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shí)近年關(guān),，寧都的百姓們都在歡天喜地地準(zhǔn)備迎接新年,，然而對(duì)于某些人來說，所有的幸福與希望都淹沒在了這舊歲之中,，自此之后,，便是無盡的絕望與黑暗。

　　這些人,，比如何府眾人,，比如謝瑤,，再比如秦伊。

　　“姑娘來了,?！焙胃苁逻B叔親自迎出門外，晦暗的臉上難掩悲戚之色,，“我去知會(huì)大公子,?！?p>　　“不必了,，我來看望瑤姐姐，不必?zé)_其他人,?！?p>　　連叔怔愣了一瞬，隨即道:“那好,，姑娘隨我來,。”

　　秦伊隨連叔進(jìn)了大門,，問道:“連叔,，何老怎樣了？”

　　連叔惋惜地?fù)u著頭,，“所幸太醫(yī)們救治及時(shí),，命是保住了，只是再想站起來是不可能了,，哎,！大公子近日也病倒了?！?p>　　秦伊抿著唇,，卻不接話。

　　連叔有些納悶,，這姑娘是怎么了,？往常不是這樣冷淡啊。連叔嘆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道:“如此沉重的打擊,，尋常人都受不住，何況大公子身子本就不好,。哎,，那些居心叵測之人實(shí)在歹毒，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秦伊這才問道:“可查出是什么人指使,？”

　　連叔回道:“那戲班的班主,，其父曾任益州刺史，因巨貪暴斂被家主查出上報(bào)朝廷,，主上大怒,，判以斬首示眾。那班主彼時(shí)年幼,，被赦無罪,，但卻一直懷恨在心，此次就是借機(jī)報(bào)復(fù),?！?p>　　秦伊長嘆一聲，默然無語,。將何府的慘絕過往暴露于眾目睽睽之下,，這樣的報(bào)復(fù)無異于誅心，比之殺人放血,，更加傷人萬分,！死，或許是一種解脫,，而活下去,，才是最難的煎熬！

　　二人來到暢茵院,，連叔懇求的語氣道:“姑娘,，老郎主和大公子都已病倒，二公子如今半瘋半傻,，小公子又驚嚇過度高燒不退,，偌大的何府就靠二郎主一人支撐，也沒有多少精力來照顧少夫人,。少夫人一直不吃不喝,，又不肯跟謝夫人回娘家，哎,，還請(qǐng)你幫忙多多安慰安慰吧,。”

　　秦伊心里一沉,，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連叔又重重地嘆了一聲，蒼老干枯的雙手推開門扇,。秦伊走了進(jìn)去,，卻見謝瑤正披頭散發(fā)地坐在榻上，雙眼空洞無神,，臉色慘白,，仿佛丟了魂魄的布偶,。

　　“瑤姐姐?！鼻匾梁眍^哽咽,，心中涌起酸澀，急步走了過去,。

　　謝瑤卻是一動(dòng)不動(dòng),，秦伊握住她的手，輕喚道:“瑤姐姐,，你餓不餓,？想吃些什么？”見謝瑤不回,，又道:“我?guī)湍闶釆y好不好,？”

　　謝瑤仍無反應(yīng),，秦伊心疼地?fù)崦菹鞯哪橆a,，指尖所及卻是冰涼無比。兩日前,，這張吹彈可破的臉上綻放著世上最幸福動(dòng)人的笑容,，而如今卻是這般毫無生氣。

　　半晌,，許是終于被秦伊指尖的溫度喚醒,，謝瑤緩緩地轉(zhuǎn)動(dòng)了一下眼珠，輕聲問道:“為什么,？”

　　秦伊望著她滿臉的迷茫與無助,，不解道:“姐姐要問什么？”

