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她是誰”這三個字在不同情景的情況下,，所代表的意思是截然不同的,。

　　比如說,，一個人見到自己朋友身邊有個陌生人，那這句話就是個以詢問為目的的疑問句,。

　　再比如，妻子見到丈夫在大街上領(lǐng)著另外一個女人說說笑笑，一聲“她是誰”明顯就是怒火中燒的質(zhì)問了,。

　　而現(xiàn)在，從蘇昴嘴里冒出來這句“她是誰”,，就很得后者的精髓,。

　　蕭綏壓根兒沒有一點心虛，干脆利落地轉(zhuǎn)身跟秦瀟漫介紹道：“秦瀟漫,，蘇昴,。”

　　看蘇昴瞇起的眼,，她又沖秦瀟漫抬了抬下巴,，對蘇昴道：“蘇昴，秦瀟漫,?！?p>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我老板,?！?p>　　蘇昴的臉黑如鍋底。

　　秦瀟漫剛要說話,，仍舊一身花襯衫的陽琛快步走過來,，幾乎是用大步?jīng)_到他們中間，拽住秦瀟漫,，神色緊張地上上下下打量她,，用一口帶了股老火靚湯味的廣普急道：“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難為秦瀟漫這個中文廢居然聽懂了,，剛剛被蕭綏強壓下去的眼淚再次決堤,，直接撲進陽琛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這女孩向來堅強獨立,，被威脅被欺負向來都正面硬剛，這是陽琛第一次見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哭,，他呆立在那里,，僵硬地拍了拍她。

　　剛想展示下自己的男子氣概的威廉一只手尷尬地伸在空氣中：???

　　蘇昴神色稍緩,。

　　蕭綏玩味地揚了揚眉,，道：“既然有人接，那就跟他回去吧，正好我們也回了,?！?p>　　哭聲戛然而止，秦瀟漫乍然反應(yīng)過來,，猛地把陽琛推開,，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小聲道：“我沒事……”

　　她哭得太急太兇，現(xiàn)在驟然停下還伴隨著一下下的抽噎,，場面十分尷尬,。

　　她三下兩下抹去眼淚，掩飾性地揚起臉向陽琛追問道：“你怎么來了?”

　　見她目光灼灼緊盯著自己,，陽琛不自在地干咳一聲,，目光游移：“剛從賭坊輸了不少錢，出來轉(zhuǎn)轉(zhuǎn),，碰巧撞見你,。”

　　不知道秦瀟漫到底聽沒聽懂,，只是胡亂地點點頭,，蘇昴心中跟明鏡似的,，只看陽琛那心虛的神色便知道他沒說實話,，嗤笑一聲，揚眉對秦瀟漫道：“既然有人接你,，那你就跟他回去吧,，在這種地界不要到處瞎跑了，省得還要別人替你收拾殘局,?！?p>　　剛剛她對蕭綏全然依賴的模樣讓蘇昴很不爽。

　　秦瀟漫愣了愣,，似懂非懂,。蘇昴滿臉嫌棄，擰眉問蕭綏：“她難道是個傻子,？”

　　“她在LA長大,，中文不太好?！?p>　　蘇昴雖然不耐煩,，不知怎的，聽到這句卻抱胸站在一邊,，不說話了,。

　　威廉不通中文，這幾個沒一個是能照顧他人情緒的體貼人物，把他晾在那里也不給翻譯一二,，以至于可憐的威廉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聊什么,，只能滿臉茫然地左看右看，像個地主家的二傻子,。

