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秋去冬來,。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特別的冷,。南方的冬天,，不像北方一到冬天北風(fēng)嗚嗚地刮,，但卻接連不斷地下雨,，冰涼的雨水澆在人的臉上,，能透到骨頭里地冷。

　　明清的身體愈加的弱,，人看起來并沒有瘦很多,，但一按下去，都是虛的,，里面是水比肉多,。她的精神狀態(tài)也越來越不好，經(jīng)常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好不容易醒了,，說句話都吃力。

　　明清爹自己帶著大兒子明林隔三岔五地去看病重的大女兒,，但他不讓老伴兒跟去,，怕她看了受不了，自己苦,，也帶著女兒苦,。

　　明清兩個小弟小妹還太小，明清爹也不讓他們跟去,，擔(dān)心去了不懂做事,，反而打擾了大人們，便也都留在家里照顧他們的娘,。

　　快進(jìn)入臘月時,，這天便下起了雨夾雪。云家村里,，家家戶戶都躲在屋子里,，圍著柴爐，跺著腳取暖,。

　　云家兄弟姐妹幾個卻在這大冷天,，穿著雨衣和雨靴，輪流去醫(yī)院和大哥一起照顧病情加重的大嫂,。大哥云新的意思是,，這樣人氣旺一些，再者這會乘著妻子清醒的時候,，能多見見就見見吧,。

　　陽歷12月25日，農(nóng)歷十一月三十,，臘月的前一天,，是草兒的生日。想起前一年的今天,，云家雖然有些缺憾草兒是個女孩兒,，但也算是一大喜事，可是這才一年,，便讓這個孩子見不著自己的母親,。草兒奶奶給懷中的孫女兒喂著加了白糖的米糊，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唉——也不知你母親能不能熬得過這個年……”

　　門外的寒風(fēng)吹著關(guān)緊了的門窗,，有著輕微的響動,。雨愈下愈大，夾雜著雪的顆粒,，嘩嘩的大雨讓白雪顆粒落到地里就化成了水,。

　　屋檐底下，井臺邊上的青苔青黑青黑的,，秋天里的那幾根長葉草,，在屋檐的庇護(hù)下，雖然濕漉漉的,，黃黃的葉子也在一半處折了下來,，但到底還是沒有全趴下。而那沒有被風(fēng)雨雪弄折的根莖部,，還是在這大冷天里靜靜地豎立著,。

　　草兒爺爺在家里冷得直跺腳，給老伴兒和孫女兒燒了盆炭火,，自己卻在客廳里踱來踱去,。

　　“你能不能坐下來？,！你轉(zhuǎn)得我頭都暈了,。”

　　草兒奶奶性子剛烈,，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去,，草兒爺爺雖然沉默寡言,，但是時常對愛管事的老伴多有不滿，因此,，兩人也時常在兒女背后拌嘴,。

　　草兒爺爺?shù)闪死习閮阂谎郏瑥目蛷d背后的小隔間里拿了一件自己的毛衣墊在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也不說話。

　　“你說她媽媽這病,，怕是差不多了,，這天又下雨，還雨夾雪,，冷得跟鬼一樣,，要不是要讓孫女兒去看看她媽，要不,，她媽心里也不踏實,。”

　　草兒奶奶喂完孫女白糖米糊,，又端了一碗調(diào)好的白糖水給孫女漱嘴,，自顧自地說著。

　　“這天這樣,，誰也沒辦法呀,！”

　　草兒爺爺有些氣呼呼的，不知他是生老伴的氣,，還是生這天的氣,。

　　“唉——保佑我家草兒，能健健康康的長大,，這樣也就不枉她媽生她了,。”

　　草兒奶奶忍不住又長嘆了一口氣,，滿是傷感地說：

　　“保佑這天快晴起來,，讓我家乖孫女兒能見見她那苦命的媽吧?！?p>　　草兒爺爺只是枯坐著,，沒有磕他的瓜子，也沒有接老伴兒的話,。他想什么,，誰也不知道，只是從他那帶著傷心的眼里能看出來，他的心里也不比這家里任何一個人好過,。

