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分配公平的問題
孫泉源當上保管,，掌管倉庫鑰匙,，主要工作都在倉庫，想動彈,，也不能距離倉庫太遠,，只好整天窩在溝里；整天想溝里事兒,，為溝里忙,，俯下身在溝里干活，不跟溝外知青聯(lián)系,，不跟溝外知青打哄,，徹底變成了溝里人。溝里群眾看在眼里,，喜歡在心里,。他自然受到溝里鄉(xiāng)親們的贊許。這贊許傳到街里,。尤繼紅聽說以后,，很有些自豪，說：“他只是知青中的一個,。知青都是這樣上進的人，人都在鄉(xiāng)里,，誰沒把心掏給鄉(xiāng)親們,？”
這話說的真好。大多知青都是這樣的人,。新良大隊的知青金安然，聽說孫泉源他們溝里搞起了副業(yè),，有心來探討搞副業(yè)的利弊。因而叫上期任達,，約上張永東,、尤繼紅都來了。想讓孫泉源傳授一下經(jīng)驗,，也想跟孫泉源來場探討,、討論,。
知青做事兒就是這么熱心,，就是這樣認真,。他們不但要聽介紹,，聽罷介紹還要進行探討、討論,。這是一種總結(jié)事情成敗的方法,，這也是在做事情之前的研判。孫泉源立馬感到,，金安然的到來,，他跟金安然居然學了一招。金安然太不得了,。
孫泉源沒有金安然的思想豐富。他的思想撲素,。樸素得像是從大田里鉆出來的小草一般,，帶著鄉(xiāng)土、大地的氣味兒,，沒有什么華麗的色彩,，卻帶有泥土的芬芳。他很實在的跟大家說：“其實搞副業(yè),，我是受到尤繼紅那番話的啟發(fā)才有這想法的,。聽到尤繼紅跟我說的那番話以后，我才覺得我得給溝里人做些事情。我不能整天瞎胡混,，我不能對不起溝里人,。繼紅跟我說，并不是把溝里人的政治思想工作做得多好,，才算好,；能把溝里工值推上五毛錢，溝里人就感謝你,，把你當成神仙了。
“我知道把溝里工值推上五毛錢很難,，也很擔風險,。我有過這方面考慮、我也想做個試驗,?？晌覜]有施展理想抱負那實權(quán)。如今大隊讓我當保管,，我有這做試驗的機會,，我又有過把工值提到五毛錢這打算，何不下力做一番試驗,？
“我在溝里摸了底,，跟鄉(xiāng)親們交談，這才知道原來溝里早就打過草苫子,，賣給磚場,。鄉(xiāng)親們說那是賣一掙半。都說這是必定能掙錢的事情,，結(jié)果因為管理不善,，讓溝里賠了個透底。當時我就口出狂言：‘要是我來管這事兒,，絕對不會賠本,。’大伙都說我口滿,，說我不知道溝里的真實情況,，不知道溝里水有多深多淺。還說我不知道溝里那淫邪之氣形成之后,，要想走上正軌又是何等艱難,。讓我不要火中取栗，‘燒了自己的腳’,。他們都說‘燒住腳的事情不要辦,?！f那是‘放著河水不洗船，自己給自己找麻煩,。’但我心有不甘,。通過走訪，我知道隊下賣蒲草苫子,，賠錢的原因是腐敗,。一家跟著一家學,，腐敗透頂了，還能不賠個底朝天嗎,？腐敗能導致不公，腐敗能引起混亂,，腐敗不加治理,，必然導致整個局勢完蛋,。要想走得遠，要想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再打草苫做買賣,，那就必須鏟除腐敗。我有鏟除溝里腐敗的打算,，我有鏟除溝里腐敗的方案,。
“當上保管以后,，我跟隊長和會計商量,，先把溝里這亂象給治住,。第一天晚上開會，我第一個發(fā)言,。我說的很明確：‘打架,、吵架這事兒隊下不管。生產(chǎn)隊是搞生產(chǎn)的,。生產(chǎn)隊只管生產(chǎn),。’我跟他們說得很清楚：‘生產(chǎn)隊不是公安局,，不是法院,，不給你們評這個理，不給你們斷這個案,。你們該打只管打,，該吵只管吵，只要不怕倒霉,，只管朝死里鬧。打死打傷自然有人來管,，這打架雙方應該都知道,。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世代都在一起居住,，為點小事兒,，你們也能撕開這個臉。為點小事兒就要爭個你死我活,，都沒把親情看在眼里,。你們沒有感覺寒磣？你們沒有覺得自己心眼很??？你們自己沒有覺得自己很渺小,？你們都不覺得自己辦了這事兒很可憐,？’能吵能打的，聽我這么說,，也都低下頭,，不吭聲，傻了眼,。
“當然咱沒當過隊干部,，不知道這小小一道溝里也不過二百人，事情居然會這么多,。有些事情也蹊蹺著呢,。我們借助水上山管道存水去澆西半坡上的地,，沒想到大中媳婦居然連個閥門都不會關(guān)。結(jié)果水上山一送電,，那水柱一下就噴上了天,，居然把我們住在半坡那戶老太婆家的窯洞給淹了。五六個人刮了一下午水,。就這事兒，晚上開會我也點了,。我在會上說：‘別光想著自己,，也得想著隊下。今天這個閥門沒關(guān)住,，其實也沒有什么大損失,，也就是五六個人干了一下午。這五六個人的工分是不是要咱溝里這二百號人給平攤出來,？人口越大,，攤得越多，是不是這回事兒呢,？’他們都說那當然,。我讓大家說，咱們都是隊下的人,，該不該為隊下著想,？咱們都是溝里的人，該不該為溝里著想,？他們都說為溝里為隊下著想,。他們都說我說的有道理。
