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楊豎不知該如何跟師兄說,,在他看來那霍平安左右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天潢貴胄,,一個紈绔子弟罷了,。
“今日,他從青龍門進(jìn)皇宮,,經(jīng)文華苑,,過金水橋,再從文竹門進(jìn)入后宮,,所過之處,,皆是大道,說明他根本不怕顯眼,,更不怕落人口實,。”歐陽雄瞇著眼回憶道,,“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他可能就是有意的想要讓人拿住他的把柄,向圣上參他一本,。今日不過是我們剛好下朝撞了個正著,,這可比他原本想要的效果還要好得多?!?p> “這是為何,?他為何要這么做,自污嗎,??伤旧砟挠幸稽c好名聲?”楊豎有些迷惑,。
“為了霍楊,!”歐陽雄的語氣中不禁充滿激賞之意。
“圣上是什么樣人,?”看著還是不開竅的師弟,歐陽雄突然拋出了這個臣子之間很犯忌諱的話題。
楊豎不知道師兄為何將話說到一半又把話題扯到了這上面,,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陛下是一位明君,,但他過于重感情?!?p> “是了,,陛下重感情,按理說一位帝王若是過于重感情,,并不算好事,。可在我朝,,卻不能一概而論,,皆因為陛下的德行高潔,知人善用,,廣施仁政,,使得君臣同心,才有了天下大治,,亦讓我等做臣子的甘愿為之赴湯蹈火,,肝腦涂地?!?p> “可說到底,,陛下總會因為偶爾感情用事,不會去做那看似最明智的決定,?!睔W陽雄飲了一口酒,發(fā)出一句感慨,。
“且不談那小子今日與你的沖突,,若是沒有這檔子事,你我皆知哪怕事后朝臣們?nèi)巳私詤⑺槐?,霍平安也定能安然無恙,。”
“他只是在在替他爹霍楊分擔(dān)一部分壓力罷了,,同時也是為了讓陛下意識到一件事:若是霍楊手中的權(quán)利不夠,,攤上這么個愛惹事生非的兒子,可護(hù)不住他,?!?p> “可……陛下還護(hù)不住他?”楊豎皺著眉頭,,有些不明就里,。
“陛下是仲裁者,,有事沒事就親自下場在天下人面前袒護(hù)自己的孫兒,這難道是好事,?身為帝王的威嚴(yán)何在,?”歐陽雄笑瞇瞇的反問道。
“所以……”楊豎苦著臉道:“師弟今日,,是做了錯事,?可為何霍平安又要拜我為師?”楊豎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
“你貿(mào)然去攔他的馬,,你覺得他會停下?”歐陽雄耐心地發(fā)問道,。
“師弟當(dāng)時沒想那么多,,只覺得此子太過囂張跋扈,需得有人治住他,?!睏钬Q有些憤然道。
“你啊,,被那些所謂的文人風(fēng)骨士大夫氣節(jié)荼毒的不輕,!”歐陽雄無奈的搖搖頭,接著道:“霍平安絕不可能因為你出手阻攔便停下馬,,甚至騎馬繞過你,,都不可能。那小子,,骨子可驕傲著吶,!”歐陽雄抬頭望月,似是憶起某個少年郎的模樣,,隨即他繼續(xù)說道:“今日霍平安最讓我驚訝的一件事,,便是向你下拜,要拜你為師,。若是你當(dāng)場應(yīng)了,,一時便能傳為美談??晌易屇憔芙^了,,才有了那小子那般不講道理的折辱,師弟,,你怪我不怪我,?”
