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像一塊厚實的黑色絨布,,暗無聲息的遮蓋下來。濃稠的黑,,柔順的像絲綢一般,,所及之處,,無不淹沒其中。
光頭的手指死死的掐在眼鏡的胳膊上,,像一個從山崖掉落的人,,握住了一束枯草,心里明知可能沒有什么卵用,,手卻還是不受控制的緊握著,。
可這根枯草也好不到哪里去,對于從不相信鬼神狐妖之說的他來說,,眼鏡被此刻巨大反常的現(xiàn)實沖擊的厲害,,腦袋一團亂麻,。想想最近在烏城發(fā)生的一系列慘案,沒想到竟然被自己幾人攤上,,不是不想跑,,可兩條腿像灌滿了鉛一般,不能挪動分毫,。
人類在未知的巨大的恐懼面前,,表現(xiàn)各不相同。但勇敢的人絕對是極少數(shù)中的極少數(shù),,僵挺,,哭泣,癱倒,,昏厥,,認命才是常態(tài)。
眼鏡幾人便是如此,,此刻即使想要逃跑恐怕也是極奢侈的,。
紅影移動的不疾不許,這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女人彎著身子,,四肢著地,,像動物一樣,緩緩而來,。面前的這些獵物已經(jīng)無處可去,她好像并不急,。
眼看著女人越來越近,,眼鏡幾人已經(jīng)絕望,胖子的血潤濕了整條左腿,,從地上蔓延到那個小孩身邊,。而小孩也好像停止了咀嚼,正慢慢弓起了身子,。
光頭此刻大腦一片空白,,只想閉上眼睛,去接受已知的命運,??删驮谒磳㈤]眼的一霎那,他看到那個女人突然在他們身前幾步停了下來,,眉弓低沉,,眼神兇狠,臉部抽做一團,,獠牙張起,,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物事,。
不知什么時候,光頭的身后多出了兩個人,。一個高瘦,,頂著一頭蓬亂的黑發(fā),眼神冷峻,,一個寬矮,,頭上蒙頭紗,腳上蹬著一雙氈毛靴,。
高瘦男子看了眼胖子的傷勢,,揮了揮手,示意幾人退后,。眼鏡光頭忙將胖子拖拽到兩人身后,。蒙頭紗的男人朝前走了幾步,對著高瘦男子說:“烏呢噶,,是洪,。”
來人正是左世宏和阿穆爾,,兩人在一對母子離店后,,也緊隨出來,沒想到路上又遇到一些事,,卻晚到了一會兒,。
左世宏沒在看女人,他盯了一眼已經(jīng)遠遠跑開的小孩,,蹲下身,,用左手的拇指和中指,右手的食指和小指,,在胖子的傷口旁揉捏了幾下,,血便不再流了。胖子有點緩過勁來,,疼的哼哼,。
女人口中開始低低的發(fā)出聲音,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說話,。但她并沒有逃走,也沒有再向前,,只是來回踱步,。
在這片巨大沉積的黑霧中,阿穆爾面對女人,抬起雙手,,在空中做了三個手勢,。口中念念有詞,。更像是在和女人交流著什么,。女人的嘶吼聲越來越大,尖銳刺耳,。
光頭脫下衣服來幫胖子包扎好,,顯然,他也認出了左世宏和阿穆爾,,他碰了碰眼鏡說:“他們是警察嗎,?”眼鏡搖搖頭說:“不知道?!庇辛诉@兩人在,,他們的心里突然感覺踏實了許多。
深沉的霧氣還在身邊流轉,,時濃時淡,。場中一男一女就這么對峙著,而左世宏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本字典,,將夾在字典中的一枚黃色紙條拿在手里,。
約莫就這樣又過了一刻鐘,阿穆爾的雙臂開始蒸騰出熱氣,,肉眼可見,,他衣服的下擺隨著熱氣上升像腐朽了一般,開始碎裂,。他回頭向左世宏說:“是洪,,闊意啦?!?p> 左世宏點點頭,,彎腰將黃色紙條平鋪在地上,。光頭瞅了一眼,,看清原來那是一張黃裱紙,上面歪歪扭扭的畫著紅色符號,,緊接著,,光頭幾人并沒有看清左世宏做了什么動作,卻發(fā)現(xiàn)黃裱紙如一只離弦之箭,,一瞬間自己竄出去好遠,,方向正是那個小孩的位置。
那個已經(jīng)跑出很遠的小孩突然一聲尖叫,轉頭狂奔起來,,只眨眼功夫,,就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而黃裱紙也隨著不知所蹤,。與此同時,,那個女人也更焦躁起來,踱步的速度明顯加快,,叫聲忽大忽小,,光頭幾人聽到叫聲,起初還只是感到刺耳,,而后卻越來越覺得悅耳動聽,,飄飄然,幾人竟隨著叫聲變換搖動起身體來,。
胖子的身體此刻最虛弱,,竟然不顧腿上的疼痛,作勢要站起來,。
“莫格圖八季,,西西忽?!本驮诖丝?,阿穆爾嘴里不知道重復的念了些什么,一遍比一遍聲大,,手中又開始交替做著幾個手勢,。“啪”的一聲,。不知道哪里來的響聲,,幾人恍然間,又清醒了過來,,左世宏指了指幾人,,又指了指自己,然后一只手指尖朝前,,一只手指尖向后,,用手做了一個捂耳朵的動作。幾人看懂,,馬上也照做將耳朵捂起來,,說來也怪,只是簡單的一個手勢不同,,他們耳中聽到的女人的嘯叫聲卻小到不可聞,。
阿穆爾口中的話語越來越快,已經(jīng)到了聽不清楚音節(jié)的地步。手中依然重復著那幾個奇怪的手勢,,看的出,,他并不輕松,頭上汗水一滴一滴從臉上滑過,,雙臂的熱氣一直從小臂,,肩膀彌漫到后脖頸。
那女人弓在地上,,從來回踱步,,已經(jīng)變做了原地打轉。叫聲也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鎖在周圍的黑霧漸漸有了松動的跡象,感覺有一點風吹了進來,,終于,,那個女人不在打轉,而是緩緩的倒在地上,,蜷縮著身子,,面孔發(fā)紫,眼睛緊閉著,,只有胸口一起一伏的呼吸,。
二
阿穆爾終于感覺松了一口氣,口中的節(jié)奏也慢了下來,,他立住身子,,正要收勢。左世宏忽然覺得不對,,朝前竄了幾步,,拍了下阿穆爾的肩頭,急著說:“別停,!”
