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晏平書,，伏詩煙的心氣完全變了,。
眼前的狀態(tài)，才是她想象中的“狂局”,。越是內(nèi)斂越顯狂放,，專注時仿佛幽泉淌動，縱然有些深秘,，卻是源頭活水,。
他的眼睛并不深沉，甚至更接近清淺,，現(xiàn)出一種襲人的神采,，不知他能看到多遠，也不知他能把眼前放到多大,。
就連伏詩煙身邊的一位小姑娘,，都不住地眨著眼睛，只覺得自己像空氣一般,，從未遇見此等尷尬,。
她叫花喜露，十四五歲的樣子,，扎著一對兒沖天小髻,，圓圓的臉蛋兒、長長的睫毛,，顴骨微微紅,、腦門輕輕亮,，渾身透著一種無以言表的天真可愛,。
氣氛令人頗為不適，花喜露暗中睨著伏詩煙,，卻見她只是靜靜望著眼前男子,，絲毫沒有欲言之意。
花喜露內(nèi)心不禁有些狐疑,，她的這位“伏師姐”,，說她飛揚跋扈毫不為過，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才能讓她這般屏氣凝神,、滿目崇拜？
半晌，晏平書緩緩閉上眼睛,，不多時便又睜開,，這才看向伏詩煙二人。
“師姐,，師姐,？”花喜露低語兩聲，直至碰了碰伏詩煙,，她才猛地緩過神來,。
伏詩煙反應夠快，忙道：“晏先生,，這位便是我與你提過的花神谷千金,，花喜露?！?p> 花喜露隨即行禮,，“喜露見過晏先生?！?p> “神谷千金,，切莫多禮?！标唐綍锨耙徊?，這才請二人坐下。
短暫幾語寒暄后,，晏平書道：“喜露姑娘,，晏某聽說大約一年前，貴谷曾收容過一位被噬骨丹險些折磨至死的人,，可有此事,？”
花喜露正欲開口時，忽然微微把目光移向伏詩煙,，伏詩煙輕輕點頭,，讓花喜露內(nèi)心為之一定。
旋即,，花喜露雙目微抖,，那件事即便已經(jīng)過去很久，但每每想起依舊讓她膽顫,，那是一次由不可能變成可能,，也是一次碎骨錐心、慘破天際的重生之旅,。
過了一陣,，她才平復下來可以用正常的口吻講話，“那人被服十八枚噬骨丹，即便花神谷也無藥可救,。但他當時被棄谷外三日不死,，我娘與幾位藥老決定再次行從未成功過的換骨之術，不知是那人意志感天還是花神谷多年苦研有了回報,，他成了換骨之術的第一個成功者,。”
“那此人現(xiàn)今情況如何,？”
“這次換骨成功對花神谷意義重大,，他時常被藥老們圍著，我很少能接觸到,?！?p> 晏平書雙目一定，迫得花喜露不敢直視,，“姑娘沒有說全部的真話,，是覺得晏某不能夠信任嗎？”
“不不不,！晏先生錯意了,，喜露真的只知道這些?！?p> “那你可知,，我與那人的關系？”
花喜露連忙搖頭,，帶著求助的目光看著伏詩煙,，怎奈看不到任何暗示。
正在這時,，一個雙刀架項的人被推了進來,。
看到那斜穿鼻尖的三寸刀疤，花喜露立時呆愣在地,，當時帶那人到花神谷的正是他,，他猙獰的面目、殘忍的拋棄,，是逃避不掉的記憶,。
更狠的是,，他在離去之前還喂下那人兩枚噬骨丹,，仿佛兩把鐵鉆穿透一副尸體。那一幕花喜露尤為深刻,，在她看來,，世上最惡的人也不會超出這個樣子了。
而現(xiàn)在，這個人再次出現(xiàn)了,，看上去他剛剛遭遇重刑,，連項上的兩把刀都充滿恨意得劃出長長血痕……
“他曾經(jīng)是不是有個名字，叫蕭笙竹,？”
此言一出,，花喜露立時雙目瞪圓，“你怎么知道,？你是他什么人,？”
“舊人?！标唐綍従徠鹕?，“喜露姑娘，我想知道有關他的一切,，哪怕他什么都已不記得,。”
花喜露微微抿嘴,，“他確實記得不多了,，連現(xiàn)在都還懷疑自己的名字?！?p> “即便一切都不記得,，他總應知道自己來自何處吧?！?p> “棲霞島,。”
剎那間,，屋中氣氛陡然而變,，花喜露甚至覺得那遭遇重刑的人都活泛了幾分。
“棲霞島,？哪里的棲霞島,？”
花喜露懵懵眨眼，“怎么,？世上有很多棲霞島嗎,？”
“南嶼近百，西渚過千,，域外之島實在太多,，姑娘可否再透露幾分？”
這下倒讓花喜露頗為犯難了,，她皺著眉頭努力回想,，許久也未想到更為確切的東西,，可就在這一瞬，她忽生熾烈的念頭,，來不及想到底該不該問,。
“晏先生，你們既然是舊識,，怎么會不知哪座棲霞島,？”
晏平書微凝一瞬，片刻便笑了出來,，“大雍之人對海域一無所知,，看來此非虛言?！?p> 這樣的言語更讓花喜露捉摸不透,，這晏先生是在自嘲？還是說他站在另外一個立場,？
“喜露姑娘,，我與蕭笙竹有很多話要說，可否安排我與他見一面,，時間地點都由姑娘做主,。”
“這……”花喜露暗皺眉頭,，這樣的請求已經(jīng)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圍,，蕭笙竹對花神谷意義非凡，藥老們對他每日觀察予以備錄,，谷內(nèi)的一般人見他都難,，更何況外面的人。
