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吹襲,，昏暗的天空下,，沉重的空氣在滾動中聚集起來，似乎就要凝結(jié)成肉眼可見的蒼白霜流,。

　　冰原狼牽拉的車駕在冰原上奔馳,，這個時候的冰原并未完全被冰雪覆蓋，巨狼強壯的四肢在凍得粉碎的土地上踏過,，激起了白色的煙塵,，隨后又被橢圓的異形車廂沖破,。

　　盡管早已經(jīng)適應了這樣的天氣，但是這個秋天比他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要寒冷,。

　　坐在前座的格利安嘆了口氣,，溫熱的氣息還沒出衣領就已經(jīng)涼透，看不到呵出的白色霧氣,。

　　“普羅登斯卿,。”

　　“是,，陛下,。”

　　格利安的身后,，年邁的巫師睜開了雙眼,，暗紅的印記逐漸隱沒在他的瞳孔深處。

　　“陪我聊一聊吧,?！?p>　　“如您所愿，陛下,?！?p>　　老者起身，在晃動的車駕上小心地挪動著身軀,，坐到了格利安的身側(cè),。

　　然而格利安卻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前方,，雙眼在呼嘯而來的寒風中微瞇著,。

　　普羅登斯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同一個方向,。

　　那是北方,。

　　所有的“火蛹”都已經(jīng)視察完畢，他們正在返回的路上,。

　　圣卡洛斯帝國的都城尼伯龍根在帝國疆域的北部,，再往北就是教廷的圣城阿斯加德。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普羅登斯端起手中的星盤,，仔細辨認著星辰的位置。

　　這是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超凡物品,，看似陶土制成的圓形星盤在注入精神力之后,，就會顯示出浩瀚的星云，并且與天上的星辰位置完全對應，在白天或者烏云密布的夜晚,，可以通過它來辨認時間,。

　　“晝時……八點，10月12日,?！?p>　　在皇帝身邊陪伴已久的普羅登斯很清楚他的習慣，在后面加上了今天的日期,。

　　“那就是11天前的事情了,。”

　　“是的,，陛下,。”

　　“3天前,，奧利弗·科隆傳信過來,。他說，如果不交回白河要塞,，我們就開戰(zhàn),。”

　　普羅登斯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信件的內(nèi)容,，因為消息是通過他傳遞的。

　　所以他知道,，格利安的話還沒有說完,。

　　“呵呵……真是可笑！他難道不知道出兵邊境就意味著開戰(zhàn)么,？”

　　格利安笑了,，口中噴出的熱氣將皮襖的領子沖開了一點，終于冒出了一點白氣,。

　　然而,，他的笑聲很快止住了，就像被凜冽的北風吹走了一樣,，臉上彎曲的笑紋慢慢挺直,，如同刀斧的刃線。

　　“他愚蠢是他的事,，可是我……我竟然猶豫了,。我在想，我這么做究竟是不是正確的,，要是我收兵的話,，那個蠢貨也不敢追究的吧,?！?p>　　“陛下,，您是為了北地的人民?！?p>　　“是啊,，從我出生起，就在北地最寒冷的地方長大,，盡管已經(jīng)有足夠多的防寒措施,，但宮殿里每年還是會有數(shù)十人凍死。那時我還小最喜歡聽您講南方的事情,，那里只有冬天才有雪,，其他的時間都特別溫暖，到處都可以種植糧食,，沒有人會餓死……我當時特別羨慕,。”

　　“其實南方并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好,，那里也有饑荒,，也有混亂?！?p>　　“可是那里確實很溫暖,，我后來去過一次，那里的溫度是真實的,?！?p>　　格利安閉上眼睛，伸出手,，試圖觸摸記憶中的溫度,，然而手上傳來的只有透過厚厚手套的寒意。

　　“一開始是羨慕,，純粹的羨慕,。我心想，他們真是幸運,，能夠住在那么好的地方,。直到我后來知道了北地人所謂的使命?！?p>　　格利安猛地睜開眼睛,，將胸中積郁的悶氣化作短促的音節(jié)，一個一個地吐出來,。