可已經(jīng)晚了,,就在阿穆爾節(jié)奏慢下來的一瞬間,那個女人突然從地上四肢彈地,,跳了起來,,迅捷的讓人完全沒有反應,剎那間,,女人的血盆大口已經(jīng)咬住了阿穆爾的肩頭,,也辛虧左世宏匆忙拉了他一把,,不然這一口,,必定咬上了咽喉。
阿穆爾顧不得疼痛,揮手一掌拍在女人頭上,,想把女人打開,,哪女人竟然也不躲,結結實實的被阿穆爾打了一掌,,再退開時,,嘴里已經(jīng)叼了阿穆爾肩頭一塊肉去,
事情發(fā)生的太快,,大家都來不及反應,,左世宏搶上去護住阿穆爾,一腳踹向女人,,女人這回躲閃的極快,,左世宏一腳踢空,不敢大意,,轉身又是一腳,,沒等腳踢上,腿上已被女人捎帶咬了一口,。
女人就這樣圍著幾人轉起圈來,,瞅著機會,就上來叼一口,,她的速度遠比一般動物要快的多,,左世宏一邊要護住阿穆爾,一邊又要護住眼鏡光頭幾人,,幾個回合下來,,腿上,手上又被咬了幾口,。
左世宏和阿穆爾本來想用法術困住女人,,卻不像被女人用假死騙了過去,近身以后,,兩人就遠不如女人迅捷靈活,,幾乎處處受制。
左世宏心想,,再在這樣下去,,幾人今天必定走不出這茫茫黑霧,要全都交待在這里,,實在沒法看來只好······剛想到這兒,,就聽身后阿穆爾大喝一聲,只聽“咔啦”一聲,,左世宏回頭看去,,阿穆爾已經(jīng)將自己小拇指生生拔斷,,鮮血激射而出。
他將帶血的小指向女人擲出,,小指在空中便像煙灰一般碎化而去,,緊接著,他嘴里念念有詞,,頃刻間,,大風從外圍洶涌而入,把黑霧瞬息吹的七零八落,,女人被什么東西擊中,,一下被擊出五六米遠。
阿穆爾大步向前,,像一尊戰(zhàn)神,,走到女人身前。大聲而快速的誦讀起經(jīng)文來,,女人在地上痛苦的翻滾,,表情猙獰極致,卻再也不能逃出束縛,。
阿穆爾忍著劇痛,,又大聲的誦了幾十遍經(jīng),看時候差不多了,,一腳踩向女人,。
女人的身影在阿穆爾落腳的一剎那,嘭的一聲化作帶著腥臭味道的黑煙,,四散而去,,阿穆爾腳下只踩得一條絳紅色的大狐尾。他從地上將狐尾撿起,,罵了一聲:“媽的,。”
黑霧散去,,風又刮了起來,,但遠遠沒有白天那么猛烈,眼鏡光頭幾人楞坐在地上,,發(fā)現(xiàn)自己幾個正坐在一片空曠的戈壁灘上,,四處都是剛出了芽的油柴,遠處影影綽綽有幾棵沙棗樹,。
剛才那一幕幕,,是他們生平未見的奇事,狐仙,,術士,,斗**番而來,,讓他們幾人應接不暇,現(xiàn)在回想起來,,像是一場夢一樣。
“他們·····她們都哪去了,?”光頭從地上爬起來,。
眼鏡沒有回答他,他扶了胖子勉強站起來,,問:“這是哪兒,,是后沙灘么?”
“應該是,,對,,應該是?!惫忸^看了看周遭說,。
“我們怎么會在這兒?!苯裉焯嗟氖伦屗麄冸y以置信,,難以消化。又想起剛才種種的驚險,,后怕起來,,幾人再也無語,都不約而同沉默了,,相互攙扶著尋路回去了,。
后沙灘在烏城北部,是一片在沙漠邊上的戈壁灘,,距他們離開的面館有近三十里的路程,,幾人怕是腦袋想破,也想不出自己怎么才走了半小時就走出這么遠,。
幾人想辦法回家,,和左世宏再見面時已是兩年后,這是后話,。
從后沙灘再向北五十多里的一片沙漠里,,阿穆爾正與左世宏道別,從外蒙一路追來近三個月,,終于在烏城將這對母子狐貍處理了,,雖然大紅狐貍沒有捉到,但她道行已折損殆盡,,再不能害人了,。
阿穆爾將斷了手指的右手放在胸前,,向左世宏微微鞠了一躬,左世宏拱手還禮,,兩人都是不善言辭之人,,言語上交流頗少,阿穆爾拍了拍左世宏肩頭,,說:“白乙日太,,白乙日太烏查熱亞?!?p> 左世宏笑了笑,,說:“后會有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