　　“那我們先走了,。”陽琛朝唯一一個看上去正常點的蕭綏點點頭,，拉住秦瀟漫的手,，悶頭往回走。

　　秦瀟漫雖然頻頻回頭看向蕭綏,，但人還是任他拉著,，腳下走得磕磕絆絆。

　　夕陽若流火,，周身的空氣悶熱到幾欲令人窒息,，卻不能讓那兩人放開緊緊相扣的手。

　　約莫是陽光實在刺眼,，兩道相攜的影子戳得蘇昴渾身上下不得勁,，他只瞥了眼便不想再看，不期然地低頭,，卻看到蕭綏唇角的笑,。

　　她偶爾會習(xí)慣性讓唇角翹起些微的弧度，黝黑的瞳孔中毫無情感,。

　　她面上的表情總是平淡的,，不是生冷的面無表情，只是平淡,，像一張可以任意涂抹的白紙,，至多不過是眉梢輕挑或者嘴角微翹，而剩下那種弧度多一分浮夸,，弧度少一分虛假的溫軟笑意,，就是徹頭徹尾的面具了。

　　似乎她本身并沒有什么鮮活的情緒,，只讓人覺得寒潭般的幽寂微涼,，也……深不可測。

　　那些漫不經(jīng)心又意味深長的撩撥,，是否也……

　　威廉困惑地看著蕭綏和蘇昴,。

　　他之前看蘇昴對蕭綏那熱切模樣，以為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家老大鐵樹開花,，可此時此刻,，蘇昴望向蕭綏的眼神,，全是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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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光軍區(qū)醫(yī)院,。

　　騰林緩慢地睜開眼睛——

　　膝蓋劇痛,。

　　他臉上戴個氧氣呼吸罩，全身上下提不起力氣,，手腳皆不能動彈,，只能轉(zhuǎn)了轉(zhuǎn)血絲遍布的眼珠——在早已皺巴巴的眼部肌肉的包圍下，像在沼澤泥水中窺探的鱷魚,。

　　將死的鱷魚,。

　　渾濁的眼珠定在墻角掛著的老式電視機上，目眥欲裂,。

　　……

　　騰林難以置信地盯著電視機屏幕,，壓在呼吸罩下面的面目被擰成猙獰的一團，糾結(jié),，抽搐,，痙攣!

　　心率猛地拔高，血壓飆升,，“滴——”

　　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的尖叫!

　　醫(yī)生匆忙闖進來,，按住在床上不斷掙扎的騰林，急道：“病人,，請放松情緒!”

　　那臺老式電視機放在房間角落的桌子上,，離床位隔了個幾人寬的過道，騰林平躺著根本看不見,，只能用頭頂?shù)种眍^仰著下巴掙扎著擺出一副扭曲的姿勢,，斜著眼瞧,，醫(yī)生見他死盯著電視不放,，當(dāng)下了然，下意識對著身后那個木頭一般毫無反應(yīng)的護士呵斥道：“還不把電視關(guān)上!”

　　女主持人滿臉凝重義憤填膺的表情消失在黑色的屏幕上,，騰林忽然想到,，前些日子他還見著真人了，當(dāng)時還是另一副面孔,，堆滿了諂媚的笑,。

　　如今卻判若兩人。

　　察覺到騰林掙扎的力度減小,，男醫(yī)生松了口氣,，道：“你就別折騰了，折騰也折騰不出花——再說,，再過兩天你就得挪地方,，有什么不滿意的去監(jiān)獄里鬧,，別為難我們這些醫(yī)生護士?！?p>　　說著,，他轉(zhuǎn)身取支注射器——

　　醫(yī)生拔掉針頭上的塑料蓋，伸手去抓鐵質(zhì)托盤上那個細長的安瓿瓶,，按理說,，對于此類動作，他本該是行云流水輕車駕熟,，可他抓到那安瓿瓶卻沒有立刻拿起來,，反而頓了頓。

　　因安瓿瓶旁邊,，還靜靜躺著個膠塞封口的矮胖西林瓶,。

　　醫(yī)生看了眼捧著托盤的女護士，她頭頂?shù)念^套壓在眉上,，口罩往上拉到緊貼著鼻根,，僅剩一條指寬的縫隙，露出兩只細長的眼睛,。

　　沒有情緒,。

　　醫(yī)生訕訕一笑，抽取藥液,，用指尖彈了彈針管,，正待轉(zhuǎn)身，那女護士忽然出聲道：“醫(yī)生,，藥,。”

