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縣，初春天氣,。

　　春暖花開,，萬物生發(fā)，桃花紅了,，柳樹綠了,，湖里的野鴨子成雙的戲水，漫山遍野,，綠草花香,。郊外田地中的麥子棉花都長出了嫩綠的小苗，看起來十分惹人喜愛,。

　　“去年相送,，余杭門外，飛雪似楊花,。今年春盡,，楊花似雪，猶不見還家,?！?p>　　秋菊站在窗前，看到窗外楊花飄落,，心中充滿了對夫君的思念,。遼東也開春了吧！辛明你在哪里,？還安好么,？

　　她懷孕六個月了，肚子隆起的非常厲害,，小生命經(jīng)常在她腹中拳打腳踢,，這暫時沖淡了她的思念。

　　“姐姐,，這小家伙又動了嗎,？”看到秋菊微微皺眉，琴娘關(guān)心的走過來扶住她,。

　　秋菊點(diǎn)點(diǎn)頭,，讓琴娘扶著回到躺椅前，小慧麻利的把棉墊放好，讓秋菊舒服的躺下,。琴娘羨慕的看著秋菊隆起的肚子,，要是這個孩子在自己的身體里，該有多好??？對一個女人來說，孩子才是最大的財(cái)富和最可靠的倚仗,。

　　這幾個月,，三個女人常常在一起，心情隨著遼東那邊傳來的消息起伏,。遼東戰(zhàn)事的消息傳到沙河縣常常是滯后的,，且真假難辨。各種消息滿天飛,，讓人總在恐慌當(dāng)中,。

　　劉縣令還是比較照顧她們的，常常把縣衙里的消息送過去,，那是最新最準(zhǔn)的,。三月初的時候，傳來的消息是遼東明軍打了一個敗仗,，死了不知多少人,。這讓三個女人徹夜難眠，常常聚在一起,，說著說著就開始流淚,。常常不由自主的幻想起來辛明捂著流血的傷口，倒在遼東的冰天雪地上的樣子,。

　　后來,，劉縣令又傳來消息，說遼東確實(shí)打了敗仗,，但也沒那么慘,，好多人都活下來了。這讓幾個女人松了口氣,，不過,，始終探聽不到辛明的消息，這慢慢又讓她們的心提了起來,，辛明怎樣了,？是不是受傷了？或者已經(jīng)死了,？

　　不過,，最近這樣的消息也聽不到了,，劉縣令被調(diào)走了，新來的一個賀縣令,，對辛府似乎不怎么友善,。隆兒被派去打探消息，縣衙里的人壓根就不理睬他,。

　　“這個月的月錢發(fā)放了嗎,？”秋菊問。

　　秋菊自從身子不方便之后,，便把管家的事情交給小慧和琴娘二人共同管理,。

　　小慧撇嘴，“現(xiàn)在家里的錢都從那人手里出來,，人家說了，這個月店里還沒結(jié)完賬呢,，讓咱們等著,。”

　　原來家里的收入是兩大塊,，一個是地租,，一個商鋪盈利。現(xiàn)在田地都被辛明給賣了,，商鋪又交給孟彩蝶管理,，所以家里支使銀錢便只能通過孟彩蝶才行。

　　小慧又道：“現(xiàn)在不論外面和還是府內(nèi),，都知道咱們這里分東邊的和西邊的,。西邊的有權(quán)有錢，想要出頭得利就得圍著西邊的轉(zhuǎn),?！?p>　　秋菊的上房在東邊，孟彩蝶的院子在西邊,，小慧的意思就是現(xiàn)在孟彩蝶管理店鋪,，有權(quán)有錢，而她們?nèi)齻€什么都沒有,。辛明走得時候,，把大部分家丁和能干的男丁也帶走了，現(xiàn)在府里只剩下一二百老弱女眷,。

　　這時候,，小荷端著一盤洗凈的桃子上來，放在桌子上,。秋菊皺眉問：“怎么只有三個桃子,？”

　　小慧搶著說,，“姐姐還不知道吧！這個月除了月錢要晚發(fā),，連吃喝生活的錢也延遲了,。西邊的那人說了，作坊里要擴(kuò)大生產(chǎn),，又說從南方雇傭了幾十個新師傅,，賬面上的錢周轉(zhuǎn)的慢些，讓咱們精打細(xì)算些,！我看,，她的意思是早晚把咱們都苛扣死?！?p>　　秋菊面色不愉,，把剛剛拿起的一個桃子在桌上重重一放。

　　琴娘又把桃子拿起來,，用半寸長的通紅的指甲沿著桃子的凹痕,，輕輕劃劃破，然后除掉桃皮,，遞給秋菊,，微笑道：“姐姐懷著身子，要多吃水果,，千萬別為這點(diǎn)小事生氣,。”

　　秋菊不忍拒卻她的好意,，接過桃子,，放在口中輕輕吮吸，聽琴娘又道：“蝶姨娘說的也許是真的,，老爺走之前,，就說過作坊要擴(kuò)大生產(chǎn)什么的！”

　　小慧嗤笑一聲,，說：“她說的你也信,，你看她苛扣咱們的，到了辛紅妹妹那里又是一個樣了,，昨天,，我還看到她給辛紅妹妹送去了一筐草莓，一筐桃子,，還有兩件新衣衫,，你們沒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辛紅妹妹可喜歡她了,，很少到咱們這邊來么,！”

　　琴娘點(diǎn)頭,，這倒是真的，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著辛紅妹妹了,。

　　這時候碧桃進(jìn)來,，說：“隆兒回來了！”隆兒沒隨辛明去遼東,，家里內(nèi)外的事情基本都交給他去做,，秋菊每天都派他去縣衙里打探消息。

　　隆兒進(jìn)來單膝跪下,，給三位姨娘行禮,，他每次還沒說話，三個姨娘就先看他的臉色,，如果他臉色不好,，三個姨娘的心就先提起來。這時看隆兒有些愁眉苦臉,，三人不由的緊張起來,。

