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草堂辯論
窗外霧氣在溪水兩岸浮動,。
山谷青翠,,雨潤煙濃。
草堂講臺之上,,自稱蕭憶的嬴瞐和南匡子對坐于素色案幾之下,。
戴著青銅面具的丁婳肅立在她身后,,而南匡子身后站著的是田東。
臺下座無虛席,,除了在寢室養(yǎng)傷的蘇秦外,,其余十四名學(xué)子早已洗漱束發(fā),面貌一新,,端坐在各自的竹席之上,。
“山野簡陋,只有清泉一碗相待,,還望蕭士子不要介意,。”
南匡子稍顯歉意地開口道,。
作為東道主,,一無漿二無酒,心中有愧,,幸好對方說已經(jīng)用過早膳,,否則豆飯粟粥什么的真是拿不出手啊。至于狼肉如果端上去,,人家定然認(rèn)為鬼谷一門都成了一群茹毛飲血的野人,。
“先生客氣?!辟a端起水,,輕抿一口,用袖子擦了擦嘴,,溫言笑道:
“此水清冽,,似含山之靈氣,先生和眾位弟子能住在如此山明水秀之地,,修心養(yǎng)性,,真是令人羨慕?!?p> 南匡子頷首而笑,。
這個年輕人說話就這么中聽,他是越看越喜歡,,既然他說羨慕這里的居住,,自己何不趁熱打鐵。于是他含蓄地問道:
“敢問蕭士子,可有師承,?”
話里暗示有收他入門下之意,。
“無門無派,四處游學(xué),,久聞鬼谷先生…哦還有南匡先生大名,,故不遠(yuǎn)千里,特上山門討教一二,?還望南匡先生并臺下眾位弟子不要怪在下冒昧,。”
“哪里,,士子一心向?qū)W,,誠為可嘉?!蹦峡镒有Φ溃D(zhuǎn)目掃視臺下弟子,。
“是啊,,是啊,蕭士子客氣,,如此好學(xué)不倦,,令我等實在慚愧?!?p> 一眾弟子紛紛發(fā)言,,對這位遠(yuǎn)道而來的帥哥表示熱烈歡迎和學(xué)習(xí)。
張儀摸著下巴,,審視嬴瞐,,不知怎么的,從對方溫和語氣中,,他聽出了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凌厲之氣,。
這人絕非表面那么單純。
不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或許是自己嫉妒他的風(fēng)度翩翩,,勝己三分。
……
嬴瞐又和南匡子閑聊了幾句天氣以及云夢山的景致,,又贊鬼谷一門親自下地干活,,大有墨家之風(fēng),令人可敬,。
正當(dāng)南匡子笑瞇瞇聽著,,如飲醇酒之時,對方話鋒突然一轉(zhuǎn),朗聲問:
“先生,,在下有一問可否請教,?”
“不必客氣,士子但說無妨,?!?p> “春秋伊始,天下有諸侯八百,,而今諸國卻已不到五十,,百年以來,小國不斷被大國兼并,,方今天下為秦,、趙、韓,、魏,、齊、楚,、燕七國爭霸格局,,請問先生,你們鬼谷一派認(rèn)為,,七國爭伐戰(zhàn)亂不休,,來日何國最終能一統(tǒng)天下?”
此言一出,,不僅南匡子捻須的手停在胸前不動,,臺下弟子也是鴉雀無聲。
沒想到輕聲細(xì)語間,,對方就拋出了一個如此犀利弘大的問題,。
好小子,南匡子咳了咳,。
這個問題,,還真有些棘手,因為鬼谷一門的游說之術(shù)注重的是權(quán)謀雄辯,,平日主要所習(xí)的是處世應(yīng)變之道,。對于諸侯間的此消彼長,也只有鬼谷先生那種高人才能做到暗察先機(jī)吧,。
但既然對方已經(jīng)問出,,自己必須好好斟酌一番,回答不善,,失去這個弟子是小,,丟了鬼谷一門的臉面是大,。
沉吟片刻,南匡子喝了一口清水,,沉聲說道,,“既然士子有此一問,老夫就腆然一答,,從地域,、物產(chǎn)、人力和兵力而言,,七國之中秦,、齊、魏,、楚為四強(qiáng),,其余韓、趙,、燕為三弱,。所以唯有秦齊魏楚四國有逐鹿天下之力?!?p> 嬴瞐微笑著點點頭,,“那先生以為這四國當(dāng)中,誰能勝出,?”