　　“原來,，是因為有我們擋住北方的寒風，他們才能享受那樣的溫暖。從那時起,，直到現(xiàn)在,，我都……我都覺得……”

　　“這不公平?！?p>　　普羅登斯代替格利安說出了他梗在喉嚨中的話,。

　　然而格利安還是覺得不夠，他理順了呼吸之后,，自己又說了一遍,。

　　“是的，這不公平,。我很憤怒,，我不甘心。為什么是我們,？”

　　眼前的老者依舊是云淡風輕的樣子,，格利安心中的火卻更加躁動了。

　　“為什么是我們,？就因為我們生活在北方,，我們比較抗凍嗎？還是因為我們運氣不好,？憑什么他們就能坐享我們用生命換來的溫暖,？”

　　“沒有為什么，陛下,。北地是我們的家園,，我們并不是為了他們，我們是為了自己在奮斗,?！?p>　　格利安突然安靜下來。

　　他知道,，普羅登斯是對的,，一開始只有冰原人，一直到后來的北地人,，每年都會犧牲眾多鮮活的生命,，其中不乏能在南方獲得廣闊領地的強者，耗費如此大的代價,，去修補那一道巨墻,，并不是出于對人類命運的關懷。

　　雖然他們也知道,，如果巨墻被冰風暴沖破,，出現(xiàn)裂縫甚至倒塌,，那將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南方根本沒有任何應對的經(jīng)驗,，只有靠世代生活于此的北地人才能幸存一部分,。

　　但是他們修補巨墻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

　　如果巨墻被突破，首先被毀掉的是北地人的家園,。

　　“道理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我只是……”

　　格利安回想起記憶中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曾經(jīng)鮮活而現(xiàn)在長眠冰雪之中的生命,。

　　他的聲音慢慢低落，以至于喃喃自語,。

　　“他們,，多好的人啊……北地人，為什么要背負這樣的命運,?！?p>　　“總有人要做出犧牲，就算是為了自己,?！?p>　　“是的，但是,，我不想看到有人坐享其成,！”

　　格利安的眼神突然鋒利起來。

　　“北地人值得更好的地方,?！?p>　　普羅登斯張了張嘴，想要勸說眼前的皇帝,。

　　在他漫長的生命中,，見證過很多位君王的歷史，性情過于偏激往往不會有好結(jié)果,。

　　可是,，格利安畢竟是為了北地的人民。

　　而且,，他也想起了記憶中的一些面孔,。

　　他突然笑了起來，用蒼老的聲音將格利安的話重復了一遍,。

　　“是的,，北地人值得更好的地方,。”

　　格利安有些驚訝地回頭,，自從普羅登斯開始輔佐自己,，對于很多事情都只會在客觀上提供信息，闡述利弊,，從未如此旗幟鮮明地表示支持,。

　　“原本還有另一條道路的，如果不是兩年前那件事情,，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其實我也不想發(fā)動戰(zhàn)爭?！?p>　　“創(chuàng)世神的旨意的確難以揣度,，如果賢者徽章還在，我們可以不用犧牲他人,，只要犧牲自己就夠了,，我原本已經(jīng)準備好走上真理祭壇了?！?p>　　“與其仰仗神靈的恩賜,，不如抓住近在眼前的機會，如果‘賢者途徑’有用的話,，北地的問題早就解決了,。更何況……”

　　格利安的眉頭擰了起來。

　　“目前大半的火蛹都快要熄滅了,。七十二個部落里,，恐怕有半數(shù)以上的人撐不過這個冬天，教廷那邊的替代方案還在試驗當中,，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使用,。”

　　提到這個問題,，普羅登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星象顯示，這將會是帝國歷史上一百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p>　　“傳令羅塞爾、西格蒙德,，留下一部分人守住要塞,，其他人收集取暖的物資運回來，再加上國內(nèi)的儲備,，先做好準備抵御即將到來的冰雪,。至于其他的事情,，已經(jīng)顧不上了?！?p>　　“遵從您的意志,，陛下?！?p>　　格利安望著前方慢慢露出輪廓的尼伯龍根之墻,，狠狠地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

　　“凜冬將至,，維京人的后裔,，就應該死在戰(zhàn)場上，而不是凍死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