　　“為什么打碎它,？”謝瑤直直地盯著秦伊,。

　　“打碎什么？”秦伊環(huán)視了一眼屋子,，卻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

　　“記不得初見是什么時(shí)候，或許大概是還在娘胎的時(shí)候,，我們就知道彼此的存在了吧,。”謝瑤緩緩說道,，“我十八年的人生中,，只滿滿地裝著一個(gè)人，此生別無他求,，只想嫁他為妻,。終于,，我等來了那一日，他穿著大紅喜袍來迎娶我,，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多幸福嗎,？仿佛天下所有的幸福匯聚在我一人身上。呵,，像做夢一樣,。”

　　謝瑤微微笑著,，眼神迷離,，仿佛正沉浸在那日的幸福中。秦伊雙眼濕潤地看著她,，不忍打斷她的回憶,。

　　“可是，為什么要打碎它呢,？為什么,？”謝瑤依然微微笑著，語氣卻是那樣無辜與無奈,。

　　秦伊一時(shí)無語,，無措地望著謝瑤。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打碎它？為什么要打碎它……”謝瑤皺起眉頭,，笑容漸漸消失,，她不哭也不鬧，就這樣一句一句重復(fù)問著,，如同一個(gè)身陷迷途的孩子不停地詢問上天為何會(huì)給出這樣不公的安排,。

　　“我……”

　　秦伊心中悲苦，她又何嘗不想問問上天,，為什么會(huì)這樣,？為什么給了她和子鈺的相遇相知，卻又剝奪了他們的相守,？為什么要打碎她的希望,？可偏偏她還不能像謝瑤這樣問出來，她也無人可問,，只能這樣悶在心里,，熬過一日又一日。

　　最痛苦的不是沒有希望，而是眼睜睜看著希望破滅卻無回天之力,！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謝瑤仍在聲聲苦問著,。

　　“瑤姐姐,！”秦伊抱住她，淚流滿面,，“瑤姐姐,，我知道你痛苦，你告訴我能做些什么,，我能為你做些什么讓你不那么痛苦,？”

　　謝瑤的眼中滑落兩行清淚，她咬牙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哭嚎出聲,，一字一頓道:“我好恨！好恨,！好恨,！恨……”隨著每一個(gè)“恨”字，她瘦弱的身軀不住顫抖著,，如同寒風(fēng)中瑟瑟而落的枯葉,，無力阻擋已然來臨的墜落。

　　“嗯,，我知道，我知道,?！鼻匾辽钪丝萄哉Z的安慰是那樣蒼白無力,，只能緊緊抱住她,，讓她感受到自己有力的懷抱，至少能讓她覺得她不是一個(gè)人在掙扎在煎熬,。

　　謝瑤就這樣任秦伊抱著自己,，下巴抵在秦伊的頸窩，不消片刻,，淚水便已浸濕秦伊的半肩衣衫,。“嗚嗚嗚……”謝瑤埋首發(fā)出低低的哽咽,，伸手環(huán)抱住秦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哭聲漸大，心中的委屈與怨憤終于開閘泄洪,，謝瑤一口咬住秦伊的肩頭,，一邊拼命地咬著，一邊從苦極的心底發(fā)出聲聲嘶吼,。

　　秦伊眉頭緊皺,，咬牙強(qiáng)忍著，肩頭雖痛,，卻不及心痛萬分,！

　　傍晚時(shí)分，秦伊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到學(xué)館,，秦越見狀,，臉色十分難看。

　　“明日過完年,，凌王殿下會(huì)派人送你去波若寺,，待為父處理完學(xué)館事宜，就去與你會(huì)合,?！鳖D了頓，秦越又道:“寧都將有風(fēng)云變動(dòng),，遠(yuǎn)離這是非之地,，為父是為了你好，這也是你義兄的安排,?！?p>　　秦伊搖了搖頭，“瑤姐姐如今這樣,，子灝也還病著,，爹，我不能就這樣走了,?！?p>　　“你留下來也是徒勞?！?p>　　秦伊黯然神傷,，沮喪道:“但至少，我心里會(huì)好受些,?！?p>　　秦越?jīng)]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屋外又開始飄起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只一晚便將整個(gè)寧都城覆蓋在皚皚蒼茫之下。