“如果要帶一封書信,，喜露樂意效勞,，但見面這樣的事實在無能為力，自從進谷之后他未離開半步,?！?p> 花喜露很少說出這樣的決絕，但在晏平書面前還遠遠不夠,。
“晏某說過地點由姑娘決定,，可以在谷外，當然也可以在谷內(nèi),?！?p> 花喜露立時呆在原地。
“貴谷重地,，世上沒有人能強行帶人出來,，所以姑娘不要懷疑晏某是要破壞什么,，只是想當面說幾句話而已,?！?p> 花喜露道：“喜露無有對先生的懷疑，只是想進到花神谷,，需要……”
這時伏詩煙開口了,，“喜露妹妹，這正是晏先生托我的原因,，以晏先生崇煙柱石的名聲,，有很多辦法進入花神谷，但他此去只想與故人一敘,，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這件事只有你能辦到?！?p> ……
黃昏,，伏炆來到了瑜府。
他接到的是太史瑜的喚令,，但出現(xiàn)在面前的卻是古揚,。
片刻他便明白古揚在瑜府并不是想象的那樣糟糕，也知道接下來所要面對的絕不會輕松,。
“伏先生極盡易位而處之能事,，可否說說晏平書此來西土，其意何為,？”
伏炆沉默,，自從見到古揚，他的內(nèi)心盤算了許久,，甚至古揚所要問的問題他也了然,。也正因如此，他選擇沉默,。
雖然不想承認,，但伏炆知道自己心懷懼意，他害怕自己的一句話,、一個字甚至一個表情,，都讓古揚進而擊之，直到不知不覺掉進他的漩渦,。
他見識過東方沐風的誅心辭色,，而那只不過是眼前之人的喉舌。家族之殤讓他恨不得將此人大卸八塊,，可現(xiàn)在是在瑜府,。
“不如我來說說,，看看合不合先生想法?！惫艙P踱步,，鞋子很有節(jié)奏落在地板上，隨后緩緩走到伏炆背后,。
“根據(jù)晏平書的履歷,，他可能為桓樾效力、可能為楔國效力,，絕不可能為洛國效力,。所以，他來西土絕不是為了給柴珠報仇,，對一個善謀全局的人來說,，殺我只能是捎帶的事?！?p> “改變天下格局,，以一國為考量，才是崇煙柱石一貫的意志,。若是時勢所至,，他甚至會選擇與我合作，以我看到的好處換取看不到的壞處,，先生以為呢,？”
伏炆凝眉，這腦后的聲音讓人發(fā)寒,，也讓他極度缺乏安全感,。
古揚繼續(xù)道：“開雍古三關、解伏淵地障,，必是晏平書此來目的之一,，這是改變東西格局最直觀的存在。我們先看看最壞的結果,，一旦雍古三關被破,，洛瀟兩國最理想的隔絕狀態(tài)立時瓦解，東土數(shù)百萬重兵三路西進,，馭獸族必退雍平道以自保,，瀟國朝死、洛國夕亡,?！?p> “危言聳聽！危言聳聽,！”伏炆終是忍不住了,，他必須要打斷古揚的話,，他太清楚事情會繞到哪里了。
古揚抬目看向門外,，“此間利害,，瑜將軍最是清楚，要不要請他進來與先生探討一番,？”
“夠了,！”
伏炆陡然轉身,，雙目冷如冰窟,。
古揚卻一臉疑惑，“政事兵事意見不合乃正常不過,，先生何以如此口氣,？”
伏炆盯著古揚，內(nèi)心第一次開始評價眼前之人,，他并非喜怒不形于色,，不是低暗沉緬如深淵，也不是張揚跋扈如烈焰,。他的身上有一種恒定的情緒,，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安然坦定。仿佛他什么都知道,，又似乎是故意擺出這等情態(tài),。
而這，恰恰最讓人意亂神迷,。
“我只是不想聽你再多廢話,！”
“在下看來，還有更可怕的事,，比如國主得知,，開雍古三關居然有內(nèi)應?！?p> “呵呵呵,！”伏炆輕笑，“你從來不為任何人,，說的是你自己嗎,？”
古揚微微點頭，“在沒有走到那一步之前,，誰都有可能,，最重要的是真正到了那一步，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就好,。否則,，縱然逃到天涯海角也要終歸亡命,，在下孤身一人死便死了，遺憾的是家族勢力,，也要落個滿,、門、抄,、斬,！”
伏炆眼睛一跳，“你是在暗示嗎,？”
“并非暗示,。”古揚搖了搖頭,，“據(jù)諜柬講,，家族勢力確實與此來東土之人關聯(lián)甚密，昭之天下輕而易舉,?！?p> “荒唐！西土家族誰敢,！”
“西煞宮與東方家族,，先生真的了解他們嗎？”
這一瞬,，伏炆凌亂了,，如果古揚說出“伏氏”，他還有言可續(xù),，但面對這般言辭,，他剛剛未免包攬得過分了，這不應是他能講出的話,?；蛟S，這進一步佐證了自己的情緒,。
伏炆摸不清看不透,，古揚到底在指什么，他的放矢之處究竟是什么,？
最駭?shù)墓?，不是明槍、不是暗箭,，而是一團氤氳,，它時而透出幾分光明，時而展現(xiàn)無盡黑暗，就是這斷斷續(xù)續(xù)之間,，已將人墜入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