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駿欽跪坐良久,，直到外頭的雨停了才起身。
客棧的伙計路過房門口,，看見一攤黑水想說教,。可是屋里的人面色不善,，他識相地閉了嘴,。
董駿欽賠了些銀子，帶上師傅的劍和衣袍,，默默走回鎮(zhèn)郊,。
阿律擔(dān)心地問道：“董駿欽，你要回天青么?”
董駿欽搖頭：“直接去鬼市吧,?！?p> 這是師傅生前所愿。
興許是董駿欽出師時就遵師命當(dāng)玄清仙人已死,，興許是這個變故前后發(fā)生了太多讓人費(fèi)解的事,。總之比起哀傷悲痛,，董駿欽心里更強(qiáng)烈的是想知道真相,。
至于天青境那邊，董駿欽將長劍和衣袍包好后,，施法招來一只青鳥,，抓起包袱后邊朝天青的方向去了。待長老收到這些東西,，自然就能明白,。
而此時阿律心里卻想：大約是師傅過世的事情對董駿欽的打擊太大，積了滿肚子怨恨,。原本御劍陣七八個時辰才達(dá)洛州,，此刻不過兩個時辰他們便在洛州城內(nèi)了。
阿律從未見過他神情如此嚴(yán)肅：“董駿欽,，我剛才想了很久,，真的想不出是誰要?dú)⑽摇,！?p> 董駿欽淡淡道：“我知道,，不關(guān)你的事?！?p> 雖然初見那個影化的殺手是在前溪村,，可方才在天駝鎮(zhèn)董駿欽察覺到，他這次的目標(biāo)不僅僅是阿律，也有玄清仙人,。
董駿欽思來想去,，阿律和玄清仙人之間并無關(guān)聯(lián)，唯一的共同點(diǎn)就是認(rèn)識董駿欽這個人,，還有就是他們知道天青境的一些“內(nèi)情”,。
幕后之人，是天青境?是朝廷?
似乎都不是,。
若是天青境,，此刻最該被殺的就是什么都知道了的董駿欽?？勺约簝纱闻c殺手過招,，都發(fā)現(xiàn)他對自己并無意圖。
若是朝廷,，那就更說不過去了,。朝廷恨不得天抓到青境的把柄，告知天下,，怎會殺人滅口?
再想想整件事的起源,，師傅在駝山內(nèi)說過，他和白淵進(jìn)入天青閣后,，并未發(fā)現(xiàn)可疑的蹤跡,。后來白淵進(jìn)入隱室，他則在外間,。
這個被青音長老懷疑是內(nèi)鬼的人,，能把白淵仙人逼至暴斃,，又能廢了師傅一條手臂,，且還不被發(fā)現(xiàn)身份……董駿欽想與其懷疑是內(nèi)鬼，這混入天青境潛伏在內(nèi)的強(qiáng)敵,，更符合邏輯,。
他把這些懷疑單獨(dú)寫在給穆擒風(fēng)的傳信內(nèi)，到了洛州就寄出,。從昌御到駝山,，有太多疑點(diǎn)，即便要查也只能暗中進(jìn)行,，不宜宣揚(yáng),。
至于洛州，董駿欽是真沒想到中原最繁華熱鬧的洛州居然會有通往鬼市的入口,。
見他神色緩和不少,，阿律才開口解釋：“活人多，所以死人也多。且活人多,，陽氣就多,，偶爾被吸幾口也不要緊?！?p> 董駿欽汗顏：“這是什么歪理?”
阿律吐舌：“歪理也是理?，F(xiàn)實(shí)就是如此啊?！?p> 董駿欽搖搖頭,，不想對此多做糾纏：“那我們要如何進(jìn)鬼市?”
阿律抬手一指：“先去前面那家店?！?p> 二人到達(dá)店門口,，是個棺材店。
店門口坐著一個微胖的老頭,，正打著盹,，好像這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都與他無關(guān)似的。
阿律站在老板跟前低聲道：“老板!老板!”