　　翌日,，舊年歷的最后一天,，秦越吩咐眾人在學(xué)館門前搭建粥蓬，贈(zèng)粥施藥,。經(jīng)歷過何府的事情,，秦伊、之煥,、霏茉都心事重重,，就連前來幫忙的徐津也是無精打采。

　　長長的乞討隊(duì)伍排出了街巷,，霏茉正在盛粥,，木勺上滴下的粥湯不小心燙傷了手背，她“啊”了一聲,，慌忙縮回手去,。

　　“師姐，沒事吧,？”一旁的秦伊慌忙上前詢問,。

　　“沒事?！宾苑笱芰艘痪?。

　　“我來盛吧，師姐去敷些藥,?！?p>　　秦伊說著，想要接過木勺,，就在快要靠近時(shí),，霏茉卻忽然將木勺丟進(jìn)了粥桶，轉(zhuǎn)身離去了,。秦伊愣了一愣，詫異地望著霏茉遠(yuǎn)去的背影,。

　　這時(shí),，對(duì)面的路邊，一個(gè)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男子正蹲在那里喝粥,，蓬亂的頭發(fā)下,，一雙探究的眼神正打量著秦伊的一舉一動(dòng)。那眼神帶著若隱若現(xiàn)的兇光,，就像猛獸盯著即將捕獲的獵物,。

　　除夕夜，大雪無聲無息地下了一夜，而秦伊又在黑暗中坐了一夜,。天明時(shí)分,，她開門而出，迎著寒風(fēng)站在廊下看著茫茫雪景,，卻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這時(shí)，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在寂靜的清晨中,，聲聲驚心。

　　“姑娘,，二公子和少夫人,，去了！”

　　何府家丁的這句話,，猶如驚天霹靂,！秦伊只覺腦子一片空茫，雙膝一軟,，跪坐在地,。

　　昨晚，因不堪瘋癲之疾的折磨和那日當(dāng)眾的屈辱,，子桓在少有的清醒時(shí)選擇了終結(jié)自己茍延殘喘的生命,。謝瑤萬念俱灰，隨夫而去,，臨終前留下一封書信和一個(gè)玉鐲送給秦伊,。

　　“吾之一生,，為愛一生,，黃泉碧落，相隨不棄,。望妹勿悲勿泣,，直面本心,，勿留死憾！瑤,，絕筆,！”

　　秦伊捧著謝瑤的遺言，肝腸寸斷,，淚如泉涌,。淚水將那字跡暈染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完全模糊,，再也不見那片芳蹤,。

　　瑤姐姐,，前日你還抱著我哭泣，如今卻是天人永隔,，我再也看不到你的笑容,，聽不到你的笑聲。想想那日你大婚時(shí)的盛顏,，是你這一生中最美麗的時(shí)刻,，也是你生命中最后的一絲光芒綻放。

　　“瑤姐姐,，你們終于在一起了,。”秦伊淚流滿面地笑著道,。說罷,，看了一眼那灘模糊的字跡，淚水再次潰堤而出,，既是為了謝瑤,，也是為了自己。

　　待哭干了眼淚,，秦伊就呆坐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睡。秦越苦勸無用,，看著那帶著謝瑤氣息的玉鐲如今戴在秦伊手腕上,，心里就泛起陣陣悲憫與痛心。他想讓霏茉來陪著秦伊,，卻不知怎的,，霏茉如今避而不見，反倒是可歆姐妹聞?dòng)嵑笾鲃?dòng)前來探望,。

　　那綺兒原本對(duì)秦伊有些敵意,，但卻本性善良，如今見秦伊失魂落魄,，反倒十分體貼關(guān)心,，總是變著法地說唱逗笑，即便秦伊沒什么反應(yīng),。