　　“給三位姨太太請安，今天沒見著賀縣令,，也沒聽到什么消息?！甭赫f,。

　　三個姨太太稍稍松了口氣，小慧拍著胸脯說：“沒消息就是平安,?！?p>　　隆兒又道：“不過，我在縣衙門口看到周守備的兒子周如虎了,，聽衙役說,，周如虎是賀縣令的女婿，也就是說,，周守備和賀縣令是兒女親家,。”

　　秋菊三人都皺起眉頭,，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老爺不在家，沒有主心骨,。偏偏賀縣令,、周守備這一干人又來了，這不是虎視眈眈么,！

　　隆兒退出之后,，三人都沒了談興,。秋菊臉上現(xiàn)出倦意，她懷孕之后,，身體乏倦,，每天都要睡午覺的。小慧和琴娘便告辭回去了,。

　　小荷給秋菊鋪床,，說：“我今天在街上看到春杏了，這丫頭時來運(yùn)轉(zhuǎn)了,?！?p>　　“是么！”秋菊覺得今天壞消息太多了,。

　　“可不是嘛,！”小荷接著說，“我看她做著轎子到胭脂店,，買胭脂,，聽人說她嫁給了張大戶家的兒子做小妾，很討男人歡心的,?！?p>　　張大戶前些年叫張屠戶，靠殺豬賣肉維持生計(jì),，后來在運(yùn)河上販運(yùn)豬肉,，有些錢了，但比起辛府仍是小門小戶,。張大戶在沙河縣崛起還是這一兩年的事情,，據(jù)說他的一個女兒很美貌，嫁到兗州的一個官宦世家,，他的兒子張實(shí)借著裙帶關(guān)系成了河道轉(zhuǎn)運(yùn)知事,，官雖不大，卻很有實(shí)權(quán),，往來的商運(yùn)客船都要孝敬,，由此掙了不少家產(chǎn)。

　　上次辛明賣田,，張大戶一家就吃盡了兩千多畝上等田地,，一下子成了沙河縣的首富。據(jù)說這兩個月還在縣里開了綢緞莊和染坊,，這是要和辛府競爭的意思,。張家從辛家買地的時候，恰好春杏被發(fā)配到田莊上等著配人,，被張實(shí)一眼看中,，成了小妾,。張實(shí)還沒成親，春杏自然十分受寵,。

　　小荷接著說：“春杏現(xiàn)在可張狂了,，身上綾羅綢緞，頭上插金戴銀的,，喬模做樣的,，還說什么‘忘不了府上秋菊、小慧兩位娘的教誨,，將來要上府上拜見之類呢,！’這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斤兩了！”

　　秋菊,、小慧懲罰過春杏的,，現(xiàn)在她這么說，有點(diǎn)像江湖之人故意說的那種反話,，難道她還想回來報(bào)仇不成,？

　　琴娘回到屋子，她住的是以前趙府四姨太的院子,，十分偏僻,。房檐上的燕子又回來了，不知道還是不是去年的那一雙,，歡快的,，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卻讓琴娘心中更加孤寂,。午后日長，想拿起刺繡做活,，看到針線,，心中更加煩亂，只好又丟在一邊,。

　　這時候大丫環(huán)小芬走進(jìn)來,，給她倒茶?？吹角倌镒⒉话驳臉幼?，說道：“娘，我剛?cè)ノ鬟叺棠锬侨×它c(diǎn)東西,，嗬,！那邊好熱鬧啊,！十多個婆娘在院子里等著她召見,，小廝,、丫環(huán)進(jìn)進(jìn)出出忙個不停。唉,，哪像咱們這里冷冷清清,。”

　　“那有什么辦法,！”琴娘嘆氣,，蝶姨娘能有這么大的排場，也是老爺給她的權(quán)力,，而且她冷眼看,，蝶姨娘的買賣做的還是不錯的。這幾百人的店鋪?zhàn)鞣灰墙唤o她,，她可不知道怎辦了,。

　　小芬放下茶壺，沉吟一下,，又道：“娘,，我心里有句話悶了好久了，老爺在遼東始終沒個音信,，如果真有個三長兩短,，娘可怎么辦啊,？人家蝶姨娘掌管店鋪,，家里的錢都讓她攥在手心里。秋菊姨娘有老爺?shù)墓茄?，什么時候這大宅子都是人家的,。而娘呢，什么都沒有,，到時候還能指著誰,？”

　　琴娘皺眉，“呸,！”了一聲,，“老爺好好的，不會有事,，快閉上你的烏鴉嘴吧,！”

　　小芬卻繼續(xù)說：“老爺當(dāng)然會沒事的，我是說,，等老爺回來,，娘也跟老爺要個事情做，這樣多少能抓點(diǎn)權(quán)力在手里啊,！”

　　小芬離開房間后,，琴娘嘆了口氣，小芬說的有道理,，可是她從村子里出來,，無論在河舫還是在家，會的都是烹飪啦,，女工啦,，彈琴跳舞啦，都是討男人歡心的本事,，不依靠老爺,，她能做什么呢？

　　寂寞無聊的琴娘躺在床上午寐一會兒,，剛剛閉上眼睛,，眼前就出現(xiàn)了渾身是血的辛明，伸著手,，顫抖的聲音,，叫著琴娘。

　　琴娘一驚而醒,，才發(fā)現(xiàn)是小芬急沖沖的跑進(jìn)來,，在叫她的名字，“娘,，秋菊姨娘叫你快些過去,，好像傳來了對老爺不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