老頭睜開一只眼,，董駿欽瞧見那眼珠子有一圈白,。
阿律道：“老板，我來買點(diǎn)東西,?！?p> 老頭沙啞的聲音指指屋里：“看中哪個，三天出貨,?！?p> 阿律搖頭：“不是這些?！?p> 老頭繼續(xù)道：“定制棺材,，加十兩，五天出貨,?！?p> 阿律俯下身，在老頭耳邊輕語：“我不是來買棺材的,，我是來買油的,。”
她這聲音雖輕,，但董駿欽還是聽到了,。他恍然記起阿律曾說要給他找點(diǎn)東西遮一遮人氣，該不會就是這油吧?
阿律說的油是什么,，董駿欽自然知道,。雖然這東西大多是從死去的動物身上提煉,，被黑商添油加醋說成什么神秘的東西，但董駿欽知道,，黑市里確有真正的油,。
這也沒什么，這油確實(shí)在某些方面用途不少,。只是有必要用在他身上么?
老頭這邊聽阿律提起油,，另一只眼鏡也睜開：“姑娘年紀(jì)輕輕怎么竟說胡話?！?p> 隨后他便著拎起子回屋關(guān)了店門,。
阿律也不急，在門口站了一會道：“走吧,，天黑之前我們隨處逛逛,。”
董駿欽納悶了：“不買了?”
阿律狡黠一笑,，示意他坐下再說,。
二人找了個茶館，正對一個還未開門的花樓,。
阿律道：“你別擔(dān)心,，那東西金貴的很，我沒錢給你喝下去或是涂在你身上的,?！?p> 董駿欽汗顏：“多謝。不過你怎么知道那棺材店有油,？還有那老頭為什么神色古怪,？”
阿律壓低聲道：“你沒來過洛州自然不知。你瞧,，這里的花樓多的很,。這種店一多，什么會跟著多,？,！”
阿律看著董駿欽,，學(xué)了一聲夜貓叫,，似嬰啼。董駿欽一聽,，心里一陣難受,。
阿律繼續(xù)：“我不是不尊重它們啊，但是你也知道他們陰氣極重,，用他們煉的油,，只要一點(diǎn)點(diǎn),，你整個人就和我沒什么兩樣了。只是這東西不能隨便買賣,，我那么說無非讓那老頭誤以為有人在查他,。到時候他會把油轉(zhuǎn)移到一間陋室，我就去偷點(diǎn)來,?！?p> 董駿欽無奈探笑，好嘛,，這回還要偷東西了,！
“不過那老頭做這種事不怕遭報應(yīng)？”董駿欽好奇問道,。
阿律擺手：“那老頭是個蠱師,，是專門收錢辦事的。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都是聽鬼市的鬼差說的,。你看他是不是很老？其實(shí)他只有三十幾歲,?！?p> 董駿欽聽完不自覺地抖了一下：“那你還敢偷他的油，不怕他的蠱找你麻煩?”
阿律正欲張口,，董駿欽示意她打?。骸爸懒耍銈兇蠹叶家粯?，沒什么可怕的,。”
見董駿欽語氣終于恢復(fù),，阿律這才松口氣：“不愧是董駿欽,，聰明!不過這洛州花樓多我倒是不知道為何了?！?p> 洛州此地和京城,，和昌御的繁華都不同。這里沒有什么達(dá)官顯貴,，也無發(fā)達(dá)的商貿(mào),，有的就是紙醉金迷。
但大約是五十幾年前,，這里并不是這樣的,。
洛州以南的一個小城曾經(jīng)有個著名的書院，培育了好些文人雅士朝廷棟梁,。有一年這里出了個神童,，年紀(jì)輕輕考取進(jìn)士,。原本朝廷想將其留任京中，奈何此人卻說最遠(yuǎn)不過洛州,。
于是各部一商量,，派他到洛州刺史府學(xué)習(xí)，以備原官一年后告老還鄉(xiāng),，他好順利接替,。
神童除了舞文弄墨，玩心也不小,。在他任職洛州的三年里,，大大小小的歌舞教坊，禮樂學(xué)坊,，酒館花樓開了多達(dá)二十幾家,。
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當(dāng)時在位的皇帝，為了在東麗使者面前炫耀中原的娛樂生活,，親自帶人到洛州待了三日,，夜夜笙歌。
隨后天下人都道：出仕必入京,，成仙于天青,。昌御一夜富，洛州散千金,。
