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聲柔柔,但態(tài)度截然,似乎此事已經(jīng)沒有商量的余地,。平兒不由地上下打量她起來,。
領頭少女說完之后,便將離去,,在其將將步出之時,平兒笑問道,“姑娘,,你說翠瞳是專門看花的,,可是我卻覺得她看得并不好。她擺放花的位置,,并沒有原初的位置好,。”
少女轉(zhuǎn)頭,,報以一笑,,“雅客說的是,翠瞳你可不能怠慢了,?!闭f完輕輕帶上門,不管不顧徑直走了,。仿佛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對著無關緊要的人。
“回雅客的話,,起先我也同雅客想得一般,,然而,主人對我說,,放置這類有靈性之物,,當在有意無意之間,我先前刻意挪放,,是有意為之,,必得再無意一下,才是主人說的有意與無意之間,?!贝渫忉尩溃难哉Z倒是感覺更多了些,,不似最初給人的印象,。
“強把有意與無意分成兩步,這算是刻意了,,不算落入下乘了么,。”趙修辭幽幽地說道,。
“雅客訓斥得是,,我的主人可以不需要左看右看就擺布得當,而我尚達不到她的境界,,讓雅客見笑了,。”
仄兒給趙修辭斟酒,,她看到了趙修辭那熟悉的眼神,,這個眼神表示他很好奇,,碰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或者是一個有趣的人,。于是發(fā)話,,
“翠瞳兒?!必苾河幸庵刈x,,還帶上一個“兒”字,音調(diào)也因此昂了起來,,帶有一絲玩笑,,
“翠瞳兒,你的同伴書讀得也太磕磕絆絆了,,平白擾了人的雅興,。”仄兒繼續(xù),。
讀史的少女絳唇碰到的的確是難事,,竹簡上的句子本就奇怪,其音詰屈聱牙,,其義幽晦難明,,絳唇已經(jīng)有些難熬,額前劉海已濕貼額頭,,讀到奇怪字詞也是結結巴巴,,只不過她把自己當做低調(diào)的背景,仗著厚臉皮,,越讀越聲如蚊吶,,也找到了讓自己自在的狀態(tài)了。
趙修辭聽絳唇哼哼唧唧,,磕磕盼盼,,猶猶豫豫,含含糊糊,,早就不耐煩,,念了大段,大抵只能聽懂“昆蟲毋作,,草木歸其澤”幾句。仄兒說出了他的感覺,。
“姑娘說的是,,我也是如此想的?!贝渫幕卮鸬故菦]有維護同伴,。
“那還不讓她停下來,,如果誦讀的是老爺手中的四言詩集,才有雅情雅趣,?!?p> “姑娘說的是,以前我也是這么跟主人說的,?!彼活櫧{唇委屈的目光,大喇喇說道,,“主人說,,正是因為她不喜歡讀書,才要多讀,,古書文字冷僻,,語句與現(xiàn)時不同,有些錯誤,、停頓也是有的,,上古書言簡意重,一個字的意蘊深深,,讀著盤根錯節(jié)些未嘗不是更加符合史實,,更加生動。因此取其簡樸虬曲的意象,,來增益梅花,,畢竟梅花尚高古,尚蒼虬,,不類俗花,。”
“啪,,啪,,啪?!壁w修辭為此話鼓起掌來,。
“說得好?!逼絻簻惾び趾懿粶惾さ卣f了一句,。
“說得是不錯,不過如此理由,,想必她是因為笨嘴拙舌,,你的主人才給她起名絳唇,好叫她口齒伶俐些?我看這名字倒是更適合你呢,,翠瞳兒,。”仄兒不由冷言冷語地諷刺,。
絳唇感覺自己有點委屈到想哭,,不過這書自己實在讀的太糟糕,別人有此戲謔想法可以說有理有據(jù),。
“不過,。”趙修辭發(fā)言了,,“梅花尚高古,,尚蒼虬,此是梅花之雅味,,翠瞳姑娘以為然否,?”
“翠瞳是這么認為的?!贝渫幕卮鸷苤斏?。
趙修辭笑了,此女大概是怕他言語中設套,,關涉她的主人吧,。
“所謂墨梅,貴主人百般調(diào)弄,,此是否亦一味有意求雅,,刻意太甚,反落俗套,?”
翠瞳沉吟,,那邊絳唇早已識趣地停下,連仄兒也皺眉思索,,場面一時安靜,,此時屋外春意暖暖,絲竹嬉鬧之俗聲隱隱透入,,雅與俗豈有邊界乎,?
“雅亦不能免俗,”翠瞳一字一頓說著,,又小心地羅織言語,,這話難以講得淺白。
“雅因俗而雅,,此是分際,,卻無固定,萬事流變,今日之雅也許就落了俗套,,世間仰慕圣人者眾,而成圣者少矣,。人奉雅道,,卻可能是附庸風雅,于梅花而言,,高古之標準取之于人,,所謂俗花,亦取決于人,,不知雅客以為如何,?”說完這些話,翠瞳不禁舒了一口氣,,突出這番道理,,對她實在有些艱難。
趙修辭笑道,,“你是為你主人落了俗套開脫,,還是暗中譏諷你們稱呼的雅客其實是俗客呢?”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翠瞳咬唇,,有些為難。
“哎呀,?!逼絻汉鋈粐@了口氣,切入兩人的對談,,“我聽這雅啊俗啊怪繞人的,,老爺,今日要緊的,,不是來賞花么,?”平兒疑惑道。
“哈哈哈,,是,,是,是,,今日賞花最為緊要,,來,平兒為我斟酒,?!?p> “我非諷刺雅客,雖然雅之標準并非一成不變,也有由雅變俗的可能,,然而人大多行之奉之的,,有大約之準數(shù),而我覺得,,最可貴的,,在于人之自我格調(diào),能自我欣賞,,不一味馳求媚外,,僅為娛心,就是雅人了,。主人種此梅花,,就是為了感悟古人之感悟,并不倚為奇貨,,不以物喜,,也并不認定古人之雅一定為雅。但這不可說的感受,,只能自己實求實證,。”
平兒連連斟酒,,趙修辭聽著涓涓話語,,已是連干幾倍,可惜他今日是獨飲,。
平兒執(zhí)壺,,扭聲贊道,“不愧是看花的,,這還真看出了些門道呢,。”
仄兒則說,,“難道花上還有字么,,賞花,若是只賞道花之外的東西,,花有何益處,?你們這梅花怎么一點都不香?!币徽Z將眾人注意從機鋒中拉回,。
“回姑娘的話,這梅花重在賞其花色,?!?p> “就因這梅瓣墨色而無香,,因此顯得如同假花一般?!必苾汉敛豢蜌?。
“回姑娘的話此話認為是假的,也是無妨,,墨梅我也一直以為是在古人的詩中,,如今從字里行間走出,我日日看它,,也仿佛覺得不真實呢?!?p> 仄兒冷笑,,“若說你是看花的,不如說是說花的,,眼觀梅花,,舌燦蓮花,什么道道到你的嘴里都變了呢,?!?p> “眼觀梅花,舌燦蓮花,。這句子妙極,。我再添上兩句,夢筆生花,,怒放心花,。”平兒看向仄兒,,笑嘻嘻地道,。
仄兒回以白眼,“生花,、心花可是花么,?”
“不是花啊?!逼絻汗首黧@奇,,“那為何我們論了半天,這時間還長過賞花的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