　　這日,，徐津前來探望，遇見姐妹二人,，徐津配合綺兒，巴巴地逗了好一會(huì)兒,，秦伊終于微微笑了笑,，雖然笑得比哭還難看,，但至少讓三人感到一絲欣慰。

　　離去的路上,，徐津極盡討好,，綺兒不耐其煩，噘著嘴道:“徐小公子,，你總這么纏著我是想干嗎,？”

　　“綺兒，不許無禮,！”她姐姐可歆訓(xùn)斥道,。

　　綺兒不服氣地哼了一聲，瞪了一眼徐津,。

　　徐津也不生氣,，撓了撓腦袋，幾分羞澀道:“綺妹,，你我年紀(jì)相仿,，我爹說等再過個(gè)兩三年，就去李府提親,?！闭f罷，傻呵呵地笑了起來,，完全不似往常的霸王氣度,。

　　“提親？”綺兒瞪大了眼睛,，“你想也別想,，這輩子別想，下輩子也別想,！”

　　“為什么,？”

　　“因?yàn)椋乙业哪莻€(gè)人,，我得是這么看他,，”她伸手做了個(gè)斜向上的動(dòng)作，“而不是這么看他,！”又做了個(gè)斜向下的動(dòng)作,。

　　徐津的腦袋和目光隨著她的芊芊柔夷一上一下，想了想,，不解道:“我是比你高?。　?p>　　“笨喲,！”綺兒十分嫌棄道,，“我心里的那個(gè)人,，是個(gè)大英雄！是個(gè)鐵骨錚錚的好兒郎,！頂天立地,，一身正氣！你是嗎,？你呀,，頂多是個(gè)狗熊，不,，你還沒狗熊壯實(shí)呢,！”

　　“綺兒！不許胡說,！”可歆真想封了妹妹的嘴,，這綺兒一向單純直爽，絲毫不怕得罪人,，她私下也不知教訓(xùn)過多少遍,，可綺兒就是屢教不改！

　　“徐小公子,，舍妹有口無心,，我定會(huì)好好管教，還請(qǐng)你不要記恨,?！?p>　　徐津擺了擺手，“無礙無礙,?！眳s又對(duì)綺兒道:“那我也可以成為英雄啊,！”

　　綺兒咬著唇看了看她姐姐,，就是不回話。

　　“你說話呀,！我若是成了英雄,，你是不是就可以這樣看我了？”徐津?qū)W著綺兒方才的手勢,，做了個(gè)斜向上的動(dòng)作,。

　　綺兒搖了搖頭，一本正經(jīng)道:“徐小公子,，你根本不是自己想上進(jìn),，真正的男兒是心中自有抱負(fù)。如果你真的胸懷大志，身上自會(huì)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度,。你看,，第一公子子鈺有文才智才，孔家公子和秦伊有醫(yī)才,，你與他們交好，可你除了高貴的出身和吃喝玩樂,，還有什么呢,？再說，即便你真的成了英雄,，我會(huì)為你高興,，但不會(huì)喜歡你，因?yàn)槲倚睦镆呀?jīng)有一個(gè)人了,?！闭f罷，綺兒不等徐津反應(yīng)過來,，便快步離去了,。

　　可歆搖頭嘆了一聲，向徐津頷首致了歉,，便也離去了,。

　　徐津呆愣地望著遠(yuǎn)去的姐妹花，一股悶氣堵在心里,，他回想著綺兒的話,，她有心上人了？那個(gè)人是個(gè)頂天立地的英雄,？她說她不可能喜歡自己,，因?yàn)樽约哼€不如狗熊壯實(shí)？

　　就在眾人各有自己的煩惱時(shí),，寧帝前去探望長公主,。長公主病情危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流放在外的慕王,。誠然,，長公主自然是希望手足團(tuán)圓，親情如初,。寧帝終究不舍手足之情,，不忍讓長公主遺憾而去，于是急召慕王回京相聚,。而后,，寧帝病臥西殿，將朝政交于太子打理,。

　　慕王得到回京的旨意,，十分興奮,，立刻吩咐手下做好準(zhǔn)備，即刻北上還京,，伺機(jī)行動(dò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