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后，關(guān)于“陳翔失寵”的流言,，在定遠衛(wèi)中漸漸傳開。

　　“說得好像我曾經(jīng)受寵過,，聽起來怪膩味的,。”陳翔笑著和郭志平打趣道,。

　　“你可別不在意,。你軍中多執(zhí)軍法，素來冷言冷語的，不少人對你有敬有畏,，卻沒多少親近之意,。你想出來渡河的法子，固然是救了大家一命,，但是冬日涉水,，也把大家折騰得夠嗆，這感恩之心也大為削減,。人心都是看高踩低的,，軍營里人心浮動，對你可沒什么好處,。要不去和將軍說一說,？”郭志平關(guān)切地勸道。

　　“行了,，老郭,，我心中有數(shù)。你也別和我走得太近了,，將軍現(xiàn)在陪侍晉王,，你多和那位暫代軍務(wù)的王劍鳴套套關(guān)系，不會有什么壞處的,。你好歹也是晉王府中的舊人,，又是定遠衛(wèi)的立功將士，他會賣你這個面子的,?！标愊鑴竦馈?p>　　“得了吧,，就他,？我們定遠衛(wèi)立下大功不假，可也不能像他這樣寬縱啊,。這些天來將士們出入秦樓楚館,，酒肆街巷的還少嗎？要不是你拘著,，這定遠衛(wèi)的將士能鬧翻天,。他這個臨時抽調(diào)過來暫代軍務(wù)的將軍，有什么不敢管的,，就這樣放任,？”郭志平一臉不屑地說道。

　　“欲擒故縱罷了,，不放縱定遠衛(wèi)的將士,，哪里有名正言順殺人立威的機會,？不殺人立威，他又如何壓得住你們這群立下大功,，眼高于頂?shù)尿湵穼?？這王將軍倒也有幾分韜略,?！标愊韬攘艘煌霟峤獪従徴f道,。

　　“原來如此,，這些彎彎繞，還是參軍你看得清楚,。我呸，這個王劍鳴,，狗肚子里的這點心思,，全用在算計自己人身上了，打肅慎人的時候怎么不見他這么積極啊,?！惫酒?jīng)]好氣地說。

　　陳翔瞟了他一眼,，訓(xùn)道：“你呀,，謹言慎行。你心里多少也有點數(shù),，修羅將軍不可能總是統(tǒng)領(lǐng)定遠衛(wèi)的,。這王將軍，以后說不定就是定遠衛(wèi)的主將,，你呀,，還是小心點好?！?p>　　郭志平嘿然一笑,，說道：“你這還有什么內(nèi)幕消息，說道說道,？虧我還一直以為,，是參軍你要來當(dāng)主將呢?！?p>　　“得了吧,，你這馬屁拍的，過分了啊,?！标愊栊αR道：“任何一衛(wèi)的主將，至少也得是六品的武職。更何況定遠衛(wèi)立下大功,，擴編在即，不來個四五品的將軍,，鎮(zhèn)得住場子嗎,？哪里輪到到我?！?p>　　“可是,，你鎮(zhèn)得住啊，換了其他人,，比如這個王劍鳴的，他就是鎮(zhèn)不住,，還得用心思,，耍計謀,?！?p>　　兩人正說著的時候,，有士兵前來通報,。

　　“報告參軍，康維屯長和張簡參議因軍法問題爭執(zhí)不休,，拔劍相對,，請參軍速去處置,?！?p>　　“報過王將軍了嗎,？”

　　“回稟參軍,，報過了，王將軍說,，還是請陳參軍前去處置,。”

　　郭志平小聲說：“平日里沒人理睬,，這種時候倒是第一時間想到你了,。”

　　陳翔收拾收拾起身,，對著郭志平說道：“這不,，人家都看著我呢,，能不能鎮(zhèn)得住，不試試怎么知道,？”

　　一路上,，陳翔不斷詢問著士兵此案的前因后果，心中多半已經(jīng)有了主張,。陳翔趕到現(xiàn)場時,，看到的只是兩伙人相對而立，怒目對視,，但是鋼刀都還插在鞘中,，并非拔出。陳翔松了一口氣,，還好,，局面尚且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康維見到陳翔后,，指著對面的張簡,，憤懣不平地說道：“參軍，你可算來了,。你倒是評評理,，都是從遼河畔死里逃生出來的戰(zhàn)友,，何必這么爭鋒相對,。不錯，衛(wèi)滿是殺人了,，但是殺的不是大周的子民，也不是海東人,，不過是肅慎狗,。還是人家先動手襲擊，他自衛(wèi)反擊,，錯手殺掉的,。他張簡犯得著這樣上綱上線，沒事找事嗎,？”

　　陳翔轉(zhuǎn)頭看向了張簡,，雖然他一路也了解了一些情況，但還是想聽聽張簡的說法,。

　　“非戰(zhàn)之時,，殺人者死?！睆埡喞淅涞卣f道,。

　　“參軍,，你聽聽，你聽聽,，就這八個字,，車轱轆一樣來回轉(zhuǎn)。我也是想不通了,，什么仇什么怨,，非得對著自己的戰(zhàn)友下狠手。哪怕是殺人了,，也得看看輕重緩急,，是非對錯，哪能混為一談,？和這頭倔驢真的說不清楚,，參軍，你和我一起勸勸他吧,?！笨稻S說道。