　　她的聲音沙啞刺耳,，簡直像用鞋底在沙礫上摩擦,。

　　醫(yī)生一僵，喉結(jié)上下,，吞了口口水,，他拿起那個小小的西林瓶，如同他曾經(jīng)千百次做過的一樣,，在橡皮塞上插入針頭,，抽取藥液，直到瓶子內(nèi)的藥液只剩下瓶底一道淺淺的弧,。

　　拔出的針頭和橡膠絞在一起,，兩兩較勁，發(fā)出短促地“吱”聲,。

　　已經(jīng)空了的西林瓶被醫(yī)生緊緊地握在手中,，膈得手心有點疼,，但他不得不這樣做。

　　一則,，若這東西不小心留在這里就是禍患,，二則，握拳的動作能掩飾他發(fā)抖的手,。

　　窺了下護士仍舊平靜無波的眼,，醫(yī)生正要說什么，背后猛地一股大力襲來,，他只覺得似被人重重推搡一下,，一時站立不穩(wěn)，向前踉蹌一步,，舉著針頭的手眼看已朝著護士的脖頸扎了過去,！

　　護士竟鎮(zhèn)定自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架住了醫(yī)生的手,，又快又準,！

　　若有旁人在場，定然會驚訝非常,，個頭不高的女性居然單靠一只手將一個成年男性架在了空中,！

　　如果沒有那只手，他一定會摔在她身上,，那藥……

　　前后不過轉(zhuǎn)瞬間,，醫(yī)生已經(jīng)出了一冷汗。

　　他站定后立刻惱怒地轉(zhuǎn)頭,，見騰林正以一個狼狽的姿勢趴在床上,，看那模樣，似乎想從背后襲擊他,，結(jié)果卻未能如愿以償,，至于原因……

　　騰林順著男醫(yī)生的視線望去，自己的手正被手銬牢牢銬在床側(cè)的鐵欄桿上,！

　　他下意識掙了一下,，冷冰冰的觸感果然非常有助于讓人清醒,，騰林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在這場角逐權(quán)力的游戲中，他,，是一敗涂地的那一個,。

　　看到騰林灰敗的面孔，醫(yī)生挾住他,，拿起注射器,，對準騰林胳膊上的靜脈,，將藥液一推到底：“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騰林悚然一驚,，可他臉上帶著呼吸罩,，口不能言，瞪大眼睛拼命往后縮,，奈何注射器中的藥液一滴不剩全進了他的身體,，他再怎么縮也不過捶死掙扎。

　　很快,，騰林額頭的青筋暴突,，瞳孔迅速收縮如針，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他粗喘著,，呼吸罩很快泛起一層白霧，皺紋遍布的老臉腫脹充血,，身子如一條剛被甩到岸上的魚,，上下?lián)潋v——

　　形容恐怖,，十分駭人,。

　　他嘴角蠕動,，醫(yī)生只道他要說話，卻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么,，雖不明所以，仍有一股寒意自腳底竄到脊背,，手一抖,，西林瓶便掉了下去，咕嚕嚕一路地滾進床底,。

　　醫(yī)生于那一瞬間有些恍惚,，床板被褥以及被褥間涕泗交流裝若瘋魔的騰林似乎全然透明，以致于他又無比清晰地看到了那只正躺在地上的小小藥瓶,。

　　和上面白底黑字以“Car”開頭的英文標(biāo)簽,。

　　不知怎么,，醫(yī)生激靈一下清醒過來,，匆忙俯跪在地上伸胳膊去撿,。

　　在女護士的視角下,，畫面形成滑稽的定格，他彎腰屈身撅著屁股的樣子更似乎贖罪,，簡直像正給床上已經(jīng)進氣多出氣少的騰林叩頭,。

　　這是一個殺手該做的事？

　　她有些不耐地對著醫(yī)生的屁股踢了一腳,，催促道：“動作快點,！”

