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陸北北在房間里對著電腦,，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起身開門,。

　　顏渺捧一盤點心站在門外笑靨如花：“剛出爐的巧克力麥芬,，請你吃,。”

　　白色的平口盤子上立著五六個膨起來的熱騰騰的點心,，像蘑菇一樣冒出,。

　　陸北北看笑得燦燦的女生，一時晃神,，

　　“喂,，拿著啊?！?p>　　“噢,，謝謝?！鞭D(zhuǎn)身剛要關(guān)門,，女生擠了半個身子過來，

　　“不請我進去坐？”

　　“啊……好,?！?p>　　顏渺進屋后，坐在客廳（也是臥室）的方桌邊,，桌子是陸北北上個月才置的,，之前自己偶爾做些簡單的飯菜，一個人站在廚房灶臺邊就吃了,，他不太喜歡置多余的家具,，能保證基本的生活需求就夠了。但好幾次顏渺送些自己弄的點心或者糖水類的來,，進屋后總是拘著沒地方可坐,，讓她坐床上，她也總是不肯,，說床是睡覺的地方,，其實男孩子之類的，哪在乎這個,。

　　所以某天在辦公室午休的時候,，陸北北漫不經(jīng)心地點開了家居購物網(wǎng)站。

　　“怎么樣怎么樣,？還行嗎,？會不會太甜了？”顏渺為了做好它,，搗鼓了整三個晚上,，廚房的垃圾桶里前赴后繼地犧牲了兩板雞蛋。

　　“挺好的,，甜度也正好,。”

　　“里面放了巧克力豆,?！狈e極提醒到，

　　“嗯,，吃到了,。”

　　顏渺滿意地笑,，

　　“哎,，你眼睛怎么了？”顏渺注意到桌子對面的男生眼瞼下方,，淤出一小片淡青色,。

　　“噢。”還沒好嗎,？“上次打球時不小心撞到的,。”

　　“噢噢,，還滿明顯的哎,。”

　　“過兩天就消下去了,?！标懕北毖a充道，

　　“眼睛那邊,，受傷的話還是挺危險的,。”

　　“嗯,?！?p>　　“以后得注意點兒?！?p>　　“好,?！?p>　　“最近工作忙嗎,？”顏渺近來好幾次發(fā)wechat給陸北北，對方到第二天有時候甚至第三天才回,。

　　“嗯,，有點忙的，部門季度考核最近,？”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噢噢?！?p>　　“我前段時間也是忙得一塌糊涂,，覺也不夠睡，后來泡咖啡索性不加奶了,，純黑咖啡哎,，跟喝可樂一樣一杯杯地灌，到晚上心臟就砰砰砰直跳,，整個人清醒得可以原地翻幾個跟頭哎,，不是我夸張，那段時間我累到差點去世,?！?p>　　“說什么呢？”陸北北給了個眼神，

　　“哈哈哈開玩笑的,，你說我一個近桃李年華的如花少女,，小小年紀(jì)就要出來討生活，起早貪黑,，勤勤懇懇,，矜矜業(yè)業(yè)，任勞任怨,，敢怒不敢言,，為了能早一日實現(xiàn)霍克福藍紋奶酪自由，早一日視金錢為糞土,，被殘酷的現(xiàn)實瘋狂蹂躪,，簡直喪心病狂啊喪心病狂?！?p>　　“你不是自己不愿意讀的,？”道出真相，

　　顏渺撅了下嘴,，“切,，誰叫我才華橫溢，年紀(jì)輕輕就鋒芒必露呢,，被人賞識我也沒辦法啊,。”

　　“吼……”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吃了嗎,，這個？”指的是端過來的點心,，

　　“吃了,，剛剛在家的時候吃了?！?p>　　“再吃一塊,。”從盤子上拿起一塊遞過去,，

　　女生接過,，掰一塊塞進嘴里，“哎,，真不錯哎,，你可別說，烘培方面我還是有點天賦的,，上次做的蛋撻帶去公司也是一片好評,，以后不做漫畫編輯了可以去做西餐廚師,。”

　　“這點三腳貓功夫嗎,？”

　　“喂……”

　　“那個……要不要喝水,？還是果汁？”陸北北突然有些口渴,，

　　“開水就好了,。”

　　陸北北起身去廚房倒水,，

　　“對了,，上次讓你幫我down的《千與千尋》，可弄好了嗎,？”顏渺在后面問,，

　　“嗯？是那個動畫嗎,？”

　　“是啊,，發(fā)消息問你你都沒回，你不會是忘記了吧,？”

　　提起熱水瓶搖搖,，空的，

　　“噢,，那個啊,，給你下載好了，在我電腦云盤里,，最近事多一直忘了傳給你,，等下我傳過去?！?p>　　拿起擱在晾架上的燒水壺，走廚房里側(cè)的水池接水,，綠漆掉得斑斑駁駁的老式水龍頭一擰開,，立刻就發(fā)出刺耳的水柱的聲響，響徹整個小廚房,，水柱次啦啦……

　　“我自己傳好了,，不麻煩你了?！鳖伱炜吹椒旁谑诌叺暮狭松w子的筆記本,，

　　水柱次啦啦……

　　掩住了這句話。

　　筆記本拖過來,，掀開合蓋,，第一個跳入眼眶的是桌面上被打開的網(wǎng)頁,，白底網(wǎng)頁中央藍紅色搜索引擎logo赫然顯現(xiàn)，logo中間夾著一個藍色的小腳印,，腳印下方是長方形的搜索引擎框,，引擎框內(nèi)一行字：