一來二去,，跟風(fēng)的，真心喜好的,，都會選擇到洛州來見識一二日,。
但是世間萬事，物極必反,。
董駿欽出生前,，這位洛州刺史府里出了一件家丑。
事情很簡單,，這位大人早早看盡天下之美,，人到中年早就對陰柔之美失了興趣，于是他迷戀上了別的,。
中原民風(fēng)雖然保守,，但只要不傷及大統(tǒng)，即便你地位高,，也無人關(guān)你喜歡的是什么人,。但事情壞就壞在這兒。這位大人不僅有家室,，其夫人更是出身皇族,。
夫妻兩以前雖談不上恩愛，但至少是相敬如賓,。且這位夫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琴棋書畫能歌善舞，成婚十幾年來,，從沒有擺過皇族架子，凡事親力親為,，孝敬長輩,，善待家仆,，風(fēng)評極佳。
她做大概夢都沒想到,，不愿納小的丈夫居然會為了這么一個人喪失理智。
她發(fā)現(xiàn)這事后,，為了洛州府的名聲,，愿意讓那人與她同住府中。然而那人卻不愿,，惹得這位大人夜夜不歸,。
后來也不知道是誰把此事傳了出去，夫人便找到那人好言相勸,，重金相贈希望他離開洛州,。
人識趣，拿了錢就走了,，但是那位大人偏又給找回來了，為此和夫人大鬧一通,。
夫人實(shí)在沒辦法,，只好告知遠(yuǎn)在京中的娘家。
這娘家人一聽必然憤怒,，思來想去覺得這人定是妖孽,。于是請了道士去洛州，這一查還真是個妖怪,。既然是妖怪鬧得洛州刺史家中不寧,，那必定得除，官府還順便把洛州所有場所排查一遍,。
可是妖怪除了之后，那位大人便一病不起,。他夫人不計前嫌，日夜照料,，終究還是沒留住人,。大人一走，夫人便開始以淚洗面日日自責(zé),，想著當(dāng)初隨他去就好了,，至少人還在。最后不得已帶著年少的兒子回了娘家,。
而洛州的教坊學(xué)坊,，以及那位大人曾經(jīng)受教的書院也被相繼關(guān)閉,。這倒不是被府衙逼得,，而是那些正兒八經(jīng)的歌舞文人不愿背負(fù)妖孽的嫌疑，自己離開了,。
唯一剩下的就是酒樓和花樓,。
許多人便是因?yàn)檫@樁事情,，對洛州有了微妙的向往,。
阿律從董駿欽嘴里聽到這段往事，驚奇道：“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你不是沒來過洛州么,？”
“師傅告訴我的?！倍E欽道,，“當(dāng)年被請來除妖的就是我?guī)煾怠２贿^他說,，這妖怪其實(shí)只是怪,，且此怪是由心生。?！?p> “又由心生,？”阿律想起了程籇。
董駿欽點(diǎn)頭隨后又搖頭：“那位大人所迷戀的人,，其實(shí)是由他的想像演化而來。天青靈道有言,，世間萬物的原身都是一個靈,。這個靈包含了巨大的能量，通過不斷的修煉,，進(jìn)化為人為物,。但是并非所有靈都能如此，有些靈受到太多外人的心緒影響,，吸收了他們散發(fā)的氣息，最后會轉(zhuǎn)變成別人想像的樣子,。這就是怪?！?p> 阿律像是聽了天書一般，似懂非懂道：“你的意思是,，有個靈感應(yīng)到那位大人的想法，跟著他的想法,，最終變成那位大人想要的人的樣子？是不是和程籇還有程旗的骨笛互相感應(yīng)差不多,？”
董駿欽點(diǎn)頭。
阿律愣了一會兒道：“所以,，那個男子被除,，就相當(dāng)于把那位大人所有的幻想都打破了。所以他才一蹶不振,？”
“差不多就是這樣,?！倍E欽道。
阿律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驚嘆道：“世間居然還有這樣的事！”
董駿欽瞧她那樣,，覺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