　　醫(yī)生的的腦袋“砰”地一下撞到床邊的鐵架，他“哎呦”一聲,，整個人以五體投地的姿勢趴在了地板上，待他用手捂著額頭呲牙裂嘴地爬起來,，屋子里就剩他一個了,。

　　還有床上那個……

　　呼吸斷斷續(xù)續(xù)，兩眼翻白的……死人,。

　　醫(yī)生嘆了口氣,。

　　他用右手點了點胸口和額頭，閉上眼睛默哀,，轉(zhuǎn)身出了房間。

　　這里不像歐美,，遍地攝像頭,，整棟醫(yī)院里也沒什么監(jiān)控，護士正倚在窗邊看手機,，察覺到醫(yī)生的腳步聲,，她頭也沒抬道：“動作麻利點,，剛有老板發(fā)了新單子?！?p>　　“不是說做完這一單就收手嗎,？你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看護士冷冷掃來的目光,，醫(yī)生被噎了一下,，弱弱補充道：“小姑奶奶?！?p>　　“你是誰,？”

　　醫(yī)生不明所以答道：“什么我是誰？你傻了嗎,？我是——”

　　眼看他的真名就要脫口而出，護士索性放棄引導(dǎo)性教學(xué)工作,，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澳憬形沂裁矗俊?p>　　醫(yī)生木木地答：“……簡,?！?p>　　護士把手機往衣兜里一塞，冷聲道：“我是你的Boss,，我說了算,。”

　　她往前湊了湊,，冷冰冰的目光抵在醫(yī)生眼底：“記清楚,。約翰?！?p>　　醫(yī)生忙把雙手舉過頭頂,，做出投降的姿勢，忙道：“嘿,，放松,，放松，放松好嗎,？”

　　見護士的目光稍稍緩和,，醫(yī)生小心翼翼地看著護士的臉色補充道：“但是，但是你之前明明答應(yīng)了我……”

　　護士干脆利落道：“我反悔了,，不行嗎,？”

　　她似乎冷笑一聲，嘲弄醫(yī)生的天真：“我說什么你就信嗎,？你跟著我快半年了吧,？怎么也沒有點長進,？”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一會來了人被抓住，可不要怪我沒提醒你,。”

　　“那……那……”看她神色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再加上此處也不是和她爭論這些的地方,，醫(yī)生死心了,，他將手腕上的黑曜石手串扯下來塞到護士手里，慎重道：“把這個戴上,，保平安,。”

　　自打進了緬甸,，他眼皮便一直跳個不停,，一直膽戰(zhàn)心驚,，生怕有厄運將至,。

　　由此,，他勞心費神地苦勸半個月才讓她勉強同意做完這單金盆洗手,，不成想?yún)s是因被他吵煩了哄他的謊言,。

　　今日是他入行第二百九十一天,，也是唯一一次滿懷期待地“完成工作”,，卻原于她的哄騙。

　　這手串已經(jīng)跟了他十多年,，再加上為故人所贈,，彌足珍貴，她常年干這些活計,，還是戴在她身上擋兇除煞更合適些,。

　　哪知護士隨手接了不假,，嘴上仍不饒人，譏笑道：“我前幾天還見你在拜上帝,，怎么，今天又改拜佛了,？”

　　醫(yī)生嘿嘿一笑,，道：“我兩個一起拜，中西結(jié)合,。”

　　“沒用的東西,?！弊o士一轉(zhuǎn)身,，順著窗戶直接把手串丟了出去。

　　“你,！”醫(yī)生忙趴到窗口去看,，只有一片茵茵綠草，手串已完全不見蹤影,。

　　“走了,。”

　　醫(yī)生看看草地又看看護士的背影,，猶豫一瞬,，最終還是追了上去。