“我覺得整天吵的鬧的,，這不行,，這得定個規(guī)矩。結(jié)果讓大家訂規(guī)矩,，大家也都同意,。從大家都愿定規(guī)矩方面說，大家也都講理,。這就說明溝里那些愛吵架,，愛打架的人也是很可愛的。結(jié)果規(guī)矩定下來這么多天,，沒有一個人在溝里罵街,，見面也都是和顏悅色的說話，也都不拉呱著罵街了,。這不是很好嗎,？一下就把這整天評理,，斷案這事兒給撇過去了。我們隊干部也只管想著生產(chǎn)咋安排,，不再考慮那鬼打架,，鬼吵嘴，一個心思都能用在生產(chǎn)上,，這不是很好嗎,？
“說老實話，你心里覺得溝里鄉(xiāng)親們好,，你覺得該為他們出力,，你覺得為他們出力值得，你一馬當先,，領(lǐng)著他們干,，這心情也就不一樣：你干著心情就舒暢。你也樂意整天忙,。若是這邊你下死了勁兒去策劃,，去大干，那邊他們還搗亂,，我想,，那就不會有搞副業(yè)，主動去找錢這事情,。我們隊班子也就不會多攔閑事去買蒲草,，打草苫，去掙這辛苦錢,?！?p> 金安然說：“你以為編織草苫子，看似賣一掙半,，能夠順利掙大錢,。你們想沒想過，沒有考慮到的因素還很多,。諸如：買回的草有問題,，缺斤少兩，運費超出預期水平等等,。還沒想到的應該還有很多,。乃至蒲草儲存的安全問題……影響成本的因素很多。你怎么敢保證一定能盈利呢,？”
孫泉源說：“你說這些問題,，我們早已考慮過了。為啥說我們下東灘,，去買蒲草時要去上五六個人呢,。一是讓溝里百姓知道,，去東灘買草，是公平的,，都不能從中吃利搭拐：人多監(jiān)督,，有貓膩容易暴露；其二,，也就是在裝船驗收上,，不能松懈，要認真對待,。最后桃剩下不很好的亂蒲草,，也都裝船，運回來了,。他們?nèi)サ娜嘶貋碚f，光這挑剩下,，不過稱,，讓咱自己裝上船的那些亂草，早就超過他們那幾個人的出差補助費了,。這是實在話：一斤蒲草打成草苫賣出去就是四毛五,。一斤就是一個勞動日。那也有個幾百斤,，他們能不怕出力,，不怕麻煩，把那挑剩下亂蒲草運回來,，也夠安慰人了,。這就是熱愛生產(chǎn)隊的表現(xiàn)。這值得表揚,?！?p> 金安然說：“勞動日值越高，社員越好領(lǐng)導,。政治思想工作做不好的事情,，用經(jīng)濟手段一下就能把積極性調(diào)動起來。這也是我遇到過的事情,?！?p> 尤繼紅問：“街上都傳著溝里的勞動日值，在流水賬上反映,，估約摸已達五毛多了,。這是真的嗎？”
孫泉源說：“這是打草苫子的副業(yè)收入,，若按常年的工分水平,，應該是達到五毛多了,。但有一點，因打草苫算工分,，這工分總數(shù)必定要膨脹,。我還想著怎么控制工分總量呢。不然,，在大隊上工的人豈不是都要回來了,？”
這是一個很復雜的經(jīng)濟換算問題，一般人也都不會在意,。孫泉源能夠提出這個問題,，足見他對這個工分膨脹的問題有所考慮。金安然見他主動提出這個問題,，呵呵笑著說：“在大隊工作,，和在小隊工作是不一樣的。在大隊只考慮怎么干活,，怎樣完成任務,，在小隊就得全面考慮了。生產(chǎn)小隊是麻雀,，看似小,，五臟俱全，管理起來要有一整套方案,。整個方案,，有一項不合適，運行得就不會那么盡如人意,。這工分總量擴大,，不是小事兒，是個很大的事情,，是個很大的問題,。它關(guān)系到公平不公平的問題。你說是不是這樣呢,？”
此刻的孫泉源撓著腦袋,，皺著眉頭，自己也很迷茫,。他很謙虛說：“其實工分膨脹這問題,，就我們現(xiàn)在這數(shù)學水平，是很難運算出哪樣計算方法最公平,。老百姓也都沒有能力把這事情說明白,。這事情看似說著還早，其實也就是幾個月的事情。再過幾個月吧,，到年底,，再拿計算方案吧。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要工分膨脹,，就會出現(xiàn)誰吃虧，誰占光的事情,。要想公平很難很難,。大體公平就可以了。不必搞得太細,。搞得太細,，也就鬧得大家斤斤計較，人人小氣,，讓人人都變得沒出息,。必要時還是得一刀切，只要面上公平就可以,。朝深里追究,，只怕溝里還沒有幾個人能把它說清楚呢。所以,，不要在那上面下很大力氣,，無論你算得多細致,，那都是不會尋找到平衡點的,。”
尤繼紅思想覺悟很高,，政治水平也很高,，政治宣傳水平一般人都不能與其相比。但說到這個工分總量膨脹的事情,，她一臉懵怔,，好像弄不明白。她問：“按自己得了多少工分分配,，還能有不公平的事情,？”
金安然說：“確實，孫泉源說得沒錯,。即便按自己掙得工分套勞動日值分配,，也有不公平的地方。公平是相對的,。不公平是絕對的,。我們數(shù)學水平都差，我們還得學習呀,?！?p> 尤繼紅臉一紅,，輕聲嘟噥一句：“按自己工分套勞動日值，還能有不公平的事情,？”
大家都在討論,。尤繼紅陷入沉思之中，沒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