看著一臉委屈瞧著自己的楊豎,歐陽雄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似乎覺得兩人仿佛回到了過去的孩提時光,,自己忽悠著耿直的師弟去偷隔壁王大家的梨,,師父問罪下來一力承擔(dān)罪責(zé)的師弟事后便是這副表情看著自己。
委屈,,卻是有怨不敢言,。
“今日,師兄就給你好好說道說道,!”歐陽雄整了整衣襟,肅容正坐,。
楊豎不由得站起身,,挺直了腰桿,卻又立馬躬身準(zhǔn)備受教,。
“陛下要削霍楊的兵權(quán),,是為了保住他。人言可畏啊,,如今不光朝野上下,,東都內(nèi)外,甚至整個天下都是謠言四起,,說他霍楊手握三十萬重兵,,只待陛下歸天便要自立為王。不用說,,明面上挑事兒的自然是那封了王,,開了府,也不要封地,,卻遲遲賴在東都不肯走的幾位皇子,。他們,想爭國本,,首先就打算拿霍楊開刀,,不過,倒真是選了個不錯的對象,?!睔W陽雄話語中似有幾分嘲諷的意味,楊豎聽得明白,,不禁汗毛倒豎,。
“你不可參與此事!”歐陽雄的語氣中沒有半分商量的余地,,楊豎并不覺得奇怪,,坦然應(yīng)是。
“這些事,,我想霍平安是知道的,,雖然霍楊肯定不希望他知道,。所以,他躍馬之時心中已經(jīng)有了計劃,,將計就計,,在陛下眼看就要答應(yīng)削兵權(quán)的當(dāng)頭闖進(jìn)去,這肯定不是意外,,他應(yīng)該早就等在門外等候多時了,。而向你奉茶請罪,拜你為師是最妙的一招棋,,你若同意,,此事便化為美談,他便化解了最大的一項罪狀,,陛下只要一高興,,怎么也不好繼續(xù)削霍楊手中的兵權(quán),你若不同意,,他正好變本加厲,,錯上加錯,不給陛下恩旨釋兵權(quán)的機(jī)會,。左右,,他不能吃虧,而且,,你會怎么做,,甚至我會如何反應(yīng),那個小子,,通通料到了,。所以,他有恃無恐,!這才是陽謀,!堂堂正正的陽謀!你看著吧,,這個小子的未來,,或許決定了我大唐的國運(yùn)!”歐陽雄此話一出,,楊豎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師兄,此話是不是有些過了,,若是今日他沒有碰見我等,,明日我等再參他一本,陛下不就順理成章堂堂正正的削了霍楊的兵權(quán),?”
“不會的,,我說過,,陛下削兵權(quán),是為了保全霍楊的名聲,,而霍平安今日行事,,便直接告訴了陛下他霍楊的態(tài)度,名聲,,他可以不在乎,。但哪怕是名義上稀釋兵權(quán),他霍楊也絕不答應(yīng),!因為陛下那樣做,,瞞不了天下人,堵不住悠悠眾口,,反而在那幫有心人的運(yùn)作下,陛下的聲望,,也會受到打擊,。所以,即便沒有今日這件事,,霍平安也會繼續(xù)闖禍,,直到達(dá)成他今日達(dá)成的目的?!?p> “陛下,,已經(jīng)不會再去動霍楊的兵權(quán)了,他馬上就會意識到,,給霍平安最大的保護(hù),,就是維持自身作為君王的威嚴(yán),同時讓霍楊有足夠的權(quán)勢,。流言蜚語從來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流言蜚語帶來的壓力之下做出的那些失智的決定,這樣的錯誤,,陛下不會再犯了,。”歐陽雄說完,,給自己再倒了一杯酒,,一仰脖,痛快地飲下,。
“現(xiàn)如今,,那小子最大的危機(jī)不在廟堂,而在來自龍虎山的報復(fù)啊,,天下道門執(zhí)牛耳的龍虎山啊,?!睔W陽雄似醉非醉地喃喃道,旋即整個人便伏在石桌上,,竟呼呼大睡起來,。
楊豎還在仔細(xì)地反復(fù)揣摩師兄剛剛的那番話代表的含義,忽地身體一震,,只有他明白師兄最后那句看似平淡無奇的話語中蘊(yùn)涵的情緒是何等沉重,。
他看向已經(jīng)輕輕打起了呼嚕的師兄,沉默不語,,不一會兒,,他臉上生出了堅毅的神色,仿佛做了某種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