　　遇到這樣的事,，誰的心里能好過呢？大家都在熬,，盡著自己的力,，雖然明知這一天總會到頭，但除了草兒奶奶嘀咕兩句,，其他人誰都不敢說出口。

　　過了兩天,，雨不再下,，天陰得像一層烏黑的大幕，重得幾乎要掉在人家的屋頂上,。有北風(fēng)吹過,，還夾著前些日子雨夾雪的濕氣，吹在臉上,，刮骨地冷厲,。

　　老二云剛一大早地去了醫(yī)院，中午時分就回了家,。

　　“娘,，讓草兒去看看她媽吧，醫(yī)院下病危通知了,?？赡芫瓦@幾天的事了?！?p>　　云剛找到正用背帶背著孫女在廚房忙活的娘,，涕淚交加。

　　“那你大哥說什么時候讓草兒去,？”

　　草兒奶奶來不及傷心,，立刻停下手里的活，雙手來回來地在身上的圍裙上擦著水,，一臉急切地問,。

　　“沒具體說，就說這兩天,，我看今天大嫂還能不時地醒過來,，現(xiàn)在也是中午，沒有早晚冷,，要不就這會走,？”

　　“行！我剛好喂了草兒米糊，現(xiàn)在去,，下午早點回來,，這兩天只要別下雨，就多讓她們娘兒倆聚聚吧,?！?p>　　草兒奶奶麻利地去房間拿出孫女兒的厚棉披風(fēng)，披在后背的小家伙身上,，蓋上毛絨絨的帽子,，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只留下一線透風(fēng)的,，要和云剛一起出門,。

　　“娘，您也去呀,？要不您呆家里,，我讓大姐帶著草兒坐我自行車后座上去？”

　　“別,，你大姐今天上午去菜地里了,，一會才回來。我跟帶著草兒走路出去,，這會風(fēng)也沒有特別大,。“

　　草兒奶奶知道,，這幾天都得自己帶著孫女兒去,，這樣，兒媳婦看了才安心,。她對兒媳婦的承諾,，得要讓她看見，不能不讓她放心啊,。

　　沒顧上吃中午飯的草兒奶奶,，背著孫女，云剛扶著自行車,，和娘一起步行,。

　　所幸的是，娘幾個到了醫(yī)院,，明清剛好醒著,，看著婆婆風(fēng)塵仆仆地在這個大冷天背了女兒過來，她心酸難忍,，卻已經(jīng)說不了太多的話,，只是伸手摸著婆婆懷里的女兒那凍紅了的臉蛋，欲說還休。

　　“你放心,，草兒我會帶好,，這幾天要不下雨，我就晌午背過來你多看看,，一早一晚冷,，她住醫(yī)院也不是個事?！?p>　　草兒奶奶看著大兒媳婦那張腫圓卻毫無生氣的臉說,。

　　“嗯……娘……辛苦你了……”

　　明清似乎每說一個字都很吃力。好不容易吐完這幾個字,，她虛弱地閉了閉眼,，似乎氣上不來。

　　“你別說話了,。我和草兒就在你旁邊?！?p>　　草兒奶奶心疼又心酸地趕緊制止兒媳婦再說話,。

　　明清張了的口又合上，抬眼望著婆婆,，眼里有酸楚,，有感激，也有請求,。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之前說過的,，草兒我會一直帶著,，不讓她過得一點的不好，她以后就交給我,，直到她長大成人,。”

　　草兒奶奶望著兒媳婦堅定而溫和地說,。

　　她知道兒媳婦的心思,，哪個母親能放得下襁褓里的女兒呢？,！

　　明清感激地微微動了一下下巴,，眼里還是酸楚的無奈和令人心酸的感激。

　　下午四點多,，草兒奶奶便背著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孫女兒回了家,。云家人聽了草兒奶奶帶回來的消息，也都沉悶著，只等著主事的娘做安排,。草兒爺爺自然也是聽老伴的,。

　　冬天的天黑得早，剛六點一過,，云家的老老小小,，眼里就只能看見門外這黑沉黑沉的夜的幕布，屋外的其他景象,，已經(jīng)幾乎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