　　“那你說,，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陳翔向康維問道。

　　不得已,，康維只能詳細說明,，衛(wèi)滿原來是康維手下的一個親兵，好色貪財,，經(jīng)常光顧尚慶府中的廉價青樓,，沒曾想竟惹上了病。他一怒之下,，帶上刀準備回去找人算賬,。結(jié)果反而被那青樓里的人劃破了臉，他一時氣急,，錯手殺了人家,。

　　“尸首呢？”陳翔問道,。

　　“死者是強遷來的肅慎的松南八部的人,，也沒什么親人，自然也沒有苦主,。青樓那邊我讓人賠了點銀子,，他們也識趣，不再追究這件事了,。這事兒不會有什么后患的,?！笨稻S連忙說道。

　　“尸首在營中,，可以勘驗,，刀口極深，絕非誤殺,?！睆埡喆鸬馈?p>　　陳翔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張簡平素沉默寡言,，可一旦說出來的話，絕對是板上釘釘,，毫無虛假,。也正因為如此，之前他才建議獨孤芷,，讓張簡幫他處理一些軍法方面的工作,，而張簡也算得上是恪盡職守，毫無紕漏,。張簡既然都這么說了,，那么所謂的“失手錯殺”肯定不是事實，多半是衛(wèi)滿殺心一起,，有恃無恐,，含怒殺人。

　　可是康維雖然只是一個屯長,，卻在定遠衛(wèi)當(dāng)中頗有人望,。這件事情上又是聚眾相爭,，又是善后掃尾,，擺明了就是要強行保下衛(wèi)滿。定遠衛(wèi)惡戰(zhàn)余生,，現(xiàn)在正是內(nèi)部最為團結(jié)抱團的時候,，以軍法斬殺袍澤，情感上難以接受,。更何況,，定遠衛(wèi)成軍的時候，其實隱隱約約有水軍將士一系和晉王府一系的區(qū)別,。由于晉王的地位和獨孤芷的身先士卒,，晉王府一系一直壓著水軍將士們，對此水軍將士也只能接受,，也導(dǎo)致這個潛在的矛盾一直沒有顯露,。但是大戰(zhàn)之后,，獨孤芷不在營中，代管軍務(wù)的王劍鳴也是水軍將領(lǐng),，這讓原本不顯露的矛盾漸漸凸顯,。張簡作為晉王府中人，身份又不高,，他做出來的判決,，康維難免有很強烈的抵觸之心。

　　但若是姑息,，那么定遠衛(wèi)的軍紀無疑就更加渙散了,。想到這里，陳翔不再猶豫,，大聲說道：“衛(wèi)滿在哪里,？”

　　張簡讓軍法處把人押了出來，衛(wèi)滿是一個三十余歲,，留著三縷長須的瘦高個,，左臉上還有一道指甲劃出的血痕。

　　“無令擅出軍營,，流連青樓,，其罪一也；帶刀上門,，尋釁滋事,，其罪二也。先打二十軍棍,，以正軍紀,。”

　　“是,?！避姺ㄌ幜⒖虉?zhí)行起來，偌大的軍棍一下一下的砸了下去,，衛(wèi)滿忍不住發(fā)出慘叫,。

　　張簡自然沒話說，連康維也沒有多說什么,，也許是因為在康維看來,，如果參軍有意殺人，是犯不著先打軍棍的,。如果能多受一些皮肉之苦,，換得性命，也是合算的事情,。

　　二十軍棍打完之后,，不理睬尚在哀嚎的衛(wèi)滿,，陳翔吩咐道：“至于殺人之事，到底是錯手還是蓄意,，對方到底是無辜平民還是意圖行刺,，勘察尸首之后，自然明了,。張簡,，把尸首帶上來?！?p>　　康維這時有些慌了,，忙說道：“參軍，不用這么認真吧,?！?p>　　陳翔橫了他一眼，說道：“糊涂,，不管如何判決,，首先必須搞清楚原委。你以為你可以大包大攬把事情接下,，可若是有其他隱情,，一旦發(fā)作起來，吃虧的是你,！”

　　康維咋舌,。陳翔都把話說到這一步，他還能說什么,？只能先看看陳翔到底有什么打算了,。

　　尸首被白布遮蓋，由兩位士兵用擔(dān)架抬了過來,，放在當(dāng)中,。陳翔蹲下身子，揭開白布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又把白布蓋回,，站起身子,，面色鐵青。

　　“剛才,，你說,，她沒有親人，沒有苦主,，是嗎,？”陳翔沉著聲音,，質(zhì)問康維。

　　“沒錯,，我問過青樓了,，就她一個人?！?p>　　陳翔壓制著殺意,，緩緩說道：“你錯了，她,，還有一個不到十歲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