“齊!”南匡子毫不猶豫地說,,又補(bǔ)充一句,,“雖然老夫是楚人?!?p> “哦,。”
嬴瞐故意露出一絲驚訝,,“為何不是我大秦,?自商君變法之后,我秦國兵強(qiáng)馬壯,,數(shù)月前一戰(zhàn)奪了魏國河西之地,,更是令天下六國震怖,就連街頭小兒亦知道,,我大秦乃是方今第一強(qiáng)國,。”
“哈哈哈,,”南匡子撫須大笑,,一副就知道你會這么問的樣子,,他飲了一口水道,“士子知其一不知其二,,且聽老夫一一道來,。”
他清了清嗓子,,“秦自孝公任用商君變法一來,,固然兵強(qiáng)馬壯,但舉國人才不過商君一人而已,,而齊國雖然在兵力稍遜秦國一籌,,但在得人上,卻遠(yuǎn)超秦國,,請問士子可知齊之稷下學(xué)宮,?”
“如雷貫耳,在下曾慕名一游,?!辟a恭敬地回答道。
“是也,,稷下學(xué)宮天下聞名,,匯集孟子、鄒子,、慎子,、淳于子等天下名士,儒法墨道兵農(nóng)等諸子百家更是人才濟(jì)濟(jì),。士子可知,,得地不如得人,齊國如此廣招天下英杰,,而秦國只有商君一人,,即使如今比秦稍弱,來日必后來居上,?!?p> 說完一臉得意地看向嬴瞐。
“師尊高見,!”
臺下一眾弟子也是嗡然叫好,,為南匡子搖旗吶喊。
嬴瞐神情不變,,低頭用陶罐自倒了一碗清水,,優(yōu)雅地呷了一口,這才悠然道,,“先生所言極是,,不過在下有一事不解,?既然齊國如此人才濟(jì)濟(jì),朝政卻為何被齊相鄒忌一人把持,?齊王對他言聽計從,,而鄒忌此人妒才忌能,當(dāng)初齊國上將田忌和你們鬼谷門人孫臏就是被他設(shè)計逼走,,流落異國,。”
“所以,,恕在下直言,,齊國雖然人才如云,然無容人之量,,知才但不用才,,齊王愛才之名徒有其表,其實和秦國一樣,,舉國也不過是鄒相一人而已,,而同為一人,鄒相之才比商君相差遠(yuǎn)矣,?!?p> 此言一出,南匡子頓時啞口,。
所謂事實勝于雄辯,,門下弟子孫臏在馬陵大敗龐涓之后,確實和田忌雙雙遭齊相鄒忌設(shè)計陷害,,遠(yuǎn)循他國,。
他身后的齊國人田東更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和母親就是在相府干活,,齊相為人,,他是最為清楚,。
見人滿面春風(fēng),,背后笑里藏刀。
……
一只翠鳥劃過窗欞,。
草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
嬴瞐突然轉(zhuǎn)目看向臺下一眾弟子,拱手施了一禮,,展顏問道,,“各位師兄師弟,你們誰還有其他看法,?”
臺下弟子們面面相覷,,都低頭默不吭聲,,南匡先生都敗下陣來,他們又能說出什么精辟之言,,白白獻(xiàn)丑罷了,。
只有張儀手指在桌上輕輕點著,炯炯看著嬴瞐,,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閉上了嘴,他想為自己老師出聲抗辨,,但是他的觀點和對方一樣,,都認(rèn)為商君變法后的秦國是最有可能一統(tǒng)天下。
“如果蘇師弟在就好了,?!?p> 他摸著下巴嘆息一聲,“師弟說不定能打敗這個秦人,?!?p> 正在想著,門外傳來一個高亢的聲音,,“在下鬼谷門人蘇秦,,有話要說!”
蘇秦柱著拐杖走了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