裝睡的。
于是簡戈重新裝作睡沉了的樣子,手心里簡箖的手也似睡著了一般,,毫無動靜,。
頭上傳來瓦片移動的聲響,簡戈從內(nèi)心深處翻出了一個白眼:這誰呀,,輕功爛就算了,上房掀個瓦還鬧出這么大動靜,,丟不丟人呀,!
又一陣細微的輕響,瓦片被移回原地,。窗戶被輕推開,,有人從屋頂翻窗而入,轉(zhuǎn)瞬間又關上了窗門,。
來人似乎并不在意床上的人,,細碎的腳步聲在房中響了一陣,悉悉索索有些翻找物品的聲音,。
簡戈雖閉著眼睛,,來人的一舉一動在心中一清二楚。這是哪來的笨賊呀,,手腳這么重,,還來偷東西,笨死了,。心中又翻了一陣白眼,,面上卻還地保持著睡得香甜的姿態(tài)。
來人找了一陣子,,似乎一無所獲,,很是失望。便來到床前,,沒了聲響,。簡戈一陣緊張:他要做什么?簡戈詢問似的捅了捅手心里簡箖那只手,,可他竟一動不動,,不會是真的睡著了吧?簡戈沒了主意,,只好按先前說的,,先繼續(xù)裝睡。
來人在床前俯身凝視了他倆一會兒,,似乎終于放棄似的嘆了口氣,,沿來時的路線又翻窗從屋頂走了。
簡戈心里暗自松了口氣,正想睜眼問問,,突然手又被簡箖緊緊握住,。簡戈心下一驚,突然發(fā)現(xiàn)竟有人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他倆房門前,,閃身進來了,!若不是簡箖握住了他的手,他竟毫無察覺,!此人是誰,?簡戈很是好奇,可苦于與簡箖的約定不能睜眼,,甚是憋屈地發(fā)出一聲似睡夢中喃呢的不滿聲,,繼續(xù)裝著睡。
“呵……”一聲輕蔑的笑聲從頭頂傳來,,簡戈才驚覺,,那人已來到他倆床前,不知看了多久,。在他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竟有人能無聲無息地來到他身前!
一股好聞的酒香在房間里彌漫開來,。
聞到酒香的一瞬,,簡戈竟覺得一下子神清氣爽,可不知為何,,被褥之下,,簡箖突然暗動指尖,以指力化氣,,轉(zhuǎn)瞬間,,封住了簡戈周身經(jīng)脈。
“呵呵……你們倒是睡得很香啊……”隨著酒香傳來一個好聽的男音,,慵懶散漫,,卻有清風徐徐之感,“那你們慢慢睡,,我不打擾了,。”
隨著聲音的遠去,,那人不知何時離開了房間,,只留下一屋子的酒香。
那人走后,,簡箖猛地掀開被衾,,往簡戈身上連扎數(shù)針,,從衣服外直接扎入,動作迅速得連簡戈都沒反應過來,。半刻鐘后,,往簡戈的食指扎了一針,烏黑腥臭的血液凝出:“快去恭桶那兒,,放出血來,,直到流出紅色的鮮血為止?!?p> 簡戈聽話地翻身下床,,去床后找恭桶去了。簡箖一個人彷徨地坐在床上,,思索了一陣,搖了搖頭:躲不過的終究逃不掉,,師父,,徒兒已經(jīng)盡力了。
也罷,,既躲不開,,便撞上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