　　S市婦產(chǎn)科醫(yī)院哪個好

　　……

　　S 市婦產(chǎn)科醫(yī)院哪個好

　　一字一字咒語般確信無疑地鑿在她的瞳孔里，顏渺瞪大了眼睛,，快要把屏幕看穿,，有什么情緒突突泛在脊背。

　　顏渺鬼使神差地把鼠標(biāo)按在了搜索框上,，隨后預(yù)言般跳下來一列歷史記錄：

　　S市婦產(chǎn)科醫(yī)院排行榜,，產(chǎn)檢如何網(wǎng)上預(yù)約掛號，孕婦產(chǎn)檢注意事項……

　　水柱次啦啦……

　　陸北北把燒水壺坐上電插座,，從冰箱拿出兩盒牛奶,，走出廚房，“那個動畫,，千……什么來著,？”

　　“《千與千余》”，顏渺以同之前一樣的語氣聲調(diào)回答,，

　　“對,，就是那個，你不知道資源有多難找,，為了弄它我可費了番功夫,，是老早之前的一部片子了吧，現(xiàn)在網(wǎng)上根本就查不到了,，我翻了好幾個外文網(wǎng)站才下到的,，等會給你傳過去?！币缓信Ｄ掏频筋伱烀媲?，“噢，沒開水了,，燒著呢,，喝牛奶可以？”

　　“可以,?！?p>　　顏渺喉嚨咽了下，

　　“陸北北,，你,？”還是想問，雖然這“想”字來自跟好奇多少無關(guān)的地域,，

　　“嗯,？”

　　“你,？”

　　“什么？”陸北北顯然有些錯愕,，

　　“你結(jié)婚了,？”

　　19歲少女的腦海里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匕焉⒆痈Y(jié)婚列成同類項，她不知道世界上還有許多跟生孩子完全背離的關(guān)系,。

　　“剛畢業(yè)就結(jié)婚了,？現(xiàn)在不都流行晚婚晚育的嗎？像你這么早結(jié)婚的不多了哎,?！?p>　　“結(jié)婚？”陸北北還在這一語境中摸不到頭緒,，

　　“對啊,，難道不是嗎？”

　　“你從哪得知我結(jié)婚了,？”

　　“我……猜的,。”

　　陸北北撕開了牛奶盒,，牛奶咕地沿邊緣擠出來一點,，沾到了大拇指邊，用嘴巴吮了下,，抬著半邊眉毛看對面的顏渺,，有點想笑，

　　“你那個,，我?guī)湍愦蜷_,？”

　　“好，謝謝,?！?p>　　替顏渺撕開了桌子上的牛奶盒，

　　“小孩子家的,，沒事別亂猜,，有什么想說的直接說出來?！?p>　　“沒……”

　　陸北北有點意識到搜索頁面的事，往桌上瞥了一眼,，筆記本趴在原地,，但無線藍牙鼠標(biāo)此刻作壁上觀地擱在了顏渺手邊。

　　“我有個朋友,?！北緛硪矝]打算瞞什么,，

　　“朋友，朋友怎么了,？”

　　“她懷孕了,，我得照顧?！?p>　　顏渺串不出這兩句話的因果,，更沒多想這坦白又源自何處。

　　“嗯,?！彼恢涝撛趺凑f下去……

　　對于裴月，陸北北心緒蕪雜,，一想到裴月經(jīng)歷過的和正在經(jīng)歷的事,，陸北北的心就如同被重錘沉悶地轟，一錘一錘扎扎實實又發(fā)不出任何具體的響聲,，失意是埋在地底的蔓藤一路攀上高枝,，忽地就是一整面墻的爬山虎，他在無數(shù)盤根錯節(jié)的觸角間游移找不到出口,。懊喪難耐,，自責(zé)難耐，當(dāng)時要是再去找找她,，再盡力聯(lián)系上她就好了,，哪怕做不出什么改變，但如果當(dāng)時能陪在她身邊,，也許多少能讓把難過碾碎了熬進血液里的裴月多一些溫暖,。

　　那些個獨自承受的時刻，吞一把安眠藥,，一個人參加父親的葬禮（家庭發(fā)生那樣的事親戚朋友都遠離了）,，一個人到他鄉(xiāng)生存，憑借自己的力量對抗或者僅僅是抵御現(xiàn)實的殘忍,，陸北北不忍再想,。他記得裴月以前就害怕孤單一人，去拉面店去游泳去學(xué)跳舞也都要拉著陸北北,，而這些年來他竟渾然不知,，只一心以為裴月后來考上了大學(xué)，離開了自己,，偶爾心里甚至還有些嗔怪,。再見到四年后的裴月，雖然她極力隱忍,，但藏在身體里的傷往往一個眼神就能捉到,。

　　陸北北在地鐵里一車坐到了終點,，在會席間盯一盤茶歇盯出了融化的尖角，把白糖當(dāng)鹽灑進鍋子里,，三天喝了兩板啤酒,，抽了人生第一支煙。無法集中注意精神,，如擰不上發(fā)條的時鐘,。在一兩個突襲間想到顏渺，或者顏渺每次的出現(xiàn),，陸北北總能不知覺間話也多了起來,，心情稍微明暢一點。

　　“陸北北,，”顏渺不打算問下去,，“那部動畫，你也看看吧,？”

　　“嗯,？”

　　“《千與千尋》”

　　“好?！?p>　　……

　　送走了顏渺,，陸北北重新坐回圓凳上，胳膊旁的筆記本像利刃,，利刃后面,，兩三朵蘑菇長在盤子上。

　　——

　　他是在三天后去出差的高鐵上,，看完了那部英文版的《千與千尋》,，其中有一句話，

　　“ I don't know where to go ,，but I have been on the road,。”

　　他記住了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